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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菁华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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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污迹深深地刺痛了如意的眼睛,她心里徒然一颤。

完蛋了,怎么办?!

…………………………………………………………………………

拿着掸子的幺妹刚刚哒哒地走上楼来,就看见如意步出了房间,转身把房间的门关上。

“哎?那房间还没有打扫干净呢,你怎么把门关上了?”幺妹惊奇地问。

如意笑着推一下幺妹。

“等你把掸子拿上来就晚了,放心,我好好地把房间里外弄干净了。”

“真的?”幺妹疑惑。

“真的。”如意没好气地笑了笑,一直推着幺妹走。

刚刚好在这个时候,楼下的教行嬷嬷的声音传上来了。

“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丫头,动作要快,不然等楼里的官妓们回来你们还没有打扫完毕,今天晚上就全部给我泡水缸里!”

听到嬷嬷的话,幺妹哪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的,马上跳起来了。

“走!我们可别让那一群没用的蛆虫连累了,你说扫干净了就干净了吧,我们快去下一个!”绝对不希望今夜在冰冷的水缸里度过,幺妹急了起来,把手上的掸子交给如意,自己连忙就抱着水盆扫帚什么的就跑往下一个房间去。

焦急中的幺妹没有发现,跟在她身后走的如意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小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那里面藏着的,是深深的恐慌和不安。

到傍晚时分,就突然有一个千叠楼里的官妓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楼。

这位官妓下了马车,就急急地上了楼。

“看我糊涂,连贺礼都忘记拿了。”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位官妓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左看右看的,就从床榻下面抽出了那一个如意见过的碧地金银绘箱。这个官妓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了那一幅画卷。

“就是这个了。”

露出宽心的神情,官妓带上了画卷,就又匆匆地上了马车,离开了楼。

【23 花喧笑(中)】

今天清晨有大雾,雾里黏稠的水汽甚多,千叠楼楼上的雕花栏杆和窗棂上有一些雾凝成了露,看起来一颗颗晶莹剔透。

依旧轻纱系脸,依旧不离手的馨香金扇,千叠楼的楼主她倚栏独凝坐。

楼里的人都知道,楼主柳怡宴偏爱素净。倚栏独坐的身影,一头及地秀发泼墨一般地泄下来,衬出了弧度优美的身段,就好似什么发髻装饰都比不上此曳地三千乌丝一分自然的美。

华美精致的房间里,青铜香炉上插着一支不大不小的香,有幽幽的烟升起,袅袅娜娜的。

有两个丫鬟在摆弄着一些笔墨纸砚。

红木雕桌上,“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的上好宣城紫毫长锋、中锋和短锋大小各三支,拿出坚润如玉的青莹歙砚,于其上细细磨开那一种人称“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的墨中神品“狻猊”,最后再铺开一大张细薄、棉韧、洁白、紧密的澄心堂纸在桌上,细细地压好边角,一切准备妥当。

原来丫鬟们还准备去拿一些类似花青,蓝靛的颜料来,但柳怡宴她随意地摆手,制止了。

青铜香炉上的香像一场美梦一样缓缓飘散弥漫,澄清醉人,那香缠上了楼主她缁色绿萼暗纹外衣,把暗色的衣裳熏出一种温暖缱绻的错觉。

千叠楼楼上有多高,高到高处不胜寒。倚栏从高高的楼上这里往下望去,能看见楼下的百花园,园里挖出的池中有圣洁的芙蓉在盛放,那边艳艳杜鹃野在枝头喧嚣,还有牡丹,菡萏……千种花朵在园子里面争奇斗艳。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看起来是分外显眼,桂花树下就是童妓们训练的地方。

现在在一片大大的训练空地上,能看到有十几个笨重的大水缸摆放着,一个个十岁左右穿着练功服的女孩子给嬷嬷们揪着赶进了水缸里去。

是如期而至地水缸训练。没有发生练习地咿呀声吵闹。也没有教行嬷嬷藤鞭**声。责骂声。童妓们地哭声等等。今日千叠楼地主旋律似乎变了。啪啪地。几个水缸盖子里发出地声音就能传得很远很远。那声音到了高高地楼上。就变成了一种悠远低沉地乐声。听之呜呜然像鼓。铮铮然像筝。

