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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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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三分好感。
李玄真又道:“听闻若尘师兄得了岁考第一,本来今天我是特意想来见见师兄的,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明云。我看他神色不对,就偷偷跟了过来。太璇宫弟子素来不大讲理,这我也是常有听闻,只是没想到明云竟然也是这等人。唉,说起来今年岁考竟然输给了他,真是惭愧。”
纪若尘见他襟怀坦荡,连较技落败这等丢人事都坦然相告,心中好感又升了一分,当下安慰道:“胜负乃是寻常事。说到羽化飞升,三清真诀才是根本,仙剑咒术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只是……据我所知,玉玄真人所授的列缺剑蕴含天地之威,颇能克制太璇宫的大五行剑诀。玄真师兄何以仍然不敌明云?”
“列缺剑?”李玄真失笑道:“玉虚师祖的列缺剑当然鬼神难敌,可是那至少要有上清境界的真元方能修习,我却还差得远呢。”
纪若尘啊的一声,大为吃惊。玉虚真人不可能对本门弟子藏私,如此说来,自己所学那几式列缺剑应该是玉虚真人专门为已创设、不需真元催动的招式。
李玄真陪着纪若尘一路有说有笑,转眼间就快到索桥处,遥遥望去,云风道长已经等在索桥边了。李玄真当即停步道:“若尘师兄,云风道长已在等你,我也该回玄冥宫了。说心里话,在来见若尘师兄前,听说师兄蒙各位真人垂青,我心里也是颇不服气的。不过今日一见,师兄的气度智慧实在与众不同。大道艰难,师兄求道虽晚,但这几年时间的差距,转眼之间就能补上。今后师兄如果再有麻烦,尽管来找我就是。别人会让着太璇宫,我们玄冥宫可不会让。”
纪若尘笑笑道:“多谢玄真师兄。不过只要我不与他们争,他们闹多了几次后,大概自己想想也会觉得没意思,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李玄真哈哈一笑,道:“难得若尘师兄心胸如此宽阔,那看来我虽然坏了若尘师兄的好事,你也不会怪我了。”
纪若尘心中一动,明知故问道:“我的好事?”
李玄真微笑道:“明云虽然有些不通世故,可是仙剑道术的确非常厉害。我今年输给了他,明年还想赢回来。可是罚劳役的弟子是不能参加岁考的。”
说罢,李玄真向纪若尘洒然一礼,言道就此别过,日后有时间还要介绍尚秋水与纪若尘认识,那也是个值得一见的妙人,然后就飘然远去。
纪若尘看着李玄真的背影,一时间心内隐生寒意。他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小觑了宗内弟子?看来除了明心明云这些不大通世故的弟子外,道德宗中不知藏有多少有大智慧的弟子。自己可不要坐井观天,把旁人的智慧瞧得小了。
但在细细回味刚刚一幕时,纪若尘突然发觉在提到尚秋水时,李玄真眼中闪过一丝隐约的光芒。
他似是别有用心。
匆匆三月过去,冬已去,春正来。
这日天尚未亮时,纪若尘就已坐在莫干峰后山的一块巨岩上,静观着面前茫茫云海。这块巨岩犹如一只展翼雄鹰,大半个身体都探出在危崖之外,将飞未飞。纪若尘所坐的地方,正是巨鹰的鹰嘴处。这只巨大无比的鹰喙,堪可容两人并坐。
严冬时分,环绕着莫干峰的茫茫云海泰半时候厚重如铅。此季的云海与寒冬又有所不同,望上去已是轻灵跃动了许多,再过片刻,当朝阳初现的刹那,这万里云海都会镀上一层金色,若泛着细细金色涟漪的海。
