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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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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槐!”秦海青叫住他,“就我们两个女孩子,不用多做了。”“哼,”六槐哼了一声,“琉璃子可不是两个菜就能打发的。”说罢悻悻地出了门。

“姐姐跟我讲讲用筷子的规矩吧?”琉璃子瞪着一对好奇地眼睛看着秦海青,秦海青真被这一对活宝逗得不行,笑道:“我也不是太明白,真要讲起来太麻烦,就随便讲一点吧。不过你记着,一般宴席上客人是不可以急急忙忙动筷子的,只有等主人先握筷,向大家邀请了以后,客人方可动筷,如果客人先动筷是失礼的。”琉璃子吐了吐舌头:“原来是这样啊,以前在我们家,都是六槐边做我们一家人边吃,都忘了这是他的地方了。”秦海青笑了笑:“此外呢,若遇重大的宴席,每道菜上来后,须等坐在上首的长辈先动筷,并象片性地挟上一筷后,其它人才能动筷。”琉璃子叹道:“不好了,这儿没长辈,六槐最大,他要不动筷子,我们不是吃不成了?”秦海青接着说:“吃的时候,要是有人不慎把筷子掉到地上,得说一句‘筷落地,吃不及’,这样才会既破了忌讳、讨了口彩,又夸了主人的菜,主人才会高兴。先吃完的客人要用筷子向没吃完的比划一下,然后把筷子放在空碗上,表示‘人不陪席,筷陪席’,最后一个人吃完了,才能把筷子从碗口取下来,放在桌上,人才能走。”

“烦死了!”琉璃子叫道,“这哪里是人吃饭,是饭吃人嘛!”“还有呢!”秦海青笑道,“筷子可不是随便摆的,不管是节宴,喜宴还是待客宴,把筷子平放在碗口,就会应了‘人不陪席筷陪席’的意思,如果运用的时机不当,可能会造成误会。若主人一开席这样放了筷子,那就等于下了逐客令,因为这和祭祀游魂野鬼的仪式一样,用于待客,就是在奚落客人来讨饭吃了。而客人如果在吃完离席的时候没把筷子从碗口取下来放在桌上,就是表示还没吃饱,是对主人大不敬呢!”

琉璃子笑骂道:“六槐君真是坏,要我学这些规矩,想管死我不成?”秦海青道:“我看六槐只是说说玩玩,我们等他来了再开席罢。”琉璃子道:“那我们就干坐这儿大眼对小眼吗?”秦海青扭头看窗外:“我不看你就是。”

琉璃子坐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问道:“姐姐和六槐君真的是好朋友?”秦海青回过头看她:“怎么,不信吗?”“信。”琉璃子古怪地笑了笑:“六槐君以前就说喜欢能干的女孩子,他当然会和姐姐做好朋友的。”

秦海青听这话只觉得忒酸,不禁笑了起来:“小妮子,你可真会想,我和你六槐君可是今天早上才认识,是抓贼的朋友,你别想多了。”

琉璃子脸红了,“姐姐说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已经说了我是来找六槐君算帐的,可没有那个意思!”她越解释,秦海青越发笑得厉害,两人嘻笑间,六槐又端着托盘进来了。

第三道是“香酥牛肉”,用绍酒、八角、桂皮等料炖焖一个半时辰而成,是早已做好的,六槐顺手切了来,浇上原汁,倒也不费功夫。第四道是“龙井虾仁”乃是用上好的龙井茶叶与虾仁烹上绍酒制成,是地道的杭州风味菜。原来这福兴楼与众不同之处就是本地的酒楼多做海鲜,福兴楼的大厨六槐却是河鲜海鲜一块儿做,这道虾仁一上桌,清香扑鼻,琉璃子越发地坐不住。最后一道是“酒焖全鱼”,乃是用花鲢一条,加绍酒、干红辣椒烧成,酒香扑鼻。

菜上完了,各人落了座,倒上酒,便动箸吃了起来。“今日可真是好口福。”秦海青笑道。琉璃子直皱眉:“六槐,在我家时你怎么不做这些好菜呢?”六槐笑道:“你们东瀛人口味太怪,又没这么多料,我当然只能三天两头给你们剖生鱼了。”