收回视线地楼主她蹙眉。白嫩地脚踏在地板上。缓步就走到桌前来。看一眼面前雪白地澄心堂纸。她伸出白皙修长地手指挑中了一支中锋紫毫。沾上了磨好地墨。手就放到纸上准备下第一笔。

时间很快过去。笔尖墨汁将凝。楼主她却迟迟不能下笔。

“欲书则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万不能佳矣。”

不能静虑。如何作书?

她低语道。厌倦地拉一下披着外衣。最后干脆就把笔放下。抬头遥看楼外远山街景。眼眸深处冻一池幽深寒水。

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官妓急急跑上楼来,扑上来放声大哭。

“楼主,你可要替我做主!”

官妓凄惨地哭喊。

……………………………………………………

哭哭啼啼地这位官妓在楼主面前摊开了一幅古怪的画卷。

这应该是一幅山水画,上面的用笔和线条都很苍劲有力,有画者“瑜东”的私章红印。

以馨香金扇掩脸,楼主只瞥了一眼。

眼前这画,好像又不仅仅是一幅山水画了。

“昨夜本来我是要去卿家大官人府邸陪侍的,昨夜正是官人独子行完了弱冠之礼,我好不容易花了千金购得这瑜东大师的画卷来做贺礼,哪知道……”那位官妓哭哭啼啼地说道,“楼主啊,就因为这一幅画,昨夜筵席上我可是丢光了我们千叠楼的脸面了,你,你可一定要把捣乱的这个家伙揪出来,替我做主啊!”

听言,楼主她啪一下,迅速把手上金扇合起来。

这个时代的男子,年至十四,便要在宗庙中行加冠的礼数。男行冠礼,就是把头发盘成发髻,谓之“结发”,然后再戴上帽子,谓之**。

举行冠礼仪式是非常讲究和慎重的。昨夜名门卿家里独子举行冠礼之后摆出的筵席可谓奢侈非常,为了这个宝贝独子的**礼,卿家老爷是费了一番功夫。

原来卿家如意算盘是打得响,打算是要请千叠楼里的那四位国色天香的贵篁们,但到底是事与愿违————刚刚好近来“病西施”赭师流岚病倒,“玉啼”与“长袖善舞”两个就被请进宫去记谱了,四位贵篁只剩下了楼主柳怡宴。柳怡宴就柳怡宴吧,刚刚想对楼主柳怡宴提出要求的时候,卿家的人又突然想到了柳怡宴那尖酸带刺的性格,就犹豫了。最后出于无奈,卿家舍而求次要了一位楼里最好的玉倌,就是现在在楼主面前哭诉的这位笛玉倌。

这个笛玉倌也知道此事应慎重对待,就咬咬牙,花费了千金得到这一副瑜东大师的画卷来当贺礼。

这可是一个大手笔,说起瑜东大师,他就是近来跃起的一个神秘画师,有一段时间,他的画是默默无闻的,但一日,就有一些慧眼伯乐惊叹地看出了他那神乎其技的笔法和功力,马上这个瑜东的画就被奉为珍品,人也被称为了大师。可惜的是,这位瑜东的确神秘,到目前为止,都一直都没有人知道这位大师的真正身份。

昨夜忘记带画卷的笛玉倌匆匆忙忙地赶回楼,带了画卷再走的,到了筵席上,她把画卷当贺礼一呈上去,问题马上就出来了。

“人家刚刚上前去报一下贺礼的名,话还没说完,看着摊开的这鬼画卷,真的想死的心思都有了。”说到这样,笛玉倌的声音越发委屈难受。

当时情况就是当笛玉倌的贺礼被拿出来摊开,原来微笑的所有人全换上了一副错愕的神情。

笛玉倌说完就呜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尖声大喊:“谁都知道大师瑜东向来只画山水画,就不知道哪一个冤孽把我的画换了,楼主你看看啊,我这脸完全丢大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撑着走回来的!”

