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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菁华锦-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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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霍然握紧拳头低喊,强迫命令自己不要给这当年轰烈的旧事撞昏了头,如意直视嬷嬷,提出自己的疑问,“难道菊初南……不是楼主柳怡宴的亲生母亲吗?”

还有,如意最迫切想问的是,嬷嬷,为什么选择在这种时候,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果然只能一下子想到这是种层面的东西,我再提醒你,蠢丫头。”

苏嬷嬷抬起眼帘,冷笑不止,话里的讽刺味道比任何时候都浓烈。

“你以为全部事情中,皇帝那个男人,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75 初南(下)】

皇帝?他日理万机,劳心怛怛,夙夜地关心着江山社稷,他疏忽于照顾后宫,然后倏然痛失爱妃……

多么可怜可叹的好皇帝!

为了回忆死去的樨妃,他保留念樨殿一物一景,日日守着后院那棵老树,跟与乐正氏皇后两夫妻成宿敌,至于十几年来,两人能平静交谈的次数寥寥可数。

多么痴心专情的男儿!

当初如意误闯念樨殿后院,看到那个迟暮老人靠着伴他走过大半生的旧椅,一个人静静地坐于老树之下,眉目间残留着岁月无情的痕迹,深的浅的,昭示那日渐衰老的躯体中已经消离的精力,像疲惫夕阳,从指尖到臂膀渗透了悲凉。

岁月变嬗,后来如意也慢慢知晓了,念樨殿里的那位疲惫老人,就是痛失爱妃,拖着给百病纠缠的身体常独自孤身在荒凉枯寂的后院,宁愿对景思人的当今南江皇帝,皇太子李靖皓的父王,瑞宁宫皇后娘娘执着了一生的……那个男人。

现在,这位老人为数众多的身份中,还有多了一个,就是,他乃菊初南曾经爱恋过的人。

青青子衿,悠悠其心。是的,他无能软弱,皇族李氏被名为乐正氏这只贪婪饕餮,蚕食去了几乎半壁江山,被分离去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他这个最无能的南江皇帝,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忧郁愁痛淤积于腹中,酝酿出他一日不如一日的健康。或许当初他从先皇手中接过皇位地时候,曾经心有鸿鹄大志。想过扫除南江靡靡之气,铸造个更强大更广阔的南江国。或许他可以是个好皇帝,朝中站立的都是能臣强吏,倘若他够振作,持毅力去跟乐正氏拉扯几十年,或许那场大旱就不会夺去南江这么多百姓的性命,或许,当如意附身到七岁女孩舒玉儿身上的时候。张开眼看到的,又会是另一番不同于衰败残破的光景。

是的,南江百姓已经记不得,这位仍在位地皇帝。到底为南江做过什么,看到一年复一年的灾害,看到贪官污吏横行,看到自家孩儿被饿死磨死,在他们心中。皇帝的面目越发模糊不清,最终消弭于无。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全身心寄希望于那个传说中德高仁厚的皇太子,焦心等待着这位可能也许会是好皇帝地皇太子早日登位,甚至……恨不得老皇帝快点薨死。

这位登基当年改年号为单字“乐”,就坐在那高高龙椅之上,守着江山俯视众生。半生再无任何建树的皇帝。

活得辛苦窝囊,还像个乐正氏的傀儡。知其者谓其心忧,不知其者。谓去何求。

人们所以都悄悄地这样评论这位老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然而今时今日。南江国皇宫中。暴人库里。清楚知晓当年全部事情地苏嬷嬷。尖声冷笑几下。一语道破这个弥天大谎。

“当年这位皇帝弑杀自己亲兄弟。才登上龙椅。他稍施手段。就蒙骗了全天下地人。”

“这种男人。会软弱如斯?痴情如斯?”

“当年大火烧起来地时候。他在哪里?”

“最后菊她。为什么会自杀堕楼?”

