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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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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赵王宫里究竟做了些什么?赵括愈发吃惊,突觉身后月夕一掌袭来。
赵括不闪不避,竟然要硬生生受她这一掌。月夕吃了一惊,只怕伤到了他,自己反而将掌风一收。可待她回过神来,却见赵括依然如行云流水一般,倏然掠出两丈开外,直朝那几条黑影追去。
不光是月夕吃定了他,他亦是吃定了月夕不会伤她。月夕愣了半晌,又是气苦又是好笑,仍跟了上去。
几条身影一前一后,赵括的身形越来越快,和前面那条人影的距离也越来越短。眨眼之间,邯郸城北郊城角的城廓,已在眼前。前面几条人影向左一折,身形竟往城墙上一贴,须臾间便己升至城头
两条黑影碰到了一起,一人解下绑在腰上的一个包袱,再紧紧一扎,将东西往对方一塞,低声道:“到手了。”
另一人接过包袱正要离去,忽然见到城墙之下,又有一条青色身影拔起,有如冲天之鹤,上升亦有三丈,凌空而起,一拔之势,拦到了两人面前。
“赵括。”那拿着包袱的黑衣人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挥掌便上。
“王恪。”赵括也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你们从赵王宫里拿了什么东西?”
月夕曾同他说,他们不会伤及性命,他始终将信将疑。此刻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才确信他们确实只是要偷拿东西出王宫。他心中松了一半的气,可仍是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意欲何为?
“是赵雍当初从中山国抢走的东西。”旁边有一把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括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另一个城垛上,俏生生地立着一条白色人影,衣袂飘飘,秀发飞扬。
他在甫遇馆前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衣裳飞舞,朦朦月色之中,好似月中的仙子。
月夕飞身而来,拦在了赵括和王恪之间,笑道:“还不走,快将东西拿给小师兄。”
王恪一跃下了城墙。赵括正要追赶,月夕纤掌一扬,五指翻飞,突然直划到赵括的眼前。
这一招来势有如闪电,不但丝毫没有先机,竟似骤下杀手,半分也没有留情。赵括大惊之下,身形倏然而退。月夕轻笑一声,青丝带飞出,带起一股劲风,又挥向赵括的面门。
赵括连退几步,到了城墙边上,他被逼得脚下悬空,而且去势已竭,眼看着便要掉下城墙去。月夕看到眼里,目中不由得露出了得意之色。
哪知赵括突然凌空微一拧身,侧身抓住了月夕的丝带,纵身跃上了城墙,朝王恪追去。可月夕竟然因为他这样一带之势,娇小的身子,突然轻盈的一转一跌,“啊”的一声便已飘飘然往高墙下掉了下去。
赵括听到了她的叫声,眼角也瞄到了她的身形。他明明晓得月夕的轻功极好,这样一堵城墙又怎么能伤得到她。可他仍是顿了一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追赶的脚步。只这一下,王恪五人已经在黑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呆立片晌,回身到了月夕跌下的地方,往下看去。
下面空无一物,好似月夕已经凭空消失了。
他再凝目四望,突然一根青色的丝带甩了上来,缠住了他的胳膊。赵括左臂一沉,往上一拉,只见月夕一手扯着丝带,飘然而上,那雪白的衣裙凌空飞舞,她便似一只洁白的蝴蝶一般,咯咯笑着,扑进了赵括的怀里。
赵括不得不抱住了她,又气又恼,无可奈何却又心甘情愿。
月夕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乖孩子,你救了我,你真好。”
赵括望着她飘飘的白裙,心里又苦又甜,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你们究竟拿了什么?”