这位玉倌一副怨恨难当的样子。

楼主轻纱后面的嘴角轻轻一勾,“你说错了,笛玉倌。”

她这样淡淡地说道。在笛玉倌怔怔的目光下,她用金扇点了点面前的画卷卷面。

“不是有人把画换了,是有人在原来的画上面加了点东西。”

摆在面前的画,已经算不上是一幅山水画,上面山依旧,水依旧,但却多了一些怪异的明艳————明明是一幅山水画上,画山画水,画云画石都罢,但在这幅山水画上却独独多出了那么几株热闹的桃花。把画卷拿起来看,就能看到这青绿山水的庄严沉闷,是怎样给这几株激烈盛放着的花儿树硬生生挤出了一点朝气蓬勃样子来了。

有意思了。

打发掉了哭哭啼啼的笛玉倌,看着这给窜改了一下的山水画,楼主脸上的笑意越浓。

好好一幅写意青绿山水画,给改成这样山水不山水,花鸟不花鸟的样子,的确是有点不伦不类,但仔细观察一下上面的桃花,就会有一个惊奇的发现。

那些线条笔法它是完全仿制下了原来瑜东大师皴、擦、点擢的用笔习惯,连那雄浑生姿的下笔功力也模拟得出了八成。几株桃花的布局位置称得上精妙,在不破坏原来画的深邃内涵之基本上还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神乎其技的创造。

当时筵席上人愣住的原因,也可能是一时被给这种神奇的技法震住。

“任山脉脉,水脉脉,最后还是花喧笑。看来我们楼里,还藏了一位妙人……”

楼主掩嘴肆意地笑,很自然地伸出了手指,用半长的指甲轻轻地在桃花上刮下了一点粉末,放到鼻翼间嗅。

她嗅到了胭脂妆粉的香味。

这个发现,让楼主她嘴角荡漾开的弧度越发灿烂了。

把画改成这样的天才,在哪儿?

就这这个时候,从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是平地一声闷雷,像是谁把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狠狠地打破。

楼主执起了金扇,起身大步走出房间,倚栏看。

只见楼下十几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子们爬出了水缸,站在一边正瑟瑟发抖,好像是水缸训练已经结束了,而其中一个脸色发青的女孩居然很疯狂的样子,紧紧地抓住了教行嬷嬷的衣裳就在大骂。

那一声震惊愤怒交杂着的责问传上楼来。

“什么叫打不开?!你不要开玩笑,如意还在里面!”

【24 花喧笑(下)】

双手抱膝,小小的人儿安静地浸泡在一个满是水的水缸中。

不清楚外面的因她而发生的一切风暴,如意只是这样乖巧地闭紧双眼,整个人蛰伏于这漆黑冰冷的空间里,像一只冬眠中的蛙一样。

肌肤贴着寒水的滋味一开始是麻麻的刺痛,渐渐就变成了一种异样的抚摩。时间是静止的,冰冷成了一种温柔,让人的灵魂不断地放松下去,身体丢盔弃甲般,慢慢地就被诱惑着。

不想动,不想呼吸,不想醒来,就这样沉睡到永远。

朦朦胧胧间是谁在身后大喊?

“公费生,你叫书如意是吧?教授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已经开始迷糊了的如意又做梦……

是渐渐复苏的记忆。

是黑框的眼镜,走在校园中,在胸前抱着一大堆书的白衣女子她转过头来,青春稚气的脸庞,却有阴沉晦涩的表情。

“我知道了。”

一句话完,把手上从图书馆免费借来的的厚厚书籍全部放下来,还是大学生的书如意拍拍手,挪一下脸上老土的眼镜,很快走到了考古学导师的办公室,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一下。“导师,你找我?”

