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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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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颜开晨陡然从心中凉到了脚底,她悲愤道:“即便这场火是小金堂放的,可他又能知道多少!难道明知道你父亲在这里,还要故意纵火,然后让你迁怒我母亲吗?!你遭的报应还不够?你……你就一定要逼我也走到绝路上面去吗?”
薛云烬没有逼她,而是走到她的跟前;咫尺的距离,心却是凉的。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她,只是抱着,一言不发。
颜开晨却动也不敢动腾一下,贴着他的胸口急急说道:“云烬,你相信我!我堂哥虽然有些冲动,可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份上!何况你父亲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你想报仇。可你不能错杀无辜,你有点理智行不行,清醒一些行不行,我 哥、我哥他不会这么做的。”
“每当我要作出一些违背良知的决定,我都会说:薛云烬,你是为了父亲,你是逼不得已。这样,我才会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但其实不然,我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活。杀人,更不会例外。”他手一紧,将她抱得更牢。忽然觉得他抱着的不是颜开晨,而是过去的段思绮。可是过去他们之间的很多事都变得模糊起来,一丝一毫也难回忆,而现在的颜开晨已经是康少霆的女人。
他兀自冷笑,咬着她的耳垂:“颜开晨,康少霆这么爱你,你却能弄死他父亲。你说,他会不会高兴?”
颜开晨这下也有些失控,蓦然吼道:“这是你叫我干的!是你杀了他父亲!不是我!”
“心虚了?”薛云烬的手稍微一松,可马上又扣紧,“可是谁也别想杀我的父亲!谁敢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他!哪怕错杀三千,我也绝不放过一个!”他掐得那么用力,几乎使她昏厥,可最后他还是放开 手。颜开晨跌倒在地,望着他离开,眼泪却流了下来,“薛云烬,你的仇人不是我妈妈,更不是我段思绮,你记住!”
薛云烬弯下腰,抓起地上被烧得焦黑的泥土,缓缓放入袋中。因这把土里,混有父亲的尸骨,他毕生都会记住。
血雨腥风(上)
得到颜开晨的消息王擎宇才知道,火烧养老院的后果已经相当严 重。他还来不及质问杨二,夜里薛云烬的一通电话,让他猝不及防。
谈话的内容很简单,薛云烬给了他一个地址和时间,只说有个人在那里等他。王擎宇捏着话筒,怔了许久。直至何滟端着脚盆进来,他才放下话筒。望着蹲下身给他擦脚背的何滟,他突然很想听她问一句:怎么了?但从来没有。她永远只会闷不吭声的做着他想看她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莫名蹿出的躁动,让他开始厌烦这种沉默的伺候方式,抬起脚便将脚盆踢翻。被溅湿衣衫的何滟起初一愣,随即抹去水渍,拾起脚盆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她又端来一盆滚水。王擎宇仍是踹翻,看着水溅了她一脸。见她又去拾脚盆,他粗暴的将她摁倒在沙发里。
“为什么你能忍受这些侮辱!以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何滟哪里去了!你忘了?当年是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是怎么把我当一条狗呼来喝去的吗!你忘了!”他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渗出一丝丝鲜红。何滟浑然不觉,低吟道:“堂主认为,我应该记得?”
