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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菊-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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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人,一如风评,即便此次重逢,公子曾数次开口分辩,也只认为这是他为了安慰老人家的违心之言……”他说着,偏头看向身侧低着头,双手微捏,看不清表情的心素,深邃洞明的眼神里饱含慈爱,仿佛冬日午后暖阳,温暖得让人落泪,“人老了,总会有那么点顽固,还请您莫要见怪!公子他是个傻孩子,所有的苦只会往肚里咽……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让他敞开心扉、如此信任之人,以后若有什么事情,万请您多多担待!在下会在佛堂,每日三柱清香,诚心祈祷夫人家宅平安、喜乐和美……”

不是没有想过要劝说喜叔打消出世的念头,但见他平静端庄的脸庞,宽和包容的神情,又觉得一切说辞只是一己执念,多少人苦求不得内心宁静与满足,喜叔在青灯古佛、卷经梵音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属,那他们利用他对红尘的最后一丝羁绊,再次将他扯入尘世,是否真的是为他好呢?

心素从头至尾都很安静,怕也是无法做出决断吧?

他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听从言墨的劝慰,下定决心顺从自己的心意一次,将喜叔和麟儿接回自己身边,可是那位至亲般存在的长者却说要亲手斩断与自己的缘结,内心纠结苦闷可想而知。

“……是不是,太贪心了……?”沉默半晌,心素喃喃低语。

 

邹衍将男人的脑袋拨过来,在他鬓发上安抚地轻吻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话。心素微动了动僵硬疲累的身体,借着她的动作顺势把脸轻埋在女人肩膀上,很自然地寻求一点慰藉。

 

骡车轻摇,载着相偎的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 ***************************************

大姐办事,果然令人放心。 

没过几天,李然便过来通知邹衍,说找着了几间屋子,让她有时间去看一下。

这一日黄昏,夕阳西下,邹衍担心冬天日头落得太快,耽误了看房,便加快步伐从如意楼出来,正巧迎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位客人,衣服发式都很普通,所以她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擦肩而过时无意中扫了一眼那个男人,平凡的样貌,脸上似带着一层面具般没有丝毫表情,他颀长劲瘦的身形和沉稳有力的步伐似乎在哪见过?

好奇只是一瞬,邹衍很快便将这微不足道的疑问抛诸脑后。

将大姐挑中的几处房一一看过来,天色已经全黑了,邹衍尤其中意其中一座小院,坐北朝南,环境清幽,虽离街道稍有些远,但离秦姨和大姐家都很近,彼此往来挺方便,三间屋子,大小格局适中,还附带一个很小的后院,因为屋主是去邻郡女儿家住个一年半载,怕房子长久没人住便荒废了,这才着急租出去,所以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甚至连锅碗瓢勺也是现成的。

老俩口显然没认出眼前这位笑容满面的租客,便是风来镇前有名的癞子邹衍,眼瞧着她左一声“大娘”右一声“大叔”的,没一会儿便亲热地像是自家的小辈,也没好意思多开口要价。半年二十五两,这是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价钱。

邹衍先付了一两定金,言道需请家中爹爹与夫郎看过点头,才能最终决定。

两人对她的印象愈发好了,如今既能干又孝顺的孩子可是越来越少,更难得是有情有义,让一辈子只娶了夫郎一人的房主大为赞赏,主动提出若是他们不满意的话,定金她可以分文不收,悉数退还。

谢过房主夫妇,邹衍朝大姐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李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笑骂:“过河拆桥!念完了经便不要和尚啦?”

邹衍回头朝她做了个无赖的鬼脸,便一路跑步回家。

饭桌上,邹衍将自己看中的新居做了一番非常详尽地描述,心素微侧着脸专注地听着,目光明亮欣悦,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爹爹却一反常态,整顿饭下来,几乎很少开口,就算说也是不咸不淡的两句“菜快凉了,快吃吧”“哎,没见衍儿的碗空了吗?还不给她添饭?”他现在已经很少叫心素“灾星”“扫把星”了,却也不肯喊他的名字,成天“哎”来“喂”去的,听得邹衍只能在心底默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慢慢来、慢慢来……可是麟儿这事该怎么慢慢来呢?

