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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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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夕笑了笑,举步便入。兵尉跟了进来,迅速将门一闭,里面黑漆漆的。忽见前面人影一闪,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月夕姑娘,真的是你。”
一个身影扑到了跟前,跪在了地上,急声道:“月夕姑娘,靳大哥出事了。”
“吕盈?”月夕皱起了眉头,“小师兄怎么了?”
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吕盈,她抬起头,双眼都是泪水,抽泣道:“靳大哥被冯郡守关了起来,姑娘你快去救靳大哥。”
月夕扫了一眼屋内,随意寻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问道:“是这两日的事情么?”
“是,姑娘怎么晓得?”
“这不过是间柴屋,便连床铺与灶台都没有,你如何能在这里长久躲藏,应该是就近之事。”
“姑娘所言不差,”一旁的兵尉道,“靳韦本教我送吕盈姑娘出城……”
“我不肯走,李将军却硬要送我出去,恰好在城门瞧见了姑娘,姑娘与靳大哥是同门,一定要救他。”吕盈抽泣道。
上党如今被秦军重重包围,人人自危,能走得皆都想尽办法走了。靳韦叫这兵尉送她离开,本是一件好事。可吕盈却为何不愿离城?
月夕一时想不明白,转而问这兵尉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李牧,”军尉拱手道,“事急从权,方才对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41 密事载心兮
“李牧,李将军。”月夕微笑道,“这鹤翼阵本需千人以上,方可布阵。你这样微微改动,以三十多人对敌,真是不错。”
李牧顿时眼睛一亮:“姑娘果然是行家。难怪两招便瞧出了这阵法的破绽,在下佩服。”他直承败局,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不豫之色,年纪虽轻,器量却极其恢宏。
月夕点了点头,问道:“李将军,我小师兄出了什么回事?”
她先问李牧,吕盈在一旁急着道:“月夕姑娘,靳大哥是上党郡前郡守靳蘣的独子。”
月夕微微一愣,半晌才轻笑道:“原来小师兄竟大有来历,怎么从来未听师父提过。”
“姑娘,靳韦确是靳郡守之子,”李牧也道,“自野王降秦后,上党郡被围,靳郡守上书韩王,通禀军情。韩王于是派了冯亭来接任郡守一职,并教冯亭割让上党给秦国,以保新郑都城平安。”
“韩王果然很识时务。”月夕不禁笑道,“上党危在旦夕。与其死守,不如舍小保大,献了上党给秦国,也好保韩国一时平安。”
她话语里讥讽韩王,李牧却也不以为忤:“正是如此。可冯亭来了上党之后,却抓了靳郡守一家。”
“他与我小师兄一家有仇么?”月夕奇道。
“从未听过两人有过私怨。”李牧摇头道,“我受靳郡守知遇之恩,靳韦出事前叫我送吕姑娘出城,此乃我份所当为。只是李牧仍须驻守上党,抵御秦兵。以后的事情……”
他注视着月夕:“还是交托给姑娘了。”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他只帮到此处,再不多管闲事了。
月夕闻言,又抬眼瞧了吕盈一眼,沉吟了片晌,才对李牧笑道:“靳蘣只让你做了兵尉,识才不明,得才不用,算什么知遇之恩?”
李牧爽朗一笑:“若无靳郡守,李牧也不过是一个城楼小兵……”
月夕又打量了他几眼,才默默点了点头。李牧拱手道:“今日姑娘破我鹤翼阵,李某佩服。来日有机会,再向姑娘请教。”说完,一拱手便出了门去。
这人行事实在是干净利落,言语又坦荡,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月夕心中暗暗赞许,见他出了门去,这才转过身来,笑望着吕盈:“吕盈,其余的事情,你来说。”
“月夕姑娘,李将军将事情始末都说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吕盈目中泪光闪烁,“只求姑娘救靳大哥一命。”
“无端端的,冯亭为什么抓小师兄?李牧为人豪义,既然愿意护送你出城,怎又会对小师兄一家之事袖手旁观?定然是小师兄他们做了有亏道义的事情。李牧是韩将,身在其位,不方便同我这样的外人多说。可你定能同我说清楚始末……”月夕冷笑道。
“月夕姑娘,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吕盈哀声道,“事发前两日,我正在……正在……靳大哥房里。只见到冯亭闯了进来,又同靳大哥和靳郡守说什么邯郸、平原君什么的,然后争执了一番,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靳大哥第二日便叫靳南将我送到李将军处,请他派人将我送回大梁。我不愿意回去,李将军勉强不了我,只好让我在此处暂住。”
“邯郸?平原君?”月夕愈发惊奇,“小师兄同赵国怎么又有牵扯?”
