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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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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口气。

在家,他穿短袖卫生衣,前胸、手臂,全是密密汗毛。

他生气了,“看什么?”

“在酒吧跟谁回去,在成年人来说,也是普通不过的事。”

“不是你!”

“为什么,我也是人。”

“我崇拜你。”

“你都不认识我。”我诧异。

“我一进泛亚就阅读你留下的档案,你的设计,你给客户及员工的电邮,你的工作日期表,都叫我佩服,一直想认识你。”

我掠掠头发,“小心,日本人。”

他说下去:“及至见到你,我不胜讶异,这样年轻,大眼睛像我们漫画书里的女角,叫我惊艳,然后,昨夜我几乎被你吓坏。”

“你昨夜扛我上来,很重吧。”

他轻轻答:“身轻如燕。”

“扛过不少醉女吧。”

“不多不少,百余名,女子易醉,逢醉必哭。”

“于是,我给你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你背脊上的纹身是印水纸吧。”

“不,如假抱换。”

他震惊,“这是为什么?你又非江湖女子。”

“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它是一幅美丽的水墨花卉。”

“我一点也不后悔。”

他问:“于忘却真有功用?”

“一针针像排毒,洗清心中怨恨积怨。”

他捧起我的脸,额头抵着我额头,“我极幼时老与家母玩这个游戏,我会要求‘眼睛眼睛’,他便与我一起睁大眼睛,凝视对方。”

“真够温馨,我叫你想起妈妈?”

“可能因为你与她同样敏感美丽。”

我摇头,“多谢,我姐姐才美,我带你先见她。”

我们耗到中午才出门,浪费时间是天下第一享受,试想:把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浪掷,何等浪漫。

我先浸浴,一边拾起他的书籍翻阅:蝇之王、卡拉玛助夫兄弟、立体模型折叠法,还有大量日本漫画英译本。

泡得混身酥软,才吃他做的早餐,竟是番茄煎牛肝,怕肚固醇的现代人已经不敢碰这等美食,我却一点也不忌讳。

然后,我换上他宽大的衣服出门找至琪。

到了店门,我的电话进去:“圣琪,有时间吗?”

“正招呼客人,十分钟后吧。”

我们在车子内等。

城之内看着我,“一点化妆也无仍然漂亮,我不后悔背你走了一里路。”

这时店门推开,有人出来我开头以为是圣琪,留神,不,不是她,是个年轻孕妇。

再看仔细一点,哎呀,这正是圣琪。

她长发束在脑后,穿着黑衣黑裤,腹部隆起,像是有四五个月身孕。

比起其他少妇,她仍然高挑白净秀丽,可是,从前那叫人销魂的姿色已荡然无存。

我发呆,真没想到今日圣琪如此不修边幅。

一边城之内问:“时间到了吗?”

我忽然开动车子,驶离大路。

“咦,又到什么地方去?”

我赔笑,“我先送你回公司,我跟着来。”

“我们只浪掷了半天光阴。”

“已经肉痛,我们不是奢糜之人,稍后在公司见吧。”

回家我一边更衣一边与圣琪交涉。

“你怀孕多久了?”

“四个月,我一早已知会你。”

“你没提半字,倒是阮轩给过提示。”

“他说我说都一样。”

我说:“我最恨夫妻间开头不分你我,不到三两年分手却还要打官司。”

她并不生气,且笑着告诉我:“你的嘴真可怕。”

“注册结婚没有?”

“抽不出时间,我想没有大分别。”

“有,有极大分别,一定要在婚书上签名。”

“那么,把法官请到店里证婚可好?”

“随得你,可是,这件事一定要办妥。”

圣琪却问:“与你坐车里的是谁?”

我一怔:“你看到我。”

“你看到我,我自然也见到你。”

我很感慨,“圣琪,现在我变成你了,身边老换男伴。”

“你想做我?拜托,恕我说一句:差远了。”

“纹身、醉酒,到男人家留宿……”

圣琪大笑,“好,好,我收你徒弟。”

“快要做母亲,感觉如何?”

