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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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聪慧用功，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夫子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已经背默自如。虽然字写得不是很好看，不过倒也端正。而三爷私下教她的《声律启蒙》，却成了每日里和萱儿玩乐猜谜的好题材，俩人一对一句，抑扬顿挫，虽不解其意，却玩儿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傍晚，莫莉同萱儿正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写纸条，将《声律启蒙》上下两篇的三十个题目写出，然后揉搓成小纸团，放到一个锦盒里，混乱了，再伸手去摸，摸到哪个背哪个。萱儿是跟着莫莉学着背《声律启蒙》的，因而不是很熟。她一副紧张兮兮，胆怯恐惧的模样，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小嘴半咧，小手在盒子里划来划去，磨蹭了半天才从里面颤颤的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别怕嘛~~背不出来大不了挨罚喽~~”见萱儿那般可爱的模样，莫莉在一边半眯着眼，笑意盈然的吓唬她。

“好险哪~~”萱儿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团，看到上面写着的上卷第三篇，不禁长舒了一口气，粉嘟嘟的小脸露出灿烂的笑容。于是“楼对阁，户对窗，巨海对长江。蓉裳对蕙帐，玉斝对银釭……”带着童音，神气十足的背了起来。刚好背到最后一句“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庄周活鲋，水必决于西江。”还没来得及让莫莉摸呢，三爷边拍着手，边笑着走进来。

“萱儿好聪明，背得比你四叔和悦馨姑姑都流利，改天让她们见识见识，羞羞他们。”

得了夸奖，萱儿美得合不拢嘴，侧头对莫莉道：“莫莉呀~~你要快些教我背下篇的，我还得给四叔和悦馨姑姑表演呢~~”

“好~~只要萱儿想学，咱们就一起背。”

三人正说着话，小铃铛凑了过来，冲着莫莉道？：“我刚送到厨房一锅山药芡实野雉汤，等会吃饭的时候你多喝些，那可是三爷托人特意到山里猎的雉鸡。”

莫莉急忙冲着一侧的三爷道，“师傅，您不用再为我费心了，我都已经好了。”

“好了还这么瘦，萱儿都快赶上你了。”三爷说着牵起莫莉的手握了握，“还是这么凉，哪里就好了？！”

莫莉急忙的抽出手，转移话题道：“师傅，您上次说托人给我找的关于茶的书，找到了吗？”

“今儿下午才给我送来，我这不就急着给你拿来了。”三爷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茶经》，”莫莉接过书念到。

“这是关乎茶事最早的一本也最著名的的一本书，著此书者陆羽，被世人尊称为茶神。书里很详尽的介绍了茶叶生产的历史、源流、现状、生产技术以及饮茶技艺，茶道原理等。”三爷简单的给莫莉介绍道。

“谢谢师傅~~”莫莉的脸颊晕上了一点微红，露出久违了的灿然笑容。她如获至宝，小心的将微微皱起的一个书角抚平。

“莫莉，为什么对茶事那么感兴趣？”三爷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知道，就是喜欢。”顿了顿，莫莉复又道：“也许是从小在茶园里长大的原因，闻到茶的味道就觉得特别的高兴。”

“小丫头，”三爷宠溺的抚了抚莫莉的头，“就知道你喜欢，好好读，学会了给师傅泡茶去。”

三爷带着小铃铛走后，莫莉服侍萱儿用过晚餐，和卢妈一起到厨房吃饭。可能是心情好的原因，竟然喝了两碗小铃铛带过来的鸡汤。撑得小肚子鼓鼓的，卢妈见了是又好气又好笑，见她走路都费劲的样子，也没用她收拾盘盏，只哄她到院子里走走，消食去了。

莫莉却是急不可耐的奔回屋子，点燃灯烛，捧着陆羽的《茶经》，一页页翻阅开来。

陪萱儿读了几个月的书，虽说认识了不少字，可是一行行的读下来，依旧是有许多不认识的字，前后意思贯通不了，倒急得冒了一脑门的汗。于是只好通略的看了一遍，见这书分了上、中、下三卷共十个部分，分别是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于是找来纸笔，从上卷的第一篇看起，将遇到的生僻字，不懂的词，依次抄下，只待第二天向三爷讨教。