吕盈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是摇头。
“小师兄将我太一门的盒子都给了你,定是和你说了不少我们从前的事情。你自然晓得他是被师父逐出了师门。他与我也没什么干系,我本也无谓去救他……”月夕将头一抬,斜斜地靠在了墙壁上,微微推开了窗户,察看着外面的天色。
吕盈伸手抓住了月夕的裙子,哑声道:“月夕姑娘,求你救救靳大哥。”
“那便要瞧你说不说实话了?”月夕笑道。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烛火,更是漆黑。月夕推开窗户,一道昏暗的光线照在了吕盈的脸上,照见她眉头紧蹙,双手紧紧揪在胸口。她胸口不住地起伏,又抬头看月夕的神情,月夕却只是笑望着窗外。
“其实……其实……那日姑娘在洛邑离开后。靳大哥的船便调头去了邯郸……”
“他去邯郸做什么?”月夕想起那日靳韦的船确实在洛邑掉头东去,原来是去了邯郸。
“他进了赵王宫,见了赵王。夜里还去了平原君府,可谈了什么我却不知道,”吕盈泪痕满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直起身抓住了月夕,“那日冯亭还说了一句,说他好不容易去魏国请了救兵,结果却被靳大哥出卖给了赵国。可我不晓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冯亭去魏国请救兵,自然是不想遵从韩王的命令,坐以待毙,仍想与秦军一搏。莫非靳韦也去了赵国求救,若是如此,冯亭求之不得,为何要捉了靳韦一家?
靳韦绝不仅仅是去求救兵。他做的事情定然是事关上党利害,而且有损道义,才叫冯亭进退维谷,以至于断然反目。
“出卖,出卖……”她喃喃念着,突然脑内灵光一闪,秀目一睁,惊呼道,“莫非小师兄同靳蘣合谋,将上党送给了赵国?”
这样倒是可以有几分说的通。冯亭本来已经违抗韩王旨意,若再弄得一郡二主,引发韩赵秦三国争端,那他便是九死难赎。
只是这上党如今是块烫手的山芋,赵国若纳了上党,便是火中取栗,秦国岂肯善罢甘休,赵国君臣又岂能如此糊涂?
可若非如此,则更无法解释。月夕隐隐猜出了事情,可却想不出靳韦如此行事的原因。她突然心念一动,将脸一沉,对吕盈道:“小师兄为何要送你出来?”
“我不晓得,靳大哥只叫我将盒子交还给你……”
“盒子?”月夕从怀中取出盒子,打开一瞧,里面空无一物。只不过这样一个空盒子,为何靳韦还特意要吕盈将盒子交给自己?
“他手下那么多人,个个都有功夫,何必叫你一个弱女子来寻我?”月夕更是不解。
“他……我……我们……”吕盈面上臊红,又落了泪下来,道:“月夕姑娘,求求你不要问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了。”
她脸上又急又苦,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这几句话脱口而出,想必是真的再不晓得什么内情了。月夕缓缓地坐了下来,思忖了片刻,又抬手瞧了瞧窗外,天色已暗,云际中满月被乌云深深掩住,这才轻声问道:“小师兄被关在哪里?”
