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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五:卡拉之狼-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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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用那团皮筋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时(他觉得这样艺术家—嬉皮士的形象就相当不错了),罗兰拿出他所称的包袱,打开,并开始把所有的东西倒出来。有卡拉汉给他的已用掉一部分烟草的烟草袋;几种硬币和纸币;一个缝补用的工具包;那只补过的杯子,在离开沙迪克所在之处不远时已经被他将就着当罗盘用了;一片破地图;还有塔维利双胞胎画的一张新的。袋子清空后,他从左胯的枪套里把那只大左轮枪和檀香木枪柄一起拿出来。他转了转弹膛,给枪上好膛,点点头,又把弹膛扔回原处。随后,他把枪装进包袱里,把带子拽紧,系成一个活结,这样一拉就能开。他拎着破旧的带子把包递给埃蒂。

埃蒂开始不想拿。“不,伙计,那是你的。”

“这几个礼拜,你背它的时间和我差不多。可能更长。”

“是的,可是我们现在说的是纽约,罗兰。纽约人人偷窃。”

“他们不会偷你的。拿着枪。”

埃蒂盯着罗兰的目光看了片刻,然后接下包袱,把带子甩到肩膀上。“你有种感觉。”

“一种直觉,嗯。”

“卡在活动了?”

罗兰耸耸肩。“它随时都在活动。”

“好吧,”埃蒂说,“罗兰——如果我回不来,照顾好苏希。”

“你的任务是确保我不必这么做。”

不,埃蒂心想。我的任务是保护玫瑰。

他转向那扇门。他还有上千个问题,但是罗兰是对的,没时间发问了。

“埃蒂,如果你真的不想——”

“不,”他说,“我真的想。”他举起左手,翘起拇指。“当你看到我做那个动作时,就打开盒子。”

“好的。”

罗兰在他后面说。因为此刻只有埃蒂和那扇门。门上用某种奇怪又可爱的文字写着“找不到”。他曾看过一本名为《进入夏天之门》的小说,作者是……谁?他总是从图书馆拖回家的一个科幻作家,他小时候钟爱的作家,在暑假悠长的下午阅读再好不过。默里·伦斯特、保罗·安德森、戈登·迪克森、艾萨克·阿西莫夫③『注: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1920—1992),俄裔美国科学家和多产作家。其作品包括科学原理的通俗解释和科幻卷,包括《基础三部曲》(1963年)。』、哈伦·埃利森……罗伯特·海因莱因④『注:罗伯特·海因莱因(Robert Heinlein,1907—1988),美国科幻小说家。其作品包括《陌生国土上的陌生人》(1961年)和《月球是个无情的情人》(1967年)。』。他觉得是海因莱因写了《进入夏天之门》。亨利总是嘲笑他把书带回家,把他叫做小娘娘腔、小书虫,问他能不能一边看书一边手淫,想知道他怎么能他妈的成天坐在那里,把鼻子埋在那些虚构的火箭和时光机器的粪堆里面。亨利比他大。亨利脸上满是粉刺,总是闪着诺克斯泽玛和温莎牌护肤品的亮光。亨利准备去参军。埃蒂比他小。埃蒂从图书馆把书带回家。埃蒂十三岁,几乎是杰克现在的年龄。一九七七年,他十三岁,在第二大道上,出租车在阳光中金光闪闪。一个戴随身听耳机的黑人从“嚼嚼老妈店”走过,埃蒂可以看到他,埃蒂知道那个黑人在听埃尔顿·约翰唱歌——还有什么?——“今夜有人救了我的命”。人行道上拥挤不堪。那是下午近傍晚时分,人们正往家赶,他们在卡拉纽约的钢筋山谷里忙完一天,在那里种植钞票,你也可以说是利率,而不是稻米。女人们穿着昂贵的职业套装和运动鞋,看上去又随和又怪异;她们的高跟鞋放在了包里,因为工作时间已经结束,她们现在要回家。每个人看上去都笑意盈盈,因为光线很明亮,空气很温暖,那是城市的夏天,什么地方传来手提钻的声音,就像老乐队“满匙爱”⑤『注:“满匙爱”(Lovin'Spoonful),美国六十年代著名摇滚乐队。)的歌曲。他前面有一扇进入一九七七年夏天之门,出租车起步价是一美元二十五美分,之后每0。2英里是三十美分。以前比这便宜,后来比这贵,但现在就这样,现在就这行情。载有那位老师的太空船还没爆炸。约翰·列农还活着,尽管他活不了多长了,如果他还是沾染可恶的海洛因,那种白粉的话。至于埃蒂·迪恩,埃德华·坎托·迪恩,他对海洛因一无所知。他惟一的恶习就是抽几根烟(除了试着手淫以外,那个他再过一年也做不来)。他十三岁。那是一九七七年,他胸口不多不少有四根毛,他每天早晨虔诚地数着,希望看到粗大的第五根。那是高桅横帆船之夏后的夏天。是六月份的一个下午,他能听到欢快的旋律。旋律来自“力量之塔”唱片店门口的喇叭,是蒙戈·杰尔在唱“在夏日,”还有——