“不忘说明还有点骨气,瞧你现在这副德行!真是犯贱!”王擎宇不懂她如此忍辱偷生究竟为了什么!一个人想死,都会有各式各样生存不下去的理由。但一个人愿意死乞白赖的活着,很多时候本无道理可 言,这是本能。
王擎宇松开手,瞥见她弯下腰重新拎起脚盆。低眉顺眼的模样顿时让他索然无味。起先的怒火也渐变成对她任何地一举一动没由来地憎 恶。在何滟快要离开时。他蓦地叫住她:“去账房领钱,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以后都不要回来。对着你这样的女人,我也腻了。”
何滟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有瞬间她想回过头来。可她没有,依然如往常毕恭毕敬的退出身,轻轻掩上房门。王擎宇凝视着一点点闭合的门隙,口腔里似涌出一股酸味,又似才嚼下最苦的黄莲。
次日下午,王擎宇单枪匹马来到青山一家废弃的瓷窑厂。在他出行前。杨二和个别知情的兄弟百般劝阻,大家都清楚这一趟凶多吉少。但他必须赴约,‘那个人’在等他。
破旧的瓷窑就像老鼠在土坡中挖出的大洞,一个连着一个,越到里面越阴森。潮湿地泥土腥,带着动物腐臭的气息迎面扑来。他深呼吸。企图从浓郁的霉味中寻获一丝半缕的新鲜空气,这里的味道实在让他作呕。长期被地下水渗湿的路面格外坑洼不平。发酵地泥土每踩一下,都会发出‘吧唧’的怪声。偶尔还会蹿出一两只老鼠,快速从他眼皮底下溜走。若然到了傍晚,他恐怕什么也不会瞧见。
他仔细扫视四周,并没有察觉出不妥。但直觉却告诉他。附近一定有埋伏。因为那股不断弥散地杀气。实在太明显。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阴风,让他汗毛一竖,握枪的手冷得开始发寒。
突然——背后‘砰咚’一响!王擎宇猝然背转身——反射性朝那张嵌在墙壁上。正晃动的大木板连发两枪。只听木板‘嘎吱’数声渐渐脱离墙壁,而它倒下的一霎,伏在后面身中子弹地妇人也一并瘫倒。尽管只有一枪打中‘敌人’,可弹片已切入她地额头。
王擎宇圆睁着眼,昏暗的光线令他只能依稀辨出这个人大概的轮 廓。他不敢继续上前,腿像和泥土焊在了一起。强烈地惶恐与畏惧霎时间捏碎了他所有的胆量,枪从手中滑落也毫无知觉。他僵立原地,忘了呼吸,脑海
闪过许许多多血腥的画面。有在凉山生死与共的兄弟 老矣的猛爷,还有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石洞的木莎。每一场争斗引发的杀戮,无论胜败,他身边总有一些人过早离去。原以为这份撕心裂肺的感觉都已被木莎带走,然而历史又一次重演,他再次看见至亲的人死在面前。
待到整个人都惊醒过来,他已恍恍惚惚跪在了妇人的面前。淌着血的弹口,四周皮肉已烧焦翻了出来;触目惊心的殷红填满她脸上每一道褶皱。无论他有没有勇气承认,如今这个面目模糊的妇人确是从小抚养他的婶娘。
多少年过去,他和婶娘总未能见上一面。而今终得团圆,偏偏又是他亲手结束了这场相聚。到最后,婶娘辛苦盼来的竟是他的一枪。巨大的愧疚和悲痛不断在血液里翻滚,犹如两股来势汹涌的飓风,顷刻间将他撕成碎片。他伸出已经僵硬的双手,一点点抱紧婶娘,感受着婶娘的体温一点点消失,他压抑到极点的一口气终于得以爆发,化作遏制不住的嚎哭。
在那扇门之后的窑洞里,陡然发出几下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令人发指的讥讽,一直旁观的元凶终于现身。
“看来我实在不应该做好事。”薛云烬讪笑的靠过来,背对着他 说:“我若不多管闲事,你婶娘也不会死。”
“薛云烬——你他妈的是个畜生!”王擎宇的唇角已咬出血,一双眼眸似喝醉般通红。
面对他的咒骂,薛云烬却很享受。他微颌首,由衷的感谢:“这句话我也非常认同。但是很遗憾,比起堂主我还是略逊一筹。至少我的婶娘,不是死在我手里。”
“薛云烬——”王擎宇愤怒的弹起身,想封堵薛云烬恶毒的嘴。可婶娘冷却的尸身却让他顷刻间败下阵来。薛云烬没有说错,这个凶手是他自己。
