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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的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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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同罗伦斯洛完全不同,她是良知型朋友,不住励志。

赴约那夜,守丹自顶至足重洗一次,濡湿长发散发着芬芳,她穿上整套新衣新袜,感觉之好,像是脱抬换骨,把旧的梁守丹,连带历年来受的肮脏气,全部丢在脑后。

真悲哀,她不但不觉得害怕,且有点感谢侯书苓这个人,她心甘情愿去赴约。

没想到侯书苓约她在公众场所,她轻轻走进餐厅,罗伦斯洛跟在她身后。

已经有人转过头来惊艳!这长腿美少女是什么人?

着着她轻轻走到侯书苓面前,才恍然大悟,露出会心微笑。

侯书苓比她早到,他仍然没开口说话,只是礼貌地招呼守丹坐,脸上那股倦容依旧不褪。

守丹好奇,是什么令得他那么累?

照说,一个公子哥儿,锦衣玉食,自由自在,应该轻轻松松快活才是,但是侯书苓却似永远心事重重。

他虽然没有讲话,守丹却不觉他无礼,这次他们坐得比较近,守丹可以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关注。

侯书苓仍然没有吃东西,满满的碟子递上来又撤下去。

守丹吃了一半,罗伦斯忽然对她说:“守丹,你且去化妆间补点粉。”

守丹一怔,立刻明白了,知道他俩有话要说,立刻站起来避开。

她没有去化妆间,走到酒吧一张小桌子上坐下。

真凑巧,隔着屏风,她听见有人在谈论侯书苓,还有,她。

那是两个男人,千万别低估男性爱说是非的能力。

甲:“真佩服侯家,出尽百宝,老的不行,来嫩的,务求让唯一的承继人改邪归正。”语气充满揶揄。

乙:“上次那位艳妇,我欣赏得不得了,可惜侯书苓无动于衷。”

甲:“没想到又弄了个小女孩来。”

乙:“人家胎发还未落掉,真是,有时也要积点阴德。”接着作悲天悯人状叹息起来。

守丹诧异,没想到世上有比罗伦斯洛更滑稽的男人。

她没听他们把话说完,轻轻站起来,到底年纪轻,忍不住恶作剧,把一张粉脸探过屏风那一头,吓得那两个中年男人一大跳,僵住,作不得声。

守丹满意了,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去。

侯书苓像是已与罗伦斯洛说完了话。

他们预备离去。

奇是奇在分别坐两部车子,仍然由罗伦斯洛陪着守丹。

招莲娜独自坐在客厅中等守丹回来。

守丹自己用锁匙开了门,听见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别开灯。”

守丹不理她,一径返卧室。

“且慢。”招莲娜叫住女儿。

守丹“霍”地转过头来,“你跟我听住,请你记得牢牢,现在由我发号施令,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招莲娜本来想在黑暗中与女儿好好地谈,问一问适才见侯书苓的来龙去脉,谁知守丹根本不想跟她说话。

她站起来,歇斯底里地问守丹:“你为何这样对我?”

守丹对这个指责大惑不解,“我们不是一向这样待对方?”

招莲娜愣住。

守丹已经趁这个机会进房去把门关上,疲倦地靠在门上。

不不不,极小极小极小的时候,母亲是爱她的,寸步不离把她带在身边,小小守丹时常感觉得到母亲柔软的嘴唇接触到肌肤的美好感觉,丹丹,丹丹,是母亲呼唤的声音,她与父亲每朝第一件事情便是来看她。

但那已是上一世的事,一个人若记得前世的事,一定是妖怪。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所有笑脸一去不返,母亲先是哭,眼泪干涸之后,便再也不接近守丹。

梁守丹曾经拥有过父亲与母亲。

现在两者都没有了。

“心扉,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都曾立志,要做一个怎么样怎么样的人,我们都曾天真的以为,只要发奋、努力、好好做人,愿望就可以达到,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发觉,原来,等待着整治我们的,是命运模子,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便套将上来挤压,终于,我们忍着疼痛在夹缝中畸怪地存活下来,这时,同我们原来的样子,已有着很大的出入,真是唏嘘,心扉,我们身不由已。”

“守丹,我十分词穷,不知如何安慰你才好,偏偏自你的窗户看出去,那一角天空,天天灰色,假使我说,有另外一扇窗户,那外头的天空,碧蓝澄明,你会不会相信?”

