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禁果-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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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以为不吉，方才将淘汰僧尼之事作罢。去年七月，李训又奏请令天下僧尼考佛经学业，不学无术者勒令还俗，皇上准奏，正在张罗此事，甘露之变发生了，此事方又作罢。三教讲论，存优废劣，也因皇上受了惊吓而作罢。无明、知玄二师且想，天下僧尼多达四十万，还有佛寺的种种杂役人等，总计在五十万以上，均不服徭役，不纳税赋，广占田产，饱食终日，皇上怎不引为心腹之患？本官刚才听说，皇上问近臣令狐楚与李石：‘天下是否有无补于教化而糜废财物的事情存在？’两位大人回答：‘佛教缁徒日益增多，他们就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蠢物。’皇上一听，顿时正中下怀，立即令李大人拟诏，因皇上倦困，令李大人拟诏后再送呈审视。
　　无明、知玄二大师，事已说完，本官要告退了。”
　　尉迟长孙道：“功德使大人传讯之恩，异日再报。老衲送大人一程。”
　　“留步。本官一人出去方便些。务请留步。”
　　杨钦义一人匆匆走了。
　　杨钦义一走，尉迟长孙立即唤道：“来人。”
　　一个亲信立即重新出现在门边。
　　“立即请左右二天王进来。”
　　片刻间，左右二天王来到了大雁塔底层至尊敬总堂口。
　　尉迟长孙低声吩咐：“请问二位护法，道教有哪些高人此时正在长安？”
　　左天王道：“邓元超住在道录司衙门中。”
　　右天王说：“老文安公主住在骊山老田殿。”
　　“她在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
　　“轩辕集在长安吗？”
　　“不在。”
　　“那么，请右天王亲领五名罗汉前去骊山悄悄监视她的动静。只要她今夜不进长安，你们明早就撤回来，不必与她硬碰。”
　　“遵令。”
　　“请左天王带五名罗汉于黄昏时分监视道录司衙门，有人入宫，设法将他绊住，不必杀人。”
　　“遵令。”
　　两天王领令走后，尉迟长孙道：“知玄大师，请你陪郭少侠在寺中喝几杯素酒，老衲要进宫去看看，完事之后，再来陪二位小饮。”
　　知玄沉默半晌问：“用老办法？”
　　“是。”尉迟长孙轻声答。
　　“不治本？”
　　“要治本？我佛门四十万僧尼给皇帝抬轿子，做上马石，为他纳粮打回纥。你愿意吗？”
　　知玄长叹一声，默默无语，转身挽住郭子岳的手说：“少侠，我们去排云阁小饮几杯，以等教主。”
　　郭子岳见别人在办教中大事，不便多问，便随知玄去了。
　　尉迟长孙送走二人，立即上塔进入密室。等他再从塔中下来时，已易容成了一个太监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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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亲信已经等候在下面，见他下来，便轻声问：“教主可要用车？”
　　“要。后门侍侯。令人通知内线接应。”
　　尉迟长孙易容乘车来到宫城，早有太监在等候他，接进了宫去。他在宫中略作安排，便由内应太监陪着去皇帝宴饮赏乐的麟德殿附近等候。戌时，皇上夜餐。
　　文宗皇帝这一年是二十八岁。他性情柔弱，长相也较文弱。
　　他最喜欢吃的一道莱，是用各种肉松和肉丁肉片拚成凤凰，以鸡蛋煮熟，雕成风头，撒上配料，十分可口。
　　这一天却没有上这一道来。
　　例行上这道菜时，却不见这道菜。文宗等过了两道菜，不禁问道：“御厨怎忘了上‘凤凰展翅’？”
　　太监连忙跪下道：“启奏万岁，御厨说黄昏时分正准备煮蛋雕制凤头时，却听得鸡蛋中有神人在念菩萨，所以不敢煮蛋。”
　　文宗大惊：“有这等事？传御厨奉生蛋进见。”
