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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惜莫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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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那仆从将钟坚锐交到门倌处的拜贴拜盒取了过来,众人看那盒子又黑又旧,还有几块不知什么颜色的污迹,不由更觉好笑,都道这少年不知是哪里来的乡下小子走错了门,有些更窃窃私语道:“别是借拜寿为名来打秋风的罢……”
戚晚雷将那盒子一揭,脸色却突然大变!手腕一翻便将那盒盖盖上,但旁观众人中有眼尖的早已看
清,不禁失声惊呼叫了出来:“丹霞尊!那盒子里是丹霞尊!”
这一声激起千层浪,在座诸人倒有一大半霍地站了起来,那飞鲸帮的陈沐生虽已老的只剩皮包骨头,这一瞬间却是煞气骤升,尖声道:“戚老,烦你打开盒子给在座的看一看,究竟是不是丹霞尊?”
原来这飞鲸帮当年曾在魔教手上吃过诸多苦头,这陈沐生的独子更是被魔教所害,是以他一闻丹霞尊三字激动的难以自抑。戚晚雷与他相交数十年,自是知道他这心事,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便当真将盒子揭开,正为难间,却听柳云川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与魔教有何关联?”
钟坚锐怔了一怔,道:“我从未听说过什么魔教……”
柳云川冷笑一声,突然一扇向他劈出,钟坚锐不及思忖,挥掌迎上,二人扇掌相交,只听得“嗤嗤”数声,柳云川的折扇竟被掌风劈裂!他以指代扇疾刺,钟坚锐变掌为勾,二人缠手只一回,柳云川突然闷哼一声向后跃开,举起手臂高声道:“列位请看!”
只见他臂上衣袖裂开,手腕上一块淤痕,可怖的是竟有数道黑纹自那淤痕处向外急速扩散,整条上臂在这片刻之间竟似被极强的毒液腐蚀一般,黑红一片!
在场中年纪大些的不由得齐声惊呼,纷纷道:“是噬魂魔功!是魔教的噬魂魔功!”“果然是魔教的武功!”“魔教余孽!”
戚晚雷将盒子往怀中一揣,回身拔出堂上所陈的黑刀,怒喝道:“好你个魔教余孽,竟敢到我寿堂上撒野!你当真欺我老头子年老不成?”
钟坚锐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刀光一闪,黑刀已是迎面劈下!
他虽惊不乱,脚踏八卦,以掌为刀,竟是不守反攻,与戚晚雷斗在一处。
戚晚雷早年以刀成名,横行江湖数十载,绝非浪得虚名之徒,虽是年逾六旬,一柄大刀使来仍是虎虎生风滴水不漏,围观众人有些虽不忿他今日所为,但见他这身功夫却也不由暗暗点头,但不论他怎样抢攻,却不及钟坚锐身手之快,这少年的招数也不甚奇,但妙就妙在一个快字,有好几次戚晚雷刀锋过处,竟像是将手腕送上门去给人挑打一般。
众人越看越奇,那飞鲸帮的陈沐生心怀杀子之恨,生怕戚晚雷一个失手让这魔教余孽跑了,却又碍于身份不便上前助功,正踌躇间,突听得屋外连声惊呼,家丁一叠声地高叫:“失火了!失火了!”
柳云川心中一震,几步跨到窗前,果见戚府自后院开始一串十几间屋子都冒起黑烟,烟雾中见得一个身影甚是熟悉,他自钟
坚锐现身之后便一直四处寻找墨息的踪影,但厅中人多,一时竟找不到,此刻见得那个身影,心中大喜,纵身跃出窗外,喝道:“小贼,哪里走?”
