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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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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下解毒丹,舒净体内蠢动的蛊毒再次被压制住。
伏在案桌上,她等到心脏急促的跳动频率逐渐趋缓,冒汗难过的身子才总算慢慢舒坦回来。
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她一时虚软得无力动弹。
她到底……还能撑多久?
解药的效力,现在只剩下六天,要是她再不想出其它办法,恐怕她真要遭蛊虫反噬……
想到曾在白圣教里见过的几例惨状,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忽然,她的头颅被一只巨掌无声无息地覆上。她屏息!一僵——
“累了?”男人低淡的声音随即从她头顶上方落下。
舒净的身子立即放松。但她仍趴着,没动。
“我没事……”隐隐吐息。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很难看,她不想让他见到。
空气静默了一晌。接着,男人的手又无声无息地收回。正当舒净察觉自己心里那莫名陡升的失落感时,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双臂膀腾空抱起。忍不住一声惊呼,她赶紧张开眼睛,忙乱地伸手抓住某样东西以防止自己跌下去——
她抓住的是易天爵胸前的黑色衣襟。
易天爵如鹰般鹗猛的目光直钉入她眸心。
她的胃不禁一阵翻搅。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看这些书册,你找出什么了吗?”仿佛很有兴趣地开口问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锐利的眼光搭上轻松的语调,却反而令她有些不安。
“没什么……你可不可以先放我下来?”摇头;察觉自己还被他抱着,她努力平静道。
易天爵照办,放她下来了——却是将她放到床上。
舒净微讶。但见他接着用掌风将灯烛挥熄,然后,长臂强制地将她押倒在床铺上,他跟着躺下。
“陪我睡。”舒净的抗议还没出口,他就慵懒出声了。
她一时忘了动作,脑子里忽然有一刹短暂的空白。慢慢地,她转头向躺在她身侧的男人;男人,在黑暗中仍泛着幽光的星眸正勾视着她。
舒净的心一跳。
“你……真的想睡?”
除去近两日他不在府里,这一个多月来他通常不是黎明前无声息地跑来向她索欢,便是她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移到他床上,但他现在这种天才暗下就要睡的情形,她倒真的还没见过。
明明他看起来精神很好,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样子……
是他这两日出门办事不大顺利,还是……
易天爵的手指熟练地除去她腰际的束带。“眼睛闭上。”命令她;同时他很快地丢开她的鞋,毫不费力地开始卸掉她的外衣。
舒净当然不可能乖乖任他动作,她忙要阻止他:“易……我……我还没看完桌上的那些东西,我还不想睡……”脸微热,她竟跟这男人在抢自己的衣服?
可惜,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他。没多久,她身上被剥得只剩肚兜亵裤,而这男人一身的衣服依然整整齐齐。
舒净羞赧又傻眼,尤其在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浓暗,但他却出人意料地在下一瞬猛将被子拉到她身上盖好,还一手覆在她眼睛上要她快睡时,她更是差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倒是真的乖乖地躺着没动,一直到稍后他将手移开了,她还是没把眼睛睁开。
男人拥着她,体热和气息就这样兜围着她;而这种令她感到安心平静的氛围,很快地便勾引出她以为不存在的困意。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息。
“……原来,你是要我睡……”喃叹。
原来,他那句她两天两夜没睡觉的问句是有含意的。
他是在……关心她吗?
舒净在心里摇头,不愿多想下去。
男人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颊,无言。
然后,倦意朝她铺天盖地袭来。
“……不能……我不能给……”在意识滑进梦境前,她逸出叹息呓语。
挑眉,他贴着她水嫩的唇醇嗓诱哄。“不能给什么?告诉(奇qIsuu。cOm書)我,你不能给什么?”
“……心……不行……”吐出最后一声幽息,她沉沉睡去。
但,男人却听得一清二楚。黑暗中的眼瞳,仿佛正有两簇火焰隐密地燃烧着,他的长指轻划过她的眉、她的颊,最后停在她玫瑰般的唇瓣。
“除了心,你什么都可以给……但我要一个女人的心做什么……你的心吗?”
男人深思的低喃,在夜的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虽然季小雪可以为舒净张罗许多她要的东西,不过偶尔她还是会亲自到店铺去走一趟,亲手挑选她要的药材,或者猎人摆到市集上卖的毒物。也因此,她对易府附近的商店和街道已经不陌生,有时候,她也会有想出去走走、透透气的心情。
稍早,她终于在前任天门宫主的医书上找到一个和她所中蛊毒非常近似的解毒法,因为实在太高兴了,她迫不及待想试验这剂药,所以在天门宫其他人似乎全在忙、没空去为她买独缺一味的药材时,她干脆自己出门。
漫步在晌午过后的街道上,阳光依然炽热得让人心情烦躁,但舒净倒不受影响,因为她一向偏低的体温,只会让她怕冬天的寒冷。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但两侧的店铺都开着。
舒净早在出门之前便衡量过哪里会有她要的玄蟾蜍,所以便直接来到最尾端的一家小店家前。正当她要踏进店里时,几个刚与她擦身而过的汉子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咦,接着,她的前路便被一个猛跳过来的男人挡住了。
舒净及时停住脚步,心微愕,但仍冷静地抬头看着突然拦下她、并且无礼地朝她猛打量的中年男人。
是个一身草莽江湖味的中年人。
“你……”舒净立即有了警惕。
没想到这鼠目尖脸的中年人突然“哈”地一声,指着她叫了出来:“是你没错!我记得你的长相,你是白圣敦圣女!”