☆、25 病对干戈卧
“我说了,就是中山国的旧物,”月夕娇笑道,“我们不过是要物归原主罢了。”
“物归原主?中山国王难道还有后裔在世么?”赵括皱眉道。忽听城墙一旁有人叫嚷着,朝这边过来,原来守城的士兵听到了打斗声,过来察看。
他忙揽着月夕,轻轻跳下了城墙。甫一落地,便听到月夕娇嗔道:“你跳得这么急做什么?把我的脚都扭到了。”
“我且当你没骗我,可你们取这些珠宝做什么,秦国国库里亦有数不胜数的珍宝,费这么大的力气……”赵括沉声问道,丝毫也没搭理她说的脚伤。
月夕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我从来都没骗过你。我不愿说的,便不说,可我同你说的,一定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她勉强控制着自己,语声还是不免已有些哽咽,话没有说完,就扭头飞奔了出去,可是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好像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赵括蹲下身子,握住她纤巧的脚踝,查看她脚上的伤势。见到她白色绣鞋里光洁的脚面,那只小小的暗紫色月牙藏在绣鞋里,若隐若现。他心中一阵荡漾,便是明明看见她脚上没有任何的伤,却仍是轻轻地揉了揉。
可月夕却将脚收了回来,将头埋在了膝盖中,闷声道:“你就是因为那个玥公主,才讨厌我了,你讨厌我缠着你,所以你就对我那样不好,将我的脚都弄伤了。”
她又开始胡搅蛮缠,使起了姑娘家的小性子。赵括怔怔的,苦笑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又怎么会不愿你缠着我?从来都是我缠着你。只怕哪一日你便不肯理睬我了。”
月夕抬起头,笑靥如花:“我不信。”
“那你要怎么才肯信?”
“我的脚还在疼,我要你抱一抱我。这伤才能好。”
“你还不回秦国去么?”赵括叹气道,“你们取到了东西。你为何还要留下来呢?”
王恪他们若真的只是拿走了几件珠宝,明日入宫一问,便可晓得丢了什么东西。这些中山国宝物,有些价值连城,可在他心里,却也真觉得并没什么。
只是他心中突地又有些害怕,月夕做完了要做的事情,是不是便要走了?
他一向很明白自己的毛病。心慈手软。若再遇上月夕,便只有月夕骗他、冲他发脾气的分,他自己却怎么样板不起脸对月夕说话。他对她一再手下留情,有时还由着她肆意妄为,就是怕她真的生了气,又要离开他。
他此刻怕她走,可方才他还想劝她离开。他这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实在太不像平日的赵括了。
“我如今受了伤,一点都不开心。你若不想我留下来。为何不肯抱一抱我,叫我开开心心地走呢?”
赵括望着她纤细的腰身,飞扬的长发。笑盈盈的面容,忍不住又苦笑道:“我怎会不愿抱你?”
月夕却跺起了脚,抽泣道:“那你还不来抱我么?我脚受了伤,你还要我这样走回去么?”赵括瞧着她双足跺的起劲,明明晓得她是故意折腾自己,可看见她这样又哭又闹,心中竟分外的温柔,柔声道:“我抱你回去。”
“现在抱我已经来不及了,”月夕赌气道:“你还要答应我做一件事。否则我还是不开心。”她一边说话,一边抽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一边还抬起眼偷偷地瞧赵括,脸上分明是干干净净的。一滴眼泪也无。
赵括无可奈何,只得叹气道:“好,再答应你做一件事情。”
“答应了便不准反悔?”
“好,决不反悔。”
“若是反悔了你是什么?”
“我若反悔了,便罚我一生一世变成一只兔子,都被你抱在怀里。”
他倒是比谁都无赖,月夕“扑哧”一笑,道:“好,我现在便要你这只大兔子来抱我。”
夜色练净,月华如霰似的散在这城郭之侧。赵括越是瞧着月夕,就越觉得人比月娇,越是靠近月夕,她身上的淡极的蘼芜香越是往他的鼻子里钻。
四周又静、又香,又是清凉。
赵括将她搂到了怀里,柔声道:“你要我抱你抱到什么时候,抱到什么地方去?”