——唉,头疼!

 

吃完饭,邹老爹将碗一放,借口累了,就立刻回了房。

邹衍也跟着放下碗,望一眼桌上残羹剩碗、脏盆油勺,略带歉意地看了眼正在收拾的心素。男人微笑着了然地点了个头,示意邹衍跟去看看。

 

房间里,邹老爹正侧坐在床沿,背着门口偷偷抹泪。

邹衍见状叹气,不等老爹开口让她出去,就展臂上前一把搂住爹爹的脖子,像小时候撒娇耍赖般趴到他背上,口中轻问道:“爹不想搬吗?还是……不喜欢衍儿选的屋子?”搬家的事早在大半个月前,她就曾透露过有这种意愿,当时老爹没有说什么,还问她家里的钱够不够,但如今真的要搬出这间住了这么久的屋子,毕竟还是不好受吧?

 

“不是,爹只是在……高兴而已。”想当年妻主英年离世,家里的一点薄产都被衍儿花用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房契地契也抵押变卖掉了,无奈之下,父女俩只好搬到此处落脚……别人都跟他说自家的女儿有多坏多坏,打架逃学、偷鸡摸狗,到后来吃喝嫖赌、无药可救……他一直觉得衍儿不过还是个孩子,交了些坏朋友,养成了些坏习惯……果然,如今她长大了,不但有了份收入可观的体面职业,还知道孝顺长辈,让爹爹过好日子……若是妻主能活着看到如今的衍儿,该是种多大的安慰……

 

“这样啊……爹,高兴的话那就别哭了。”邹衍松开手,转过来,替老爹擦干净眼泪,“哭肿了眼睛可就不好看了!女儿还要多多孝顺您哪,这样就落泪的话,那以后咱们家不是要发大水了!”

“噗嗤……”邹老爹被她夸张地挤眉弄眼给逗得破涕为笑,一指戳上她的脑门,“你呀!什么时候让我抱上外孙才是最大的孝顺!”

“呵呵……呵呵……”邹衍抚着额头干笑,心想:我倒是立刻就能给你弄来个能说会跑的可爱小外孙,就怕您老人家会马上有“惊”无喜地气得厥过去,呃,那时候还不真得水淹七军啊?

四十六 。。。

半夜惊醒,冷冷月光下突然发现自己脖子上多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器……这种滋味想必没有多少人会有幸尝试。

邹衍大惊之下反射性地想要挣动,便立刻感觉颈部肌肤一凉,一个冰冷的没有丝毫人气的女声低沉道:“别动。”

这既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感受到来人身上散发出的真实杀意,邹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免脖子与脑袋分家,她还是乖乖听话别动比较好,但身体不动,感官却愈发敏锐,她能感觉到心素正一动不动地伏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由于高度紧张还是什么,她居然听不见男人的呼吸声……

 

“他怎么了?” 恐惧敌不过关切,忧急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溜出嘴巴,邹衍只来得及将音量压低。'。电子书:。电子书'

 

压迫颈部血管的利刃微微一偏,邹衍只觉脖子一痛,立刻便有温热腥甜的液体沿着皮肤蜿蜒流下……

“不会再有下一次。”依然是那把冰彻入骨的声音,冷静、漠然、仿佛刚刚伤人流血的另有其人……邹衍却绝不敢再忽视她说出的一字一句。

“记住。现在,我问你答。”巧妙地将身形脸庞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的女人犹如森罗殿中的鬼刹般,无机质样毫无感情的声音里裹着阴森幽寒之意,“三个月前你到过城外乱葬岗?”