“我在想,这一段母女关系是我可以控制的,我得做好它。”

“也不要太纵容子女,该罚就罚,该打就打。”

“你好似很有经验。”

“你想想:太客气,哪像一个母亲。”

我丢下电话上班,在公司走廊碰到城之内,我忽然连耳朵都烧得透明,办公室谈情最尴尬就是这样。

他却很大方,转过身子找资料。

同事走过,喃喃说:“俊男。”

我忽然生气,“口气别这般淫贱。”

同事一愣,“你怎么了,家亮,他又不是你的人。”

我斥责:“专心工作。”

事后,心里都自嘲小器。

我联络到私人教授日文老师,要求恶补,每天两小时,下午六时至八时在公司上课。

日语极之复杂,有人不错说得流利,可是,口角似横滨酒吧女,不像斯文人,千万别找错老师。

我的要求是普通会话,商业文件,以及基本商界法律。

庄生说:“我们也应该学。”

“那么一起上课发了了,迟到好过永不,一年半载下来,定有进展。”

“家亮你永不言倦。”

“我别无他法,学识是我防身暗器,多一样好一样。”

开头五个同事一齐上课,一个月后,只剩我一人。

老师说:“一定是这样,剩一人已经满意。”

“他们有家庭有子女,时间难以调度,老母有事可以不理,丈母娘却不能推托。”

山口老师笑起来,“你想学到什么程度?”

“我学法文之际,盼望看懂原版小王子,我知道读雨果圣母院驼子是没可能的事,那么,日文我只希望可以看懂漫画而不是源氏物语。”

“量力而为是好事,但也不甘落后必妄自菲薄。”

“是,老师。”

城之内来探访,送上美味糕点。

“你的日籍男友根本不会说日文。”

“他是土生,他西文好得很。”

老师感慨,“一日,我与一东方女子用日语攀谈,她说她不谙日文,也不晓韩语,她土生,不过,她的德文与英语却优等。”

我笑,“你说本国教育是成功抑或失败呢。”

“成功,大都会大融炉,应当如此。”

我点头。

“城之骨对你很好。”

“老师,我学日文,是为我自己,上星期总公司来电,我与接线生、助理,以及上司都以日语交谈数句,最终需用英语,但他们十分高兴,我也开心。“

老师拍我手背。

“现在,他们与谁若有谈不拢的地方,立刻叫我参予。”

下课后城之内送我回家。

他说:“你坐下。”他一直笑嘻嘻。

他屈着一膝,自袋里取出一枚钻戒,“说是。”

我感动且歉意,“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种事,没有预演彩排,结婚生子,若城准备,永不成事。”

“我心里还有一个人。”

“恕我直言,我若真与王旭结婚,而他活至今日,你俩早已离婚。”

“或许是,但他已经不在,我始终没有忘记他。”

“我知道他是你的恩师。”

“我是他的人。”

“不,家亮,现在你是日本人的爱人。”

“日本人,真是,没想到会遇上日人,太遗憾。”

“我用美国护照。”

“别忘记美国政府二次大战时期限曾把日裔走赶进集中营。”

“我知道你想改变话题:喂,ouiounon?”

我静心想一想,看着淡蓝色小盒子内的指环,宝石不大不小,适合第天日常配戴,可是我没有动心。

“一年,给我一年。”

“十二个月?谁知会发生些什么事。”

我刚从类似关系走出来,不想再走进去。

城之内看着我,“你想玩,你仍想到酒吧观光。”

“这种口气最叫女人反感,我有一个阿姨,续建后丈夫先取消她的信用卡,然后冻结户口,连首饰都藏起,也不让她开车。”

“我像那种人吗?”

“阿姨还很高兴,她觉得他爱她,加上添上两个幼儿,十年不见她出外旅行。”

“如果她开心,无可厚快,她快乐吗?”