酒过三巡,席上菜已吃下大半,秦海青见琉璃子煞是能吃,觉得颇为有趣,六槐却是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想是当年看得多了。

“秦小姐明天是要出海吗?”六槐问。

“嗯,出海去找个人。”秦海青回答,“我的朋友可能在海里的某个岛上。”

“可是最近这儿海盗闹得凶,就不怕碰上?”六槐问。

琉璃子此时已有些醉意,酸溜溜地在一边儿说道:“哈,我以前出海玩的时候六槐君可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那不是在你哥的地盘上吗?”六槐没好气地说。

“我哥怎么了?他又没得罪你,干嘛这么凶!”琉璃子不满地抱怨道。

六槐呲了呲牙,没有作声。

“不碍事,我和肖赤雷将军一块儿出海,他是去打海盗的,不怕有人打劫。”秦海青赶紧打圆场。

“可是,海盗是非常厉害的。”六槐见盘中全鱼的上片已经吃完,琉璃子的筷子又伸了过去,便将鱼脊刺挑起,让琉璃子去将下片的鱼肉挖出。“那么麻烦干什么?”琉璃子老实不客气伸过筷子,将整条鱼翻了过来。

“你!”六槐脸气白了。

“怎么啦?”琉璃子莫名其妙。

“不要紧的,我不信这个。”秦海青连忙笑道。

“倒底怎么了!”琉璃子生起气来。

“这个啊……”秦海青解释道,“海边上吃鱼是不能翻的,‘翻’不吉利……会翻船的。”

“真是的!要不秦小姐过两天再出海吧。”六槐抱歉地说。

“不要紧,真的不要紧,我打北方来,不信这个。”秦海青笑道。

“可是……”六槐还想说什么。

“六槐君!”琉璃子突然叫了起来。六槐和秦海青吃了一惊,扭头看她。却见琉璃子眼泪汪汪的:“六槐君,你干嘛呀?姐姐都说没什么了,你干什么老是怪我?自打见面你就不给我好脸色看,不喜欢我来找你就直说好了,干什么拐着弯子说我!”她一摔筷子就要离席走。

秦海青连忙站起来将她拉住了:“琉璃子,六槐不是这个意思。”六槐眨巴了几下眼睛:“你是不是喝这绍酒喝过头了?我有这意思吗?”琉璃子只是嘟着嘴站在那儿不动。

秦海青看看这场面,觉得自己该退了。

“好了,六槐、琉璃子,我吃也吃饱了,明天出海还有点事要先准备一下。你们的事儿我管不了,我得先走了。”她笑眯眯地拍了拍琉璃子的肩头,对六槐点点头。

“怎么,被她闹怕了?”六槐有些过意不去,琉璃子狠狠瞪他一眼。

“六槐,你可别再惹她了。”秦海青笑道,一边儿告辞下了楼。

“瞧你,干什么酸溜溜,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把客人都闹走了。”六槐嗔道。

“好哇!她是客人,我不是!我去叫她回来好了。”六槐一把没拉住,琉璃子拔腿就追了出去。

“姐姐,等一等。”琉璃子在楼下追上了秦海青。

“还有事吗?”秦海青和颜悦色地问。

“这个。”琉璃子从项上取下一个护身符似的东西交给秦海青,“这是我哥哥给我的,你把它带着出海,它会保你平安的。”

“谢谢。”秦海青接了过来,这是个小小的袋子,上面绣着花纹,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

“把它带上吧。”琉璃子叮嘱道。

秦海青笑笑,带到项上。

“姐姐,我刚才真的不是对你发脾气,是六槐君,他太气人了。”琉璃子支吾着说。

“我明白的,”秦海青宽容地微笑着,“从东瀛到这儿,你一定花了很大力气找他的是不是?别生气了,六槐在窗口那儿看你呢。”