这时,和他一伙的三个男人也纷纷围过来了,刚好听到他这一叫。
所有人又惊又好奇地直盯着这一身鹅黄衫、模样清丽纤秀,不过却有着一双勾魂媚眼的女子。
舒净一阵心惊,但她的神色完全不变。
“这位公子,你说什么圣女?我不懂,你认错人了。”她以前也曾遇过这种情况。
中年男人却把脸凑近她,流里流气的小眼睛眯了眯。“我不会认错,你就是白圣教的那个圣女。”斩钉截铁。
其他人忙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白圣教?”“可是白圣教不是被灭了?”
他们当然没忘记近一年前,白圣教毁于一场至今仍无人能得知是哪个组织下手的歼灭行动。虽然有传言白圣教教主和某些人都逃过了那一劫,但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他们。
也难怪他们要怀疑他的说法。
中年男人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咧嘴笑了笑。“一年前我曾经去过白圣教求仙药治病,那个时候白圣教圣女就在一座祭坛上作法,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脸……是这张脸没错。”
四个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惊疑不定,像是有某种程度的畏惧,因为他们想到了白圣教人擅长各种旁门左道之术的传闻了;就连首先认出她来的中年男人也意识到了地头皮一麻,突然跳后一步。其他人被他的举动影响,不约而同地也跟着全退开了。
舒净蹙眉,知道即使她再否认,他们还是不会相信。眸光一沉,为免麻烦,她干脆直接对他们下手——
很快地,四个原本打算跑走、想大声呼叫的男人,几乎在同时乖乖定住,眼神表情平静了下来。
“走开。”舒净对他们轻声下令。
四个人一走,舒净赶紧离开原来的地方,因为她对他们所下的药其药效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看来今天是买不到她要的东西了。
充满惋惜地转身就走,却一时没留神地意外撞倒了一名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老婆婆。
“哎唷……”被撞的老婆婆跌坐在地上,哀哼一声。
舒净一吓,赶忙弯身将老人家扶起来。“对不住,您没事吧?”
满头花白又驼背的老婆婆似乎还有严重的重听。从地上被扶起、重新拿好拐杖,就一边吃力地手弯到旁边揉着自己跌疼的后腰、一边抬头看着扶着她的舒净大声说:“什么?你说什么?”
舒净发现过往的行人都好奇地往这里看。
“婆婆,对不住,您还好吗?”发觉老人听力不佳,她只好凑到她耳边放大音量再说一次。
老婆婆这才终于听到了,但她马上板起了脸,摇头。“不好……俺的骨头痛死了……你这娃子到底是怎么走路的?你想让俺提早去见阎王啊!”不客气地教训起她。
舒净没生气。
“婆婆,您有没有哪里受伤?要不要我扶您去看大夫?”怕将刚才那四个人再引来,她得尽快解决这件意外。
老婆婆再瞪了她一眼,然后撇头向前,自己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走着。“哼,俺好得很,别咒俺看大夫,你这没礼貌的娃子!”不高兴地边走边骂人。
舒净注意到她左脚微微拖着走的样子了。她轻吁一口气,上前坚决地扶着她的左侧。
“婆婆,您想去哪里?”
又瞪了她一眼,不过这回老婆婆倒没再拒绝她的帮忙,但也没好气地哼了哼。“俺当然是要回家!”