“心扉,请问那扇好窗子在哪里?”

“守丹,那样的窗子,是要你很勇敢很耐心地去寻找的。”

守丹读完信,叹一口气。

她问:“于新生,你是我的窗户吗?”

于新生听得一头雾水,只是笑。

“你这个傻小子,你根本不晓得窗户在哪里。”

于新生看着女友,“女孩子们到了青春期都打哑谜吗?”

一次于新生送她回家,叫罗伦斯洛看见,问:“那是谁?”

“同学。”

招莲娜马上坐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沙发上,一脸幸灾乐祸,专等有人吵架。

“侯先生不会喜欢。”

守丹淡淡说:“那侯先生不该忘记在合同上提这一笔。”

罗伦斯洛吃了一记闷棍。

招莲娜笑得如一只夜枭,“侯先生不喜欢,还是罗伦斯洛不喜欢?”

守丹马上说:“罗伦斯,你没有必要隔天来这里巡视。”

罗伦斯洛迁怒招莲娜,“你是该搬出去了。”

“不,”守丹笑笑,“她可以住在这里,一辈子也不用搬,是不是,母亲?”

招莲娜瞪着守丹。

罗伦斯洛怪笑起来,“莲娜,不由你不服输,守丹比你年轻,比你强壮,她还有大把岁月,可以慢慢收拾你。”

“心扉,那个温柔地一下一下拍我背脊,直至我入睡的人,是谁呢?我还记得,有人总是亲手喂我,在我耳边说:‘丹丹慢慢吃,吃多一点,快高长大,勤力读书,孝顺父母。’那,又是谁呢?”

“守丹,你比我清楚,那是你母亲。”

“心扉,我也知道那是妈妈,她在多年前已经故世,我成为一个孤儿。”

“罗伦斯,别同我作对,我们出去兜风。”

罗伦斯洛把车子驶到山上。

“告诉我,罗伦斯,侯书苓是否有病?”

罗伦斯一怔,“什么病,你看他像个病人吗?”他否认。

“有许多病是看不出来的,”守丹说,“譬如说,我有病,我妈妈也有病,”她笑嘻嘻地看着洛君,“你也有病。”

罗伦斯洛悻悻然,“守丹,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守丹再问:“侯书苓有没有我们这样的病?”

罗伦斯洛答:“你自什么听来的谣言,我同你说,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妒忌他,你看他这个人,要才有才,要钱有钱,是侯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有没有结过婚?”守丹好奇。

“这年头谁没有结过一两次婚。”他不肯正面回答。

守丹有点佩服他,许多伙计喜欢把老板的隐私传得路人皆知,以示权威,罗伦斯洛倒是从头到尾不肯讲一句半句是非。

“你自己找机会问他岂非更好。”

“你呢,”守丹问,“你有没有结过婚?”

“十年前结过一次,”对于本身的事,他非常坦白,“离婚后才认识你母亲,那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

“有无孩子?”

“很不幸,没有,也很幸运,没有。”

“呵。”

“我们都不是带孩子的人。”罗伦斯洛居然与守丹谈了起来,“叫我天天下了班赶回家抱婴儿,我没那个本事,知道自己做不到,而不去做,不算太坏,最差是那种明知做不到而硬是不负责任去乱做的人。”

守丹笑,没想到洛君还是个哲学家,讲出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来。

“我不是不喜欢孩子,人家的孩子我却喜欢得不得了。”

“将来,或许你会考虑再婚以及养育孩子。”

“将来?”他一脸彷徨,像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样了。

“侯书苓可有孩子?”

“没有。”洛君摇摇头,“侯家快发疯了。”

守丹突发奇想:“能不能够把没人要的孩子挪到要孩子的家里去?”

