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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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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摆在这,太阳光都被挡住了,弄得整间屋子阴乎乎的。”
白芍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急忙帮着她搬走厚重的屏风,之后又在何欢的指挥下挪走屋内多余的家具。待到何欢亲手扯下窗户上的厚重纱帘,屋子终于变得亮堂堂,压抑的腐朽味也随之被阳光的馨香所取代。
何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吩咐白芍:“靖弟种在西厢廊下的那几盆花草,我想搬一盆放在窗台上,你去和他说一声。”
白芍疑惑地点头应下。她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她家小姐怎么还有心情伺弄花草。她行礼退下,正要迈出屋子,又听主子叫她等一等。
何欢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荷包,递了两文钱给她,说道:“我去厨房看过,已经没有吃食了,你自己去街上买两个饼垫垫饥。”
白芍呆呆地接过铜钱,只觉得手上的两枚铜板分外烫人。这两文钱是十多年前,何欢的父亲何柏贤出海前给她的。那是他们父女俩最后一次说话。这些年何欢一直把它们珍而重之,就算肚子再饿,也不曾打过它们的主意。
“小姐,这两文钱是老爷给您的……”
“不管是谁给的,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从今往后你得牢牢记住,哭着过日子是一天,笑着过日子也是一天,以后我们要笑着过日子,好好过每一天,明白吗?”
白芍愣愣地走了。何欢径直走到衣橱前翻看。她需要一件合适的衣裳去沈家参加丧礼。
不多会儿,何靖抱着盆栽站在屋子门口,唤了一声“大姐”。
“靖弟,快进来。”何欢对他笑了笑,接过盆栽放在窗台上,一边端详一边说:“我看它们长得好,生机勃勃,所以找你讨一盆。你看,有了你种的花草,整间屋子看起来明亮又宽敞。”
“大姐,你若是喜欢,我把其他几盆也搬过来。”何靖呆呆地看着何欢。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大姐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确切地说,他第一次看到大姐笑得这么高兴,以前的她不是皱着眉头,就是偷偷抹眼泪。
“那倒不用。”何欢摇头,续而又正色道:“靖弟,大姐借故把你找来,其实是想向你道歉。”
“大姐,你为什么这么说?”
何欢拉着何靖坐下,诚恳地说:“靖弟,大姐知道,曹姨娘找过你……”
何靖打断了她,低语:“大姐,您放心,我一直牢牢记着,虽然曹姨娘生下了我,可是母亲把我一手养大,教我认字念书。将来我一定会孝顺她们,同样的孝顺,但现在,我知道大姐做什么都是为了大家,我会听大姐的话。”
何欢看着何靖,暗暗叹一口气。逆境让人成长。她伸手摸了摸何靖的头发,又为他整了整衣领。
何靖怔了一下,瞬时涨红了脸,小声抗议:“大姐,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是,你是男子汉,但在大姐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不过以后大姐一定会记住,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我替他换尿布,哄他吃饭的弟弟了。”
“大姐!”何靖的脸更红了,简直像深秋挂在枝桠上的甜糯柿子。
何靖走后,何欢坐在桌前思量片刻,提笔写下一份卖身契,拿着卖身契走出西跨院,往曹氏居住的东厢房走去,径直推开房门。
曹氏闻声,猛地坐起身,正想开骂,又直挺挺躺回床上,翻身向床内侧卧,只当没听到声响。
何欢行至床边,不紧不慢地说:“曹姨娘,这是我先前说过的卖身契。我知道你不识字,按个手印就行了。”
曹氏翻身下床,脸色青灰怒视何欢,颤声说:“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何欢冷声回道:“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回娘家,我绝不拦你。”
“你分明就是欺负我无依无靠。”曹氏转身想往外走。
何欢先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扬声说:“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是你亲口答应,把二弟过继给大伯父、大伯母。从那天开始,二弟与你再没瓜葛。听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曹氏瞪着何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她犹记得,就在几天前,她还追着她打,可现在,她居然从心底害怕她。难道就像她说的,她死过一回,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了?
“你一心逼我去死,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父亲?”曹氏坐在地上大哭,扯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了衣襟。
何欢居高临下看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斜睨她。
不多会儿,陶氏在门外询问:“欢儿,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何欢语气轻松,“曹姨娘正唱曲儿给我听呢,大伯母快回去陪着二弟吧。”
何欢刚说完,门外已经没了声息。曹氏原本只是假哭,见陶氏并不理睬自己,又想起儿子也不帮着自己,不禁悲从心生,眼泪哗哗往下。她坐在地上哭了一盏茶时间,眼见何欢自顾自悠闲地喝茶,只能慢慢止了眼泪。
“好了,你哭也哭过了,闹也闹够了,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按不按手印?”
曹氏讪讪地站起身,随意整了整头发,低声说:“手印我是不会按的,最多,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反正你吃定我没地方去。”
何欢心知,自己不可能在一天之日折服所有人,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她总不能真的让何靖的生母签下卖身契。她瞥一眼曹氏,走出屋子就见白芍正焦急地等着她。
第4章 妥协
何欢顺着白芍的目光朝正屋望去,问道:“怎么了?”