于是,舒净只好陪着老人回家。
偏离大街,走进弯弯曲曲的巷弄,最后,老婆婆终于在一排低矮简陋房屋的最尾间停了下来。
老婆婆自己开了门,跨进幽暗的窄屋里。
舒净跟着进屋。不过正当她想跟老婆婆告辞时,却见老婆婆慢慢走去将门关上。屋内更暗了。
舒净皱眉,心莫名一跳。正当她感到不对劲的同时,却见走到她面前的老婆婆突地对她露齿诡异一笑,接着出手如电地点住了她身上穴道。
舒净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她动弹不得地冷冷看着忽然背不再驼、双脚俐落,甚至脸也不再皱成一团的老婆婆。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脑中思绪快转。没想到向来对陌生人很小心提防的她还是被骗了。而她最明显的敌人只有一个——
已经卸下伪装的老婆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人称‘勾魂婆婆’就是我。小娃,很可惜我没办法在你身上试试我的勾魂掌,不过要杀你的人倒答应了到时候让我观赏要怎么一吋吋折磨你的手段,我可是很期待唷……”
舒净从脚底发起寒来。会这么恨她的,当然只有那个人——
“白姆。”她吐出低微一声。
“以前那些家伙没用,竟连区区一个小娃都抓不到。哼!我就跟她说有我出马立刻就可以搞定,果然是吧。”勾魂婆婆眼中邪恶的妖光闪动。“小娃,怪只怪你自己自寻死路,做了让白教主很不高兴的事,我看你就乖乖跟我去领罚吧。”话才说完,立即对她点下睡穴。
舒净毫无抵抗力地软软倒下。
黑暗……
摇摇晃晃,蹄踏声不绝。
舒净又一次从昏沉中张开眼醒来。
晦暗不明的光线从布帘外映照进来,她眨眨眼,试图动动躺在木板上僵直又酸麻的身子。
痛……
只稍稍动了一下,她就觉得像被针刺到。
勉强压下呻吟,她屏住气息,忍着不适继续试着慢慢活动四肢——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她醒了,否则又要被灌迷药……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乱,她记得自己好像醒来两次、又昏了两次。其中一次还被喂了一些食物,然后就一直在这马车上。
她已经被捉来多久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明亮,但她除了清楚现在的时间是早晨外,真的无法弄清自己究竟被捉走了一天?或者两天?也许是三天?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几下,之后,她不无意外地发现,她藏着的毒药、小玩意全不见了。
稍稍翻一下身,她的头仍晕沉,不过她努力保持脑子的清醒,想尽快恢复力气。
她必须在有人发现她醒来之前,想办法逃离这辆马车——她绝不能被带到白姆那里。一旦回到那里,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很惨。
打了个寒颤,同时想到了易天爵。
他知道她失踪了吧?他会怎么做?派人找她?
虽然她不清楚天门宫的人要多久才能发现她已经被人捉走,但她肯定易天爵会找到她。
舒净的面色变得苍白,同时逐渐察觉腹部隐约开始闷痛。咬着下唇,她小心坐了起来。想办法!快!快想办法!也许她的解药还在外面的人手上……
就在她体内的疼痛加剧,她决定先将外面的人引进来之际,突然间,原本疾速行驶中的马车猛力颠了一下,接着马儿放声嘶鸣、尖锐的喝咒声出现,马车猛然顿停——连车厢内的舒净都因为没扶稳而跟着往前滚摔。
但剧痛让她无暇顾及外面发生的变化——躺在忽然间停下来的车厢里,舒争冒着冷汗地曲身,双手紧抱着肚子,痛得开始闷吟出声。
药……解药……
咬着牙,她勉强张开眼睛,勉强想爬出去找人,但窜向四肢百骸的噬咬焚痛阻止了她,她只能虚软地缩着身子,任凭那一波波愈来愈强烈的痛将她的意识逐渐淹没。
正当她神智恍惚之时,她依稀感觉到有一双手将她抱起,透过九分痛又沉的意识,她蹙眉凝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酷面孔俯向她……
舒净喘着气,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真实,她朝他低喊了一句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在推开他或抱紧他,而他只是冷峻着脸……
等到她稍恢复意识,她发觉自己正在吸食着……嘴里的血腥味慢慢刺激着她,她想推开什么,但有人一直逼着她……于是她继续吸吮着,滑腻的液体通过她的喉咙、窜进她的身体,然后,原本折磨她的痛减轻了一点又一点,直到那痛转成了麻木……
她摇着头,挣脱那一直压在她嘴上的物体。
闭眸、喘息,她感到自己仿佛在半空中飘荡,不过先前那折磨人的痛却消失了。
她又被抱进一具宽阔厚实的胸膛里。她知道他是谁,可这时,她却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似地任人摆布,她完全失去了力气。不过,至少她对外界发生的事已渐渐恢复知觉了。
“走!”抱着她的男人低喝一声,似在下达命令。四周立刻响起一阵轻悄的脚步声,接着是马儿的嘶鸣声,甚至,她还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她被抱进另一辆马车内,安置在柔软舒适的垫子上。
男人发现她张大的眼睛了,稍顿了一下,却仍将帘子放下。
马车开始向前奔驰。
易天爵凝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动手替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上药。
“没事了。”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舒净知道,是他将她自勾魂婆婆手里救下。但她仍不明白……
“你的手受伤了?”恍惚瞥见他手腕上被刀划伤似的伤口,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轻吸了口气,她将自己半撑起身——尽管还有些头昏,但她还是坐起来了。
她伸手接下替他绑布巾的工作。
易天爵没阻止。
舒净的手指还没完全恢复灵活,所以只能慢慢来,但也因此从他那道奇特的伤口莫名联想到了什么……
一圈一圈将他的伤口缠上布巾,她的眉头同时一点一点纠起,脸色逐渐变得深沉诡异。
最后将布巾打上一个结,舒净放下他的手,但仍低头看着他缠上布巾的手腕,好一会儿没动。
“……刚才……我喝下的……”手指不自觉压在自己唇上,此刻,她嘴里仿佛仍残存淡淡的血腥味。“难道是……你的血?”努力从方才紊乱纷杂的记忆中回想那一段,终于隐约捕捉到了一个画面——她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口——那个画面,是易天爵正把划出一道口子的手腕凑到她嘴前的画面……
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倏地抬头看向他。“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那个时候她……
她怎么了?
乍然想起此刻她身体的状况,她愣住,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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