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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菊-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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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心情激荡,“唰”一声回头,幅度之大力道之猛,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有扭伤脖子之嫌。
“大姐!!!”
几步开外,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李然脸色略有憔悴的看着她暖暖地笑……
邹衍抢上去,走至近前上下打量这位生死未卜的结义大姐。
两颊微陷,亮眸如昔,人明显是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倒还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邹衍问。
李然任她打量,听到她的问话,眸心笑意愈浓:“三妹,似乎你每次都会这么问。”
邹衍失笑,刚想说些调侃之话回敬回去,却见年杉泪眼婆娑十分诧异地看着刚走出来的李然:“李姐……您,您是说……真的?”
“嗯,我去救她。”李然笑容敛起,朝年杉肯定地点了个头。
“大姐……”邹衍不怎么赞同地抗议。
李然认真地看她一眼,只轻声喊了句:“小衍。”……我已经决定了,你说服不了我。
邹衍似乎清楚地看到大姐眼中未竟的话语,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皱起眉头扁扁嘴,合上嘴巴不再开口。
六十八 。。。
救人如救火。送走年杉和大姐,邹衍坐立不安,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心素,小五呢?”从屋内转到屋外,邹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近两个月一直闷在屋里,今日麟儿缠得紧,再加上天气不好路人不多……该是陪麟儿上街去找爹了。妻主,出什么事了?大姐怎么走……”刑心素忧心蹙眉,不解问道。
“别急,回来再解释给你听。等下小五回来,让他在家等我,我有事要请他帮忙。”邹衍说着,安抚地轻拍了下男人的肩膀,急急出了门。
邹衍赶到秦姨家时,她正准备吃晚饭。
“秦姨,跟您商量件事……”邹衍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事已至此,我心里总不踏实,您看要不要请我二姐过来一趟。”
“你是担心小然会出意外?”秦姨的脸色也慎重起来。
“虽说大姐答应我,只暗中救人,不会和那伙穷凶极恶之徒发生正面冲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双拳难敌四手,有什么危险都说不好……二姐方向感极差,二姐夫又是刚生产不久,我身边事务缠身,实在脱不开手,所以,可能要劳烦您老人家出马……”邹衍的表情有些为难,让秦姨这么大年纪还到处奔波……况且还是为了自己虚无缥缈的不详预感和一种发生率不太高的可能性……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姨站起身道,“小然这次确实是鲁莽了。唉……不过也难怪……小衍你的顾虑很对,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你明日去云梦茶楼替我告几天长假,我今夜就出发。”
邹衍大喜,遂长拘一礼拜谢。
二姐自然不可能真的“活死人、肉白骨”,但她的到来绝对会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况且,大姐夫身为官倌,名籍记录在册,想要除籍脱身,怕也非那么容易,二姐用药如神,当能成为一大助力。
返回家中,将事情简单和小五说了下,邹衍郑重地询问他是否能助李然一臂之力。
“这是……任务?”小五难得地略显迟疑,脸上虽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语气却似又冷硬上一分。
邹衍微眯起眼睛,竟然意外地读懂了他的情绪波动:小五他,该是有些……受伤了。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但听了邹衍的话后,不知为何,小五心底某处微微泛起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是。”邹衍立刻否认,看向男子的目光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怜惜与暖意,补充道,“不是任务。只能算是……请求,请我的弟弟去帮助我的姐姐。”
“……弟弟?”小五惊疑地重复一句,目光里饱含不解。
“嗯,心素早就将你当成了自己弟弟。”邹衍伸手,替小五轻挥下一片粘在肩膀上的树叶,“所以,你是我的弟弟,不是吗?”
“……我,不明白……”眼中的困惑愈发浓重,小五微拧起眉摇头。这种表情出现在他一贯平板的脸上,已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以后会慢慢明白的。”邹衍温温说着,并不催促,只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小五纠结的眉毛缓缓解开,又恢复成原先面具般的平淡表情:“我想不明白。”他按上心口处,微用力抓了下,“可我好像不讨厌你这样说。……她在哪?”
——谢谢你,小五。
邹衍闭上眼,唇角轻轻翘起,有种稍微松了口气的感觉,心中压着的沉沉重石也似乎一下减少了许多。
********
两个多月与姐夫相处,邹衍深深了解他是怎样一个聪敏、骄傲的固执男人。聪明人钻了牛角尖,本就棘手,更何况还是这么个认死理的执着之人。
“我此生再不见她。”诸葛瑾说,眸子亮得惊人,语气却如死水枯井般了无生气。
邹衍一面无奈叹息,一面在心中第无数次下定决心,非得给他来回猛药不可!