白芍低着头回答:“老太太……”
“是姨奶奶。”何欢纠正。
白芍急忙改口,又告诉何欢,魏氏得知她让张伯去请当铺的黄掌柜,把人拦下了,说是她干不出堂而皇之变卖家产的事,更不许黄掌柜这样的人进出何家大门。
说到这,白芍小声请示:“小姐,不如让奴婢和张伯偷偷从后门把屏风运出去,像以往那样,悄悄把东西做个活当,以后再想办法赎回来?”
何欢不答反问:“姨奶奶知道这件事,是她不小心听到,还是张伯告诉她的?”
白芍双手绞着帕子,喃喃低语:“张伯告诉奴婢,他得请示姨老太太,所以……”
“行了,我知道了。”何欢转身往正屋走去。
“小姐。”白芍追上她的脚步,从帕子中取出先前的两文钱,递还何欢,说道:“奴婢已经吃过东西了,这两文钱是老爷临走前给您的……”
“不管谁给的,这就是两文钱而已,我给你,你拿着就是。”
“可是……小姐,您说过的,看到这两文钱,就像看到老爷一般。”
“父亲、母亲一直在我心里,有没有这两文钱都不会改变。既然你已经吃过了,就留着它们。今后家里的事儿多,若是我有顾不上你的时候,你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你从小就跟着我,我们的情分自然不同,以后得齐心协力把日子过下去。”
直至何欢踏入魏氏的房间,白芍仍旧怔怔地站在廊下,这一刻,她觉得手中的两文钱重似泰山。慢慢的,她眼眶泛热,又急忙压下眼中的泪光。既然小姐不喜欢她哭哭啼啼,以后她绝不轻易掉眼泪。
正屋门口,何欢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跨入屋子就见魏氏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她不疾不徐地说:“姨奶奶,先前你不是说,愿意助我嫁入沈家吗?”
魏氏睁开眼睛看她,说道:“我虽愿意助你,但我仔细想了一下,你说青松观什么的,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这的确是我的猜测,不过去试一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魏氏打量何欢,回道:“即便沈经纶真的会去青松观,我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姨奶奶,你不愿帮我,直说就是,何必找理由搪塞我……”
“我怎么搪塞你了?”魏氏沉下了脸。她已然让张婶打听过了,林曦言果真死了,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儿子。至于青松观,据她所知,沈经纶的确喜欢去那里小住。想到这,她缓和了语气,缓缓陈述:“就算我要走,也得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再酬办些银子……”
“这是十两银子,我想,足够姨奶奶在青松观住上一段日子了。”何欢拿出了陶氏给她的银子。
魏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双目放光,随即又在心里冷哼一声。
何欢没空理会魏氏的心思,她必须把魏氏送走,以免她在背后捅她刀子,或者不小心作出什么糊涂事,拖她后腿。
她清了清喉咙,说道:“姨奶奶,你不是不知道,沈大爷心思细腻,若是等沈家派人来报丧,你再去青松观,他定然会觉得,你故意在那里等着他。姨奶奶,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你应该不会没想到,林家还有一位尚未婚配的二小姐吧?”
一听这话,魏氏顿时急了。她隐约听说,林曦言怀孕那会儿,那位二小姐就经常去沈家走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对沈家而言,的确是林二小姐比何欢更适合成为沈经纶的填房。
“我收拾了东西就走。”魏氏一边说,一边收起桌上的十两银子。见何欢似乎不想提及卖屏风的事,她只能主动开口:“别说我没提醒你,家里虽然早就不比从前,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往家里带。再说,你既然对婚事有了主意,就该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要让沈家觉得,你经常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姨奶奶,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堂堂正正把自家的东西卖给别人,换些米粮让家人果腹,怎么会是‘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你把当铺的人招上门,这也算堂堂正正?”
“人家是正经的生意人,怎么就不是‘堂堂正正’了?再说,这些年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用母亲的嫁妆从当铺换来的银子,先前怎么不见姨奶奶嫌弃银子不正经?”
魏氏语塞,憋着气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
何欢接着说道:“据我说知,早几年表姐也找那位黄掌柜当过东西,这事沈大爷也是知道的。据沈家的下人说,沈大爷从来不会看不起穷人……”
“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只是‘姨奶奶’,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魏氏转身去了内间整理衣裳。
半个时辰后,魏氏由张婶陪着前往青松观。驴车走了没多久,张伯带着永记当铺的人回来了,不过来人并不是黄掌柜,只是当铺的一个年轻伙计。
何欢看到他,只能暗嘲自己思量不周。蓟州城人人都知道何家已经山穷水尽,哪里还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永记当铺派一个伙计上门,已经算很给面子了。她暗暗叹一口气,亲自领着伙计站在屏风前,伸手敲了敲木框,笑道:“这位小爷,这屏风看起来陈旧,但是你听这声音,木头已经有不少年份了。”
伙计眼神一闪,回道:“何小姐,小的当不起‘爷’字,至于这屏风,又破又旧,小的看您的面子,如果您愿意死当,差不多也就值一两银子。”
何欢对着伙计摇摇头,正色道:“这位小哥,我素闻你们永记当铺价钱公道,童叟无欺,这才命管家特意请你们过来看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死当,一百两,你回去请示你们掌柜的,再给我回话。”
白芍听到主子一开口就是一百两,吓了一跳,不过当铺的伙计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一眼何欢,告辞而去。
当天晚上,晚饭在沉默的气氛中结束。面对碗中的劣等糙米,曹氏不敢抗议,陶氏也没有多言。众人就着青菜豆腐用完一碗饭,各自散去,唯独何靖落在最后,轻轻拉了拉何欢的衣角。
何欢放慢脚步,蹲下与何靖平视,问道:“靖弟,怎么了?”
