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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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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我的父亲,又娶了我。再杀了我。你现在这是在忏悔吗?”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像爱着谢三一样爱着我。我会不会不忍心杀你。”
“我很庆幸,林曦言死了。我现在是何欢,在谢三爷眼中,我永远只是何欢。”说话间,何欢伸手去拿水壶。
“小心烫!”沈经纶脱口而出。
何欢的手僵住了。水壶的手柄上并没有抹布,她就这样伸手去拿,非脱层皮不可。
沈经纶看她一眼,接着说道:“我想了无数次,我推测,我大半还是会杀了你,除非我能预知,一旦你死了,整个世界就会失去颜色。”
何欢冷笑,一字一句说:“不管你说什么,与我而言,你只是我的仇人。如果我手上有刀,一定马上杀了你……”
“我知道。”沈经纶微笑着注视她,“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迎娶林曦言,是‘沈经纶’很想做的一件事,甚至是他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我杀了林曦言,这是先皇的嫡长孙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我杀了沈经纶,是他背叛了我的父亲,我不得不替父报仇。我意图谋反,是废太子之子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我有太多的‘不得不’,注定我不能像谢三一样,与你坦诚相对,也注定了你不可能爱上我。”
“是,你有你的‘不得不’,你迫不得已才杀了我,把我的人生弄得支离破碎,是我倒霉才遇上你,可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呢?他们敬你如神,你对他们有半点怜悯吗?你滥杀无辜,不惜屠城只为那遥不可及的皇位,只有冷血的人才能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
沈经纶微微一怔,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低语:“无论我说什么,我们都只是仇人,是吗?”
“是。”何欢毫不犹豫地点头。
沈经纶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坐回石凳上,指尖轻抚琴弦,慢慢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何欢恼怒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世上的事,从来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何欢看到,鲜血正从沈经纶的指尖滴落。琴弦割破了他的手指。她无言地看他。
一滴,两滴,三滴,鲜血染红了琴弦,濡湿了暗红色的琴身。沈经纶知道,何欢看到了,但她并不在乎。就像她说的,若是她手上有刀,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他,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她的手上沾染鲜血呢!
“看来敏珺才是唯一真正爱过我的女人。”沈经纶讥讽地轻笑。突然间,他站起身,对着何欢的身后说:“你终于来了。”
何欢尚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快步冲向沈经纶。不待她回过神。她只听沈经纶闷哼一声,续而冲着她微笑,表情仿佛在说,我终于解脱。
“哈哈哈,我终于报仇了。”林捕头凄声大笑。他一手抓着沈经纶的肩膀。一手拔出鲜血淋漓的匕首,“我报仇了,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去见他们了。”他高举匕首,朝沈经纶的胸口扎住。
“等一下!”
“住手!”
何欢不想知道,是谁用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她只知道。一旦沈经纶死了,她就找不到儿子和谢三了。她对着林捕头大叫:“你不能杀他,只有他知道念曦和三爷在哪里!”
林捕头哪里听得到何欢的声音,匕首径直插入沈经纶的胸膛。
罗鹏眼睁睁看着主子倒下。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只要他轻轻动一动右手,何欢立马就得替主子陪葬。可是主子千辛万苦回到蓟州。竟然只是为了弹最后一支曲子给她听。
就在罗鹏迟疑的瞬间,林捕头已然转过身。他满脸胡子,眼睛血红,指着罗鹏说:“放开她,我是捕快,我保护不了妻儿,我得保护蓟州的百姓。”这是谢三对他说的话,是这句话一直支撑着他活到今日。
罗鹏眼见主子倒在地上呻吟。根本无心恋战。他一把推开何欢,欲上前救治,却被早已陷入疯魔的林捕头拦住了。
何欢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跑向沈经纶,双手用力按住伤口,急促地问:“念曦呢?谢三爷呢?他们在哪里?”
沈经纶勉强睁开眼睛,失神地看她。
“你把他们藏在哪里了?”何欢质问。
“念曦……他们都在我和曦言……初遇的地方……”
“那谢三爷呢?”
沈经纶的脸上露出最后一抹惨淡的笑容。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说:“告诉他……他赢得那么容易……因为……因为我……不屑……用我和曦言的儿子……威胁他……谢三,你来了。”他突然转头看着亭子外面。
何欢慌慌张张站起身。循着沈经纶的目光看去。满天飞舞的白色幔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大步上前扯开幔帐,亭子外空无一人。她手上的温热鲜血印在了纯白的幔帐上,似嫣红艳丽的牡丹。
沈经纶仰天躺在冰冷的地上。他想最后再看她一眼。但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她的侧脸。他挣扎着伸出右手,抓住地上的细绳轻轻一扯,滚烫的茶水与烧得火红的木炭朝他的脸颊迎面扑来。他闭上眼睛,坦然地迎接即将来临的锥心疼痛。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唯有毁了容貌,他才是沈经纶。这是他能够为他们母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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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经纶死了,林捕头杀死了袁鹏,力竭倒地。何欢这才想起,除了沈经纶,林捕头同样与谢三一起落海。她转身奔向林捕头,跪在冰冷的岩石上,焦急地问:“林捕头,谢三爷去了哪里?求求你告诉,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这一刻,沈经纶的生死对何欢而言无足轻重,她只想证实,谢三还活着。
林捕头双颊深陷,赤红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焦距。他睁大眼睛看着高悬天际的圆月,嘴里喃喃自语:“今儿是八月十五吗?月亮怎么这么圆?”