“妻主。”刑心素看着给麟儿修理玩具,却不知不觉间走神,“咔吧”一声拗下小木人一只手臂的邹衍,话语里透露出一丝担忧。
邹衍回神,朝心素露出温和的笑容,很自然地伸出手想牵住男人的手,才发现手里还有某玩具的残骸,她摇头好笑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搂过自家夫郎。
“今天有没有哪不舒服?”邹衍轻抚着心素有些绷紧的腰身,怀孕三个多月,小腹凸起尚不明显,只是摸上去有些硬硬的。
“没有,这孩子和当初麟儿一样,很乖……”提到孩子,心素的表情柔软下来。
邹衍将他轻按着坐下,以指梳理男人黑色的长发,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最近一直没有时间好好陪你们,也幸好这孩子争气,没敢多折腾你,不然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心素被她语气里的佯怒逗得开怀,目蕴笑意,抿着嘴道:“没见过有你这样的娘,孩子还没出世,就说要教训他。”
“不该教训吗?”邹衍弯下腰,低声在他耳边道,“他让我最宝贝的夫君受苦……还让我这个当娘的这么多天来看得见、吃不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耳畔,刑心素为女人话里的暧昧刹那间羞红了脸,甚至连耳朵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妻主!”男人羞窘不已,着恼地瞪过来。
邹衍眯眼轻笑,像极了一只偷腥的坏猫,连忙讨饶安抚,亲昵地蹭蹭男人的侧颈脸颊,静了一会儿后,方直起身续道:“心素,等此间事了,我们离开这儿吧?”
刑心素微愕,愣了愣后,微微浅笑着回了个“好”字。
邹衍沉默了半天没等到他问诸如“为什么?”“要搬去哪?”“什么时候动身?”之类的问题,酝酿了很久的答案没能得见天日,这让她有点轻度困惑与郁闷。
“我不准备去师傅的友人那里做副掌柜。”
“好。”
“家里的余钱被我败光了,搬走的话可能我们又是一穷二白、要从头开始了。”
“好。”
“我没什么大本事,也许这次就没这么顺利能找到一份可靠的工作了。”
“好。”
“好什么!你大着肚子,麟儿还小,爹也老了,没钱我们一家就该去喝西北风了!”邹衍嘴角抽搐,言语不能。
“妻主真会让我们挨饿受冻?”心素回眼看他,满满笑意与信任。
“……不会。”邹衍无力了。
“嗯,‘好’。”无论你去哪,都好。
六十九 。。。
李然被满身是血地运回来的时候,邹衍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待发现她旁边还躺着伤痕累累的雷小宝时,头脑立刻恢复运作。
“小杉,快去请大夫!”邹衍催促一旁被吓得傻愣住的年杉,再看一眼和小五、大姐他们一同回来的女人——“一”,没时间追究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朝女人匆匆点了个头,小心扶住大姐的上半身,忙道,“搭把手。”
“一”如冰雕石凿的脸庞迅速出现一丝极细微的表情变化,稍纵即逝,别说是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大姐身上的邹衍,就连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小五也没有察觉。
小五身上的血迹并不比大姐少多少,有几处还明显挂了彩,配上他一贯无波的面容,眸寒如铁,唇抿如锋,猛一看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眼看着邹衍和一合力将昏迷中的李然扶进屋,自己则有些发呆地站着,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心素从里屋匆忙步出,见到小五稳稳站着时先是松了口气,再看他满身狼狈,忍不住紧锁眉头,几步走到男人面前,忧虑地关切道:“小五!快进来!怎么流这么多血?伤得很重吗?伤口都在哪?我赶紧给你上药……”
小五有些发愣地任心素将他拖进房中,脱下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
“我没能护住她。”他忽然抬手,按住男人上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心素都觉得有些痛了,说话的口气却是毫无变化的淡漠无波。
“小五……”刑心素语塞,心中蓦然酸疼,这个满腹愧疚与惶然的男子,尽管早已长成这般人高马大,却连最基本的情绪都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没事。大姐定会好起来的!”他反手重重握了握小五微微汗湿的掌心,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送走大夫,邹衍终于暂时得以喘口气。去送死的雷小宝身上全是皮外伤,年杉将她接回去调养,而旨在救人的大姐身上大大小小刀伤剑伤无数,特别是胸口旧伤,似乎重新崩裂,若不是救护及时,再加上二姐的伤药神效,差不多就要直接去阎王殿报到了,连来诊脉的大夫都直呼奇事奇事,说这人已经一只脚迈入了鬼门关,若不是胸口处有一道强劲真气护住心脉,早就一命呜呼。
“她一人几乎独挑了整个山贼老巢。”“一”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表情语气毫无异状,冰冷如极地寒冰。
“嗬……”邹衍倒抽一口冷气,震惊地张大嘴巴,随即狠狠皱起眉,眉心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为什么?”大姐并不是如此不顾安危、冲动逞能之人。
“我和小五去晚一步。小五半路遇到与‘三’、‘七’缠斗在一起的我,便出手相助。等我们赶到,她已身负重伤,山贼泰半被杀,大堂角落只剩几个浑身□的男子,大多早就吓昏过去……”如此耐心详尽的解释,放在谁身上邹衍都只有感激,可看着“一”那张可以刮下几层寒霜的脸,再听着她如机械般毫无声调起伏、硬邦邦冰冷冷、没有半分人气的声音,邹衍莫名觉得诡异非常。
“……为何如此看我?”听听,就连问句,都能被她说得平淡如水、冷硬如铁。
“你好像……有些不同了。”邹衍直言道。尽管离普通人、正常人的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一”给她的印象似乎一直在努力——努力找回做“人”的感觉?
