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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国之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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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帕,连带一本狭长的小册也跌了出来。
  掉在地毯上的是明晚八时十五分起飞飞往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的机票。
  “达奎……看来只有达奎那小子才能破解这个迷题了……”
  康哲夫返回市区时已近晚上十时。星期一晚上的中环区犹如空袭过后的防空避难所,被数量惊人的上班族匆忙丢弃,空余下日间那股教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氛围与带着钞票味道的硝烟气息。
  位于维多利亚海港南岸的中环,是全香港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所在。以毕打街的“置地广场为中心点,香港几乎所有最重要的建筑物都聚集在这片靠山面海的小小地区内:香港政府的行政机关、立法会大楼;香港各超级富豪、巨型企业、主要银行集团的旗舰大厦;世界各地超一流名牌的驻港总号;领事馆区;联合股票交易所;”香港苏活区“——兰桂坊;大会堂……稍往东一点的金钟区则有驻军基地、高等法院、港岛区警察总部……
  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命脉地带、香港的“华盛顿+华尔街”,每到星期天便成为数以万计菲律宾、泰国等外籍女佣野餐聚会的场地。
  ——真是个奇怪的社会……不过比起华盛顿满街的露宿者来说,菲律宾女佣的野餐园游会还是好得多。
  他兴庆今天不是周日,可以自由地在冷清的中环街道上闲逛。
  公事包已放回酒店的单人房间里。康哲夫双手轻松地插在长裤口袋,拾级步上都爹利街末端的长阶梯。这儿以四根全香港仅存的煤气街灯柱而知名。
  横互在阶梯顶端的是冷清无人的雪厂街。康哲夫朝往最少行人的方向,信步往西爬向上坡的道路。
  在昏暗街灯下,陈长德那副“死相”再度呈现在他眼前。
  “凶手真的从他背后出剑吗?”
  康哲夫想到另一个可能:陈长德原本就面朝凶手,只是中剑后自己做出反射性的闪躲动作,或是对手剑刃上带来的推力,导致他身体转向一百八十度伏倒。
  第二种情况可以推翻。正如高桥龙一郎所形容,这名超剑士的招术是“削”而非“斩”,再加上凶器的锋利程度惊人,虽然其出剑的速度和力道甚猛,带来的推力仍不致令陈长德一百五十六磅重的身体翻转。
  至于说他本身的闪避动作令身体转向……康哲夫认为,陈长德虽然经过特工训练,但在猝然面对时速达二百三十公里的剑招时,能否作出反应实属疑问。
  令康哲夫更肯定自己想法的,是陈长德死亡时的目光。那猛瞪的眼睛明显失却焦点。康哲夫深信:不要说那道致命的剑光,陈长德受到致命一击之际,就连夺去自己性命那人的脸孔也无法看见。
  “眼睛……”康哲夫步过一间已关门的艺廊。
  ——你的眼睛啊。你是个拥有悲哀过去的男人吧……
  ——媞莉亚……
  ——你见过绿色的花瓣吗?……
  ——绿色的花吗?……绿!

()
  康哲夫霍然止步,回首。
  他瞧向透出昏黄灯光的艺廊橱窗,返身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已关店的艺廊内里漆黑一片,只有橱窗内几盏灯光仍然亮起,展示出一堆如被遗弃的孤儿般的艺术作品:釉彩斑斓的陶磁器具;图案奇怪的毛织地毯;长着三只眼睛的人脸雕像;透过光线也仿佛发出霉味的油画……
  ——油画。
  就在一堆带有不知名东方民族风格的陶器后面,那幅几乎有一公尺高的油画斜倚在橱窗左下角处。
  粗糙笔触绘出绿瓣黄蕊的奇怪花朵,荡漾在浅蓝油彩绘成的水池上。
  康哲夫楞楞地脱下眼镜,俯视油画右下角处的作者题名:
  Tilia
  “媞莉亚!”
  “你在叫我吗?”