“自然是抱我回你的马服君府去。”月夕脸颊上兀自带着晶晶珠泪,眼中却已全是笑意,又温柔又甜蜜的道,“我还要你教我做一桌子的好菜。”
※※※※※
赵括就真的抱着月夕,慢慢地朝马服君府回去。月夕的胳膊挽着他的脖子,光洁的小腿又悬在他的胳膊上,晃着晃着。
虽是盛夏,却夜凉如水,赵括的怀抱,既温暖又舒服。他时而还会笑着低头,瞧一眼月夕。
夜风吹来,吹拂起了月夕的长发,她全身满满的喜悦,都随着青丝飘了起来。她望着赵括,瞧着他的含笑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慢慢地,思绪飘着飘着,似乎又飘到了那日,她在茅舍旁的林子里,见到赵括和王丹回去了灞桥。
她让王恪跟上的那个垂钓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月夕的爷爷,武安君白起。
这两年月夕不是在长平便是在灞上大营,而白起则遵守靳韦的医嘱,每日在渭水垂钓静心养病。祖孙两人相隔咫尺,却又极少见面。但因为靳韦,月夕对爷爷的病情了若指掌。而且武安君能否复起,是秦王最关心的一件事情。所以白起的状况,一直都在秦王宫与宣华宫里传递着。
近半年来,白起的病情大好,已经从养病的渭水茅舍回到了咸阳城内的白家宅院。秦王不胜欢喜,还为了长平战事频频召白起入宫。
正因为如此,月夕才敢放胆叫王恪将赵括安置在渭水茅舍内。范泽和靳韦便是搜遍了咸阳所有的宫殿,也想不到赵括已经连夜去了郊野,更想不到他会在白起的茅舍里。
可月夕也没料到,为何突然间,白起又无声无息地回了茅舍?
她见到白起与赵括告别时,身子似有些不妥,便叫王恪跟上白起问一问情况。她自己还在揣测赵丹的身份,一转过身,却见到了桑婆婆。
她不晓得桑婆婆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她还未来得及弄清桑婆婆的来意,却又见到王恪赶了回来。
王恪说,他追上白起之后,还没来及说上几句话,白起突然就倒在了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王恪急忙叫人将他送回咸阳,又赶回来支会月夕。
月夕顿时有些乱了,她与赵括再见一面是这般不易,又怎舍得再次不告而别。她实在还想再见一见赵括。
可爷爷的急病,她更不能置之不理。月夕正难以决定,桑婆婆却主动请缨为她去送赵括。她迟疑了片刻,可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她怕桑婆婆会出手危及赵括,便又借口让桑婆婆转告赵括那一段话,以警示桑婆婆,瞧在自己对赵括的情意上,莫要轻举妄动。
而她自己便急忙赶回了咸阳城。她策马飞驰在回咸阳城的道上,眼前似乎看见赵括极目寻她的目光,她不自禁地轻声而歌,渐渐的,又觉得赵括已经离灞桥远去。
他倏然而来,倏然而走。而她,终不能再见他一面。
月夕凝了凝心神,快马一路疾奔,直抵城南小巷的白家老宅。她还未下马,宅子里有人听到马蹄声,立刻开了门出来。
月夕飞身而下,放马飞走,对着迎面而来的人,低声问道:“小恪,爷爷怎么了?叫了小师兄了么?”
“你先去瞧瞧武安君吧。”王恪声音嘶哑,面上都是沉痛之色。月夕心中一惊,直冲入院,便见到院中破天荒地站了许多秦军的将士,院中还有数名婢女穿梭。
这白家的宅院,莫说婢女,甚至连这些将士都不能来的,眼下却如此反常。她愈发慌张,高声叫了一声:“爷爷……”
居中大屋的门扇一开,靳韦和几名婢女鱼贯而出。最后一名婢女出来时,躬身行礼:“姑娘,进去罢,武安君在等姑娘。”
月夕又愣了片刻,看了看靳韦,靳韦只是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她冲入了屋内,里面再无他人,唯有当屋一张席榻,上面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面上赤红满头大汗,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手,正在微微发抖。
“爷爷。”月夕扑到了榻边,握住了白起的手,却冻得几乎握不住。她又惊又怕,轻轻叫道:“爷爷……”
白起缓缓睁开眼睛。几个时辰前,他尚在渭水边同赵括高谈阔论,可眼下却看起来毫无生气,目光更是浑浊无神。好似他的神气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副躯壳,他就成了一个等死的老人。
白起嘴角微微嚅动,半晌才强笑道:“月儿,爷爷在茅舍见的那个人,是谁?”
