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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惊鸿照影-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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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陌姐姐,小姐并不是不相干的人,苏先生知道了一定不会不见小姐的,你就让我们在从前的轻漪园先住下等苏先生出来好不好?”疏影忍不住小声的央求着。
漓陌却忽然面色一冷:“你以为轻漪园是一直留着等你们的是不是,当邪医谷没人么?”
我不欲再与她牵扯下去,于是止住了还欲再开口说话的疏影,对着漓陌淡淡道:“若是苏先生从藏风楼出来,劳烦姑娘转告他,我就在谷外马车上等他,不见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说完,也不再过多纠缠,藏风楼一直是邪医谷的一处禁地,那里,供奉着邪医谷历代谷主的灵位,除了谷主,没有人能够进去。
苏修缅几乎每月都会到其中闭楼修炼,从不允人靠近,即便是当年的我,也从来都没有例外过。
我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会等多久,他闭楼修炼的时间从来不定,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都是有过的,然而不论要等多久,既然来了,那么我便一定要见到他,将所有压藏在心底的疑团问个清楚。
我所乘坐的马车,外表看来毫不起眼,然而其中布置却是极为柔软舒适的,寻云办事又向来妥帖,马车内存了足够的口粮和御寒的衣物。
我也并不担心漓陌会骗我,亦或是瞒着苏修缅,她虽厌恶我,但对苏修缅却是奉若神明,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惜倾尽性命来完成,所有事情,亦从不欺瞒。
可是,即便如此,等待的日子还是让人心焦。
所以,当邪医谷中的青衣侍婢款步而来,告诉我他在等我的时候,我的心中,竟然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一步一步,穿过那片郁密的海棠花林,直到那个淡墨青衫的背影静静映入眼帘,我都没能平缓下自己的心绪。
这一切,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太多次,多到让如今的我,感觉不到丝毫真实。
“从我知道桑慕卿死了的那一天起,我就猜到你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他的声音静静响起,而我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有些怔然的看着他慢慢转身,柔软的光线穿过层层摇曳的海棠花树,温存的抚上他的眉眼,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声音似是叹息——
“清儿,如果你问,我不会瞒你,只是,你确定你想要知道?”
我记得自己轻而坚持的点头,记得他清冷的眼眸深处,隐约闪动着的叹息与悯柔。
在他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我的心,却已经止不住的越沉越低,再怎样的不愿相信,可是到了如今,我却不能再自欺下去,当日桑慕卿口中的一切或许是真的,或许,她才是慕容家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那么,那么,我又是谁?我究竟是谁?
我的恍惚,自是没能逃过苏修缅的眼睛,他微微一叹,伸手,似是想要替我整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却在快要触及时,缓缓顿住,目光静静巡过我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后,归于清寂。
我尚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手已经静静搭上了我的脉,眉心几不可察的微蹙了下,然后收手,看似清淡却不留任何转圜余地的开口道:“这段时间你就留在邪医谷内将养,什么也不要多想,因为在我觉得你可以承受这些事情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他带我穿过海棠花林,越过断虹桥,重又来到轻漪园。
亭台轩榭,依旧是我记忆中模样,就像未曾远离。
只是当年,我与疏影一道亲手种下的梅树,已经枝叶横斜,三两成林。
我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关于上京,关于慕容家,关于桑慕卿的种种,我试图让字的心境真正的平和下来,就像是,多年前曾经有过的那样。
因为我知道,苏修缅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如果我的身体真的虚乏到无法承受,那么我也就丧失了探知真相的机会。
苏修缅每日都会到轻漪园来替我诊脉施针,亦是有青衣婢女,将熬好的药汁每日三次的送来。
我从未见过他开的方子,也不知道碗中的汁液是用什么药材熬成的,可是每一次喝下,都没有丝毫的迟疑。
即便是到了如今,在明知道他藏着关于我的天大秘密的情况下,仍是莫名的笃定与心安,我相信他。
也曾在他替我施针时,小心而试探的问过,当日的“画鬓如霜”是否是他亲为,如果是,那为何淳逾意会有“绵软无力”之说?
