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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青春-夜晚的远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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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坐针毡,指的可能就是这种心情吧。
贵子一边用手指拨开被风吹乱到脸上的头发,一边想着。
如坐针毡的事情,在这个世上有很多。
比如已经明白不会再使用的化学或数学参考书,却还堆放在桌子上;家里玄关旁鞋柜中,自己死乞白赖吵着要买的鞋子(而且很贵),却只穿过几次,因为发现并不适合自己,也没有衣服可配。……不对,这应该用内疚来表现吧。
看到被千秋用尊敬的目光注视着娓娓而谈而显出羞怯表情的西胁融,这种事情……
胸口里面再次感到隐隐作痛。那种又算什么呢?也算是“如坐针毡”吗?
这真是有点自虐啊,贵子禁不住苦笑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珍惜起白天的那部分时光来,这种心情也显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抓紧那个机会呢?
忽然那么想后,留恋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那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那样可以说话的机会,决不会再来了。接下来大块的休息时间只有吃晚饭和深夜睡觉的时候了。深夜那段时间能够立刻躺倒睡上一会儿就谢天谢地了,而吃晚饭的时候有什么好运能够接近他,实在是想不出。中午的那次虽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融的容貌像照片一样在脑子里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两眼相对时露出大吃一惊表情的融,慌忙吞下小香肠和鹌鹑蛋的融,和户田忍说着话的融,羞怯的融,脸上露出那么点生气神色的融。
讨厌!讨厌!
贵子不由自主地摇起头,想把融的脸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
外表的反应和内心的速度。想起刚才千秋的话。
为什么总会这样呢?总是到后面才想到呢?感情总是从后面追赶上来呢?归根到底我只是傻瓜吗?我知道男孩们在背后议论我的话,什么冷酷、懒散呀,连我都曾经这么认为,可事实上,是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只是个单纯又笨手笨脚的无能家伙才会这样的啊。融是惟一看穿自己本质的人,他知道我的真实面目,那连美和子还有千秋和梨香都不知道的一面。所以,会让自己变得这样“如坐针毡”。
喂,为什么特意在这种地方思考这样的事情?
另一个惊讶的声音又在内心响起。
居然在高中最后的步行节里,在海岸线上走着的时候,变得灰心丧气起来,这可是糟蹋时间啊。
那么,其他人都在想什么呢?
贵子偷偷地环顾了一下走在身旁的同学们。
千秋精神恍惚地看着大海,梨香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一千二百名学生,他们都在想着什么呢?
一定是想着让古川悦子表妹怀孕的男生的事情吧。没错,在这个队伍中有让那个讨人喜欢的西高中女孩怀孕的家伙。那家伙现在在想什么?在想他的女孩吗?还是,已经彻底把那个女孩变成自己的过去时,享受着这毕业前的远足?
“喂,在想什么呢?”
不自觉地这么问了千秋。
“哎?”
千秋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
看到千秋微微惊惶失措的表情,想着男朋友的事情呀,贵子这么猜测。
“哎……什么也没有呀,发了会儿呆而已。怎么了?我的表情很奇怪吗?”
“唔。我在想大家现在都在想什么呢。”
“呵,是啊,大家都在想什么呢?”
千秋像是受到影响一样也环顾了四周。周围开始一点点地变暗,眼睛也慢慢地适应着,人们不能清楚地感觉天色的变化,但夜幕确确实实已不知不觉地降了下来。
“必须是古老的城镇,还不能太大,有能够散步的大自然。”
突然,梨香插了嘴。贵子和千秋感到不知所措。
“什么呀?”
“诞生独创学问地方的条件呀。”
“学问?”
“电视里说呀,做学问的人忽然想出好主意,往往是在散步的时候。所以,适合散步的城镇是好地方。京都和金泽就是那种好地方,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有古老的传统,还保留着自然。京都和金泽都出了世界级的哲学家,那就是证明。”
梨香冷不丁的话题和刚才的话题一对照,觉得很可笑。
千秋也默默地笑着,只字未提刚才的事情询问道:
“东京不行吗?”
“不觉得太大了吗?”
“可散步的话,会慢慢地变得兴奋起来,我可没本事考虑事情,我觉得边散步边思考问题的人很了不起。我总是为了要记住某事而带上卡片什么的,可脑子马上会变得空空的,还要牵着黛子,根本谈不上想到好主意什么的。”
黛子是千秋家养的狗,按千秋的话说,好像这世上就没有比它更笨拙的狗了。原先,朋友家生了一窝狗崽,好像谁也不愿认养它,也因为如此,她反而把这只公狗崽收留了。
“黛子是谁给起的名字?”
“我爸爸。”
“为什么叫黛子呢?”
“是Paradise的略称。”
“Paradise!”