纪若尘是两月前无意中发现此处宝地的。此后每逢来太上道德宫聆听真人授业的日子,他往往会特意早到半个时辰,在此处坐上一会,静观日出群山。
这个时刻,纪若尘不引日华,不吸灵气。他只是坐着,什么都不想,就那么坐着而已。
这或许是惟一什么都不用想的清静时光。纪若尘知道这样呆坐着十分奢侈,但他累了。他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那谪仙二字犹如两座大山,时时刻刻都压在他的背上。无论做任何事,纪若尘都得背着这两座移不走、放不下的山。这短短的一刻钟时光,就是他惟一能够放下这两座山的时候。
在龙门客栈时,纪若尘总是从早忙到晚。当一天结束、躺在床上的一刻,他最爱想的就是天上会掉下五十两银子,让他买一小块地,也能够开上一间黑店,当当掌柜的,威风一回。现在入得道德宗后,纪若尘房中堆满了价值千金的法宝,然而清静时刻、简单快乐反而变成了一件极难求得的事。
只是,这难得一刻清静也仅有两月不到而已。
纪若尘看着身边悄然涌起、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水烟,听得身后轻轻柔柔的足音,头不禁又开始隐隐作痛。
含烟一言不发,径自在纪若尘身边盈盈坐下,凝望着远方漫漫云海。巨鹰虽大,但鹰喙上仅堪供两人并坐而已。纪若尘与含烟几乎要挨在一起,山风拂过时,她的裙边袖角,淡淡水烟,以及缕缕暗香就会时有时无地自他身上掠过。
纪若尘的心又跳得快了些,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这不同于初遇含烟那几日的不能自已,这一次他十分清醒,正因为神智清明,所以对含烟的一举一动反而感觉得分外明晰。此刻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他全身几乎都被含烟身周的烟气笼住。他与含烟上课时也曾并肩而坐,但那一是玉玄真人之命,二来两人之间也有着距离。现在如此坐法,其实早已逾越了普通的同门之谊。
纪若尘这一次真正的糊涂起来,心里只是想着:“她……她怎么坐得这么近……”
就在朝阳初升的刹那,含烟忽然道:“若尘师兄,你占了我的地方呢!”
纪若尘啊了一声,道:“这里?可是我已经来了快两个月了,从没见过什么人在这块大石头上啊。”
含烟淡道:“若尘师兄,‘苍鹰展翼,东海日升’多少也算得是莫干峰一景,我常到这里看日出的,只是此前没有遇见师兄而已。”
纪若尘苦笑一下,看了看身下并不宽大的鹰喙,勉强向外挪了挪。他这一动,半边身子已经悬空了。
含烟忽然轻轻一笑,道:“若尘师兄,你再动的话,可就要掉下去了。那时我可不救你。”
纪若尘一呆,转头望向含烟。含烟也正望向他这边,在这极近的距离上对视,纪若尘心中忽然一阵发虚,转过了脸去。含烟又是一笑,道:“若尘师兄,你好象很怕我。”
“这怎么可能?没有,当然没有。”纪若尘矢口否认,但在刚刚那一刻,他又从含烟眼波深处看到了那块不动而冰冷的巨礁。
含烟轻叹一声,竟然握起纪若尘的手,仔细观瞧。纪若尘虽然自幼劳碌,身上伤疤纵横,但这一双手倒是生得十分的好,就似从未操持过辛劳杂务的富家公子一般。含烟凝视看了半天,方道:“若尘师兄,你这双手上血腥之气凝而不散,徘徊不去,想必过去的杀伐是极重的。其实怕的,应该是含烟才是。”
纪若尘心下一惊,回转头来,迎上了含烟的目光。
这一瞬间,刚好有一阵山风掠过,将含烟身周终日不散的烟云水气吹得干干净净。这始终笼罩在雾里云中的女孩,终于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那一刹那,恰如静夜花开,春江月升。
“含烟,你身上的烟云怎么散了?道基是不是出问题了?”