　　少时，御厨以手托盘，盘中放着十枚鸡蛋，进来跪在殿下。
　　文宗道：“朕不信邪。呈上鸡蛋来，如是没有念颂菩萨之声，你这欺君之罪就治定了。”厨子战战兢兢，呈上了鸡蛋。
　　文宗皇帝拿起一只鸡蛋，放在耳边，仔细倾听。
　　果然，从鸡蛋中传出一个声音：“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这个颂佛声一声又一声地反复颂唱，声音凄凉至极。文宗皇帝大吃一惊，连忙放下这只鸡蛋，停了半晌，才又从盘中取了另一只鸡蛋，放在耳边。
　　从鸡蛋中又传出念颂的声音：“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啁……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啊……”声音更凄惨，且震人耳鼓。
　　文宗皇帝微感头晕，手中的鸡蛋竟失手落下，差幸落在他自己的袍窝里，没有打烂。
　　“快……快将这些鸡蛋……送长生殿中供奉！”
　　鸡蛋撤下去了，文宗坐在膳桌前，良久说不出话来，吓得脸色苍白。
　　太监轻声道：“皇上……”
　　文宗叹曰：“不想佛教的神力竟强至斯！今后不要再做这道用鸡蛋的菜了。”
　　“遵旨。”太监说。
　　文宗停了一会又道：“今后宫中谁也不许吃鸡蛋了。”
　　“遵旨。”太监又轻声回答。
　　文宗再说：“传旨李石不必再拟诏废佛了。”
　　“遵旨。”太监说。弯腰退了出去。
　　这太监退到殿外，对易容为太监站在殿外的尉迟长孙说：“启禀教主，没事了。”
　　尉迟长孙轻声说：“辛苦了。有空到慈恩寺来。”
　　“是。”太监说。
　　尉迟长孙从怀中摸出一颗夜明珠道：“这颗珠子色泽不好，仅算下品，千金之值而已，赏与厨子。你来寺中，老衲另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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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谢过教主。”
　　“送老衲出去。”
　　鸡蛋中的念佛声，当然是尉迟长孙藏于殿外，以其神功集束隔物传音，送进文宗皇帝耳中的。这在至尊教主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却又延缓了佛门大难的到来，直至文宗于四五年后死去，朝中再没有人对佛教发难。
　　尉迟长孙如此作为，也并非是随意施为，而是从文宗皇帝性格优柔寡断，性情较为平和作依据而设计的。此计果然奏效，倒也省了许多大手脚。
　　尉迟长孙回到慈恩寺中，亲到排云阁。郭子岳正在听知玄讲解经义。知玄见尉迟长孙脸色平和地进来，知道事情顺利，也不多问，只是举杯道：“老衲敬教主一杯，先饮为敬。”
　　郭子岳陪着饮了几杯，知二人有教内大事要谈，起身告辞。他并不多问，知道这些事十分复杂，别人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相约隔日再谋共饮。
　　郭子岳回到赵八虎府中，见赵八虎与卫左恒正在府中等他。
　　郭子岳明白二人有事要谈，不禁淡淡一笑。
　　果然，酒过三巡，卫左恒便切入了正题。
　　“少侠，愚兄有一事相求，还盼少侠援手。”
　　“卫将军请讲。能答应的，在下看在兄长面上，断不会拒绝。”
　　“请少侠助我京师十虎夺取三宝。”
　　“三宝？哪三宝？”
　　“紫瑰盆、火玉、风松石，少侠是知道的。”
　　赵八虎叫道：“大哥，紫瑰盆乃是我兄弟的家传之物，咱们怎可一并夺之？”
　　郭子岳笑道：“身外之物，无妨。有缘者尽可得之。只是请问将军，如今宫中只有紫瑰盆和火玉，并没有风松石，三宝不齐又向哪里去夺？”
　　卫左恒笑道：“大唐帝国养兵八十七万，我神策军就占了十五万，加上隶藩的军人，号二十万。天下事有什么不能打听出来？愚兄自会令人打探风松石的下落。只是愚兄身为神策军大将军，实在不便出面出手抢夺。所以请少侠援手。”
　　“那就等三宝聚齐之后再说吧。”
　　“少侠答应援手了？”
　　“没有。但在下也没有拒绝。”