白日里要陪萱儿去读书，还要哄着萱儿戏耍，再刨去做杂事的时间，莫莉能够认真研读《茶经》的时间，也只剩晚间睡前的这一段时间。因而一部《茶经》，七千来字，莫莉竟用了二十多天方才看完。因为书里很多的字、词，都是莫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因而几乎每天她都得抽空跑去三爷园子，向三爷讨教。见面时间多了，况且三爷给她讲解的也是极耐心仔细，先前同三爷之间存在的隐隐约约的隔阂，也便渐渐的淡去，到又恢复了从前毫无拘束的情景。

九月初的一天，天气晴明，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三爷躲在自家园子里，邀了两个常来往的朋友品茶聊天。

萱儿一早起来就不大舒服，午间少吃了些又昏昏睡去。于是莫莉趁着萱儿睡觉的空，拿着新近记下来的一些问题，跑来三爷园子，向师傅请教。

26。卷二　　香魄入南国　　断情锁清愁…第026章　　微露端倪（一）

进了院门，见三爷正和俩个朋友坐在竹丛边的几凳上说话，愣怔了一下，方待转身退出，却听到迎面三爷叫道：“进来吧，我正要叫小铃铛找你去呢。”

“找我？”莫莉略显惊诧，伸手指了指自己。

“嗯，快过来，”三爷招呼莫莉。

莫莉将手里攥着的纸背到身后，缓步走到宽大的木雕茶几前。

“这位是方爷，这位是霍爷，都是我的好友，他们听说你通读了陆羽《茶经》，而且年纪轻轻，又泡的一手好茶，想试试你的手艺，爷我将煮茶的用具都给你备好了，怎么样，快去准备吧。”

莫莉见过两位爷，见那两人一副期待的模样，于是只得将手里的纸放在一处，去茶房准备了。

进到茶房，见角落里大大小小摆了一堆崭新的物品，其中有几件莫莉是认得的，像罗、合、拂沫、瓢、碾、风炉、灰承、火夹、……等等，大都是常用的，而另外一些，莫莉仔细看了看，似乎和《茶经》里写的煮茶的器具相似，猜想大概是三爷照着书上刚添置的。那么多的东西，莫莉还没有完全记住，更别提这所有器皿的用途了，三爷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吗。客人在外面等着，这茶又不能不泡，怎么办呢？莫莉愁眉苦脸的的蹭到放茶具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一套荷叶口的越窑青瓷茶盏映入眼睑，釉质温润如玉，青绿略带闪黄，同茶神书里描述的一样。就是它了！莫莉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莫莉将小铃铛特意从狮子山上的珍珠泉取来的水烧沸，在小铃铛的帮衬下，把茶盏器具一一搬到南墙竹林边的根雕木桌之上。还未等三爷开口询问，她便自行解释道，那些个煮具等等都是新的，需要好好清洗一番，时间可能要久些，于是她自作主张为几位爷泡回功夫茶，用的可是太白顶芽，茶圣陆羽的书里都提到过，“婺州东白山与荆州同”，这可是顶级的绿茶。

方爷和霍爷年纪同三爷相仿，不过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听莫莉这样一说，不约而同的都望向三爷，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只听方爷道：“好啊博野兄~~藏着这等好货不露，要不是你这小奴婢大方，怕是我们连味儿都闻不到吧？”

三爷尴尬的笑笑：“哪里~~这是一个朋友刚给我带来的，要是早有的，我还能不拿出来给二位品饮。”说完，示意莫莉赶紧给二位爷泡茶。

莫莉取过热水壶，冲淋茶壶，并将茶盏一一烫过，用茶勺从罐中取出茶叶，将茶擎至二位爷前面介绍道：“太白顶芽是于清明至谷雨间采摘，它的牙形似笋头，芽条挺直，经过摊放、杀青、炒揉、烘焙等多道工序制成，品质极高。”

莫莉的声音轻柔若水，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两位爷还未品茗，便已微醺的迷离了双眼。