“是。”邹衍的眉头因为诧异微微蹙起,脑中急转,口中诚实回道。

“你见过一个少年的、尸体?”其实“少年”与“尸体”间异样的停顿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邹衍身陷危险境地,注意力惊人地集中,竟被她听出了这极其细微的差别,心中顿时起疑。

“是。”想了想,补充道,“若你说得是那位全身赤/裸、满身伤痕、被人凌/虐致死后又随便丢弃在乱葬岗无人收尸的可怜人的话,应该就是……嘶……”话未说完,邹衍轻吸一口冷气,脖子上新添了第二道伤痕。

“闭嘴!没让你多舌!”第一次,女人低喝的语调里除了冰寒与冷漠外,出现了一丝怒气,“说!他年龄长相如何?”

“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邹衍的声音暗沉下来,想起少年离世前最后那抹羞涩纯真一如水中白莲的微笑,哑声涩然道,“却是很美……”

被子里的手渐渐收紧成拳,邹衍闭上眼不去想脖子上随时能要了她性命的短剑,嘴角居然忍不住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你是不是还要问问他还有哪些亲人故旧?”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女人似乎有一瞬间地怔忪,难得没有计较她的“多嘴多舌”,只是寒声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那孩子有一个混蛋姐姐,他一直等着她来接他,他说他很想念她……结果他到死也只等来一场空,嗬,是不是傻得很好笑?”邹衍愤懑地语调中殊无笑意,只有满腔悲悯,转眼三个月,红颜腐烂成枯骨,想必曾今那么纯净美丽的笑靥,如今早已腐化变形、爬满尸虫……

良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邹衍她在赌,赌一个可能性……

终于,女人再度出声打破沉默,暗哑的语气仿佛一下子老了三十岁,哀伤太过浓烈深沉,倒显不出有多悲痛,只是声音里充满浓浓的倦意与心灰意冷的茫然:“他在哪?”

“把剑拿开。”邹衍静静开口,没有丝毫赌赢的快意与庆幸,“我带你去找他。”

 

——三个多月而已,短短一百天不到,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你可曾料想到,这一迟,便是天上人间,生死茫茫,永无相见之期?

看着茕茕孑立于少年凸起的坟茔前形影相吊之人,邹衍默默摇头,徒叹一声奈何,于是转身离开,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拐过一道弯,一个黑影抱臂靠于树干上,邹衍先是吓了一跳,后借着清冷月色,认出眼前男子正是前两日傍晚时分在如意楼门口见过的男人,这么说划了她两道口子的“刺客”便是同他一道的那个女人?

不过这与她无关,女人武功高强,身法如电,拽着她飞檐走壁、翻越城墙便如翻自家矮墙般旁若无人,不费吹灰之力,她邹衍不过小小升斗小民,一无才二无财,惹不起她还躲不起?至于好好安睡家中,却祸从天降,并且严格说来,那女人是以怨报德等等这类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必太过计较了。

邹衍摸摸仍在刺痛的脖颈,只作流年不利、自认倒霉!

快步走过视她如无物的男人,邹衍又摸索着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日头还未升起,估计还得等些时候,城门才会打开。

邹衍冻得受不了地跺脚,一动,颈部又冷飕飕地如锐利刀锋切割般得疼,这倒提醒了她,女人将棉袄褂子的衣领一一竖起,自己像只乌龟般将脖子缩了进去,一为取暖二是希望能遮盖住细长的伤口,免得家里两个男人担心。——啊,她出门前已经确认过了,心素只是被点了昏睡穴,而她也给他留了张说明去向兼报平安的字条。不过,估计不大会用得上,因为那位“刺客”不耐地催促她说:“你不过是在多此一举,他被我点了穴,没有三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彼时距天亮只有两个多时辰,可能自己赶回家中,心素还在睡也说不定。

在邹衍度日如年中,东方天际逐渐变白,透着红亮,太阳缓缓爬上远处的地平线,于山岭树木间不断变幻形状,陆续有乡间村头的一些农民挑着担、推着车聚到城门口,准备进城赶早集,间或有几个淳朴壮实些的男人穿戴齐整,嬉闹着些家长里短……

 

邹衍在城门官一声“开城门喽——”地嘹亮长调中,直起身,深深呼吸伸了个懒腰。冬日早晨的空气,带着冷冽沁人的凉意,却是鲜活的,有着阳光与新生的味道。

她心满意足地放下手臂,准备迈步进城,却见稀疏来往的人流中,刑心素安静地站立在城门内侧,目光定定地看过来,一瞬不瞬,竟似望痴了……

*********************************************

“心素,心素,我错了,以后咱再不管那闲事行不行?”邹衍亦步亦趋地跟在面色难看,只管埋头大步往前走的刑心素身旁,“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啊?”