　　“很好。愚兄在怀贞坊中有一巨宅，就送与兄弟作私产了。
　　兄弟先在八弟府中住上几日，然后可假作离开长安，暗回怀贞坊中，一切用度，愚兄自会张罗。”
　　郭子岳失笑道：“尉迟长孙送我的巨宅，如今还空在华山出来的四道口旁。在下怎么住得了那许多？”
　　“兄弟在京师总归要住地方的吧？”
　　“那倒也是。”
　　“那就送与兄弟了。愚兄先走一步。”
　　卫左恒走后，赵八虎与郭子岳上菜再饮。赵八虎道：“兄弟，刚才那件事，我赵八虎可没预谋。”
　　“小弟明白，那是卫将军的意思。”
　　“叫为兄好生为难！”
　　“兄长不必为难，小弟自会料理。兄长，小弟想明日去骊山会见老文安公主，免得她来找兄长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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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吧。只是你要小心。”
　　当日无话，第二天一大早郭子岳就去了骊山。他已从右天王口中得知老文安公主挂单在老母殿。老君殿和老母殿两所道观，老君殿供奉太上老君，老母殿供奉骊山老母，这两位都是道教的神仙。
　　唐代时的老母殿非常庞大。传说骊山老母是受了黄帝的《阴符经》练成神仙的。唐代人特别好传奇，传奇故事比全唐诗还丰富，常将子虚乌有的神仙和时人扯在一起来编传奇。唐代名将樊梨花就被说成是骊山老母的徒弟。
　　骊山是秦岭山脉的一个支峰，站在老母殿前，可将华清宫殿群一览眼底，郭子岳却无心细看，只不知老文安公主找上自己是祸是福。他走进了老母殿。
　　一个女道士走过来道：“少侠来了？文安仙姑等你多时了。
　　请随我来。”
　　郭子岳一声不响，随后而去。
　　过了老母殿正殿，从一道侧门走进后殿，只见文安仙姑盘膝坐在后殿正中的一个蒲团上面。“郭公子来了，请坐。”她说。
　　郭子岳在蒲团上坐下。
　　“见到春霞了吗？”道姑问。“两个多月前在终南山见到了春霞。”郭子岳说，“可是，她又拒绝了晚辈。”他说后一句时，神情沮丧，声音低弱，充满了极强的思念之情。这不是做作，这是真情流露。
　　道姑高兴地问：“那么你怎不去宫中静思庵找她？”
　　郭子岳一下子抬起头：“那合适吗？她不生气吗？”
　　“那倒真的不太合适。”道姑说。“你想见她吗？”
　　“想——哦，不想！为什么要用我辈的思念去搅乱春霞的清修？”
　　“你不去搅她清修？你是想让她多受煎熬？”
　　“前辈此话怎讲？”
　　“这话还用解释吗？春霞喜欢你，只是在昆仑山受了你的伤害，要你再三求她，她才能消除怨气。”
　　“真是这样吗？晚辈觉得，她对晚辈当初同昆仑公主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永远也不会宽恕晚辈的了。”
　　文安仙姑眯起了双眼：“年轻人，你究竟想不想去见春霞呀？”
　　“想！”郭子岳说，随即又沮丧地垂下了头，“只是晚辈一去，却又会惹她徒自生气。”
　　“说去说来，你还是不愿去见她？”
　　“晚辈想还是暂时不见春霞的好。”
　　“原来如此！”文安道姑说，一字一顿。
　　就在文安道姑说第一个字时，郭子岳顿时觉得头脑一晕。
　　（他过后回想起这一幕，始终想不明白，他头脑这一晕，是中了毒？还是受制于方术？还是被道姑暗发的真力射中了某处｜穴处？他不是已经炼成金刚不坏之身了吗？）就在他头脑一晕之时，他觉得座下的蒲团在往下沉。郭子岳顿时直觉到他正在往一个地洞之中落下去。他双掌拍出，拍在所坐的蒲团上，就借了那么一点常人根本无法借用的反震之力，整个人已如大鹏一般冲天而起。冲天而起之际，听得洞外飕飕飕飕之声不绝于耳，知道是从四方打出来的由机关控发的暗器，当下舞动双臂，挥动袖袍，一记“龙袖盘打”，从袖袍中涌出去一股大力，将四面打来的暗器尽数挥打了开去。而这时候，他的身形还在向上拔起——陡然间，一大团黑黝黝的物体从上而下直落下来，不容郭子岳身形变势向殿外弹射而出，快如闪电却又悄没声息地、掐算得异常准确地击打在郭子岳的头上，顿时便将郭子岳直打落下洞中而去，落在一排石阶上，直滚下去。
　　这时候，洞口传来一阵金铁的擦响声，洞口很显然是被铁板或铁盖封闭了。