把茶叶注入壶中，莫莉将热水壶提起，悬壶高冲，行的是凤凰三点头，刮去壶口泡沫，盖上壶盖。稍顿片刻，倒出茶水，又将茶盏用第一泡水洗过。再次往壶内注入沸水，俄顷，倒入闻香杯中，一一请几位爷闻过。茶香袅袅，芳郁中晕着淡淡的栗香。放下闻香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清新幽雅，方爷和霍爷不解，彼此对望了一眼，颇觉奇怪，不知莫莉这茶是如何泡的，竟可以将这花香融入到空气里。

莫莉接着将第二泡茶依次注入到三个杯盏之中，这是关公巡城，莫莉的动作极为娴熟，滴水都未落到茶船上，而后她又将余茶一点一滴似韩信点兵般分注杯中。

将茶一一奉敬到三位爷手中，一边看着他们闻香品茗，莫莉一边又叙叙的介绍道：“《茶经》上说，越窑瓷质地似玉，颜色似冰，所以这青瓷盛的茶汤便是绿中闪黄，清透明澈。”

三爷轻轻的啜饮了一口，无比惬意，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莫莉真是好记性，居然都记住了。兴之所至，于是也道：“唐人陆龟蒙也曾有诗赞美越窑，‘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今儿这太白顶芽用这越窑荷叶盏盛装，也不枉它的美名了。”

“师傅~~那句‘夺得千峰翠色来’说的真好，之前怎没听你讲过。”莫莉问道。

“三爷满腹经纶，都说出来，几天几夜也讲不完。”一旁侍立的小铃铛插嘴道。

“师傅？”霍爷露出惊讶的表情，“博野兄收的这是哪方面的徒弟？神行落沙无痕还是八卦翔云掌？”

方爷一口茶没咽下，扑哧一口喷了出来，博野致远连骑马都不敢，别说是武功了。

“去你的，找我叫老四来收拾你呢！”三爷脸微红，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我不说了还不行嘛，我可怕了你家四爷，那蛮劲上来咱可惹不起。”

“说正经的，我也奇怪了，你这女弟子是打哪儿论的？”方爷止住笑亦是充满好奇的问道。

“师傅教我抚琴，也教我读书识字。”莫莉道，这有什么可笑的，难不成只有教授武功才可以当师傅？！

“原来如此……我说这些日子博野兄跟咱们‘聚少离多’呢，原来是在家抚琴弄曲带徒弟。”霍爷揶揄着三爷。

“王爷不在，我若不帮衬着大哥，回来他又得数落我。所以才没时间跟你们出去。”三爷辩解道。

“你找个别的理由咱们相信，若说这个，你问问方爷，咱能信吗？”

“从来也没见你管过府里的这些个杂事，你就老实交代吧，是不是想纳这个小美人徒弟为妾呀？”虽然年岁相当，可方爷家里已经有了三房妻室，见莫莉一身奴婢装束，而三爷似乎对她又另眼想看，于是他面露淫邪之气的打趣三爷。

莫莉立时气得脸色通红，师傅交的这是什么朋友，有的没的乱开玩笑。她从桌前站起，冲三爷道：“师傅，萱儿小姐这会儿该是醒了，我得回去了，这边您让小铃铛侍候吧。”说完，也不待三爷答应，低着头扭身朝外走去。

“哈哈哈~~小丫头脾气还挺大，有个性。”

身后传来方爷和霍爷两人的哄堂大笑之声。

“你们俩就别起哄了，莫莉还未到及笄的年纪，你们这般乱说，让人家一女孩子脸面何在？”三爷见莫莉情绪不对，当着两个朋友面又不好上前拦阻，只得无奈的数落那两个无德损友。

晚间的时候，送走方爷霍爷，三爷才得以抽身。吩咐小铃铛取了一篮子各个碗口大的雪桃，想了想，又从卧房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匣揣在衣袖里，方才脚步匆急的朝萱儿的园子走去。