“你才真是个孩子。”罗伦斯瞪她一眼。

“你想,”守丹说下去,“侯家若愿意领养我,那该多好。”

这回轮到罗伦斯洛笑得落下泪来,这个厉害的小大人终于露出破绽来,原来她也有这样幼稚天真的幻想。

守丹叹口气,“不怪你笑,我不该做这种春秋大梦。”

罗伦斯洛收敛笑意,“侯书苓十分喜欢你,你并非多心。”

“心扉,小时候看过无数童话,都有关巫咒:好好的公主王子,受咒过变成丑陋的怪物,只有在夜间,才能有数小时打回原形做一个人,但是,我一直怀疑侯书苓刚刚相反,终有一日,他会脱下人皮,变成怪兽,我想得太多了,我老觉得我已未老先衰。”

“守丹,可见你对目前处境有多大的恐惧,你要鼓起勇气,面对现实。”

守丹笑了,对于她,心扉已经尽了力,朋友只能够做那么多,要求再过分,徒然吓怕人,使人退避三舍,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抱怨没有朋友的道理。

守丹不得不承认她也有很多开心的时候,像下大雨,她的车子驶上学校斜坡,见到众同学冒雨向前进,她推开车门唤他们上车。

像每次周末与同学聚会,都可以穿上得体的新衣裳。

像完全知道,未来一年的开销从何而来。

侯书苓似有意与她培养感情,每个星期抽时间出来与她吃饭,罗伦斯洛总在一旁做陪客,侯书苓照例从不说话,憔悴的眼睛里却似有千言万语。

守丹大胆地尝试打破缄默,从今天天气开始,罗伦斯很佩服她的勇气,捏着一把汗。

侯书苓小心聆听,偶尔点点头,却没有回音。

情况十分令人气馁,守丹已经不是爱讲话的人,碰到完全不讲话的他,一顿饭时间,很多时侯,只有餐具叮叮轻微作声。

终于守丹忍不住问:“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罗伦斯洛想制止已经来不及,只见侯书苓一怔,嘴唇蠕动一下,本来想说话,终于又紧紧闭上嘴巴。

罗伦斯瞪守丹一眼。

守丹有心要支开这个忠心耿耿的伙计,“罗伦斯,你不是说有个要紧的电话要打?”

罗伦斯心里直说:梁守丹,你是只妖精。

但是他的主人侯书苓给他一个眼色,叫他离席。

他不得不识相地暂避。

守丹看着侯书苓一会儿,轻轻说:“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散散心,我有双好耳朵。”

侯书苓牵牵嘴角。

“我比你想象中懂事得多。”

侯书苓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温柔,“安慰我不是你的任务。”

守丹有点欢喜,有点失望,他的声音,不是她两度在黑暗中听到的男声。

奇怪,那又是谁呢?

守丹问:“那么,我的任务,难道只是穿件好看衣裳陪你吃顿饭?”

侯书苓想一想,才答:“你已经奉献了你的时间,时间是我们最宝贵的资产。”他叹口气,“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守丹一呆,被他那么一说,她倒觉得悲凉起来。

“我希望你不致于觉得度日如年。”

“呵不,我很开心。”

轮到侯书苓意外,过一会儿他才说:“谢谢你。”

守丹刚想问他谢什么,罗伦斯洛匆匆过来,“老先生……”俯到老板耳畔,讲了几句话。

侯书苓立刻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走。

罗伦斯洛只来得及对守丹说:“司机在楼下等你。”

主仆两人急急离去。

老先生,那一定是侯书苓的父亲。

守丹一个人坐在桌子上,侍者刚好拿冰淇淋上来。

她推开玻璃碗,刚想走,有人过来说:“我可以坐一会儿吗?”