　　郭子岳滚了几级石阶，用手抓住石梯，止住了下滚之势，他坐在石梯上，抬手按摩头上的几处｜穴道，然后再一运气，头晕消失了。
　　他怎么会头晕？少林大金刚神功的最高修持者，服食血色甘露前便已身具近百年功力，服食血色甘露后便已进入了王霸之流，而再得五叶师父席人的内力后，已经成了地仙——地仙怎么会骤感头晕？岂非咄咄怪事？
　　他想了好久，想不出为什么会突然头晕。他失手于如此简单的机关，当然是因为头晕之际，失却了应变的智力。仅凭本能纵然躲过了下沉和暗器射杀，却躲不过掐算得十分准确的压击。
　　如今既然被囚了，除了头晕，其它也没受什么暗算，而且头也不晕了，他倒不忙着设法脱困，他要先看一看这究竟是什么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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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想囚禁他？是想杀死他？是文安老道姑的主谋？不象是。哦，不，她是道姑——道佛之争，这理由足以谋杀他了。
　　正在这时，从地道的那一端，传来了一阵音乐。
　　音乐声音微弱，似乎离洞口很远。郭子岳从石阶上站起，功布全身，慢慢向石阶下面走去。
　　石阶越下越矮，而且有弯有拐，显然是根据山形的一条裂缝齿建而成的。郭子岳试图辨别石阶的方向。只是他跌下洞道时既然头晕，也就忘了记住方向。如今要辨别方向就有困难。差幸他的功力已达到地仙之流，洞道中虽然很黑，他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大约半里路左右，音乐声越来越是清晰了。郭子岳一边轻如狸猫地向前慢慢飘去，一边略施天视神功，顿时看见前面数十丈远，有一间明亮的石厅，石厅很大，大得可以在厅中歌舞。
　　实际上，石厅中确实有一队舞女在跳舞，有五个乐女正在伴奏，而在石厅一端的一个石台上，斜靠在软榻上，有一个倦闭着双眼，秀发披散在肩头上的女子，似在歇息，又似乎是在倾听轻柔音乐。
　　“春霞！”他失声呼唤，身子一飘，就到了石厅门口。他心中充满了惊骇，不明白春霞何以在此，但转瞬之间，他又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出自道姑的安排！
　　石台的软榻上，躺的正是阳春霞。她似乎听到了郭子岳的呼唤声，骤然睁大了双眼，支起了上身，习惯地改为了盘膝而坐，等她的双目和郭子岳的目光隔厅相碰时，她似乎比郭子岳还吃惊更甚。
　　郭子岳抬腿向阳春霞飘身过去。
　　阳春霞从软榻上下来，站在石台前相迎。
　　“春霞！”
　　“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他飘身上石台，站在她的对面，轻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她说。“大约五天前，母亲约我到这老母殿中来与她见面，我被她点了晕｜穴，醒来时就躺在这软榻上了。我虽醒来，却又被莫明其妙地制了软｜穴，勉强能轻微动弹，却无力设法脱逃。直到听到你呼喊我的声音，我那被制的几处软身之｜穴，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又解制了。差幸能站起身子，没显得轻浮。”
　　郭子岳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道姑的有意安排。
　　阳春霞刚刚说完，突然间，一下子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郭子岳从阳春霞突然变了的脸色中，知道她已经突然明白了，他们二人在这里会面，完全是出自她的母亲的一手安排。他急忙回答：“我到静思庵去找你，遇令堂大人等在静思庵中，将我带来了这里。”
　　阳春霞恨声说：“她为什么要那么多事？”说罢，走到软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