只听那烟雾中人长笑道:“柳云川,你留着半块菩提令也没用,不如一并送给小爷吧!”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眼见柳云川孤身追出窗外,只道那人说的是真,有些性急地便跟着柳云川追了出去,剩下些左看右看,不知是该出去追外面还是帮着收拾里面。
那边戚晚雷久战一个小辈不下,心中烦躁,出手更是狠辣,二人刀风掌风呼啸,竟将四周桌椅绞的七零八落。宋展鹏的尸体还躺在地上,钟坚锐不愿伤到他的遗体,一路斜退将戚晚雷引开,却不想无意中退到那妇人的尸首边上去了。
戚晚雷一刀斩落,钟坚锐向后一闪,不想那孩子仍趴在母亲身上,这一刀收势不住竟朝他当头劈了下去!钟坚大惊,情急之下将身一扭,双掌一合,竟使了个空手入白刃硬接戚晚雷的大刀!
戚晚雷那柄黑虎刀身沉刃厚,他又走的是刚猛路子,几十年尚无人敢如此托大这般夺他兵器,见这少年如此悍然,倒有数人叫出声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血光飞溅,戚晚雷的大刀竟被他硬生生夺了下来,然而戚晚雷虽惊不乱,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刀背上,劲力透过刀身送出,钟坚锐闷哼一声,双掌一送,刀柄反撞戚晚雷胸口,戚晚雷退避不及幸得回掌及时,左手护在胸前硬接了这一记!只听“嘭”的一声,戚晚雷竟被连人带刀震退数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另一面钟坚锐虽逼退敌人,但嘴角一线鲜血直挂下来,双掌鲜血淋漓显也是伤的不轻,便在此时,数点寒星暴现,朝他疾打过去!
这暗器无声无息却迅捷非常,将他全身要害尽数笼罩,更有两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将他脚边的那孩子也一并算了进去,钟坚锐不及细想,双掌挥出以掌风逼退暗器,哪知那暗器被他掌风一逼突然裂开,数道银芒激射而出,饶是钟坚锐见机的快闪避迅速,仍有一半打在了他身上。
他初时只觉中了暗器的地方似是被大蚂蚁叮了一口,然而很快一点寒意便如针般向四肢百骸窜去,便似有什么东西在血管内逆向疾行,瞬间痛的他几乎站立不稳向前仆倒,眼见得一人朝自己掠来,却几乎已连手都抬不起来。
只听得“嗤嗤”两声,身前一暗,却是一人挡在自己身前,旋即只听一人尖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人淡淡地道:“陈老不要动怒,这魔教的消息还要落在他身上,留个活口才是。”
那被拦住的正是飞鲸帮帮主陈沐生,拦住他的却是先前坐在钟坚锐身边的那青年公子。原来陈沐生既对魔教恨之入骨,一见戚晚雷败退钟坚锐受伤,一时报仇心切抢上前来,却不想被这青年公子挡下,他还欲再说什么,那公子又道:“况且这人已中了莫愁仙子的雪蜂神针,便是插翅也难逃生天,陈老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人群中只听一个女音轻哼了一声,道:“中了我的雪蜂神针还站得住,也算他了得。”
钟坚锐只觉体内似有千百只细针在血脉中穿刺一般剧痛难当,饶是他性子刚强也用尽了力气才忍住不至惨叫出声,然而想要再动一动也是不能,眼见那人转过身看他,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连目光都仍平和的不带一丝情绪。他此刻脑中一片混乱,也顾不得猜他是友是敌,喘息着道:“你……这孩子是无辜的,你……你放他一条生路……”
那孩子似是吓的傻了,不哭也不闹,只趴在母亲身上仰头望着他俩,喉中哑哑作响。
那人笑了一笑,弯腰将那孩子抱起来,那孩子初时还挣得一下,却被他不知以何种手法制住,竟被他环在手里动弹不得。
钟坚锐此刻已是痛的说不出话来,只定定地望着他,脸上满是求恳之色。
那人突然一笑。他本是一副寡情的模样,这一笑却有如春风化雨冰雪消融,便似连这厅中的血腥气也被他这一笑冲淡了不少。
只听他笑道:“我留他一条生路……”钟坚锐心中一喜,还未松一口气,那人话锋急转直下,“于我有什么好处?”说着手臂一抛,竟将那孩子随手抛了出去,半空中血雾迸散,那孩子哼也没哼一声便断了呼吸,破布袋般“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钟坚锐只觉脑中一阵眩晕,怔怔地望着那人,鲜血一线线自紧咬的唇角渗出,却是再也支持不住缓缓软倒,这才有人上前将他按倒在地。他此刻心中一片悲凉,也不去想这些人要对他做些什么,心中只道:不知墨息逃走没有?