“她很满足。”

“你看,甲之砒霜,乙之熊掌。”

我改变话题:“我们先去探访姐姐姐夫,接着,是家母与继父。”

“戴上戒指也可以做这些事。”

看得出他十分失望,便强忍着不悦情绪。

我或许会失去他,但是为着自由,在所不计。周末我一早到圣琪家帮助忙做午餐。

她说:“我得了一箱乔凡尼酒庄九年爱斯蒂史标蒙地招待你们。”

“呵,那是最难得的意大利汽酒。”

“与克鲁格不相仲伯,有人更喜欢它。”

我抚摸圣琪腹部,又把耳朵趋近聆听,“会动吗,我在教育电视台看到连体婴,肉滋滋头与身粘一起,一样很可爱。”

圣琪推开我,“你才生连体婴。”

看,歌赋打扮,骷髅为记,遍体纹身的圣琪,一旦做了母亲,就同所有善良妇女一般,放弃个人理想,母爱多伟大。

“那你会全戒烟酒,不再吃药?”

“我连汽水咖啡都不喝,只饮绿茶。”

我调侃:“你认为这样,孩子会孝顺你?”

圣琪不介意,笑笑说:“将来你会明白。”

我替她按摩肩膀,“你全变了。”

“像不像两世人?”

我说:“达尔文在进化论中说,每种生物都有两套以上的遗传因子,一显一隐,平常是一副面孔,待环境变迁,原有形态不适宜生存之际,另一套因子更跑出来派用场。“

圣琪没好气,“你真好学识。”

“我带来一些婴儿用品。”

我拎出一大箱礼物,我知道圣琪不会喜欢名店名牌,故此找到去持儿童基金会的服装店,衣服全部纯棉,只一个米色,没有花纹。

“家亮我最明我心意。”

这时城之内来了,他的礼物比较矜贵,那是一套十只淡黄色玩具熊,最大的三尺高,最小三寸,好看煞人。

圣琪高兴得很,“这时才知亲友的好处。”

我为他们介绍,城之内问:“阮医生呢?”

我说:“医生在医院,稍后会出现。”

我开了汽酒给城之内喝,他连声称赞,他笑着告诉我:“第一次喝汽酒,在大学一年级舞会,我心一直想,这汽水味道真好,只是晚了有点头晕,后来师兄告诉我,那是香槟。“

圣琪说:“喝不完你们带走。”

城之内轻轻说:“你姐姐确是美人。”

从前也美呢,他见晚她。

“我也认为是。”

他感喟:“谁会知道两姐妹一个文一个野。”

“你也说对了。”我微笑。

可是他接着说下去:“有你姐姐做好榜样,你可否学得斯文些?”

我忽然被酒呛住,狂咳起来,一边忍不住笑,蹲在地上打嗝。

“这疯子。”圣琪见到连忙说:“城之内你莫见怪。”

阮医生回来了,手中捧着油腻腻一大包不知是什么东西,奇臭。

城之内忽然叫:“是我最喜欢的煎臭豆腐。”

圣琪吃不消,“请到园子去吃,我给你们取辣椒酱。”

城之内在我耳畔说:“你该学你姐姐。”

我柔和地告诉他:“我是在学她,一步一步来。”

吃得一嘴辣油,城之内不住向阮轩道谢。

阮轩露出倦容,他说:“今日我有个病人失救。”

我坐近他,“嘘,嘘,已经尽了力。”

城之内怪同情:“他们说医生永远会为这事伤心。”

阮轩说:“我们到地下室玩拍青果弹珠机器轻松一下。”

城之内奇问:“你从何处得来?”

“圣琪自东京购回,说是为我松驰神经。”

“你娶了一位贤妻。”

“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圣琪,“他不大在家吧。”

“有时正吃饭,病人不妥,也得即时赶回,平时,三十小时当更是平常事,有次不幸校车撞货车,整个星期在医院忙救人。”

“他有使命,我崇拜这种人。”

圣琪说:“我习惯独处。”

“你们十分合拍。”

“也许有可能在医院与他碰头:”亲爱的,你怎么在这里出现‘,’我来生我们的孩子呀‘。“

“别瞎说。”

“没有这种幽默感,哪里有资格做他妻子,你呢?”