守丹抬起头,呵,她认得她。

她们有过一面之缘。

她是那个姓陆的女演员,那一日,守丹跟母亲去侯家轮候面试,她比她们先到。

今日,她亦艳光四射,一件红色透明莱斯短裙低胸低背,把全身百分之七十皮肤暴露在外。

“陆小姐请坐。”守丹说。

“我们见过。”她笑笑。

守丹颔首。

因是同道中人,一见如故,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早就知道你的机会比我大。”

守丹老实说:“那天去见侯先生的,是我母亲。”

陆小姐大奇,“她?别开玩笑了,她怎么行。”

“她以为她自己行得很呢。”守丹十分讽刺。

陆小姐即时明白叹口气,“我亦与家母不和。”

“相信令堂不及我母亲荒谬,有人问她婚姻状况她就误会人家要吃她豆腐。”

“嗯,不肯承认人老珠黄。”

“其实在年青人眼中,她就是个可笑的老女人。”

陆小姐若有所思,“我们到了那个年纪,会不会同样失策?”

“绝对不会,一过三十岁,我会用黑布把面孔蒙起来。”

陆小姐笑得弯腰。

“敬你一杯。”

两个年轻世故的女孩子谈得十分合拍。

陆小姐说:“你放心,侯书苓是个好人。”

守丹问:“你怎么知道?”

“几年前,我跟他签过一纸合约,为期一年。”

原来她是过来人。

“那日,我通过罗伦斯洛去找他,本来相当有信心,一见到你,知道不是对手,不过侯书苓十分大方,给了一笔可观的车马费。”

守丹不出声。

“果然,今天看见你同他在一起,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为人慷慨,不妨向他多要点东西,将来会用得着。”

守丹点点头,这算是忠告。

“罗伦斯洛是越来越像只老鼠了。”

守丹不忍,替洛君辩护:“他对我不错。”

陆小姐笑,寒暄已毕,她想回自己的桌子,“改天喝茶。”

守丹却唤住她:“我想请教你。”

陆小姐颇有点受宠若惊,“什么事?”

“侯书苓是否有病?”

陆小姐一怔,“据我所知,他身体健康。”

“心理上呢?”

陆小姐笑了,“粱小姐,我同你,都有自虐虐人习惯,严格来说,亦应看精神科医生。”

守丹不肯放弃追问,“他是个正常的人?”

“他是一个罕见的君子。”陆小姐语气十分肯定。

说完她站起来,那边厢自有男士把她接过去。

守丹却不相信,哪有正常人专门同女人订古怪合同。

她呆半晌,才取过手袋,独自下楼。

司机看见她,连忙把车子驶过来,替她开车门。

守丹并没有对侯书苓说谎,她的确有高兴的时候,每一个女孩子一生中都起码有一段日子应该过得像小公主,守丹认为她的愿望已经达到。

她有些同学一直过着惬意的生活,守丹去看过,私人卧室宽敞光明,睡床上有粉红色纱质帐篷,雪白的书桌上放着香水瓶、贝壳,以及糖果,她们的母亲称她们为妈妈的小公主。

守丹第一次觉得她也像小公主。

当然,她需要付出代价。

像童话中那些走进迷宫的美女,终于会碰见迷宫中的主人魔君。

一连三天,罗伦斯洛都没有到守丹处来。

守丹乐得耳根清静,招莲娜却忐忑不安。

守丹冷眼旁观,觉得母亲可怜,实在是吓怕了,更无半点自信,一点风吹草动,便越想越远,颤抖起来。

她同守丹说:“打环宇通找阿洛来问个究竟。”

守丹搔搔头,“不必心急,他自会出现。”

“是不是你言语间得罪了他?”

守丹有点不耐烦,“你为什么不问他是否不小心得罪了我?”

招莲娜不再出声。

“别把他看得太重要,他同我一样,不过是个受薪伙计。”

招莲娜不安,短短日子内,她已习惯新生活,她已联络到新朋友,她贪图逸乐,不愿再看到一张张最后通知的紧急帐单,不想回到陋室,害怕好日子会结束。

招莲娜问:“会不会是因为那姓于的小子?这个书还读下去干什么呢,不过是个幌子,反而误了正经事。”直抱怨。

她也许是第一个央求女儿不必再继续求学的母亲。

守丹讪笑,“你不是一早同侯先生讲好的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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