梨香和贵子不约而同地齐声叫道,千秋苦笑起来。
“什么Paradise,叫起来都觉得害臊呀。所以,只取了一个音。”
“黛子啊!你爸爸起的名字很前卫噢。”
“因为,它当时真的又丑又笨,还老生病,真是一只不幸的小狗。心愿呀,是心愿。”
“是吗?一定是你爸爸把他自己常去玩的钢球游戏店的店名拿来安上的吧。”
“我妈也这么说。但现在它可是过着快乐生活呀,完全健健康康地能吃能喝,变壮了,可会闹腾呢。”
“那样的话,和它一块儿散步还要思考问题真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呀,劲大着呢,每天早上被它牵着跑真够受的。”
“那跟哲学一定无缘了。”
“梨香在想什么呢?”
千秋询问道。
“我?我能想什么呢?想了很多可是弄不明白呀。”
“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啊?”
贵子皱起了眉头。
“现在脑子里想的是,大家一块儿玩开电车游戏的情景。”
“开电车的游戏?”
“对,在想着要是让这次参加步行节的全体成员用绳子穿连起来,会变得怎样呢?”
“会变成相当长的电车呀。”
“那情景会变得怎样呢?”
还是摸不清梨香的想法。虽然面对着千秋,梨香仍带着一本正经的面孔说。
“可能不行呀。遇到信号灯的地方首先会被拖拽,到了有弯弯曲曲道路的地方又会出现很多人摔倒的情况,走得快的和走得慢的就会让绳子打架。”
“为什么想那样的问题呢?”
“所以不是说了弄不明白吗?”
“梨香,你尽想些奇怪的事情呀。”
“怎么说呢,已经很累了吧,你们两个不累吗?”
梨香露出严肃的表情看着两个人的脸,两个人皱起眉头。
“你少来好不好,我们都忍着没说出口呢。”
“累的时候一说出口就会垮的哟。”
慢慢地,大家注意到对话的脉络在消失着。
第一天的黄昏时分,是最初的疲劳到达顶点的时候。要在平时,正是回到家晚饭前舒舒坦坦松口气的片刻,现在却一个劲儿地走着,身体开始条件反射地表示拒绝。同时,在夜色一点点降临的这个时间段,也开始深刻地感受到正进行着的步行节的真谛。对一般的活动(不,是一般的人)而言,在这个时间段是不会那么认真地走路的。也只有步行节的日子才会有这么多人一起走路。所以,今天是步行节。证明结束。况且,今天从现在开始才算是需要动真格的。日头高的时候,还有远足的心情,后来慢慢地感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浅薄。
要想装出感觉不到脚痛的样子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贵子觉着膝盖以下好像长出了别的什么东西,小腿肚子已经涨得硬梆梆了,整个脚刺痛着,就是不踩到地上也会感到火辣辣的。而且,因为背着平时不用的背包,连肩和背也意外地感到酸痛。
但还能坚持,还没到走不动的地步,内心这样说给自己听。决不能倾听脚底的抗议,因为知道如果听取了这种程度的抗议,就走不完接下来的路了。
在犹豫着是否要倾听脚的抗议的绝不是贵子一人,这个长队的全体成员可能都有这种心情吧。有的人脚上磨起的水泡破了,走路的样子显得有点滑稽,也有些人明显透出了疲态。尽管基本上还都咬着牙不说话,可是脑子里都想着:这太可怕了,不管怎么说,还没走一半呐。连一半都没有!然而这脚的疼痛是怎么啦?白天太热了,随着夜晚的凉爽的到来,疲劳感也增加了。
可是,还没完成一半。不论怎么想,比起前一半的路途,毫无疑问,剩下的一半将会更具考验。
可是,还有一半!
天空中像是漂浮着大家的这句台词,
漫画里经常出现的,吹出的泡泡像庭园中稍有间隙的踏脚石那样连接着地写着“可是,还有一半!”
世界一点点地失去着颜色,海涛声变得愈发巨大,像是逆撸着神经的纹理一样扑过来,大家的不安和不高兴像一股杀气一样漂浮在空中,一点点变得沉重压了下来。再也忍受不了这个重负了,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令人怀恋的让人谢天谢地的哨声响了。
“天黑了啊。”
忍自言自语。
坐在铺筑过路面上的长队,忽然注意到四周已陷入了灰色之中。
国道对面的海产品商店的灯光,刚才还融入在旁边的风景里,不觉得起眼,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发出白色的光芒。穿梭繁忙的车灯,给眼帘烙下了直线的残像,连风都飘带上了夜晚的气息。
内心感到多么无助多么寂寞,融回头看着大海。
此刻的大海这边儿仍然是白昼的领域,海浪还镶带上了橙黄色的边饰在翻滚,天空还明亮。
白天是大海的世界,夜晚是陆地的世界。
融这么想着,而我们这些人正好坐在两者的边界线上。
不光是白天和黑夜,就在此时,感觉是各种各样东西的边界线:大人和孩子、日常和非日常、现实和虚构。步行节是一个不要从这样的边界线上掉落,要继续步行下去的活动。从这里掉落的话,只有回到严酷的现实世界里。所谓高中生这个虚构的最后的幻想曲能否平安地演奏完毕,今晚将会决定。
“上年纪啦。”
“什么?”