何欢呆住了。月亮很明亮,可她竟然看不清林捕头的表情,仿佛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躯壳中。“林捕头,你伤在哪里?”她试图替他检查伤口,可他全身上下并不见流血。
林捕头只是一味盯着皎洁的明月,慢慢的,他笑了。那由心而发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挚亲。
何欢不敢说话。眼见林捕头费力地伸出右手,颤巍巍在怀中摸索,她帮着他翻开衣襟,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发辫。发辫又脏又旧,沾染着斑斑血迹,可林捕头就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石,把它紧紧捂在胸口。
何欢知道,这个发辫属于他的女儿,她的眼眶湿润了。她低声说:“你已经亲手替妻儿报仇了。”
许久。何欢见林捕头再无声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月亮,她小心翼翼试探他的鼻息,他已然没了呼吸。
眼泪顺着何欢的眼角滑下,她伸手阖上林捕头的眼睛。慢慢站起身,遥望漫无边际的大海。
猛烈的北风吹起了何欢的衣襟,海浪拍打岩石,发出有规律的“啪啪”声,咸湿的空气迎面扑向她,她对着大海大喊:“淳安。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回答她的只有“哗哗”的海浪声。
谢三没有听到何欢的呼唤,他正急着赶去蓟州。当日他追随沈经纶和林捕头跳下悬崖,发现了崖底的温泉水流。碍于林捕头被岩石砸晕了,他只能先行施救,再去追赶沈经纶。结果沈经纶引他和林捕头去了无人的荒岛。自己则乘着小船离开了。
荒岛求生,伐木造艇,好不容易等来了适合的风向,林捕头却误以为他要把沈经纶活着送去京城,撇下他先走了。这一耽搁就是几个月,眼下他得赶快通知何欢,他没事,然后尽快寻找沈经纶和沈念曦。他答应过她。合|欢花开的时候,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他还得回京请罪。准备婚事。
两天后,谢三眼见蓟州城门近在咫尺,正要迈开大步向前,却被两名三十多岁的男人拦下了。
“谢爵爷!”两人抱拳行礼。
谢三认得其中一人,是皇上的近身侍卫。他扬声说:“等我办完了事,自会回京向皇上请罪。”
两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平板无波地说:“谢爵爷,皇上口谕。请您立马回京。”
“你们就当没见过我。”
“谢爵爷,您违命在前。抗旨在后,现在是想再抗旨一次吗?”
谢三低头朝说话的男人看去。“抗旨”就表示皇上早前真的下了圣旨。他暗暗评估与他们动手的可行性,就听另一个人说道:“谢爵爷可能还不知道,反贼头目死了,其余党已经全部押解京城,沈大爷遭反贼杀害,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谢三担忧地望一眼蓟州城,语气不善地说:“我总可以进城喝口水,换件衣裳吧?”
另一人回道:“早在周副将抵达京城之前,谢老侯爷已经派家将抵达蓟州。老侯爷让在下转告您,在何大小姐成亲之前,她的安全总是无虞的。”
谢三虽不至于担心皇上把他砍头治罪,最多就是不要爵位了,但永安侯那句“在何大小姐成亲之前”,语气太过意味深长,仿佛只要他不“听话”,何欢就会另嫁他人,他唯有屈服。
何欢哪里知道蓟州城外的这一幕,她只知道一同落水的三人,沈经纶和林捕头都死了。至于沈念曦等人,她回到蓟州城,立马就去城门附近的客栈寻找。她以为沈经纶特意提起十一年前,暗示这才是他们的初遇。她没料到,沈念曦等人一直就在翠竹轩。
三年前,当林曦言决意嫁给沈经纶,他们在翠竹轩门口“偶遇”,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注视对方。那一次,到底是谁设计了那场“偶遇”已经不重要,而他竟然称之为“初遇”。
她恨沈经纶吗?事到如今何欢自己也说不清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没有理由不恨他,但是他在凉亭内等死,他在死前不忘毁了自己的容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她的儿子。
爱情,或许沈经纶是真爱林曦言的,即便他选择了牺牲她。
恨一个人很累,何欢宁愿把憎恨沈经纶的时间用来照顾儿子,期盼谢三早日归来。
转眼间正月过去了,蓟州迎来了第一个好消息,皇帝免除江南百姓一年的赋税。
在欢欣鼓舞的气氛下,林沈两家的铺子重开了。这一次,何欢不再一味保护母亲,而是逼着她学习经营铺子,教她如何与管事对账,如何料理家里的琐事。当然,她也知道,母亲不可能在一夕间学会所有的事,她只能替他们寻觅妥帖的掌柜,忠心的仆役。
何欢很想把沈念曦接回自己身边,让她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可是她不能夺去沈老太太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沈经纶临死毁了自己的容颜,也是希望沈念曦永远都是沈家的长子。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月。当柳树的嫩芽悄然萌发,树上的燕子“叽叽喳喳”开始筑巢的时候,京城送来了第二道圣旨,皇帝嘉奖了沈家,不止赏赐了财物。还封了沈老太太诰命。
圣旨颁布的那日,何欢如往常一样,正在沈家陪儿子玩耍。每一日,她必定早午都去沈家探望儿子,陪沈老太太说说话。
听到圣旨上说,沈经纶忠义节孝云云。何欢觉得很讽刺。明明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最后却成了受害者。可反过来想想,圣旨是给沈经纶的,真正的沈经纶揭发了先太子谋反,又在回蓟州的途中被杀。尸骨无存,皇家的确愧对沈家。
沈老太太全然不知从京城回来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的亲孙。她对着皇帝的封赏哭了一场,主动向何欢提出,认她做干孙女,为她备一份体面的嫁妆。何欢拒绝了她的提议。一旦沈老太太过世,她不会独留儿子生活在空荡荡的沈家,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儿子的干姑姑。
迎春花开了又谢了,合|欢树叶郁郁葱葱。花苞若隐若现,何家的南货铺终于开始有盈余了。陶氏与曹氏欣喜家里终于有了营生之余,默默担心何欢。待到合|欢花谢了。何欢终究会失望。虽说来年合|欢花会再开,但女人的青春易逝,难道花样年纪的她,守着一个死人的诺言过一辈子?