薛云烬摇首,不无遗憾地说:“真可惜……你婶娘等了这么久,无非是想死前见上你一面。她生前总说留着这条贱命,不为别的,就为等你回来。谁知我为了满足她老人家的愿望,反而害死了她。早知道,就不让她走在前面了。”他说得轻描淡写,脸却绷得很紧。特意为别人准备的深坑,似乎并没有令他感到兴奋。相反,会有一丝悔恨。
此刻王擎宇早已泣不成声,这番话无疑更让他的负疚翻倍。除了一死了之,他不知道还能如何摆脱这份深入骨髓的悲恸。在他叱咤凉山挥刀斩落敌人头颅时,何曾想到上天也会特地为他准备这一回。听着薛云烬字字刺耳的冷嘲热讽,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怒吼的朝薛云烬挥过一拳——然而薛云烬稍一后退,身后早已待命的数名侍卫立刻擒住他。被反扣在背的双臂霎时如折断般生疼,他们再次将他推到婶娘尸首跟前,重重踩在脚下。
“本来我很想让你活着感受今天的所作所为。可是这样的惩罚,实在太不够了。”薛云烬喜欢王擎宇悲愤交加的神情,击溃一个人的意 志,远比夺去他的性命更有快感。他抓住王擎宇的头发,用力往后拽,“但我现在没有耐心陪你玩下去。”
忽一松手,他已掏枪对准王擎宇眉心。可就在这时,门口把风的两名侍卫忽然被人撂倒。眨眼功夫,颜开晨冲了进来。下午她从手下探子口中得知堂哥午间独自前往青山,就断定薛云烬的报复计划已经开始。好容易找到这里,却赫然看到最残酷的一幕。
血雨腥风(中)
管躺在堂哥身旁的那具尸体,面目已很难辨认。可~ 判断,与母亲极为相似。而能让堂哥悲痛欲绝,放弃抵抗的人,除了失去至亲,还能有什么可摧毁他的意志?颜开晨屏住呼吸,缓缓走上前。可越近一步,她的心便跳得越厉害,随时都可能蹦出来。
突然——薛云烬用枪抵住她的胸口,命令道:“你要再敢过来一 步,我不保证这枪不会走火!”
颜开晨紧紧盯住薛云烬,他闪烁的眼神无疑是种心虚的回避。心下一凉,艰涩地问:“这个女人是谁?”
薛云烬不去看她,也不理会。而跪在一旁的王擎宇更没有胆量告诉妹妹真相,他从没哪一刻会像现在这般求死。
得不到答案,恰是颜开晨心中最明确的回复。她捏紧拳,仿佛用了一生的力气才走到尸体前。匍在泥泞中的堂哥挣扎的扬起脸,分不清滑进唇里的是泪还是泥,痛苦让他的五官扭曲得十分骇人。颜开晨不敢看死者的脸,反过头去问他:“哥,她到底是谁?告诉我。只有你说的我才信。哥,你说话啊!干什么像个娘们一样只知道哭啊!你倒是说 啊!”
“她……”有柄刀不断在王擎宇心口剜出血,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懊悔的将脸扎进泥中,猛地大叫:“是我——是我杀了婶娘!是我!”
颜开晨蓦然闭上眼,再睁开时,泪水汹涌如潮。她轻轻抱起母亲的尸体,瑟瑟发抖的身体犹如在秋风中打转的落叶,绝望无依。然而奔流于胸口的哀伤却只能化作有形的液体,竟连一句彻彻底底的哭喊都没 有。只有泪,只剩泪,因为她已哭不出来。这岂非比无声的眼泪更压抑,更让人崩溃?她木然站起身,抽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身掴向冷眼旁观的薛云烬。她知道他不会避,因为他是个丧心病狂的混蛋!
“你是故意的吧?为了折磨我哥哥就拿一个无辜的老人当筹码?就因为你认定他杀了你父亲!”颜开晨想象得出来,这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有多么成功。
薛云烬呢?他得到了预料中的场景,为何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忽然让他清醒,却也让他一错到底。虽然他从不打女人,可这一掌他还给了她——用脚结结实实踩在了王擎宇的头上!
“我说过:宁杀错,也绝不放过!或许你更应该问问你堂哥,他对你母亲到底开过几枪!杀人的感觉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好?”薛云烬揪住王擎宇的头发,狠命往后一拽,大声笑道:“告诉你妹妹啊!你总共开了几枪,哪一枪才打中的!说啊!”