何靖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入何欢的掌心,说道:“大姐,这个给你。虽然我答应过父亲,不可以随便把玉佩拿出来,更不可以当掉,但是我知道家里没有银子买米了。大姐可以先把玉佩存在当铺。将来等我长大了,再去赎回来。我想父亲不会生气的,大姐也不需要当了二婶娘留下的屏风。”
“靖弟,这玉佩是大伯父给你的?”何欢诧异,反复端详玉佩。玉佩做工精致,色泽品相都是最上乘的,有银子都不见得能买到。
何靖重重点头,答道:“是父亲偷偷给我的,就连母亲都不知道。”
何欢不知道何柏初哪里来的玉佩,只是把它还给何靖,叮嘱他好生保管,不要随便拿出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何欢就醒了。当她曾是林曦言的时候,沈经纶习惯卯时起床看书,她便与他一块起身。他看书,她就在一旁浇花,泡茶。
想起以往的日子,何欢心生怅然。当初,远观沈经纶,她觉得他只是比其他人更俊美,更有钱,读过更多的书。嫁给他之后,她才发现,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男人。他在不经意间就能让周围的人自惭形秽。他很少笑,但他的笑容能令鲜花失色;他的话很少,但他说的每一句都能切中要点;他几乎没有脾气,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
早餐桌上,何欢对陶氏说:“大伯母,如今家里只有您一个长辈,里里外外的事都要靠你一个人,所以您就当是为了大家,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陶氏急忙回道:“其实这两年我已经好多了,只在秋冬的时候咳几声。”
“大伯母既然这么说,就是今日您有精神与我一起去沈家?”
陶氏呆了一下,摇头道:“欢儿,你不是说,你表姐告诫过你,我们不可以踏入沈家半步吗?”
“她是我的表姐,她的葬礼我们怎么能不去?”何欢平淡地陈述事实,“再说,林家大太太是我的姨母,虽然最近几年生分了,但血浓于水,我怎么都要去安慰她几句的。”
曹氏闻言,低着头嘟囔:“以前的事,怎么可能因为她死了就一笔勾销……”
“曹姨娘记得以前的事,怎么就偏偏忘了昨日呢?”何欢一句反问,曹氏唯有闭上嘴巴。
早饭过后,陶氏主动找上何欢,关上门低声说:“欢儿,既然青松观那边你都安排妥当了,就不需要在今日急着去见沈大爷。不如……”
“大伯母,您站在沈大爷的角度,为了自己的儿子,你会娶谁做继室?”
陶氏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事。
何欢接着说道:“站在林家的角度,表姐死了,等于他们和沈家的关系断了。你觉得林家会怎么做?”
陶氏明白过来。无论从沈家还是从林家的角度,沈经纶即将迎娶的对象必定是林曦言的堂妹林梦言。她转而劝道:“既然你都想明白了,我们就更不应该蹚这滩浑水。”
“大伯母,我们还没走出第一步,怎么能光想着退缩?”
陶氏见何欢态度坚决,即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想着她昨日的狠绝,她不敢拒绝,只说自己得回屋换件衣裳。
第5章 震惊
午饭过来,何欢和陶氏坐上张伯租回来的马车,慢悠悠朝沈家驶去。马车行至沈宅附近,许久都没有挪动。何欢心中急切,不耐烦地问:“张伯,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去沈家吊唁吗?”
张伯引颈望去,不甚确定地回答:“回大小姐,前面过不去了,看样子不像是吊唁的马车阻了道。”
“你去前面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何欢吩咐。
不多会儿,张伯折回马车旁告诉何欢,沈家正招买杂役。大概因为给的条件太好,报名的人把路堵了,还有人打了起来。
听到这话,何欢只能暗暗叹息。早几个月前,她多次向沈经纶提及,家里应该多买几个干粗活的丫鬟小厮,可是他不喜欢家里来来往往都是下人,一直拖着。之前她一直担心,一旦有什么事,下人不够使,今日果真应验了她的话。
“张伯,不如先把马车退出去,我们从西四胡同那边绕过去。”何欢建议。
张伯点头称是,正想赶着马车回头,却发现后面也堵上了,他们的车子被夹在中间,压根动弹不得。
何欢心中焦急,忍不住把车帘挑开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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