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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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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面无表情地听着,凝神望着车厢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陷入沉思。

谢三在酒楼等了一早上,发现何家的马车终于出现了,急忙吩咐长安:“去把何小姐请上来。”

长安应声而去,才走到楼下,立马招呼谢正辉留下的捕快,把何家的马车团团围住。

张伯一见这架势,吓得脸色发白。何欢虽不认识长安,但见街上人头攒动,倒没有那么害怕,只问他们有什么事。

长安故意仰着下巴高声嚷嚷:“我家主子想请小娘子上楼喝杯水酒。”他特意称呼何欢“小娘子”,说话神情活脱脱就是纨绔少爷的狗腿子,正准备当街强抢民女,任主子调|戏。

谢三在楼上看着,只觉得好笑。他正想出声解围,转念间又想看看何欢会如何应对,遂只是低头注视马车。

何欢环顾四周,对着长安说:“这位小哥,不知道是吕大人还是谢捕头找小女子问话?可否让我带着丫鬟同行?”

长安失望地缩了缩脖子。这两天,主子每次换药都疼得表情扭曲,也亏得主子长年练武,身体底子好,才经受得住。这会儿他不过想吓一吓何欢,没料到居然被她一眼看穿了。他讪讪地答了一句,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欢吩咐张伯在路口等着,自己则带着白芍上楼。待长安推开|房门,她就见谢三穿着藏青色的棉布短褐,裤脚扎在布靴内,端坐在桌前,右手捏着白瓷小杯盏,一口一口饮着杯中的液体。他的农民打扮与雅间的黑漆雕花家具,香炉中的袅袅青烟格格不入,整个画面透着诡异的违和感。可他从容不迫的态度,又让人觉得一切本该如此。

“谢捕头。”何欢上前向谢三行礼。

谢三放下杯子,上下打量何欢。那天早上,他与贼匪对阵,她冒然冲上前,害他白白挨了一刀,当时他生气地骂她“滚远点”,可回过头想想,在那样危急凶险的时刻,她没有扔下他逃命,反而想与他一起抗敌,这份勇气,至少证明她是讲义气的。

“谢捕头,这次我们是专程来向你道谢的。”何欢再次开口。

“专程?”谢三轻笑,朝着沈家的方向看了看。从窗口向外望去,远远能看到沈家大门。

何欢没有多想,如实说:“我以为谢捕头住在衙门,所以想去衙门向你道谢。”

见何欢一本正经,谢三顿时觉得有些没意思,挥手道:“算了。”他冲长安使了一个眼色。

长安会意,示意白芍随她去外面侯着。白芍怯怯地唤了一声“小姐”,眼巴巴看着何欢,就差没有抓着她的衣襟不放。

谢三嗤笑,讥讽道:“光天化日的,难道还怕我吃了她不成?再说,外面人来人往,何大小姐一声非礼,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吧?”

何欢抿嘴看他,只见谢三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一双漂亮的凤眼在小麦色的肌肤反衬下,更显得乌黑明亮。他脸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收口,疤痕反倒比先前更明显,配合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加上俊美的五官,朴素的衣着,整个人说不出的怪异。何欢“扑哧”轻笑。

“你笑什么!”谢三顿时有些恼了,下意识摸了摸脸颊的伤口。他的动作太急,牵动了手上的伤口,只觉得一阵锥心的痛。他不愿在何欢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硬生生忍下。

何欢赶忙收了笑意,对着白芍说:“你向谢捕头倒个谢,然后去外面等着。”

白芍双手绞着手帕,不敢上前。自从第一晚的郊外初见,她就把谢三归类为“抢钱的恶霸”,她的的确确怕他。看到何欢一脸认真,她硬着头皮上前,还未说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谢三始料未及,猛地弹开身体,避开她的动作,左手的刀伤,右手的烫伤一齐向他刷存在感。他咬牙对着何欢说:“何大小姐,我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谢大爷,不对,谢三爷!”白芍跪着转向谢三,也不管他的反应,重重磕了一个头,颤声说:“奴婢代替我家小姐,不是,奴婢和小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说罢,她又磕了一个头,跪趴在地上不敢动。

谢三没再闪避白芍的动作,只是抬头审视何欢,眼神仿佛在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何欢也没料到白芍会行此大礼。她尴尬地笑了笑,弯腰扶起白芍,吩咐她在屋外等候。

待长安顺手关上房门,她对着已然坐回桌前的谢三说;“谢捕头,您一定有话对我说。刚才,我坚持带着白芍一起进屋,只是觉得我们都应该亲口向您说一声‘谢谢’。另外,我必须向您道歉。”说罢,她弯腰向他行礼。

谢三侧过身,只受了她半礼,眯起眼睛打量她。

他看得出,她很憔悴,但她很用心地化了妆,整个人看起来还算精神。她的衣裳只有四五成新,头上的铜簪子亦显陈旧之色,但她的衣裳很干净,头发也梳得端庄得体,看起来就像是落魄的大家闺秀。