  康哲夫背后传来那把认识的声音。呓语般又略带沙哑的女声。
  第四章 黑色大陆·杀人机器
  康哲夫已经记不起来:上一回与初次见面的女人Zuo爱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酒店房间一片漆黑。康哲夫清楚感受得到她轻轻唿在他赤裸胸膛上的温暖气息。
  熟睡中的娇小身躯缓缓有致地起伏。
  他把右臂伸进雪白的被单里,温柔但有力地抚摸她的肩背,让她更贴近自己的怀抱。
  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从前与他交往过的女子,不算多也不算少。大部分都上过床。然而每次激|情发泄过后,他总是无法按捺一股急欲离开对方身体的厌恶感。
  这种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自私、可鄙,但努力尝试多次后仍无法克服。有一段时间,他为了逃避这股感觉带来的内疚感,婉拒了几个投怀送抱的女孩。
  此刻他却情不自禁地紧拥着她。
  假如不是怕弄醒她,他还想更用力的拥抱她,抚摸她柔软的短发,亲吻她温暖的嘴唇……
  “光听我的声音,想像不到我是这个德性吧?”五个小时前坐在兰桂坊“爵士俱乐部”里的康哲夫苦笑。他的确想像不到:仅及颈项的短发直而柔软,麻质的开领短袖衬衫加上洗得发白的蓝牛仔布吊带裤子,墨西哥式的黑色短皮靴。颈项、手腕和十指上一件饰物也没有。
  媞莉亚喝了一口黑啤酒,瞧瞧仍是穿着那袭深灰西装的康哲夫。
  “不怕人家误会你拐带未成年的女学生吗?”媞莉亚笑说。
  “爱喝黑啤酒的女学生,我还是头一遭遇见。”康哲夫淡淡回答。
  媞莉亚咬住下唇,强装出有点恼怒的样子,但两颊的笑窝已出卖了她。
  康哲夫凝视她五官细致的脸庞。酒吧内的现场爵士乐队奏出轻快的Big Band曲子,但他连半个音符也没有听进去。
  ——尖瘦的脸庞不算绝美。纤细的身躯也没有诱人的曲线。乍看之下的确跟那带着成熟魅力的沙哑声线不大相配。但要是仔细观察那红润柔滑的古铜色肌肤与猫一般的灵动眼神,却不得不承认她是最适合那声音的主人。
  “怎么样?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媞莉亚指指放在桌上的矿泉水瓶。“你不喝酒的原因啊。”
  “那是个漫长的故事。”


  一阵沉默。
  “不喝酒,你那双火焰翅膀烧什么燃料?水吗?”
  康哲夫笑了。“不用燃料。那幅画动笔了没有?”
  “还缺背景的构思。”一提起作画,媞莉亚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清晰了许多。“上回忘记问你。你从什么地方跳下去?”
  “瑞士的雪山。”
  “果然是很棒的背景!”她欢喜得把半杯黑啤酒喝光。
  “为了问背景的事,专程到香港来找我吗?”
  媞莉亚露出雪白的牙齿。“要不是知道你在说笑,这个玻璃杯子早已摔到你头上。我讨厌男人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语气。”
  “很遗憾。”康哲夫笑得更愉快。“我也是男人。”
  “你不同那种整天想把全世界都弄到手的家伙。我看得出。”媞莉亚向女侍叫了另一杯黑啤酒:“我不是说过吗?你的眼睛……”
  “画家的观察力果然比普通人强。”
  媞莉亚露出一副充满孩子气的自信表情,像是在说:“当然!”
  “你不像日本人。”他们一直以英语交谈。
  “因为我根本不是。”
  “嗯……Tilia是作画时的笔名吗?”
  “是真名。原名比这个长得多。媞莉亚只是简称。怎么样?想知道我是什么地方的人吗?”
  “你不说也没关系。”
  “真没礼貌!”媞莉亚轻轻拍打康哲夫按在桌面上的左掌。“你应该说:‘我很有兴趣知道!’”