三爷到的时候，卢妈和莫莉刚好吃过晚饭。小铃铛乖巧的奉上一篮子雪桃，说是三爷特意给卢妈送来的。卢妈自是感谢一番，不过她也知道，三爷这桃多半是冲着莫莉才送的。自打莫莉大病那一场之后，三爷对莫莉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主子对奴婢的程度，就算是他收了莫莉当徒弟，一个师傅也不可能对徒弟关爱备至，甚或带着宠溺的态度。三爷自己可能未曾察觉，但卢妈是过来人，她看出来三爷的心思里藏着另一份情。三爷是王府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可是……他毕竟是主子。卢妈不由思及自己的身世，那时候为了养活幼小的弟妹，爹娘不得已将她卖到大户人家做小妾，倍受欺凌不说，生了孩子，还被他们活活的溺毙……身份地位不一样，就算忍耐力再强，再努力做事，终究还是融不到那个阶层里去。卢妈担心莫莉重蹈自己走过的路，那样一个心思纯净的女孩，根本就不适应在妻妾成群的大户人家里生存，她着实为莫莉担忧着。

27。卷二　　香魄入南国　　断情锁清愁…第027章　微露端倪（二）

三爷哄着萱儿玩了会儿，见她仍有点儿精神不济，于是就叫卢妈带着她休息去了。

三爷将小铃铛支出正屋客堂，屋里只剩了莫莉。见莫莉依旧板着脸不冷不热的样子，于是道：“怎么了？还在为方爷的话怄气呢？”

“嗯！就没见过那么粗俗的人！什么话都敢浑说，要不是看在是师傅您的朋友面上，我早就将他顶回去了。”莫莉气愤愤的说道。

“还以为你是和我怄气呢，O（∩_∩）O~，这下我就放心了。”

“夫子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也是，怎么和这种无德之人在一起，还让我给他们泡茶，早知道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伺候他们呢！”莫莉依旧心绪难平。

“你到提醒我了，谁叫你把太白顶芽拿出来的，我可就剩那么半茶罐了，平日我都舍不得喝，你倒是不心疼，随便就拿出来招待人了。”莫莉一提茶，到勾起了三爷的心事。

“我还没说您呢，那一堆的煮茶器具，我还不知道哪个是哪个，您就叫我招待客人，这不明摆着让我丢人。还怨我用了太白顶芽，╭（╯^╰）╮下次再遇上这事，当心我把你珍藏的阳羡雪芽抖落出来。”

“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你要是敢动我的阳羡雪芽，我就……”

“您就怎样？再绑我一回？”莫莉忽闪着长长的睫羽，故意气着三爷。

“别以为我不会，你要是再气我，现下我就把你绑了，非拍你一百大板子不可。”三爷被莫莉一句盯一句的顶撞，恼恨的涨红了脸颊。

“小铃铛~~快进来，三爷叫你呢。”莫莉冲着外面喊道。

“我哪里叫小铃铛了？”三爷一脑门子疑惑。

“难道您是要亲自动手？”莫莉假装惊讶的瞪圆眼睛。

“你个小丫头，竟敢耍弄爷，看我如何收拾你。”三爷回过味儿来，半恼半笑的起身欲捉莫莉。

恰在这时，小铃铛小跑着冲进来，“爷，您有何吩咐？”

三爷怔在原地，面上一副古怪的表情。莫莉却在一边（*^__^*）嘻嘻……开心的笑着，仿佛看着一桩好戏。

三爷看看莫莉，复又看看小铃铛，没好气的道：“回咱园子取根绳子，快点儿！”

“爷，大晚上的要绳子干嘛？”小铃铛不解的问道。

“爷做事也得向你禀告不成？”三爷正有气没地撒呢，正好拿了小铃铛当箭靶子。

莫莉见三爷当真有点儿着恼，方才止住笑，对小铃铛道：“三爷是让你回去取根绳子，回头在树上拴了，我们晾衣服用，是不是，师傅？”莫莉歪着头对着三爷，黑亮的眸子调皮的眨了眨。

小铃铛应着退了出去，三爷瞪了莫莉一眼，一屁股坐回木椅里。

莫莉重新端了热茶，递到三爷手里，“师傅~~真生气啦？”

三爷板着脸不理她。

“师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气量了？平日您不是跟我也老这么说话么，我都没往心里去过。再说了，今天是您不对在前，徒儿不过跟您开个玩笑，您就真介意啦？”莫莉立在三爷身前，低声细语的哄着三爷。

三爷面无表情，啜了口茶，眼皮也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