“听说冯亭将他关在郡守府里……”
“好,我去见一见他。”
☆、42 按剑骇夜光
郡守府,在上党郡的东北。
一座占地不大的府邸,院墙不高,屋旁栽了十来株白杨,门前一块平地,拴了几匹骏马。
月夕静静地坐在西边的一株白杨树上,瞧着这府内,察看周遭形势。府内前方是大堂,一片漆黑。后院东边数间房灯火通明,不少丫鬟仆役进进出出。而西北角的一个角落,有两间矮房,只有微弱的油灯光,与东边相比,显得幽暗冷清。
过得一阵,东边的人声渐稀,那几间房的烛火也逐渐熄灭。月夕听得院里寂静无声,轻轻一跃进了郡守府,悄身到了矮房后面,昏黄的油灯光从细小的窗户里射出,月夕凑眼到窗户边上,还未向里望去,便听得一个声音厉喝道:“靳韦,你可知罪么?”
月夕微闪身子,从窗缝中向内张望,一望之下,竟微微一怔。
矮房里面放着不少刑具,当中一个刑架,上面正以链条锁着一个人。这人垂着头,瞧不清脸,可身上血迹斑斑,右手上一个硕大的碧玉戒指,正是靳韦平日所戴。又见两人手持鞭子,一左一右站着,当中一人,中等身材,身着韩国官服,背对着月夕,正站在靳韦面前。他厉喝道:“你为何要去邯郸,诈送上党与赵国,陷我冯亭于不义?快说!”
靳韦抬起头,勉强睁开双眼,冷冷地直望着冯亭的脸孔,嘴角露出来嘲讽的微笑,用鼻孔哼了一声。左右两人见他如此强硬,立刻上前又是几鞭抽在靳韦身上。
月夕见到靳韦受刑,身上鲜血淋淋,想起他待自己的兄妹情谊,心中难受,正想着该如何诱这三人出屋。忽见一随从模样的人从门外匆匆进来,在冯亭耳边悄语。
冯亭听他说话,突地抬起头来,惊呼道:“他们真的来了?”
“来了,”来人道,“还带了不少人马,正在郡守府外,要请郡守你出府迎接。”
“守城的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就叫他们进来了?”冯亭大吃一惊,叫道。
“守城的将士问明了是赵国平原君,还说韩赵一家共御秦国,就不住地欢呼‘平原君仁义’,立刻开了城门……”
“这……这……全乱了套了,”冯亭垂头打着圈圈,沉吟道,“这可如何是好?”
靳韦挂在刑架上,几乎奄奄一息,这时反而出声笑:“冯亭,可是赵国派人来了?他们是来救咱们的,你定要好好接待。”
“你……”冯亭气急,上前抢过一人手中的鞭子,正要往靳韦身上抽去,愣了半晌,又将鞭子扔到了地上,对着两人道,“看好他,莫让他跑了。”说着,对着随从一挥手,两人匆匆而去。
冯亭带了人出去,脚步声渐远,房内只剩下两人。月夕静候了片刻,身子一转,想从房门入内,再救出靳韦。
可到了门前,却见到房门大开,门口站着四个守门的兵士,不知怎么的,竟然当着月夕的面,歪歪扭扭地倒到了地上。里面又传来两声闷哼声,似有重物倒地,月夕朝矮房内望去。方才那两个持鞭的人身形扭曲,倒在地上。可屋内却多了四个黑衣蒙面人,三人正在解救靳韦,另一人身形矮瘦,目光正在快速地四面扫视。
原来就在方才月夕转身那一刻,有四人也进了矮房,来夺靳韦。
“你们……是什么人?”靳韦被救下刑架,有气无力问道。
矮瘦蒙面人上前便是一掌,劈在他的后颈,靳韦顿时便晕了过去。一人将靳韦扛在了肩上,正欲起身离去。出了门口没几步,矮瘦蒙面人突然一扬手,四人顿住脚步,齐地朝后方而望。
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房前,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把我小师兄留下来。”月夕指着他们扛着的人,笑道。
那四人互视一眼,矮瘦蒙面人上前了两步,站到了月夕跟前,低声道:“姑娘,是我们。”
他短小精悍,步履沉稳,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无疑是个高手。他头一低,月夕便瞧见他左耳上缺了半片指甲盖大小一块,正是月夕在魏国信陵君府遇见的那个凶手。月夕微笑道:“是你,今日不来杀我了么?”