“你听我说,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没缺胳膊没少腿……”刑心素忽的侧头,一个瞪视扫过来,邹衍立刻闭上乌鸦嘴,转开话头重新道,“咳……不是,我就是去城外转了一圈,根本毫发无伤,你就……呃……怎么?”

 

刑心素听到毫发无伤四个字,猛然停住脚步,眉头紧皱,一大步跨到邹衍面前,当街就开始满面愧疚自责地急着扒女人的领子。

“等……啊,等等等等……”邹衍闪躲着,抓下男人的手道,“到底怎么了,心素?”

 

“你受伤了……”他低道,双目忧心地在女人脸庞身周四扫。

“!”邹衍心下一惊,脸上却笑得自然至极,“哪有!你见过哪个受伤的人还像我这么活蹦乱跳的,别瞎想,我很好……”

刑心素气恼地挣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掌,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两下,撇开脸闷声道:“我看到有血,枕巾床单上都有……妻主你还要瞒我多久?”

乍一听平淡无波的话语,却因带着一丝微不可察地紧绷颤音,一下子揪痛了邹衍的心,她知道自己地刻意隐瞒一定伤到了这个一直担惊受怕、全心全意关心自己的男人,想到他明明被人点了穴道,还能如此快速地清醒过来,甚至早早地候在城门里,估计是一开城门,便打算去找自己……

——他明明是个身体比寻常男子还虚弱很多,不会一丝武功、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啊?

邹衍突然觉得鼻子酸涩,一股奇异的暖流在胸中激荡不休……

 

“心素,我这次真错了。回去后,任你处置好吗?”邹衍轻拽男人的衣袖,轻声软语道,“可是,我现在脚踝膝盖和伤口都很疼,能……扶我一把吗?”

四十七 。。。

路上碰巧遇上严明,邹衍以扭伤腿为由请她代班。回到家的时候,邹老爹还没起床,倒是年杉大早上的正在院里挑水,见小夫妻俩这么早居然从外面回来,意外地睁大眼睛。邹衍笑着用如意楼临时有事为借口搪塞了过去,并交代年杉待会儿跟老爹说,昨儿个她值了半夜班,早上需要补眠,让小杉先陪爹吃早饭,就不用等她和心素了。

其实邹老爹现在完全不用每日从早到晚地摆摊那么辛苦,但老人家辛劳半生,怎么也不肯歇下来,而且现在出摊收摊都有年杉帮忙,他卖卖东西,赚点小钱,闲下来时和一帮熟悉的街坊邻居唠唠嗑说说话,确实是比老呆在家里舒坦。邹衍劝了两次,无果,便也听之任之了。

 

进了屋,邹衍和心素先去老爹房中察看情况,见他呼吸平稳,脸色安详,似乎睡得挺熟,猜测他可能也被点了穴,既然没什么不妥,两人也就安下心来。

可能因为弯腰低头压迫到伤口的缘故,邹衍的颈部又一次一跳一跳地抽痛起来,她强忍着没有出声,却是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刑心素见状,眉宇间未曾松开的小小“川”愈发高耸,一言不发地小心扶着她回房。

 

房间里,染血的枕巾被单已经换下,邹衍乖乖地坐在床边,任刑心素上上下下地检查伤痕淤青。

一双原本肿胀青紫,如今已渐渐恢复往昔修长劲瘦的手掌伸过来,准确捏住衣领盘扣,邹衍忍着痛微仰头,方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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