考古学教授在里面应了一声。叫她进来。

“你前段时间写地那一篇关于后唐时代建筑地论文很有意思。我打算把它发表出去。你怎么看?”见如意进来了。六十几岁地教授坐在电脑面前。心不在焉地对她说道。

听言。书如意怔了怔。悄悄地里握紧了拳头。

“学生地论文就是教授地论文。教授尽管拿去就好了。”

她这样回答着。对着电脑地教授一听就愣了。回过头来看如意。“你这丫头。都想哪儿去了。”教授像一个老顽童一样在嘿嘿地笑。“你不是要争取这次地研究奖学金吗。总要在权威杂志上又一两篇东西才有那个底气吧。你地论文很棒。估计下个月就能刊登出来了。上面可没我地名字。”

误会了。书如意马上把头低下来。“教。教授……”她手足无措地样子。

教授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笑纹。

“来,丫头。”教授唤如意过去,要如意看一下他近来研究的成果。跟书如意的方向不同,教授研究的分支是特殊考古学。特殊考古学作为考古学的分支,与史前考古学、历史考古学、田野考古学等考古学的主要分支有区别,它包括上述三大分支以外的其他各种分支。如美术考古学、宗教考古学、古钱学、航空考古学、水底考古学等。

除了考古学知识外,教授的植物学跟动物学方面的知识也要用渊博才能形容。

“知道西伯利亚蝴蝶的传说吗?”

书如意茫然摇摇头。

“有一种蝴蝶被称为‘西伯利亚蝴蝶’,传说中,这西伯利亚的蝴蝶永远不会死去,在经历了寒冬地洗礼之后,就会被冰雪做成的‘水晶棺材’所冻结,当水晶棺材随着回春的阳光照射而光芒四射,大地繁花喧闹之时,就是蝴蝶的复活之日。”

“……复活?”她扁扁嘴,愣愣地重复教授的话。

教授的电脑旁边放了几只蝴蝶的标本。那几只蝴蝶很小,头部一对棒状触角,有着一双灰蓝色的蝶翼。书如意在这方面的知识不够,只能猜出这是属于蛱蝶科或喙蝶科的蝴蝶,看那对美丽的蝶翼,当它扇动起来从你眼前翩跹而过的时候,可能就会像一朵颤抖中的蓝色兰花吧。

“很漂亮的蝶儿对不对?前几天有队伍从西伯利亚一段地方的冰层那儿挖了一些化石,传真了一些照片回来,上面就有这种蝴蝶的祖先。”教授拿下脸上的老花眼镜,从桌面上找出了几张彩色传真递给如意瞧。“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那可是活着的化石,只要环境温度跟阳光适合,它们就可能活过来,就跟那个传说一样。”

书如意张大嘴巴。

“就像是破蛹羽化,敲开了那层坚冰就可得到第二次绚丽的新生命。”教授开心的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对书如意笑了笑。

“你这孩子又倔又狠,说你像一只刺猬吧,有时候又很单纯。”教授说道,看向如意的表情慈祥且温和。“像这熬着漫长冬季的西伯利亚蝴蝶一样,你啊,现在的壳是太硬太冷了,但只要敲破那一层坚硬冰冷的壳,我想就一定能展开翅膀,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书如意眼眶不知不觉中湿了,凝眸就望着这一位一直默默支持她的老人。

教授轻轻地敲一下她的头。

“……好一个眼神啊。孩子,我期待着看你能走得多远!”

……………………………………………………………………………………………………

缸里的如意一动不动,眼角处几滴晶莹的泪流出来,和着水缸里的水搅拌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喉间哽咽得不能语。

这是将溺死前的窒息感。

混乱中她好像听到在水缸外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她艰辛地伸展开僵硬的四肢,摸摸盖子,没能打开。

水缸里的水哗啦啦地在她耳边响,听起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这时候如意她听清了,外面的正是幺妹的声音,幺妹在大声地喊,那声音听起来很伤心,很焦急。

幺妹哭了吗?为什么?如意双手双脚全僵了,她仔细地听,胸口越发的痛。

结果还是推不开盖子,有几缕幽幽的血丝顺着她的两耳和鼻孔飘出来,是水中淡淡晕开。

她的神志渐渐开始模糊。

她真的记起一些记忆了。

就在她准备毕业的那一年,教授逝世了,享年六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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