揭开历史平和温情的面皮,里面血淋淋,全是狰狞恐怖的笑,残忍真实得叫人不忍卒睹。

“生得皇太子那种儿子,取得瑞宁宫那位这种妻,旁人还一直相信他是南江最痴情可怜的皇帝,讽刺讽刺。”

仿佛又记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位年纪轻轻初登皇位的皇帝,当时锦绣烟华,满堂歌舞,辉煌热闹,一袭金灿龙袍端坐宴上,他眉宇间的浑朴,更胜月光清辉。

一个披着羊皮的家伙。

而喜筵当时,名叫苏筱颐地青涩乐子,只是恭顺地站在两位新进宫的秀女身后,霎时万分惊诧地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就好奇地抬起了头,然后注意到了这个日后被她贴上胆大包天标签地好姐妹,菊初南。清冽如薄冰的声线,如此轻声细语下一个独断评价,身穿秀女宫装,髻坠宝钗袖生冷香,身旁还坐着温文女孩,那个姓菊地少女冷漠地扔一粒葡萄入口,托着下巴慢慢挪开视线,望着高位上那个男子,嘴角噙一抹淡而无味的微笑。

“没有樨妃地被害,他怎么好找理由,疏离皇后,不叫乐正氏一族监视。”

“没有二十多年的那场大火,他怎么能借口缅怀爱妃,在念樨殿里瞒着皇后与皇太后,一手教导出那位仁厚谦和地皇太子。”

“在他的安排中,再不出五十年,乐正氏这个寄宿皇室之中的毒瘤就会被完整剔除,南江国的江山,在他的子孙万代后,会越加繁华昌盛。”

“用区区几个女子性命,换来江山的稳定皇权的统一,他这般精明的人,怎么不懂选择。”

当年那个名叫苏筱颐的乐子,本身就是个思想怪异的奇葩,也难怪后来能跟菊初南这种另类交上了朋友。在她心中,除了她所在乎的朋友亲人,其他人都不过都是依仗权势,才强迫得到她的貌似恭顺——权势么,风水轮流转,总会流转到别人手头,而这个别人,人人都有资格当。在这个思想独特的教坊乐子认为中,像坐拥天下的皇帝,像母仪天下的皇后或又是皇太后,抑或皇太子,都不值得她丝毫尊重。更何况,如今这些贵不可言的人物,都伤害了她的一生挚友。

而二十多年后,老成了苏嬷嬷的当年乐子,面多故人朋友的接班传人,以不改地阴沉犀利。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般悲戚说道。

“菊她生平最错的,就是爱上这个男人。”

惊雷震耳,晴空霹雳响彻云霄,怎是这般如斯,如意被警钟敲醒,竟愕然张口无言。

“菊的孩子给你一个锦囊,里面再给你一个陶笛。你可知用意?”

痴痴地摇头,如意如泥雕木偶。

“那个陶笛,”苏嬷嬷也不去收拾散落一地的妆奁瓶罐,散粉碎彩。只是拂袖负手而立,神情专注地告诉如意。“那个陶笛,是当年樨妃诞下公主,我和菊她一起亲手为小公主烧制的小玩意,菊她带小公主出宫的时候。也顺便把这个有意义的东西一并**宫。”

制作粗糙地小小陶笛,曾经凝聚三个女子的心血,祈求上苍赐下最深的祝福。

“二十多年后,我要你在念樨殿前每日一遍吹奏着陶笛,要待在念樨殿里的那个男人,日复一日听到曾经熟悉地声音。”

“陶笛乐声最悲凉凄然,犹如鬼泣。菊她从前,常赞陶笛通幽情深意。最爱在我们面前吹奏它,而如今强迫皇帝。他必须重新忆起这个。”

“菊的孩子给你这个,一方面让你可以有机会寻求皇帝的保护。另一方面。”

“哪怕只是头疼一次,不过是晚上做个噩梦。吐一小口血也好,”苏嬷嬷这般说道。“无论如何,”

“这个男人,要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在无上权力面前,所有人都抛弃了良知,两位秀女的爱情,成为微不足道地牺牲品。

即使有女颜如舜华,这般的温文善良,叫人爱怜,即使洵美且都,又有女这般的聪敏秀雅,像红尘中的精灵,一个永探不到底的谜。

根据苏嬷嬷简单,空泛,直至无比简陋的描述中,当年全部事情,只渐渐堆砌出一个模糊的空壳模样,顾不得去想那些致命地漏洞,去想那些错爱痴恨,比起死去的人,被留下地那个,才要承受更多更多的痛苦。

但那个已经一劳永逸,如今坐在龙椅好好拥着他地江山,那个渐渐老去的男人,当他看到念樨殿熟悉地事物,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内疚,甚至是悔恨,懊恼,羞愧?