琉璃子回身抬头向楼上看,果然见六槐伸了个脑袋向这边瞧,于是琉璃子向六槐举起拳头挥了挥,做了一个恶狠狠的鬼脸。

六槐没趣地把头缩回了窗内,“真是的,女人啦,真是难缠!”他叹道。这时,他觉得有人在偷看,一回头,见阿五从门口伸进个脑袋来。

“六槐啊?你不是在喝花酒吗?怎么喝得只剩一个人了呢?”阿五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六槐不理他,大口喝了碗绍酒,突然扯着嗓子五音不全地唱了起来:“八月里那个桂花香,啷里咯啷当啷里咯啷……”随即,从楼下的前堂那边传来东家的吼声:“六槐!你在那儿嚎什么嚎!给我闭嘴……”

第三章

秦海青顺着街道慢慢走回县衙去。

这会儿已近中午,街道上早市的热闹已经散去,来往的人群也是少了许多,秦海青慢慢的走,沿途看看两边的摊铺。

路边上有一家衣铺,秦海青见了,便走了进去。这天气渐渐转凉了,也该添些衣物预备着。人在外面跑,不大可能扯块布自个儿做,少不得去买成衣。秦海青在铺子里转了转,见这铺中衣样儿倒也齐整,纱罗绫绢各色衣物看着样式也不错。江南的织造甚是精致,秦海青瞧上件淡紫色的夹衫,左右一试倒也合体,心下十分欢喜,便买了下来。伙计将紫衣包好,秦海青拿了,正待出店,却见一边挂着的一件青色长衫质料甚好,耐不住过去细看。

算算老头儿往曹州那边去了也有半个月,再怎么也该赶来了,他出京亦是很久,衣服也未多带,也该为他添一件秋衣。

秦海青伸手去试那衣料,着手柔软,质地也结实,老头儿穿倒是正好。“伙计,这件……”秦海青开口招呼伙计,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事儿真该干吗?阿缎抱着婉儿微笑的模样忽地在眼前一晃,摸着长衫的手象被针刺了似的弹了一下收了回来。

“小姐,可是要这件吗?”伙计颠颠地跑了过来。

秦海青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也就只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她甜甜地笑了起来:“是啊,要的。”

她想她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在家靠嫂子,在外靠妹子,反正只是顺便照顾,又有什么不行?

付了钱,秦海青夹了两个衣包,出了铺门继续往前走。

铁匠铺对面的街头,杂耍的班子已经演过了好几场,这会儿正坐街边歇着。秦海青走过他们身边,见那舞“水流星”的妇人正拿一对美目看过来,见她回头,那妇人谦谦一笑。秦海青正看那妇人,突觉有人拉她的衣服,低头一看,见一脏兮兮的小乞丐一只手将只破碗举到眼下,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衣角,也不吱声,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秦海青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两个铜钱叮当放入乞儿碗中,那乞儿揖个躬,飞也似的跑了。

“小姐,衣服脏了呢。”那妇人提醒道。

秦海青低头看,见被乞儿抓过的地方一个黑黑的手印儿煞是醒目,不禁笑了起来。“不碍事,洗洗就好。”她笑道。妇人便笑了起来:“小姐好心,好心必有好报的。”秦海青揣摸这话并没有什么深意,随口应了。

看看快到县太爷府上,秦海青忽然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跳了两跳,加快步子走了过去。在进门的时候,秦海青差点儿和一个正要出门的男子撞上。

秦海青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哎!老头儿,你要上哪儿去呢?”池玉亭看看她,把那两个包接了过来:“上街看看。”“甭去了,我给你买了件秋衣,先试试合身不。”秦海青拉他就往门里走。池玉亭却反手扣住了她的腕,“大小姐的手怎么啦?”他抓过秦海青的手看。

秦海青手背上被琉璃子咬破的地方红了一片,肿得老高。“被咬了,”秦海青抽回手看,“咦?还真的肿起来了?我倒没注意呢。”

池玉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两个包包夹着,空出手掏出一个小药瓶,抓过秦海青的手将药粉轻轻倒在她的伤处。“大小姐总是不知道保护自己。”他抱怨道,忽然发现身上没有可用来包扎的东西。“用这个。”倒是秦大小姐自己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好绫子做的帕子来,帕子是用白丝线绞的边,上边绣着清爽的白菊。池玉亭接过帕子给秦海青把伤手包上,头也不抬的问道:“大小姐在那儿诡笑什么?”