“我?可惜他是日本人。”

“你喜欢他,但是你不爱他,勿借其他藉口。”

“圣琪,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是过来人,beentherethat。”

我看着她圆圆下巴,谁会相信她今日是贤妻。

“孩子叫什么名字?”

“阮曦,男女都适合。”

“这名字笔划太复杂。”

“阮轩也这么说,那叫什么好呢?”

这时阮轩自地库上来,“日本人睡着了,他似比我还累。”

“姐夫,你也去躺一会。”

“我先检查你左臂。”

他一边视察一边说:“日本人苦水连连,他说他求婚遭拒,不知是守还是退。”

圣琪说:“家亮还是重视男人的灵魂多过外型。”

阮轩说:“左臂功能恢复得很好。”

他去休息。

我说:“结婚后就是这样?”

圣琪微笑,“是,各归各,很少说话,更加不再跳舞旅行。”

我摇头,“可怕。”

“我觉得很舒服,一叫名字,那人会应我,有人欺侮我,他会来帮我。”

我说:“只要你开心,圣琪只要你开心。”

“我推荐婚姻生活,只是,婚后道义上不可再注意其他异性。”

我笑,“偷窥也不行?”

“尤其不可暗地里做任何事。”

“我听说日本少女喜欢到海军码头等美国黑肤大兵。”

“日本人一向妖异。”

我想说,圣琪,彼此彼此,但是,即使姐妹也会被得罪,祸从口出,讲话还是小心点的好。

我改问:“那么多男伴中,你最想念谁?”

她想一想答:“阿利扬。”

我点点头,谁会忘记那爬满流浪玫瑰的茱丽叶露台。

“你呢?”她问我。

我答:“邓剑华。”

“他们都对我们不好。”

“也许,因为年轻,我们也不懂得处理事情,彼此浪费时间眼泪。”

我低声说:“我去看看日本人睡醒没有。”

我走进地库,那里摆满各式游戏机器,像个小型游乐场,有最老式的角子老虎机,也有最新的PS3,琳瑯满止,蔚为奇观。

角落有一张丝绒旧沙发,城之内睡得香甜。

我四处打量,这里是圣琪小心经营的家,她的安乐窝,一边还有一只冰箱,打开,一切饮料齐全。

我看到一只上世纪六十年代点唱机,走近,随意按钮,唱片落下,欣然歌声轻轻传出,歌者用日语唱:“在拍青果店堂,染金发的你低声哭泣,说生命永不公平,那么,让我俩起舞,聊作安慰,舞至忘却悲哀……“

我坐在地上,谁,谁是主唱人,这样有水准。

“家亮。”

城之内醒来了,我应:“在这里”,一转头,发觉他仍睡得香甜,原来是梦呓,幸运的小子,没有错叫别的名字。

我微微笑走近,忽然他一手拉着我,我吃惊大叫。

他狰狞地笑,“在这里,没有人会听得见你。”

他把我拉到怀中,轻轻吟:“在拍青果店堂,染金发的你,哭泣说世事永不公平……”

“这好似一首非常著名的歌。”

“是,歌者叫青岛鹞,时时作男装打扮。”

我轻轻说:“真庆幸姐姐有一头如此温馨的家,有什么风雨可来躲一躲。”

“我想我们应当告辞了。”

“嘘,偷偷掩上门走,别惊动他们。”

我与城之内溜出阮家,在门口相视而笑。

我问他:“你决定是守还是退?”

“我不知道,你可是劝退?”

我轻轻点头。

“你不觉可惜?”

“世事永不公平,可惜的事实在太多。”

“我退而不体,你随时可以找我。”

“我不会那么笨,三天后再找你,会有一把冷冷女声问:”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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