“雪歌……”

如意梦游一般,踏着月色回到诸福殿。

“你回来啦,天都黑了……胭脂,你地脸色为何这么差?”

雪歌担心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她强自振作,扶着房门对曰道:“嗯,嗯……我今天好累,我先休息了,嗯……”

苍白无力的对话匆匆结束,房门关上瞬间,发出了能酸掉人大牙的低回声响,啪一下,空间骤然被黑暗笼罩,如意低语几句,如同梦呓,双目出神地看自己沾了点胭红脂粉的双手。

倘若你是为你楼主着想,蠢丫头,你就站到那个皇帝面前,替你楼主问一句。

还有,丫头我看着你,你不要走菊她的那条旧路。

凡是站得太靠近那皇权的男人,都不要试着去爱……

教训,一个就够。

“平平安安地出宫,把心也带上,不要留下……”

这是苏嬷嬷,最后告诫你的。

软软垂下自己的双臂,看那十指嫣然,点点脂粉,鲜润深浅的嫣红,迎着斑驳束月光,反射出粼粼粒粒的寒光。

那原本青葱削出般的指尖,宛如被赤火长驱入,乍眼惊似泣血。

就在如意得知当年故事,而心有余悸,惊慌失措的同时,在芸公主的鸾宫中。

“嗯,瑞之今天进宫了。”

皇太子李靖皓轻轻地笑起来,很和悦的样子。

这个俊美少年说了一句。

可爱的芸公主嘟着嘴,不满自己与皇哥玩耍的时候有奴才来打搅。“下去!下去!吵死了,以后不许说话!”她遥指着那个前来通报的宫人,清脆脆地嚷一下,还甩手扔掉刚刚抓着的小玩具,一副我绝对不依的样子。

“芸儿生气了。”皇太子安抚一下化成暴躁小兽的芸公主,从喉间溢出清朗悦耳的笑声。“别气了,公主的器量不能太小,”他张开修长的双臂抱起芸公主,温柔地亲吻一下她鼓鼓的粉腮,“就是器量小,也藏好点,别叫奴才们都吓破胆。”

“嗯?”黑瞳宛如宝石,芸公主扇动长长的黑睫,娇蛮地扬起下巴。“好,芸儿听皇哥的。”小小香软的身体粘在皇太子怀里,女孩嗅着太子哥哥衣袍上的熏香味道,“皇哥最厉害,芸儿听皇哥的。”

差点被拔掉舌头的宫人连忙噗通跪拜,浑身发抖。

衔笑把手掌放在皇妹头上,尊贵的少年宠溺地抚一下自己妹妹那柔滑的发。

【76 恶业】

“你们……全都等着看本宫的笑话。”

听到这句在空旷宫殿内幽幽然回荡的话,当时的康嬷嬷,正厉声吩咐着战战兢兢的宫女们打扫大殿。

她甚至不用问,这个你们是谁。

残破的帷幔,边角不规则的碎片,从优美花瓶与茶杯中倾泻出来的水,漫撒一地的污迹,昭示被主人狂怒的风暴深深肆虐过的惨状。

又是一日清晨,康嬷嬷,皇后娘娘的心腹,如今照顾关心皇后娘娘的一人,但即使她一步不离开过,她毕竟老了,精力不比从前,不过半夜累极了靠着茶几小憩一会儿,惊醒来就看到匍匐趴地面的众宫人,恍如被最狂暴的飓风席卷一回的大殿,以及瘫在软榻上,神情迷乱近似疯子的主子。

“本宫从来都是赢者,你们休想……”

不知道此时的皇后娘娘,到底能否分清现实与梦境,她只是一直絮絮呶呶重复着低喃,好像这样就能驱赶她心中的畏忌,迷离的双目注视空中虚幻的一点,仿佛看着每个夜里出现在她噩梦中的宿敌。

遥远渺然的地方,皇宫正宫门前的钟楼第一声晨钟敲响,被多事的春风带着通过长长的宫中甬道,传到深深后宫院墙内。

又是一日到来,南江的皇帝该上朝的时间。

宫人奴才们要为各自的主子准备洗脸温水,把主子交代说今天要穿的衣裳通通熨烫平整,细致地熏上花香。同时双手捧上一日早点地时候。

“你们先下去。”康嬷嬷第一动作,是遣散殿前的宫人。

她刚刚命其他人等退下出殿。就隐约听见皇后又低低重复一次同样地话。望着自己跟随几十年了地主子。这位老内命妇心中不禁一戚。

“娘娘。”