“不要再说了!你杀了我吧!我该死!我该死!”王擎宇再也承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发狂的将脸捂进泥泞里,让混浊的泥浆吸入口鼻。
颜开晨冲过去牢牢抱住他,不忍看他虐待自己。周围的侍卫见状,对她更是拳打脚踢。失去了母亲,她不能连哥哥也放弃。骨肉至亲的深刻感情瞬间化作支撑她的勇气,让她奋不顾身以胸膛抵挡薛云烬的 枪。
薛云烬一怔,随即频频点头,笑声轻狂:“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知道你敢!”颜开晨用力捏住他的枪管,忽然移向自己脑门。见他眼角一缩,也笑了起来:“这又怎么会难倒你?只要食指轻轻一 勾,脑袋开花也不过是转眼功夫。若然你嫌不够,那么心脏好不好?”她又将枪管对准自己胸膛,眼泪蓦然从弯月般的眼睛里流出来。这种笑非但不难看,反而很动人。如果薛云烬还记得,他一定会知道这句话更动人。所以他用枪在她胸口来回比划着,笑得忘形。奇怪的是环境明明很暗,颜开晨竟觉得他眼睛里闪烁出的光芒亮得耀人,仿若月光下的涓涓溪流,滟滟粼粼。可一个人的眼睛又如何能发光?莫非是泪?疏忽间,她发现这抹神采悄然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冷森森的枪口。
薛云烬没有用子弹来考验她的身体,而是猝然转身,打穿了王擎宇双腿的膝盖。听着王擎宇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泥泞中翻来覆去的滑稽模样,他终于获得满足。他睥睨的望向颜开晨,唇角轻扬:“现在带着他立即给我滚。明天我若发现他还在武汉,就不会像今天了。”言下之意,他这两枪是格外开恩,已非常大度。但只要看看他的眼睛,便会知道毛骨悚然的感觉有多可怕。
一个人若已走入极端,成魔,不过弹指间。从此,只怕更疯狂。
血雨腥风(下)
久许久,堂哥终于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命保住了, 当医生给颜开晨手术同意书让她签字,她有过一刹的犹豫。或许对堂哥而言,他宁可死去也不愿接受残废的下场。如果她自私的强留,活过来的他又如何面对漫长的下半生?一切都回到原点,什么都不复存在。这样换来的生存,会不会比死更难过?然而在医生急迫的催问下,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麻醉苏醒后,堂哥第一眼见是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没有腿的支持,他连跃起床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胡乱抓住她的胳膊,拼命 喊:“婶娘呢!婶娘呢!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没死!婶娘怎么办!她怎么办!是我!我杀了她!是我啊!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畜生!”
“哥!你别这样好不好……”颜开晨感觉他身体在强烈的颤抖,赶紧抱住他。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如孩童般啼哭,她的泪又流了下来。 “母亲很好,还不需要我们去陪她。而且她并没有怪过你,她知道你是无心的。但你若不好好保重自己,妈妈肯定会不高兴。哥,你就别再惹她老人家难过了,好不好?我可不想受人欺负时,连个帮忙的兄长都没有。”她不敢提死字,更怕他知道自己为了不耽误他的伤势,将母亲的遗体仍留在瓷窑厂。
可纸毕竟包不住火,当王擎宇发觉双腿没有任何知觉,才恍悟膝盖的那两枪让他昏死过去。现在他人已在医院,难道子弹已经取出?他战战兢兢的掀开被单。不顾颜开晨地劝住。仍固执地摸下去。手一空,似乎那里从来就不曾有过东西。
“我的腿,没了?”他不甘心的撩拨裤腿。继而疯了般去撕扯,终发觉一切只是徒劳。如今伤口虽痛得钻心,比起半截裤管空荡荡地凉 意,他更愿意完整的死去!
颜开晨没有失去双腿,她永远不会懂得那种痛苦。她开始意识到一时的自私,反而让堂哥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种芶延残喘。活得不像个男人的生活,堂哥根本不想要。
如今,她的安抚已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有个人可以。
何滟地突然出现,是谁也想不到的。可她非但来了,还很自然的坐到王擎宇床边。用着往常熟练的方式轻柔的拥住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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