果然,这句话出口,“一”非但没有任何不悦或是恼火的表现,甚至隐隐放松了些……当然,要从那张千年寒冰脸上看出端倪,实在不太容易,邹衍也仅是略作猜测。
“不过,无论如何,你和小五救了大姐,还耗费真力替她续命。邹衍对二位只有感激!”邹衍郑重地深深施礼,抬起头非常诚恳地注视着“一”寒若幽潭的冷眸,说道,“多谢!”
“……”
沉默半晌,“一”阖上双目,自行调息去了。
——这是无言以对地尴尬?
邹衍理解不能,挠挠头,转回屋里去看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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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昏迷的这几日,邹衍曾去过一次轩绮阁。
“……重伤垂危?”心忧数月,换来一句如此噩耗,诸葛瑾一阵恍惚……男人的眸底流露出来尚不及遮掩、渴望不顾一切飞奔而去的绝望神色,双腿却似被什么无形的锁链桎梏般,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倒退两步,闭上眼睛冷冷道,“这与我何干?”那声音疏远、冷酷、绝情,尾音处却残存着一丝没有完全抹杀的细微颤音,听得邹衍心中一酸,又是可怜又觉可恨!
“你此生当真不愿再见她?”
“是!”
“很好!等她死了,我会再来通知你!……大姐夫,不,诸葛瑾,为了死去的人折磨自己折磨爱着你的活人……你其实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就死在两年前你成亲的那个夜晚。哼……两个死人,倒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你就好好等着我把这个好消息早日带给你吧!期待下次再见!”邹衍冰冷一笑,带着勃发怒气摔门而去。
自那日后,邹衍再没有踏足轩绮阁一步,一方面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另一方面,大姐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旧伤伤及心肺,虽然前次调养已近大好,但如今重新崩裂后,伤口产生了感染,就算日日有“一”和“小五”输入真气护住心脉,还是一日日逐渐衰弱下去……
邹衍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乌鸦嘴,本是一时气恼、想刺激一下大姐夫的话语,照这样恶化下去,竟将一语成真……她现在无比祈盼二姐早日到来,更希望大姐能撑到那个时候……
“妻主!”心素惊叫一声。
邹衍连忙冲入房内,见心素正站在床前,拿着布巾,焦虑无措地看向床上的病人。
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李然终于出现了大夫最为担心的一种情况——呼吸困难。看着满脸憋得通红,本能地张嘴大口吸气的大姐,邹衍只觉双腿发软,几乎趔趄着两步奔到床前,解开她的衣领,抬高些头,轻抚她的胸口以帮助她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的大姐含糊地轻喃几声,再次昏迷了过去……
——瑾儿……吗?
邹衍贴在大姐唇边,听明白了她想说的话,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咬牙承诺:“大姐,放心。我就算用绑的,也把他带来见你!”
七十 。。。
“她死了。” 邹衍满眼血丝,神情憔悴,红着眼眶再次出现在轩绮阁内,一字一句缓缓道,“诸葛瑾,祝贺你!你成功了……”
诸葛瑾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本不健康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猛得用力撑住桌角,木然地看着邹衍一开一合的嘴巴,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却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她死了……谁?谁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痛?好痛!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用手死死抵住心口的位置,指节青白,嘴唇颤抖……
“怎么?不想去送送她?放心,以后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邹衍眼神悲哀,口气沉重,看着诸葛瑾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笑话。
身旁人影一晃而过,邹衍摇头轻叹,满心苦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追着诸葛瑾,想给男人引路。
路遇言墨吃惊地看着一前一后全像不要命似的飞奔的两人:“艳青,邹衍,你们这是……”
——这是个曾默默喜欢大姐的男人啊!
邹衍下意识停住脚步,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言墨。
见她眼下青影严重,神色怔愣凄然,言墨皱了下眉后,立刻反应过来:“李然怎么了?”
邹衍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他摇摇头后,随即往前赶。
将茫茫戚然呆立于大门口的诸葛瑾拉入自己早就备好的轿子内,他这一身轩绮阁的艳丽服饰实在扎眼。一路上,谁也未再发一言。诸葛瑾不笑不哭、不喜不悲,就如同一个断了线的人偶,除了惯性地随轿上下颠簸,再也看不出一丝“活着”的气息。
言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派人叫了顶轿子,跟在两人身后,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邹家房内,静悄悄如死一般地沉寂,李然面色安宁,宛若睡着般独自躺在床上。
从房门到床前,不过短短十数步,诸葛瑾脚步千钧,却似走了一生之久……
双手不可抑制地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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