“这些烟云水雾,原本是含烟不想让人看得真切而已。”
纪若尘心中一动,猛然泛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还未等他想清楚含烟语中含义,她即徐徐升起,飘然下峰,只留下了一句:
“这鹰喙虽然不宽,也还容得下两人呢,今后师兄无须回避。”
章十 流年 三
匆匆间又是一月过去。纪若尘与含烟曾两次在鹰喙上共观东海日升。两次都很短暂,短暂到从踏露而来,到日升而去,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两次共观日出,两人都未曾交谈过只言片语,只是并肩而坐,坐看着云涌日升。
纪若尘一时觉得,若能一直在道德宗这样呆下去,其实也很不错。
大闹之后有大静。
岁考之后,道德宗重又回到忙碌、有序而宁静的日子里。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所有人都会变得懒懒洋洋。太上道德宫虽以通玄手段隔绝了天时影响,宫中诸道长又多有高深道行在身,但天地之玄妙岂是人力可以测度?是以在这个时节,大多数修道者仍与凡人没有多大不同,心情都会变得舒畅一些。
此时太璇峰上,景霄真人正与黄星蓝并肩漫步,共赏峰上奇景。此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张殷殷一身劲装,身背木剑,一头从锦花丛中钻出,从景霄真人夫妇面前飞奔而过,全当没看见他们。
“殷殷!晚上跟我们一起用饭吧!”黄星蓝叫道。
张殷殷立时扔下一句“不去!我刚练完剑,正要去修道呢!”,然后就消失在石径的尽头。
望着张殷殷消失的方向,景霄真人只是抚须微笑,甚是得意。看来今年岁考,张殷殷战绩必然不错,那时他张大真人教女有方,自然面上大大有光。
黄星蓝想法倒是不同,她微一顿足,嗔道:“殷殷这孩子!这几个月每次见她,她不是在修道,就是在去修道的路上。哪有这种用功法?”
景霄真人夫妇并不深知张殷殷突然变得如此勤奋的原因,不过纪若尘倒是很快体会到了她苦练数月的成果。
“什么?你还敢来比剑?”纪若尘大吃一惊,有些异样地上下打量着张殷殷。
张殷殷当然明白纪若尘言下之意,脸上禁不住微微一红,但她随即镇定下来,道:“你放心,我这一次可不是来找你拼命的,我们只是切磋。”
只不过她虽说是切蹉,可是念及她过往劣迹,纪若尘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他本以为上次的一顿痛打足以让张殷殷从此知难而退,没想到她阴魂不散,几个月后竟然又找上门来。
“切磋?”纪若尘摇了摇头,道:“我们哪一次切磋没有见血?不……”
张殷殷黛眉立时竖起,纤手已握上了木剑剑柄。
纪若尘见状,苦笑一下,立刻改口道:“……不过看来不比也不行了。只不过若你再输了的话,还是逃不了一顿痛打。”
“可以!但我赢了的话,就要把以前的账双倍奉还。”张殷殷平静回道。这一次谈到比剑,她完全未向往昔那样轻易就被纪若法激怒,看来养气功夫已经进了一层。纪若尘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心中暗暗留上了神。
他点了点,道:“即是如此,你得给我三天准备时间,三日后的晚上,我们依然在后山铸剑台见。这次比剑,我们就不限手段,各凭本事吧!”
张殷殷听了,只是略略点头,就转身离去。这种洒脱,又让纪若尘小吃一惊。
三日之后,是一个无月的夜晚。但在太上道德宫煌煌***的辉映下,铸剑台上依稀可以分辨出周遭景物。对于修道者来说,这些光亮已经足够了。
当纪若尘来到铸剑台上时,张殷殷早已等候在此。两人此前已经战过数回,这一次也不多有客套,简单打个招呼后就即开始动手。张殷殷纤指虚握木剑剑柄,左手掐诀,徐徐抬起木剑。随着她的动作,木剑嗡的一声轻响,骤然放散出蒙蒙青色光华。
纪若尘面容一肃,此刻见张殷殷竟起手就运起乙木剑诀,不由得立刻加了十分的戒备小心。他倒不是怕张殷殷的大五行剑诀,他怕的是她剑诀失控。从过往经验看,大五行剑诀失控对于持剑者并非是什么坏事,很可能事后只是脱力,需要休养几天而已,可是作为对手,那要需要面对威力骤然倍增的一剑。与张殷殷斗过几次后,纪若尘甚至有些怀疑,这剑诀失控说不定也是大五行剑诀的一大杀招。