他静静看我,并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开口:“若是你的身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便不该信旁人甚于信我。”
我摇头轻道:“我只是担心。”
他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下,却即刻敛去,眸底清绝冷寂,更甚往昔。
我的心底,忽然就泛起一丝隐约的不安,可是我不知道这不安究竟缘自什么,想要理清的,他却并没有给我机会,手势沉稳的收针入匣,然后抬眸定定看我,声音一字一句随风传来——
“如果你仍是想要一个答案,明天一早,我会在藏风楼等你。”
第94章
藏风楼,是邪医谷供奉历代谷主灵位的地方,是除了谷主之外再不允人踏足的地方,是邪医谷千百年来的一处禁地。
然而此刻,漓陌一袭白衣胜雪,纵然目带隐恨与不甘,却仍只是侧开了身子,让我进去。
到了如今,在邪医谷,苏修缅就是所有的规矩。
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我一个人走过空寂无声的前殿,沿着狭长幽深的楼道逐级而上,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陪伴着我。
他站在藏风楼的最顶层。
我透过他淡墨青衫的背影,看向他对面那幅与真人一般大小的卷轴。
美人如花隔云端,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那是画中的题字。
那女子隔了漫长的年月遥遥看来,盛颜仙姿,韶雅无双,明明是似曾相识的容颜,却偏偏给人绝然不同的感觉,即便看见的只是画中人,可我已经明白,当日母亲口中所说的“云泥之别”所出为何。
最初的震动之后,疑惑却又开始一点一滴的蔓延。
藏风楼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幅酷似前朝公主的画像,是的,只是酷似,画中人,并不是她。
那幅卷轴,即便是得到了最小心的保存,却终究抵不过时间,纸张的边缘,微微泛黄,而从笔力勾勒处,亦是一眼便能看出,这幅画已经放置了漫长的岁月。
落款处,寥寥写着两个字——古稀。
我一怔,随即明白这幅画多半是邪医谷的前任谷主,也是苏修缅的授业恩师苏古稀所为。
“这是先师毕生最爱的女子,云端。”
苏修缅没有转身,面对卷轴,静静开了口。
“先师绘制这幅画的时候,已过不惑之年,而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年方韶华。他们之间,相差的不止是身份、地位,还有十五年的光阴。”
在苏修缅清淡平静的讲述中,我的眼前,仿佛缓缓的展开的一幅长长的画卷。
她十四岁那年,他二十九岁,他们初相识。
他是年轻有为名声远扬的邪医谷谷主,点头答应救治,不是因为她父亲母族奉上的那数不胜数的稀世珍宝,只是因为,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眸。
日日年年的朝夕相对,让他几乎忘了,他与她之间,那相差了十五年的巨大鸿沟,忘了她的身份,忘了她注定入宫为后的宿命。
满心满眼,只见得到她如海棠花一样娇美的容颜,和盈盈双目中,缠绵依恋的情意。
直到那一道圣旨终于降下,直到她流着眼泪死死握住他握剑的手,直到她不惜以死相逼。
他颓然的松手,其实一早就已经明白,抗旨逃婚,这样会置整个家族于大祸的事情,善良如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哑声开口,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等你明天入宫,我便离开……
她在他的怀里哭得累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却一夜未眠,守着她直到天明。
手指在她左臂上缓慢而无意识的游移,他知道在那道单薄的绫纱之下,有一个新月形状的印记,那是每一个云家嫡女都有的胎记,从她降生之日起,就昭示了她一生的宿命。
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毁了这个胎记的,就像是,不是没有动过念头,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带走她一样。
然而,他到底还是做不到,怎么忍心,伤害她一丝一毫,怎么忍心,让她的余生都在无尽的痛苦和愧疚中度过,若要负,那便负他吧。
天微微明的时候,她仍在熟睡,而他强迫自己离开,其实并没有走远。
隐身在暗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那顶世间最尊贵的花轿,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内,终于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从此,从此便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回到了邪医谷,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新皇后极受圣宠,天下皆知,因为体弱的缘故,她的性情总是清淡,于是皇上便遍寻天禧奇珍异宝,只为搏红颜一笑。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说话,想起了她从前总是如海棠花一样娇美的笑靥。
那样的女子,这世间又有哪一个男子会不动心。
入宫不过一年的时间,云皇后便诞下了皇脉,虽然只是一名公主,但皇上仍然龙颜大悦,大赦天下为公主积福。
相传,公主降生的时候,身上带有新月胎记,皇上爱若珍宝,摒弃了‘德’字这一历代公主的惯例封号,特赐明“玉钩公主”,极尽的恩宠。
他只是苦涩的笑,提笔,极其缓慢的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勾勒出她的名字——美人如花隔云端,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邪医谷有一个世代不变的规矩,若要出师,必先弑师,这,你是知道的。”
苏修缅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静静开口。
我轻轻点了下头。
“只是,还有一点你并不知道,那便是,出师的弟子必须倾尽全力,去完成先师交代的遗愿,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我略微怔住,而他的视线缓缓移向窗外的苍茫天际,声音带了写淡漠与遥远再度响起——