昨日他才见她哭得眼睛红肿,可这会儿,她的眉宇中并无半点凄苦哀愁之色。以他的标准,她的姿色仅仅称得上“尚可”,但她笑起来还算不错,虽不能谓之“回眸一笑百媚生”,但看着十分明亮生动,就像初升的太阳。

谢三察觉自己的失态,慌忙别开视线,轻咳一声说道:“何大小姐,您的道谢我收下了,道歉就不必了……”

“谢捕头,我说的是真心话,先前是我误会了您。”

“误会?”谢三轻笑,再次打量何欢。片刻,他大手一挥,道一声:“算了。”顷刻间,他只觉伤口又是一阵疼痛。他忍着痛说:“其实你不需要太感激我的。实话告诉你,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多管闲事,救人于水火。那天早上,不要说马车上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阿猫阿狗,我也会救的。所以严格说来,我救的并不是你,你完全不必惦记着我。”

谢三把“惦记”二字说得意味深长,表情仿佛在说:我好怕你哪天心血来潮,又会恩将仇报,再次陷害我,到时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顺利脱身。

正文 第65章 一笑泯恩仇

在谢三奋不顾身营救自己那刻,何欢知道,她欠他一句“对不起”和一声“谢谢”。她真心向他道歉并道谢,他若直言,他无法接受,她可以理解,毕竟是她差点陷他入狱,但他说什么“阿猫阿狗”,又说她“惦记”着他,为免让人恼火。

“谢捕头。”何欢对着谢三行礼,认真地说:“蓟州城外,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却因为慌不择路,踢了你一脚,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她再次行礼。

谢三愣在了原地。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打量她。

“在表姐夫家,我不该什么都不问,故意设计你被沈管家发现,对不起。”何欢又一次弯腰行礼。

谢三黝黑的目光直视何欢,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直线。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忽然间,他很想抬起她的下巴,看清楚她。

“在我家那次,我更加不应该故意引来林捕头,诬陷你敲诈勒索……”

“其实也不完全是诬陷。”谢三的表情略带尴尬。

何欢仿佛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对着他盈盈一拜,又道了一声“对不起”,接着陈述:“即便先前发生了那么多事,前天,你依旧冒着生命危险营救我们主仆,我必须郑重地向您说一声‘谢谢’。”

眼见何欢又要弯腰行礼,谢三大喝一声:“行了”,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嘭”一声撂在何欢面前,说道:“既然你这么诚心,那就自罚三杯吧!”

何欢不明白,她很诚心地道歉,谢三为何生气。她看了看酒壶,又瞧一眼桌上仅有的一只杯子。

谢三拿起杯子,随手一扬,杯中的液体“噗”一声洒在了地板上。他把杯子放在酒壶边,说道:“如果你觉得有需要。可以让小二添一只杯子。”何欢低着头,再加上他比何欢整整高出一个头,他几乎正俯视她。

何欢上前两步,伸手去拿杯子。她的指尖刚刚触及略带凉意的杯壁,就见一只厚实的大手压住了杯口。她抬头看他,他的表情晦涩不明。

“谢捕头,我很诚心地向你道歉。”

“我上次就说了,只要你查明石头巷那进宅子的内情,咱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

“你需不需要我的道歉。与我道不道歉是两回事。”何欢没有松开杯子。谢三也没有缩手。两人的手指并没有接触。但何欢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正慢慢渗透她的肌肤。她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又觉得不该在这时退缩。她一字一句说:“谢捕头,我愿意自罚三杯。”

“这是北方的烈酒。就算你酒量不错,三杯下肚,大概也得两个时辰才能缓过劲。”谢三陈述。

何欢愣了一下。她酒量很差,待会儿她还得去找林梦言。

谢三松开了手,后退两步,说道:“怎么,怕喝了酒,耽误你的正事?你不是说,你是特意找我道歉的吗?”

“是。”何欢点头。拿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子。

“先前在楼下,你不认识长安,怎么知道是我找你?”

“我看到了前两天的那两位捕快。”何欢一边回答,一边拿起酒杯端详,只见液体清澈如水。她皱着鼻子闻了闻,并没有味道,她的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谢三站在何欢身前,一味打量她,缓缓道:“我想,没有男人喜欢女人一大早浑身酒气。”

何欢奇怪地瞥他一眼。不管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要她按他所言喝了白酒,无论他是否真心接受她的道歉,她都问心无愧。她本想浅尝慢饮,又觉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一口焖。她手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顺着她的舌头滑入喉咙,预想中的呛辣感并未出现。她眨了眨眼睛,抿嘴回味,只觉得嘴里淡而无味。她皱眉,脱口而出:“北方的烈酒是没有味道的?”

谢三突然间笑了起来。何欢脸上的茫然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了。她到底是“特意”向他道歉,还是被他“请”上楼,不得不向他道歉,有什么区别呢?他本来就没想要她的道歉或者道谢。

何欢见谢三笑得眉眼都弯了,分明就是嘲笑她,不禁有些恼怒。沈经纶告诉过她,世上有形形色色的酒,甜的,辣的,苦的都有,她这才觉得,兴许北方真有没味道的白酒。“这根本就是水!”她撂下杯子。

“好了,咱们这样,也算一笑泯恩仇,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如何?”谢三收了笑,坐回临窗的座位,拿起酒壶欲斟一杯水,就见雪白的杯沿沾着点点朱红,是她的口红。他放下酒壶,抬头道:“怎么,生气了?”