对于融下意识地从嘴里漏出的话,忍的反应是不能理解。
“都参加三回步行节了,也该变老啦。”
“干什么呀,装什么老呀。”
“好像现在变成了老头子似的,感到自己变得很老很老,在海边回忆着步行节的心情。”
“能理解啊,那种心情。”
原以为会招来嘲笑,融被忍认真的点头赞同弄得反倒吃了一惊,同时心里又为此高兴得要命。
还是和这家伙一起跑吧!
融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一念头,可是,不能轻率地说出口,他这样警告自己。尽管,忍说过可以等到集体步行结束,可老让他这么等也不好意思。到晚饭的时候定,还要通知
网球部的同伴们呐。
转念又一想,自己是否有点脚踩两只船呢,融感到有点内疚。
“一定是一眨眼的工夫吧。”
忍一边喝着水一边嘀咕。
“什么呀?”
融一边为是否换袜子苦恼一边问道。替换的袜子有三双,现在换的话,还有两次可以替换,如果有必要,在晚饭休息时洗掉换下的袜子,把它挂在背包上,化纤的质地,一晚上就会干吧。
“到变成老头子为止呀。”
忍贴着创可贴回答。不知不觉地,他的脚掌上多了许多创可贴。
“嘿,别人猛一看,不会认为是水泡什么的,还以为是贴的关节炎或痛风病的膏药什么呢。”
融甩动着创可贴。
“是啊,肯定会。本人还自以为年轻呢,可脑子里仍像是贴着步行节的创可贴一样。一个人唠唠叨叨着:‘好像又要起泡了,不管怎么说,因为要走八十公里的路,所以一定要当心呐。’这时候,旁边的儿媳妇会对孙子说‘啊呀,你的爷爷啊,又在说自己高中时代的故事啦。’”
忍的叙述听起来特别生动。
突然,父亲的腿出现在融的脑子里,那横躺着的父亲的腿。
苍白的,汗毛浓密,一动不动。
想起当时父亲的腿是这么细这么瘦弱,不知何时自己也会变成那样,横躺在冰冷的地方。
条件反射般地低头看,比起记忆中父亲的腿来,发现自己的腿相当健壮,长腿肚子柔软而富有弹性,心才定了下来。没关系,我还年轻着呢,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呐。
“你妈好吗?”
忍看着脚底问道。
融微微踌躇了一下,涉及到家事总觉得有点棘手。
“好啊。”
“要是融去了大学她不就成一个人了吗?不会感到孤独吗?”
“会吧,可那都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情。”
融努力地用冷漠的声调回答。
“也是呀。”
忍也轻描淡写地点了头。
“但如果你去大学之后,她一个人的话,不也可以再婚吗?”
“怎么可能。”
对于意想不到的这句话,融笑了。
再婚?
眼前浮现出母亲缺乏表情的脸。母亲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母亲,不是其他的存在。在父亲那儿吃够了苦头的母亲,自己绝不认为她能和其他男人再结一次婚。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凉风。
“这可不好说噢。连我的姑母,都快五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突然再婚了。”
忍用一丝不苟的手势擦着眼镜。
曾经听说过这事,忍的姑母在年轻时
离婚,把两个孩子带大后,趁着两人就职的机会再婚了。此前没有露出一点的征兆,给亲戚们带来了很大的震惊。
再婚,母亲再婚。
融重新就那种可能性进行了思考。
又一次,风吹过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像第一次那样令人讨厌了。
那样也不坏呀。
仿佛背后有扇小窗户被打开了,太阳从那里照射进来。
以前,心里的某个地方,总有母亲是自己的责任的感觉,那可能只是自己的自命不凡而已。从母亲的角度考虑,没有了孩子,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时间。不如说,自己成为母亲的桎梏才是事实。母亲结婚早,还年轻,不是还有很多时间吗?
再婚。
突然,那个女人的脸浮现在脑海里。
以无所顾忌的表情看着自己,显得从容不迫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也可以再婚,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她都不再婚呢?和自己那百分之百家庭主妇感觉的平凡母亲相比,那个女人是个百分之百干劲十足的事业型女强人,和丈夫离了婚,又和自己的父亲分开,一点儿也没有怨天尤人。被她吸引的男人一定排成长队了吧。
因为贵子在身边?
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母女俩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与其说是母女,不如说更像是一对女友。虽说男孩女孩跟母亲的亲近程度有所差异,可在自己家里,和母亲之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们那样的亲热感觉。
自己怎么羡慕起对方来,融慌忙地矫正心中的感觉。
哨声响起。不大工夫,队伍中像是飘起了清醒过来的空气,大家拍拍屁股,站起来。今天一天,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了。
“大家都是女人啊。”
“大家?”
融嘀咕后,和平常一样,耳朵尖的忍反问道。
“母亲。”
不想让忍知道自己在想着两位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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