  “我很有兴趣知道。”康哲夫抚摸被打的手掌,强忍着笑。
  “没诚意!”媞莉亚的语气非常认真。
  刚把黑啤酒送上的女侍给她这喝骂声吓得楞住了。
  康哲夫再次凝视她那表情丰富的脸庞。他发现她的眼珠竟在黑色中暗藏墨绿。
  “我很有兴趣知道。”他的表情也认真起来了。“真的。我真的想知道,哪一个国家有你这般可爱的女孩。”
  “不用卖乖啦。”媞莉亚拿起酒杯,仰首唿噜唿噜地一饮而尽。
  她掏出一方纯白的手帕,把沾在唇上的泡沫抹去。
  “走吧。”她站了起来。
  “去哪儿?”
  她从座位下抽出随身的军用绿色帆布袋,朝着楞楞坐在椅子上的康哲夫,露出带点狡黠的微笑。“跟我睡,然后我便告诉你我从哪儿来。”
  “还没有睡?”伏在康哲夫怀中的她再度恢复拿梦呓似的语音。
  “没有。”康哲夫微笑垂头,瞧着她在漆黑中睁开的一双睡眼。眼珠上那层墨绿在黑暗中发出奇异的淡采。


  “很舒服啊……”媞莉亚像猫儿般的娇小身子在被单下轻轻挪动,细小但形状姣好的Ru房摩擦着他的胸膛。“可以继续这样躺着吗?”
  “好啊。我不累。”他像哄孩子般温柔地扫抚她的短发。
  “还想知道吗?”
  “……?”
  “我从哪儿来啊。”
  “很想——不,应该说:‘我很有兴趣知道。’”
  她噗哧一笑,轻轻锤打他肩膊。
  “不想说吗?”
  “不……只是……”她的笑容消失了,视线转向天花板,思想一瞬间仿佛从黑暗中飘扬往远方……“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国家啊……它很久以前已经存在,可是如今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人……”
  “是个很小的民族吗?”
  媞莉亚点点头。“小得说不出来……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
  “说了等于没说……觉得受骗了吗?”
  “没有。最少我知道了:像你这样的女孩,世界上已经不多。”
  她带点激动地抱紧他魁梧的身躯。
  “你知道自己说话有的时候很有意思,有时候又很气人吗?”她咬着下唇说。
  “怎么气人?”
  “总是那样理智、冷冷的,极力掩饰自己真正的感情。”
  康哲夫无言以对。
  “只有内心软弱或受过伤的人才那样说话。”她抚摸他的胸膛。“看见这些伤疤,便知道你不是软弱的人。”
  康哲夫的身子微微一震。
  “怎样得来的?”她伸出手指,沿着他胸前一条从右腋直贯到心窝、隆起如蚯蚓般的伤疤轻轻划过去。“背项上也有七、八道吧……还有左臂上那个蝎子刺青……怎么弄来的?”
  “……”
  “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吧?我想听。”
  “好吧。”
  康哲夫从床上坐了起来,扭亮床头的阅读灯。
  “我杀过人。”
  二十二岁的康哲夫凭着连教授也为之激赏的优秀论文,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毕业。夏季期间已决定以担任教授助理的半工读方式,继续攻读硕士学位。一条既平坦又光明的成功大道正在面前等待他。
  母亲的重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经诊定为某种罕见的心脏异常。主诊医师告诉康哲夫,除了进行人工心脏移植手术外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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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哲夫从不知晓谁是自己的父亲。
  母亲多年来身兼父职,在纽约唐人街的洗衣店和饭馆咬牙干活,凭着一双细小的妇人之手,把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
  年轻的康哲夫还没有机会向伟大的母亲偿还这一切恩典。
  五年前母亲拥有了自己的小型洗衣店;不久后康哲夫又取得了大学奖学金。本以为否极泰来,幸福的生活将从此降临……
  命运对待这对孤独的母子是何等残酷。
  连毕业礼帽也没有心情戴上的康哲夫,焦急地筹措昂贵的人工心脏移植手术费。
  住院和使用维持生命设备的费用,早已把医疗保险花得精光;就是把洗衣店顶让他人,所得亦仅及手术费五分之一。
  对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毕业青年而言,根本毫无足够的信誉、地位与社会关系来筹措如此巨额的金钱。
  唯一能协助他的人——剑术恩师顾枫,偏在此重要时刻独自流浪修行……
  随着母亲的生命力一点一滴地渐渐消失,康哲夫急得快要疯了。
  他想到犯罪。贩毒。一次便够了……
  他寻找一些本已不想再见到的儿时朋友。有两个在三年前一场毒品生意争夺战中死于波多黎各人的轻机枪下;另一个刚被判定谋杀罪名成立,在新泽西州监狱服无期徒刑。
  余下好几个“朋友”都教他失望而归。没有任何贩毒集团认为他们需要一个从无前科的麻省理工毕业生。
  这时他却从一个在唐人街地下赌场工作的小混混口中得知一条门路:一个佣兵集团正在召募精英,听说有好几个黑道杀手,都为了逃避敌对黑帮的狙杀,或是因兵团的丰厚条件吸引而加入……
  那是笔足够支付手术费有余的军饷。母亲的洗衣店也不用顶让了。
  ——那毕竟是她半生的心血!