轻柔一声唤。触动了软榻上那位女子。让其终于慢慢地停止那种喋喋不休无意义地举动。

哭诉。发抖。求饶。都是失败者地独有权力。而踏着他人性命握着凤印地女人。不需要垂涎这种东西。也不被允许。

康嬷嬷跪在冰冷地地面。把头颅深深地垂下。缓慢且庄重地行礼。好似全身心乞求着一位神灵。

“娘娘。当年是皇上对不起您。您何苦折磨自己金贵地身子。请息怒。娘娘。”康嬷嬷似哭似哀地劝道。

那日乐子筛选点卯后,先是在后宫妃嫔聚宴上,给安插在丽景轩的奴才通报了里面发生的事件,得尚乐宫贴身的人前来交代更详细精确地细节。皇后娘娘按桌沉默半晌,只做了两个决定——首先是解散这才开始不到一半的妃嫔聚宴。二则再一次放手,放过了千叠楼那个乐子。

与初次内心动摇。而自动放弃碾碎这只蚂蚁不同,没想到不到半年。皇后娘娘就在自己可以一手遮天的后宫,被逼着。强迫着再一次放过同一个人。

“皇上?”

短短几日来,发间滋生的如雪华发比过往十年都多,长夜惊起,仅着中衣自寝室后殿的珠帘走出来,然后在阴寒空寂地大殿前枯立了一夜,迷狂了一夜,憔悴的皇后听到康嬷嬷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只为那最敏感的两字微微动了容,珍之,重之,痛之,恨之。

“他是个只懂糟蹋别人的心,狼心狗肺的男人。”

切齿的恨,镂心地爱,惨然诡异一笑,皇后娘娘顷刻变得无比地冷静,如同躁动尖叫的灵魂蓦然得到了神秘悚然地镇压。

瑞宁宫幽冷寂然的香焚燃着,青烟冉冉袅娜,这位养尊处优地贵妇人优雅地走下软榻,揉抚一下顺贴在耳边那花白得刺目的千发丝。“去准备,本宫需沐浴更衣。”已经遗忘了刚才还思维狂乱地软弱女人,此刻举手投足之间无比端庄从容,散发雍容气质的华贵妇人,她是权冠三宫六院,掌督凤印地……南江皇后。

平静地下命令,平静地享受犹战栗不止的宫人的精心服侍,无比平静地坐下来,重罗纬衣,凤钗衔珠,她抬眸看着摆在面前的……金凤印。

皇后娘娘那串白玉佛珠,比原先那串血玛瑙持珠,寿命还短,甚至伴不过这短暂的春末,此时皇后双手中除了尾指那长长的珐琅錾花镂雕指套,再不持一物。

镂雕指套在那细腻柔滑的真丝绢料上摩挲,断断续续发出缱绻声响。

当年的事情,不愿重复细说,按皇后曾说过的一句话,就若一切可再重来,她还是会做下同样的选择。

“姓菊的贱人,这就是本宫的凤印,本宫牢牢握了二十几年的凤印,是你到死那日,也没能看瞧上一眼的东西。”皇后盯着代表母仪天下的金凤印,触摸上面凹凸不平的雕刻痕迹,收紧掌心,片刻后就对着身旁的空气无声无息地笑道,“很想得到?”

“你来夺!”她忽而尖声叫起来。

“若你还有本事,尽管从九幽黄泉下面爬上来拿。本宫从来不怕!所谓怪神乱力,鬼怪诅咒,从来只有愚昧妇孺才会上当。”

阴森森地嚷着喊着,皇后仿佛已经忘记了,是谁一心一意,相信口中的那些怪神乱力十几年,每日拿着持珠吃斋念佛,风雨无改。

似乎又回到的当年情景,那个姓菊的,还是卑微秀女的孤傲少女,竟敢轻视身为贵妃的她,把她当成无药可治的蠢材一般看待,那一种傲慢,轻蔑的眼神,善于嫉恨的皇后永远忘不了。

时隔二十多年,没想到从那个逃出皇宫的贱人的楼里,走出来地一个小丫头。然后进宫,像多年前一样,也把她耍一遍……

“本宫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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