霎那间,一切对他都那么真实,或者像他所需要的那样真实。埃蒂抬起左手,翘起拇指:出发。在他身后,罗兰已经坐下并小心地把盒子从粉红袋子里拿出来。看到埃蒂做出翘起拇指的动作时,枪侠打开盒子。

轻快但刺耳的敲钟声瞬时萦绕在埃蒂的耳际。他双眼变得湿润。在他面前,独自站立的门咔哒一声开了,洞穴一下子被强烈的阳光照得通明。传来嘟嘟的喇叭声和嗒嗒的手提钻声。不久前,他多么想有这样的一扇门啊,为此他差点杀了罗兰。如今他得到了,可他吓得要死。

隔界的敲钟声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撕裂。如果他听久了,他会发疯的。如果你要走就快走,他想。

他朝前走去,从他泪汪汪的眼睛里,他看到三只手伸出去抓四个门把手。他把门朝自己拉开,午后金灿灿的阳光让他头晕目眩。他能闻到汽油和城市空气的热浪,还有谁剃须后涂的香水味道。

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埃蒂从找不到的门走出去,进入一个世界的夏天,他如今已是那个世界的异客,一个被放逐的人。

4

是第二大道,没错;这里是布林派店,从他身后传来蒙戈·杰尔欢快的歌声,伴着加勒比节拍。人群在他身边移动——往市郊、市中心和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并没注意埃蒂,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只想着又一天结束了,快离开市区,主要还是因为在纽约,不理会别人是一种生活方式。

埃蒂耸耸右肩,把罗兰包袱上的带子挂得更牢些,然后往身后看去。返回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门在那里。他能看到罗兰正坐在洞口,大腿上的盒子还开着。

那些该死的敲钟声肯定让他发疯,埃蒂心想。随后,他看到枪侠从枪带里取出两粒子弹塞在耳朵里。埃蒂咧嘴笑了。干得漂亮,伙计。至少在I…70公路上,它曾帮着遮挡了无阻隔界讨厌的啾唧声。无论它现在还管不管用,罗兰都得自己去对付。埃蒂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在人行道上自己的一小块地方慢慢往前走,然后又回过头去证实门也跟着他走了。确实如此。如果这扇门和其他那些一样的话,它从现在开始会一直跟着他。即使不会,埃蒂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他不准备走太远。他也注意到另外一点:隐匿在每样事物背后的黑暗感没有了。因为他真的到这里了,他猜想,不只是在隔界。如果附近隐藏着孤魂野鬼,他也看不到他们。

埃蒂又把包袱带向上拉紧,朝“曼哈顿心灵餐厅”走去。

5

他朝前走时,人们给他让路,可是这并不足以证明他真的在这里;你在隔界时,人们也那么做。最后埃蒂真的撞上了一个年轻人,他拎着不止一个手提包,而是两个——一个商界的“大灵柩猎手”,如果埃蒂曾见过这种人的话。

“嘿,走路小心点!”他们的肩膀相撞时,商人先生抗议道。

“对不起,伙计,”埃蒂说。他在这里,没错。“我说,能告诉我几号——”

可是商人先生已经走开了,去追赶大概四十五或者五十岁,从他的模样判断,可能会得上的冠心病了。埃蒂想起一个纽约老笑话的结尾妙句:“对不起,先生,你能告诉我怎么去市政厅吗,还是要我他妈的自己去找?”他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又朝前走去。在第二大道和五十四街街角,他看到一个男人在看橱窗里展示的鞋子和靴子。这个家伙也穿着西服,不过看上去比埃蒂撞上的那个放松多了,而且他只拎着一个手提包。埃蒂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对不起,”埃蒂说,“您能告诉我今天星期几吗?”