这一日,何欢如往日一般,一大早就去沈家了。陶氏送了何靖去学堂。回到家就见曹氏和王瘸子在院子的角落嘀嘀咕咕。见她回来,两人慌慌张张走了。陶氏看着他们的背影暗暗皱眉。这些日子。王瘸子一直在铺子里帮忙,她隐约觉得。他和曹氏太过亲近,她早就想提醒曹氏了。
饷午,曹氏回家用午膳,才吃了两口,突然间就干呕了起来。陶氏愣了一下,立马脸色铁青,关上门质问:“你说,你是不是……”她双目炯炯盯着曹氏的肚子。
曹氏“唰”地白了脸,不敢回答。
“你!你!你!”陶氏一连“你”了三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跌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曹氏默默站在桌边,紧咬嘴唇不说话,右手不自觉轻抚小腹。
不知过了多久,陶氏哭着控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要被沉塘的,以后你让靖儿怎么做人!”她恨不得上前捶打曹氏。
曹氏依旧低着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王瘸子做下那事,可是陶氏和何欢虽然对她不错,但她们说什么,她大半时候都听不懂,仿佛只有王瘸子能明白她的心思。她虽然把何靖当成自己的儿子,可他已经过继给了大房……
陶氏恨极,咬着牙说:“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怎么就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曹氏的手一径压着肚子,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陶氏六神无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大太太,大太太。”王瘸子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
曹氏脸上青灰一片,颤着手打开房门,怒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铺子里去!”
“大太太。”王瘸子越过曹氏走入屋内,“噗通”一声跪在曹氏脚边,哀声说:“是我喝了酒,才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不是的,你胡说什么。”曹氏伸手去推王瘸子,又急巴巴解释:“是我不好,不干他的事……”
“你们——”陶氏气得浑身颤抖,险些厥过去。
何欢回家看到这样的场面,只觉得手脚冰冷。如果曹氏不是何靖的生母,如果何靖尚在襁褓中,让曹氏嫁给王瘸子也未尝不可,可现在,何靖已经十一岁。一时间,她也没了主意,只能借口何靖快回家了,撵走了王瘸子。
入夜,曹氏独坐房内,桌上是一包堕胎药。他们只做了一次,她的月事就迟了。她一早买了堕胎药,却怎么都没有勇气煎药。她欠了何家,可是她想要这个孩子,她想嫁人。
西跨院内,何欢独坐凉棚下,怔怔地望着夜空。她坐的躺椅。谢三曾蜷缩在上面睡觉。已经快半年了,她仍然没勇气打开他留下的书信,但他的睡颜她历历在目。她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想办法给她送信。那一夜。如果他没有生气下了马车,或许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想到这,何欢很想成全曹氏,可是她的弟弟怎么办?
突来的呜咽哭声打断了何欢的思绪。她走到院前就见陶氏正打开房门,何靖从窗户探出头,担忧地看着曹姨娘的房间。
“靖弟。你好生在屋子里读书。”何欢一边吩咐,一边朝曹姨娘的房间走去,推门就见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曹姨娘,你想让邻居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何欢拉了陶氏进屋。又命白芍好生陪着何靖,这才关上房门。
曹氏并不理会何欢,只是扯着衣袖抹眼泪。陶氏看到桌上的药包,默默别过脸去。
何欢上前搀扶曹氏,压着声音说:“曹姨娘,难道你想让靖弟知道……”
“我本来想不要他,偷偷打掉的,我对不起你们第一次。不能对不起你们第二次,可是我的月事来了,我压根就没有怀孕。”
陶氏闻言。暗暗吁一口气,上前劝道:“虽然靖儿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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