墨息也正想起他。
钟坚锐一站起来他就知道糟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在钟坚锐身上的时候溜出了大厅。
不得不说,钟坚锐实在不是个聪明人,柳云川敢当着戚晚雷的面击杀宋展鹏,就已经摆明了有恃无恐的嚣张气焰,这时候任谁站出去都是找死。要救人也好要惩恶也好,途径方法多的是,实在没必要顶这风口浪尖上逞英雄。但钟坚锐既已站出去了,墨息也没办法把他拉回来,他心
知留在场中只有死路一条,唯今之计只有调虎离山将敌人分散开来。
他潜入戚府后院放火,待得火势一起,他便出声引走柳云川,指望着钟坚锐少了这个劲敌或能险中求生,却没料到柳云川这个敌人难缠之极,他自知有伤在身追击不利,一声令下,柳家的死士全员出动,不过五条街的功夫,墨息已陷入了天罗地网。
柳家这趟跟随柳云川前来定州的人虽是不多,却尽是柳家的精英,再兼柳家在定州原本的死士,杀过三个小队的围堵之后,墨息吐了两口血,身上已多了三四道刀伤。
柳云川,你这是要我死啊!
再度砍翻一名挡在前路的敌人之后,墨息深深意识到这个事实,然而局势不容他多想,随着杀气骤现,一个七人剑阵无声出现,将他笼入一片杀机!间不容发,墨息再也顾不得掩饰,大喝一声,刀光白练般暴激而出,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他竟在这刹那间一刀破七剑!
远远有人看到,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对柳云川道:“主上,那是……”
“柳云川!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墨息虽然一刀逼退七剑,下一刻剑阵却又以百倍的威力重压过来,百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自揭身份,左手高举过头,掌中一方小小的印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柳云川脸色立刻变了!
那组成剑阵的七人也禁不住心头巨震,不由自主地同时一顿。
墨息哪会放过这个机会,身形一掠,只恨不得生出双翅逃离生天。望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柳云川只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便下了决定。
“追!绝不能让他逃出定州,一定要在这里杀了他!”
他身边那名亲信全身一震,颤声道:“主上,那可是宗明府……”
柳云川脸色铁青,霍地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襟口,眼中直欲喷出火来:“若是让他逃出去知会宗明府,我们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他咬牙切齿地道:“听好了,通知附近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能让他逃出定州!否则……”他突然打了个冷战,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鬼怪一般,面孔在日光下扭曲。
宗明府。那一刻,在他脑海中泛起的是一片血海,以及,站在血海之中睥睨冷笑的……鬼刹修罗!
一个时辰之后,满身伤痕的墨息敲开了一家染布坊的大门。
老板惶恐地看他,他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一颗黑子压在胸口,说了四个字:“一子平川。”
老板脸上的惶恐之色消失了,他迅速打开门,墨息踉跄着躲了进去
。
老板的右手压在胸口,小声地回道:“寸土莫让。”随即疾问:“出了什么事?”