  ——病愈后,她还可以继续当老板娘……
  佣兵团的召募考核,在纽约市一座不为人知的荒废仓库内进行。据说应考者中有三分之一最后都给抬离仓库。
  整个考核过程进行三天之久。结果不论在体能、技击、近身兵器搏斗、智商测验、语言能力等项目上,康哲夫均取得无懈可击的成绩。
  按照规定,资质能力特别优异的投军者,获准预先提取整笔军饷。
  康哲夫提起钢笔时,闭目想像母亲康复后的笑脸。
  眼角有点湿润。他以为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流泪。
  他挥笔签下一纸服役五年的合约。
  四天后,当母亲接受只有百分之五十成功机率的人工心脏移植手术的同时,康哲夫已坐在前赴巴黎的飞机里。
  “几天以后,我在巴黎的总部,收到了母亲手术成功的消息。”康哲夫坐在床上,闭目回忆这段一直不愿回忆的往事。
  媞莉亚擦去凝在眼眶的泪水,把头伏在康哲夫腹上。她有不详的预感:康哲夫话中毫无喜悦之情。
  “然后呢?”
  “然后我便一心一意下地狱去。”康哲夫左手用力地抓住床单。“那时候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从地狱中活着回来。”
  就是凭着这股决心,康哲夫捱过了整整一年无情的残酷训练 :被捆缚双手从五层楼高的船桥上抛进海中,靠自己的力量脱身;在零下温度的雪地上抱着二百磅重的假人不停扭打两小时,稍一喘息便受到无情的鞭打;训练忍耐电殛、火灼、击打足底等惨酷的拷问……
  战斗技能训练的时间表也排得密密麻麻:射击、搏斗、跳伞、攀山、潜水、特技驾车、驾船、潜匿、救伤、搜索、侦察、逃逸、陷阱架设及破解、炸弹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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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伤痛和火药气味,陪伴康哲夫渡过二十三岁生辰。
  母亲渐渐康复的消息,激励他渡过这段前所未有的艰苦时光。
  ——妈,我会活着回来看你!
  训练结束之日,康哲夫配上那个可怕的肩章:鹰爪、骷髅、眼镜蛇、
  正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康哲夫,立即又被投进更深层的地狱里。
  “如果世界上真有地狱,地狱就在那里。”康哲夫避开媞莉亚明澄的双目,别过头凝视光亮的阅读灯。
  “那儿堪称‘世界的肛门’。”
  他闭目。
  非洲某小国早就陷入多年的旱灾与饥荒,叛乱引发的全面内战更加深她的不幸。
  那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家。
  ——也是康哲夫首次杀人的地方。
  受雇于该国政府军的佣兵团“第六空降连”第四分队在某个夏夜出动,空降突袭叛军一个重炮阵地。
  首次出征的康哲夫咬着刺刀,匿伏在黑暗中的山岩间。
  长期的艰苦训练,并没有磨蚀他对刀剑制式及技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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