“你这人,真是奇怪!”何欢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第一次的时候,你分明救了我,却又说那些惹人误会的话,故意吓唬我。”

谢三的眼神闪了闪,回道:“你也很奇怪,面对凶悍的贼匪,你有胆子拿刀冲上去,却又跑到荒郊野外去自杀。”

何欢垂眸不语。谢三已经多次询问,可她总不能说,自杀的并不是她吧?

“好了,就当我们是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谢三揭过话题,指了指桌对面的位置,“我的确有事找你。”

何欢没有客气,在他面前坐下,说道:“如果你是问石头巷的宅子,我打算去过林家之后,再上青松观。因为屋契是很多年前立下的,大伯母和曹姨娘确实不知道内情,我只能去问姨奶奶。”

谢三朝窗外看了一眼。这里确实是何家前往沈家的必经之路,但这条街道同时通向衙门。其实她与沈经纶之间的事,与他何干?他收敛思绪,问道:“你去林家干什么?”

何欢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陈述:“我去青松观,应该能见到姨母。我想去林家问他们,是否有东西带过去。”

“是吗?”谢三一声反问,轻轻扯了扯嘴角,说道:“其实我找你说的正事,与林家有关。”

一盏茶之后,何欢远远看到了如困兽一般,被囚禁在客栈的林梦言。

正文 第66章 拷问

看到林梦言被破布堵着嘴,双手反绑在客栈的椅子上,何欢不可置信地转身,错愕地看着谢三问:“发生了什么事?”在她的印象中,谢三和林家二房并没有交集。

谢三不答反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去林家了吗?”

何欢抿嘴不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看不懂谢三,她更不能用母亲的性命,弟弟的前程做赌注。她低声问:“你为什么抓她?”难道他已经知道,黑巾人可能与林家二房有关?想到这,何欢愈加忐忑。

谢三把何欢的反应看在眼里,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需要时间才能建立,很显然,何欢不相信他,而他,他也不信任何欢。

沉默许久,谢三说:“我这是救她性命,而你,你去林家是想知道,黑巾人是不是受他们指使,拦截你的马车……”

“不是的。”何欢下意识否认,停顿片刻才缓缓陈述:“我一向不认为林二老爷一家是好人,更不会替他们说话,但是——”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说:“谢捕头刚刚来到蓟州,可能不知道,整个蓟州城,最恨倭贼的莫过于林何两家,若黑巾人果真与倭贼有关,绝不可能受林何两家指使。”

谢三见何欢说得决绝,转头朝林梦言看去。林何两家两度遭倭贼洗劫,致两家败落的经过,他大致听说过,但有些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会觉得疼。作为局外人,他的确无法真正理解他们的心情。

“你也恨倭贼?”谢三打量何欢。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世俗的平凡女子,或许她讲义气,或许她不像大多数女子一样懦弱,但她终究只是一心想通过婚嫁改变自己命运的女人。他并不鄙视她贪慕虚荣。也不觉得她做错了,但——怎么形容呢?或许应该说,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颗砂砾,很渺小,也很普通。

出乎谢三的预料,何欢不再因为心虚躲避他的目光。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的仇人杀了你的父亲,害死你的母亲,令你家破人亡,你不恨他吗?你不想手刃仇人吗?”

谢三清楚地看到。何欢的眼中闪耀着愤怒地火焰。把她巴掌大的小脸映衬得更加明亮。此刻的她比回眸一笑的她更美丽。他慌忙移开视线,嗤笑道:“手刃仇人?难不成你想去海上抗击倭贼?”

一听这话,何欢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黯然地朝窗外望去。谢三立马后悔了。他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适合的词语。

许久,何欢怔怔地看着街上的行人,恨恨地说:“蓟州城的百姓,哪个不恨倭贼,可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又能做什么?我们能做的仅仅是活下去,让自己和家人更好地活着。我甚至不敢对弟弟提及父亲的死……”

“所以那天在城外,你只是一时想不通,还是——”他戛然而止。摇头道:“算了,过去的事多说无益。”

“的确,多说无益。”何欢附和,不再说话。一时间,房间内陷入炙人的沉默。

谢三遥望街对面的客栈。林梦言被绑在椅子上,无助地扭动身体。黑巾人全都死了,能够指证冯骥阳的证据也被焚毁或者转移,他千里迢迢来到蓟州,决不能无功而返。可是他找不到突破沈家的切入口,唯有身边的女人似乎很了解沈经纶,而沈经纶对她,仿佛也很特别。

谢三转头朝何欢看去,清了清喉咙,说道:“言归正传,你我都知道,你去林家干什么。我绑着她,的确是救她性命。你心知肚明,不管黑巾人是不是倭贼,此刻他们都死了,但指使他们的人依然在暗处。若是她——”他指着街对面说,“若是她与整件事有关,下一个被灭口的必定是她。”

“你想利用她,引出幕后之人?”何欢侧目,“既然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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