“我十三岁那年,亲手将‘沉水龙雀’刺进先师的心口,剑很快,他看着我缓缓微笑,要我发誓这一生都无条件的去保全善待身上带有新月胎记的女子。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原因,只是点头应承,直到后来我整理先师遗物时,看见他的手记和这幅画卷了才明白。”
我自然明白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和我说这些,我也明白这绝不是单纯的追思倾诉,其实心底隐隐约的有着某个预感的,在他说到云端左臂处的新月胎记时,在他说到他对苏古稀的应承时,可是仍然,下意识的不愿接受。
他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却是有着不可抑制的轻颤:“云端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看我良久,话语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叹息,静静响起——
“她是前朝皇后,也是,你的母亲。”
第95章
他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温热的液体,缓缓滴落在我左臂处,炼金朱砂绘就的凤凰之上。
我的手中,握着浸了域魄酒和藏红花汁液的纱布,一点一点,缓慢而轻颤的擦拭。
温热和着冰凉的触觉,让我的肌肤止不住的战栗,就如同,自己此刻茫然无措的内心一样。
当炼金朱砂的痕迹一点一点的褪去,我看着自己手臂上清晰浮现的月牙印记时,初闻时的震动已经不见,只是茫然,从未有过的茫然。
“当年我救下你的时候,你的面容被树枝尖石划得血肉模糊,只有臂上这个新月胎记,因为有衣物的保护,所以完好无损。”
“你救我,就是因为这个新月胎记?”我没有看他,只是有些恍惚的开口。
“是。”片刻之后,他静静开口:“当时你伤得很重,而我手边并没有足够的续命良药,我只能用‘画鬓如霜’暂时稳住你的心脉,然后往邪医谷赶。你一路上都没有意识,从脉象上看本不应如此,我很清楚拖得越久你醒过来的机率便越小,在用尽药物针法都没有效之后,我便明白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是你的内心不想醒过来。我本该收手,可是我答应过先师,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回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其实比我想象中容易了太多,只是一声‘倾儿’——那个时候我握着你的手,一直叫你的名字,后来你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却无疑正是这个名字。”
我静静看他,问了出口:“你会这么唤我,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
“改朝换代并不是一件小事,而你容颜虽毁,但身上残破的嫁衣和手臂上的新月胎记已经足够让我知道你的身份,更何况还有一路搜捕的官兵。”停了片刻,他才再开口:“对剑眉山的时候,我听过他是这么唤你的。”
我的心底蓦然一痛,自然明白苏修缅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从刚才到现在,刻意的不让自己去想,刻意的忽略,可是并不是,只是忽略就可以抹杀的。
苏修缅的话,让我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飘远,骊山与眉山本就相邻,那一日,经不住她的缠人,他带她偷偷溜出温泉宫,骑马踏雪,一路到了眉山,遇见苏修缅,他与他比剑,她在一旁看着,满心满眼全是情浓。
多可笑,我在意了那么久,介怀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是我自己,我是不是应该释然而开心?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底的情绪那样复杂,有太深太沉的悲哀,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这一切,这一切,又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好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而苏修缅的声音,继续在梦中响起——
“快到邪医谷的时候,我们遇上了真正的慕容清,在马车之中,又有疏影死命护着,她伤得并不算太重,然而,我若不出手相救她也活不了。我要她的身份当做诊金,她若想活下去这一世便只能去做旁人,她答应了,我将她单独安置在桑篱轩直到痊愈,然后用炼金朱砂合着守宫壁虎血在她眼下点了一颗泪痣,要她终身不得取下面纱。我派人送她出谷,并没有再去理会她的去向。只是几年之后南朝第一舞姬桑慕卿名声大噪,我才知道原来她到了上京忘忧馆,也是那时,才让漓心出谷去到她身边的。”
“漓心?”我喃喃低语,不期然的想到了桑慕卿身边从来不离半步的青衣婢女。
“她既然能够告诉你这些,那么漓心必然是不在这世间了。”苏修缅的视线转向天边,缓缓开口。
“为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定定看他:“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有看我,对着窗外淡淡开口:“你既然不愿意想起从前,我便给你一份新的记忆,一个新的身份,慕容家的二小姐,足以保你一世无忧。你和慕容清本就长得有些像,特别是眼睛,所以我调配出玉骨生肌膏,照着慕容清的样子整易你的面容,自然只是有几分相似,不然我也不用在她眼下点泪痣。后来慕容家的人前来寻你,我告诉他们你坠崖后容颜伤了,他们再见你时又是三年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面容变化本就不足为奇,再加上有疏影和慕容清坠崖当日贴身戴着的玉佩,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在他们看来,我也并没有必要撒谎。”
他的唇边,忽而牵出一抹自嘲的弧度,依旧没有看我,声音清淡响起:“我那时只是为了先师的遗愿,并没有想太多,就像是当日的慕容清,我既出手救了她,就不会再出尔反尔,可如果换做今日,我绝不会留她性命。”
我没有办法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深深吸气,一下,两下,却终究只是颓然的闭眼:“她才是真正的慕容清,可是直到她死,都没能向父母家人证明她的身份,而我……”
“你这么想?”苏修缅转身,声音里带了点冷漠打断了我:“如果他们不相信她是真正的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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