月夕没料到白起开口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这个。她握住白起的手,勉强控制住自己惶恐的情绪,低声道:“爷爷,他……他……他是月儿的朋友。”
“我就晓得,除了你还有谁敢留人在茅舍?”白起嘿嘿笑着,“他是赵国人?”
“是,”月夕不敢隐瞒,“爷爷怎么晓得?”
“他那关中话,学得确实极像,我几乎被他瞒了过去。”白起笑道,“可他那个大哥,一开口便是地道的邯郸口音。”
“他……家里确实在邯郸……”
“他是赵国的马服子?”
☆、26 我欲窃金钩
“爷爷……”月夕惊得将手一松,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白起见她这样的反应,又嘿嘿地笑了两下:“他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在赵国的后辈将领中,除了马奢之子,少有威名的赵括,还能有谁呢?”
白起对月夕与赵括之间的事情,本来毫无所知,但仅凭猜情度理,便能判断事由,明快准确已极,几乎百发百中。他这样的本事,一半或许由于天赋,另一半则来自他多年征战积累而下的经验。月夕晓得自己如何也瞒不了爷爷,索性低声道:“他哪有什么见识,不过是嘴巴甜,讨人喜欢罢了。”
“老夫早上和他虽只说了几句,便觉得他实在不错。胜而不骄,谦恭有礼,这还罢了。更难得的是术略皆通,这便不容易了。我瞧那个廉颇,守得虽然四平八稳,就不太懂这个道理。”白起缓了口气,沉吟道,“他还提到了灭国之战……可见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秦王这次死咬住上党与长平不放,是铁了心要以此为突破口,直逼邯郸,一举拿下赵国。可我看赵国上下将相,包括那个平原君,个个都还是懵然不觉,大概只以为秦王是争这一块肉,争一口气罢了。”
“听说这个马服子和赵王自幼交好,又是平原君的爱将。他的想法,莫非从未同这些人说过么?不过我看说了也是白说。赵王若是个明白人,不必等人劝他,早就与其他五国合纵抗秦了。可那个赵王,居然还派人来秦国议和,生生被应侯戏弄了一把,嘿嘿……有这样糊涂的一国之主,赵国还能不灭么……”
他谈论起当今的两国大势来。兴致颇高,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正受的煎熬,只是娓娓而谈。
从前两国未曾开战之前。赵括便在上党和信陵君深谈过将来之势,所以月夕眼下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白起的眼里,却觉得赵括头脑清醒,殊是不易。月夕虽然心焦,可也不忍心坏他兴致,只有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白起说着说着,目光又混沌了起来,轻叹道:“有这样的大好机会,可以一举灭了赵国。王龁却拿廉颇没有办法。老夫又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可惜……”
“爷爷再耐心养几天病,等好了一些,月儿便去求秦王,陪着爷爷一同出战。”月夕忙安慰道。
“好了一些?”白起冷笑道,“这么多奴仆,将士都围在院子里,是像等着我好的样子么?”他冷笑不停,忽地又凝望着月夕,许久才眼睛眨了一眨,笑道:“这个马服子。脑子不错,长得也精神……你夹在中间,可是为难得很?”
“爷爷。月儿同他只是朋友,怎会为难?”月夕慌忙解释。
“朋友,朋友……”白起哈哈大笑,反手拍了拍月夕的手,“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个人,能与我的宝贝孙女一般,能叫渭水风光都没了颜色?”他长长叹了口气,沉吟许久道:“爷爷如今病成这个样子,秦王不会再畏忌爷爷了。你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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