那人还未回话,忽听得前院唿哨声大起,十几条人影自前面接踵而来,显然是发现了这边的异动。这人见形势转危,当机立断,低声对月夕道:“属下郑安平奉命行事,上一次不晓得姑娘身份,接二连三做了错事,还请姑娘海涵。”说着,将黑巾一拉,露出了自己本来面容,以示诚意。
月夕注目一看,他个子虽小,却生得浓眉狮鼻,颇是沉稳。她蹙眉道:“听说应侯身边有个忠仆郑安平,便是你么?”
“正是属下。应侯但有要事,属下定要亲自督办。”郑安平将黑巾蒙好面,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牌子,递到了月夕面前。
那不过是一片薄薄的木头,色彩黝黑,正面刻着一个“郑”,郑安平的郑字,正是月夕那夜见到的牌子。月夕将牌子一反,另一面却刻了一个“范”字。
这时已有人赶来,同其他三名黑衣人打斗了起来,月夕仍是拦在郑安平面前,淡淡笑道:“那你们捉我小师兄做什么?”
“这姓靳的送了上党与赵国,应侯恨其言而无信,要带他回去问个清楚。”郑安平低声在月夕耳边说完,手中长剑一挥,也迎了上去。
月夕见四面迅速有人围了上来,若再迟疑,这几人便出不去郡守府。她伸手取下了腰间的青丝带,飞身而上,拦在了郑安平四人和追兵之间,轻叱道:“带我小师兄走,不可伤他一根毫发。这里我来应付。”
“多谢姑娘。”郑安平一剑劈倒了一个追来的人,朝月夕微一行礼,四人扛着靳韦越墙而去。月夕“咯咯”一笑,丝带一挥,卷起来地上的一把长剑,一抖长剑便朝追兵而去。
她手中的长剑随丝带而动,宛如灵蛇出洞,出招无方,叫人全然不能猜到她的剑自何处而来。不过片刻,当先来的几人便纷纷被刺中要害,躺倒在了地上,口中不停的呻吟。月夕丝带抖动,正要朝剩下的一人刺去,忽而剑光划过,见到眼前这人身穿赵国胡服,年纪尚轻,眼中恐惧之色一闪而过。
她回头一瞧,躺在地上的几人一半都是赵国青衣黑襟装扮,想必都是平原君的随从,听到动静,先冲了过来。她心里突然想起了赵子服与福伯,顿时有了几分不忍之情,手中一滞,正要收回长剑。忽然那士兵身后有一人急跃而来,伸指便夹住了剑身,月夕一拉不动,便晓得来人功夫深厚。她立刻将丝带一收,舍了长剑,身随带进,去势迅捷,直卷来人的喉咙。
那人不知为何竟未还手,由着被丝带缠住了自己。月夕微微一笑,用力一拉,丝带沿着他的脖子滑过。那人若被上面的银片割破喉咙,登时便会没了性命。他性命危急时刻,反应极快,换手握住了长剑,一割不断丝带,立刻就势一绕,将丝带往前一拉。
他力气甚大,月夕被他带前了两步,她一抬头,那人手中的长剑光芒一闪。剑如电,丝如虹,她和来人隔着剑身,正正打了一个照面,彼此瞧清了面容。
☆、43 相逢何逼仄
她忘了手中的丝带正缚住对方的脖子,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人。那人也正定定地望着月夕,眼里满含着诧异,又有一抹失望与担忧。
“你……”月夕怔道。
眼前之人,身穿青衫,剑眉薄唇,双眉紧蹙,正是十来日前刚刚与月夕在邯郸城分别的赵子服。
那日他们互道“后会有期”,只是谁也没料到,再会之期又是这么快。而这一次,两人却兵戎相见。
一瞬间,两旁韩赵士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围住了两人。当前两人越众而出,一人已过不惑之年,面似重枣,身材不高,两只眼睛有些发肿,显得颇有些憔悴。月夕见他身穿韩国官服,应该正是方才拷问靳韦的冯亭。
而另一人年逾半百,相貌严整,鹰钩鼻,虽带着笑,可眼神却十分锋利,穿着一身赵国的贵重服饰。月夕认出了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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