墨息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道:“我要一只鸽子。”
老板点头,替他拿过笔墨纸砚,转身上楼。
墨息在陈旧的木桌前坐下来,捉起笔,却突然沉默,直到老板捧着鸽子下来,他才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最后他只写了一句话:柳云川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情节发展太慢……
☆、七
七、
钟坚锐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有淡淡的光在跳动。
不像阳光,也不像月光,隔着眼皮能感觉到那是极细弱的一点灯光。
什么时候了?他模模糊糊地想,然后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脚。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全身都像火烧似的痛,甚至他只是呼吸的急促了点,喉咙便像有刀子在割一般刺痛起来,逼的他发出虚弱而痛苦的干咳。
一只手把他扶起来,随后一碗水凑到他唇边,他一气灌下一半,却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伤了喉咙,慢着点喝。”
这个声音让他刹时心直沉到谷底。
他慢慢地将碗中的水喝完,这才睁开眼睛,冷冷地看向出现在他上方的那个人。
仍是那张俊美无匹的脸,但此刻看来,却只令他觉的厌恶,注意到自己头枕在他腿上,钟坚锐皱了下眉,挣扎着想避开,却不想牵动伤口,不由自主的闷哼了一声。
那人似是知他心意,却并不拦阻,只道:“你一身都是伤,还是莫要乱动的好。”
钟坚锐冷笑道:“我伤与不伤动与不动,与你何干?不劳费心!”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大口气!若不是我挡在头里,你早做了那陈老头掌下之鬼。何况若不是我让那莫愁仙子先替你解了雪蜂之毒,后头那些个折腾你还真当你撑的下来。”
钟坚锐心中恼怒,却碍于喉咙有伤气力不加,声音仍是虚弱:“如此说来,我还该谢谢你了?”
“也不必大谢。”那人想想,道,“你便瞧在我守了你这两天两夜的份上,乖乖不要乱动就好。”
钟坚锐听得两天两夜四字不由大吃一惊,顾不得身上伤痛,挣扎着爬起来,急道:“我那朋友呢?他有没有……”后头几个字却不知怎么的说不出来,只定定地看着这人,突然想起当日自己也是这般看着他求他放过那孩子,不料他竟狠心对一个无辜稚童痛下杀手,心中不禁一阵激愤,又是恼怒又是伤心,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那人却浑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你那朋友厉害的紧,听说柳云川这两日全城封锁搜查还没找到他人,不过……嘿,也是迟早的事。”
他虽说的含糊,钟坚锐却也知他言下之意,但他对墨息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信赖,如今听说他暂时无事,终是松了口气。那人却端了碗粥靠过来,口中道:“两日没吃东西了,来,先喝碗粥。”
钟坚锐对他极是厌恶,抬手欲拒,手上却是一阵剧痛,他前日受过刑求,手指到手臂伤痕累累,虽已上了药,一时却哪里抬的起来
,但他立定了主意不受那人恩惠,便连勺子凑到嘴边也只抿紧了嘴唇一动不动。
那人皱眉道:“打伤你的不是我,折磨你的也不是我,你摆这脸色给我是什么道理?”
钟坚锐见他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大声道:“那些人不过是误会我是什么魔教余孽才对我出手,这事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也怪不得他们。但你……你……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孩子?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又碍着你什么了?你一个大人,堂堂一个武林高手,竟连一个无辜的孩童也不放过!我先前还道你是个好人,想不到你和那柳云川一样,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们这些个什么武林高手英雄好汉,统统都是骗人的!”他说到后来心情激荡,声音竟忍不住哽咽,他不欲被那人看到自己流泪,挣扎着扭过头去。
那人呆了一呆,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半晌只道:“你这孩子……你骂便骂,好好的你哭个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抖动的双肩,过得好一会儿,才放低声音道:“别哭啦。”
钟坚锐只觉眼前一暗,却是一方手帕掩在他眼上,那人指腹隔着帕子轻轻在他眼睑下揉了揉,贴在他耳边哄小孩似地又重复了一遍:“别哭啦。”
他霍地转过头,怒道:“你怎么拿我的东西……”
“什么你的,这本就是我的。”那人见他回头,正好借着灯光将他颊上的泪痕也擦了擦,口中道,“那晚你撞坏了我的灯,我还没说话呢你倒自己哭起来,又不是女人怎么这么爱哭。”
钟坚锐不禁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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