“得了,别一见面就查家底。”秦大小姐含笑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崔元那儿的事结了吗?”“结了,刚到这里和县太爷聊了会儿,一出门就遇上大小姐了。”池玉亭包好秦海青的手,抬起头来说道:“大小姐,我们进去说罢。”

二人一路闲聊进了客房,池玉亭将崔元已安心与冯夫人隐居以及冯吉、淮阴居士被杀的事给秦海青细细讲了一遍,秦海青听了,有些黯然:“我那折子还未见回音,这事儿倒自己了结了,只是那冯吉竟死了吗?”池玉亭轻叹道:“冯吉也是欠下人命的凶手,这样也算是各得其所,对他自己也是解脱。”秦海青轻声道:“许年和冯吉是多年的朋友,若是知道,想是会难过一阵。唉……许公公倒是个好人。”

“那末,大小姐又查到了些什么呢?听肖赤雷将军说,大小姐准备明日出海?”池玉亭将话题扯了回来。

“我想我们快追到头了。”秦海青道,“你知道吗?这儿最厉害的海盗是席方南的姨母贾秀姑呢!”

“所以大小姐要出海?”

“从各种迹象来看,席方南已经带着小姣投奔到他的姨母那儿去了。”

“可是,就算大小姐找到了他们,有把握对付海盗吗?”

“没有,”秦海青很随意地笑了起来,“可是,已经追到这儿来了,难道要放弃吗?”

“大小姐,还是考虑一下吧,”池玉亭柔声劝道,“毕竟海上不比陆上,肖将军是去打海盗的,两下少不了交手,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大小姐不会水,只怕是吃亏的多。”

“若不是搭肖将军的船,又有哪个渔人敢去贾秀姑的地盘呢?”秦海青叹道,“说来多得天助,原本官家也一直不知道贾秀姑藏在海中的哪个岛上,几天前贾秀姑手下的两名海盗上岸办货,给人认出抓住,这才得以从他们口中问出情况来。你说这样好的机会,放过岂不可惜?”

“怎么能肯定被抓的海盗讲的是实话?”池玉亭狐疑地问。

“不知道,”秦海青摇摇头,复又吃吃笑了起来,“可是,要是碰不上海盗你不是更放心吗?”

池玉亭脸色阴沉,不说话。

秦海青慢慢收了笑容:“怎么啦?老头儿?”

“大小姐,不去行吗?”池玉亭盯着秦海青的眼睛问,“还是我去吧。”

秦海青望了池玉亭一阵,转过身去摇摇头,“今儿你真怪,通常你是不会阻止我的。”

“我有不妙的预感……”

秦海青的声音变得温柔:“放心吧,老头儿,小姣与我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去找朋友,会有什么事呢?”

池玉亭知道秦海青一旦打定主意是很难改变的,于是,他放弃了。“好吧,我陪大小姐去,”池玉亭叹了口气,“不过,在海上就别这么任性了。”

秦海青俏皮地翻翻眼睛:“我什么时候任性了?话说回来,你陪我去,难道你会水吗?”

池玉亭笑了起来:“我不会,可是没办法,老爷把大小姐交给我,大小姐要送死,我也只好陪着一起死了。”

“啐!”秦海青笑骂道,“还没出门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她将自己的那个衣包拿起来,向门口走去,“试试那件新衣服罢,别把事情想得太糟了……我是没什么,你还有嫂子和婉儿,我可不想拖累你。”

秦海青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房门。

池玉亭在桌边呆呆地坐了会儿,听见秦海青的脚步渐渐地远了,他将桌上剩下的那个衣包拿过来打开。

池玉亭微微笑了一笑,那笑容是苦涩的。

两只大船在海边泊着,肖将军正指挥着他的兵卒做出海前的最后准备,秦海青与池玉亭也不慌着上船,坐在岸边给脚夫们歇息的竹棚下,和来送行的县太爷聊天。

“这么说,六槐是从东瀛回来的了?”秦海青好奇地问。

“喔?喔!你说六槐呀?”县太爷捋着他最自以为傲的美髯笑了起来,边笑边无可奈何地摇头,“这小子浑得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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