纪若尘当下木剑一振,直接运起列缺剑,小心翼翼地与张殷殷斗在一处。
甫一交手,纪若尘立刻发现了张殷殷的不同。她木剑上青芒虽然微弱,但稳定异常,没有分毫的失控迹象。而且她更是一反往日的焦急浮燥,出手沉凝,斗得极有耐心。纪若尘道行上本就较她差了一层,尽管剑诀上占着便宜,但仍是斗得十分辛苦。
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张殷殷依然没有任何急燥之相,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纪若尘拖下去。她道行比纪若尘深厚许多,这么一拖,先被拖垮的很可能是纪若尘。
纪若尘多少有些年轻气盛,雅不愿被她击败。此时眼见战局不利,他立刻脱身退后,将木剑插于地上,右手二指并拢,一声叱喝,指上已燃起淡淡真火。
张殷殷一见就知纪若尘要用符。当下她也不示弱,先以乙木剑气护住全身,又取出三张功效各不相同的护体符纸,冷笑着看着纪若尘。此战之前她已做万全准备,誓要胜出一场,洗刷连败之耻,报复吊打大仇。
然而随着纪若尘的动作,张殷殷脸上笑容全失。她张大了口,不能置信地看着纪若尘从怀中取出整整一叠的符纸!这一叠黄符简直厚如书册,怕是有近百张!相较之下,张殷殷那三张护体符纸看上去显得无比单薄,似是一阵风过去,也能吹得裂了。
道德宗弟子之间互相比试,素来以斗剑为主,等得道行高些时也会有运用奇形法宝相斗。在斗剑之中,用符也是一项重要手段,但道德宗正统用符传统乃是选用威力大的咒符,务求有一举扭转战局之力。这样的咒符往往发不了二三张,弟子的真元就会耗去一小半。是以道德宗门内比剑,难得见到一场中有用到三张符以上的。如张殷殷,使动这三张符纸就已是她的极限,再多一张,她余下的真元就不足以驭使乙木剑气。
她又何曾见过象纪若尘这般拿出厚如书册的咒符的情形?
以纪若尘的道行,拿出这么多的咒符,只能说明这些符咒都是些威力最弱、仅供弟子们习练符咒所用的道术。而且要运使如此多的咒符,纪若尘还需得有特殊手段,才能保证催符迅速,免得给对手借机近身。可是这些就算给这些符咒打上身来,以张殷殷的道行,那也是不痛不痒,是以她根本不怕。
张殷殷两样都猜对了。纪若尘的确手里握的都是最简单的咒符,他也的确有太微真人所授独特法诀,可以迅速催化符咒。
她惟一没想到的,就是这些咒符一起运出时的景象。
纪若尘左手一展,数十张咒符如扇般展开,然后刷的一声,最上面一张自行飞出,飘在他面前。他一声叱喝,右手燃烧着真火的二指已然将咒符对穿,指上火焰迅速烧穿咒符,一道狂风平地而起,迅速向张殷殷扑去。
刷刷刷刷!一张张咒符按顺序从纪若尘左手上飞出,又在他右手上燃烧殆尽。狂风、飞沙、阴云、寒气,一个接一个生成,将张殷殷包裹在当中,围绕着她盘旋不已。看来纪若尘早有准备,连咒符的顺序都事先排好了。
张殷殷一脸冷笑,周身笼罩在蒙蒙青光之中。尽管秀发在风中狂舞不定,但在乙木剑气和三重护身符咒的守护下,她根本未受任何伤害。
纪若尘紧接着又燃起一张咒符,低空中本已浮着一朵阴云,此刻忽然一声霹雳,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若一道水龙,冲入下方的旋风之中。
张殷殷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目瞪口呆地看着狂泻而下的雨水在狂风中盘旋两圈,与漫天尘土混合在了一起,然后忽然化成大片大片泥浆,向她披头盖脸地浇下来!张殷殷出身高贵,自幼钟鸣鼎食,乃是一个极讲究和爱干净的主,此时见漫天泥浆浇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那是何等恐怕之象!
她只吓得动弹不得,惟有尖叫一声!
刷!泥浆兜头将张殷殷浇了个透。
张殷殷几乎要哭了出来,抛下木剑,赶忙将脸上烂泥擦去。待到双眼能够见物时,她虽然未发悲声,但大滴大滴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涌了出来。
纪若尘正站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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