“星期四,”橱窗浏览者回答。“六月二十三号。”

“一九七七年?”

那个橱窗浏览者朝埃蒂微微冷笑一下,既嘲讽又鄙视,还皱了皱眉。“一九七七年,正确。离一九七八年还有……嗯,六个月。如果那么想的话。”

埃蒂点点头。“谢谢你——先生①『注:此处埃迪用的是高等语中表示先生的词sai。』。”

“谢谢你——什么?”

“没什么。”埃蒂说,并继续赶路。

离七月十五号只有三周了,算上一点点误差,他想。那真是该死的不留一点多余时间。

是的,不过如果他能说服凯文·塔尔今天就把空地卖给他的话,整个时间的问题还有余地。曾经,很久以前,埃蒂的哥哥曾对几个朋友吹牛说,只要他的小弟弟下定决心,可以说服魔鬼引火自焚。埃蒂希望自己仍有那种说服力。和凯文·塔尔做一笔小生意,在某个房地产上投资,然后也许抽半小时时间真正享受一下纽约的刺激。庆祝一下。可以来个巧克力鸡蛋冰激凌,或者——

他的思绪突然中断,而且冷不丁地停了下来,一个人撞在他身上然后咒骂起来。埃蒂几乎没感到碰撞,也没听到咒骂声。那辆深灰色的林肯城市轿车又停在那里——这次不在消防栓前面,而是往前走两扇门的地方。

巴拉扎的城市轿车。

埃蒂继续往前走。他突然很高兴罗兰坚持让他带着自己的一把左轮枪,而且枪已经上好膛。

6

黑板又放在了窗边(今天的特色菜是新英格兰炖食,包括纳撒尼尔·霍桑、亨利·大卫·梭罗和罗伯特·弗洛斯特①『注:以上三人都是美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和诗人。』——甜品可以选玛丽·麦卡锡或者格雷斯·莫特里尔斯),不过挂在门上的牌子上写着“对不起,我们关门了。”街北“力量之塔音像店”的数字挂钟显示是下午三点十四分。哪个店家会在一个工作日下午的三点一刻就关门呢?

有特殊客人的店家,埃蒂寻思。那会是谁?

他用双手托住下巴,盯着“曼哈顿心灵餐厅”。他看到圆圆的小陈列桌上放着儿童读物。右边是柜台,看上去就好像是从十九与二十世纪交替时期的汽水店里偷来的,只是如今人们不再坐在那里,即使亚伦·深纽也不会。收银机同样无人看管,虽然埃蒂可以看到屏幕上的黄色标签写着:不销售。

那地方空着。凯文·塔尔被叫走了,也许家里有急事——

他发生了不测,好吧,枪侠冷冷的声音在埃蒂的头脑中响起。不测之事是坐着那辆灰色的自动车来的。再看看那个柜台,埃蒂。这次你为什么不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而不是像这样视若无睹?

有时他通过别人的声音思考问题。他猜许多人都是这样——这是一种略微更换视角的方法,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但是这次感觉不像是那种故意的思想活动。这次感觉像是那个又老又长又高又丑的家伙真的在他脑袋里和他讲话。

埃蒂又看看柜台。这次他看到大理石台面上散布的棋子,还有一个倒着的咖啡杯。这次他看到两个凳子之间的地板上有一副眼镜,一个镜片碎了。

他感到自己大脑的中间深层萌生出一阵愤怒。暂时还没什么感觉,可是如果以前的经历可以说明问题的话,这一阵阵的愤怒会发作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凶,同时也越来越强烈。最终它们会爆发出有意识的想法,到那时,上帝保佑任何在罗兰的枪能射中的范围内徘徊的人。他曾经问过罗兰有没有过这种经历,罗兰回答,我们都有过。当埃蒂摇摇头说他和罗兰不同时——和他、苏希或者杰克都不同,枪侠一言不发。

塔尔和他特别的顾客在那后面,他想,那间储藏室兼办公室里。这次也许他们不是要谈话。埃蒂觉得这是一门小小的进修课,巴拉扎手下的绅士们提醒塔尔先生七月十五号就要到了,提醒塔尔先生到时候最明智的决定是什么。

当绅士这个词出现在埃蒂的脑海时,又引发了一阵愤怒。用那个词形容会打碎一个老实的书店胖老板的眼镜,然后把他带到后面恐吓他的家伙们相当恰当。绅士!去他妈的考玛辣!

他试着推书店的门。门锁着,不过那把锁差不多是个装饰;门在侧柱里像一颗活络的牙齿一样哗啦作响。站在伸进去的门廊那里,看上去(他希望)像是一个对某本他看到内容的书尤其感兴趣的家伙,埃蒂开始摆弄那把锁,最初只是用手弄门把手,然后用肩膀推门,他希望自己的样子看上去不会可疑。

反正没人看你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四。这里是纽约,不是吗?你能告诉我怎么去市政厅吗,还是要我他妈的自己去找?

他更用力去推。他还没有使出最大的力气,就听啪的一声,门朝里边开了。埃蒂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好像他理应在那里,然后又把门关上。门锁不住了。他从孩子们的桌子上拿起一本《格林奇如何偷走圣诞节》,扯下最后一页(正好一直不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他心想),把它折叠三次,塞在门和侧柱之间的缝隙里。这样把它关上挺不错。接着他环顾四周。

这个地方空荡荡的,此时,太阳已经落到西边摩天大楼后面,这里有些幽暗。没有声响——

有。噢,有的。从店铺后面传来一声憋闷的叫声。小心,行动中的绅士,埃蒂心想,同时感到又一阵愤怒。这次更强烈了。

他把罗兰包裹上的带子拽紧,然后朝后面的门走去,门上写着只许员工入内。他进去之前,不得不绕过一堆杂乱的平装本书刊和一个倾翻的展示架,这是老式杂货店那种绕来绕去的格局。巴拉扎手下的绅士们把他赶到储藏区时,凯文·塔尔抗争过。埃蒂没有看到那一场景发生,不需要看。

后面的门没锁。埃蒂从包袱里拿出罗兰的左轮手枪,然后把包放在一边,这样在关键时刻它不会碍事。他轻轻地把储藏室房间的门一点点打开,提醒自己塔尔的办公桌在哪里。如果他们看到他他就飞奔,同时扯着喉咙大喊。照罗兰的说法,无论何时你被发现的时候,你都要扯着喉咙大叫。你可能会把敌人惊住一两秒钟,可是有时一两秒钟会产生天壤之别。

这次没有必要大叫或者飞奔。他要找的家伙们在办公区,他们的影子在自己身后的墙壁上爬得很高,而且很怪异。塔尔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椅里,可是椅子已不在办公桌后面。它已被推到三个文件柜中的两个之间的地方。他的两个来访者看着他,也就是说他们背朝着埃蒂。塔尔本可以看到他,但是塔尔正抬头看着杰克·安多利尼和乔治·比昂迪,目不转睛地只盯着他们。看到那个人心惊胆战的样子,又一阵愤怒从埃蒂头脑中燃起。

空气中有汽油的味道,埃蒂猜这种味道足以让最勇敢的店主害怕,更别说一个经营纸张王国的老板。在那两个家伙中的高个儿旁边——安多利尼——有一个大约五英尺高的玻璃门书柜。柜门被拉开了。里面有四五个书架,所有的书都包在像是干净的塑料皮里。安多利尼正举着其中的一本,他可笑的动作就像电视里的广告员。矮个子男人——比昂迪——举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淡黄色液体,动作同样可笑。不用说那是什么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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