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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脸上的小乌鸦作者:pearl.0-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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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喜不喜欢,我的爸爸妈妈的确不在了,我的哥哥也就要跟着走了。
  所有人都劝白拉桥也离我远点儿,或者让我快点儿滚,别妨碍他,克着他。
  有些恶毒的,还挑拨离间地猜测——我能远走他乡的话,说不定我哥的病也就好了,他们就能幸福。
  但我自私了。
  我不愿走,只要白拉桥不说,我就厚着脸皮继续留在他身边。
  因为我心底有个秘密,极其龌龊的秘密——我爱他。
  我爱他,偏执地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发觉圣诞老人站在自己床前的小孩儿。
  耍赖撒泼,不愿放他离开。
  我像药物依赖一样被他吸引,他是我遍布冰山指南针失灵时的生存航标,是我DNA也叫嚣着跟随进化的楷模,是我一次次越洋迁徙的目的,是我翻过今天这页确保明日肯再睁开眼睛的动力,是我在这世界上一切的一切。
  13年4月30日
  白拉桥令麻将食下最后一匙杏糊,看见他阖上眼睛,这才慢悠悠走出来。
  他站在水池边洗碗,我跟在背后,悲伤而纠结。
  我哥哥就要死了。
  我有时候甚至不敢和他说话,像面对一盘并不新鲜的猪皮。
  苍白,失去弹性,扑面的血腥味和酸臭。
  而且被盖上了代表死亡的印章……
  是个人的话,我这时就该照顾哥哥,同时放弃对白拉桥的爱恋。
  但我不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心里扎根了一样,脉络血液里都流淌着对他无尽无歇的爱意,他人呼出的是氮、氧、水蒸气;我呢,恐怕吐出的满满都是曾经滚烫着在心头翻滚的多巴胺。
  这样想着,我的肌肤也都如燃烧的宣纸,边灼化,边飞扬。
  13年3月27日
  麻将愈发瘦了,也愈发难看地没样了。
  他央我买来化妆品,我虽厌恶,但到底抵不过,而且他的脸就像洗脱色的衣服,轮廓也被病毒侵蚀消磨到似一具饱受风雨侵蚀的泥像,我说过,我害怕面对他。
  我请同事凯特琳帮我捎一套化妆品,第二天她给我收拾出来一大袋的二手货。
  摔碎阵亡的粉饼、颜色不匀的定妆球、一时冲动拍下的难看的限量色口红、用得半半拉拉的眼影……还有一排装在瓦楞纸盒里就快蒸发的管状香水,我知道她是想给我省钱,但没来由总是想到最近一次医生找到我和白拉桥的谈话,便忍不住生气。
  虽然尽力克制着,但我仍不觉皱眉讽刺:“你怎么用东西这么杂啊……”
  或许因我的口吻太多生硬,凯特琳也拉下脸:“你知道纪梵希阿玛尼多少钱吗?我收罗来给你,你倒好,还嫌弃?”
  我想我该是没好脸色的,我又把那提东西还给她,连假也没来及请,就亲自去给麻将买。
  临走前凯特琳抓住我:“对不起,我以为用不了几次的东西……我只是想为你省钱。”
  她是公司里唯一认为我“会生气”的人,我反而无法再生气了。
  我沉默不语,她将一张百货店VIP塞进我手里,真诚的说:“当我是朋友的话,请不要拒绝。”
  那卡打88折,为我省下二百多块钱,我拿它们买了一盒小束睫毛和黏胶。
  我感激凯特琳,在我独自飘零时,还有人意识得到我的存在。
  12年11月19日
  或许麻将都忘了第一次与白拉桥相识的场景了,但我却还清晰记得初次见他时的样子。
  他刚下班,西装脱在车里,解了领带单穿着白衬衫。
  我放学赶过去,他和麻将并挨着坐在海滨公园的阳伞下面聊天,连眉眼都带着笑意。
  麻将招手让我坐在他对面,白拉桥帮我点了一客香蕉船——三个经典口味的雪糕球、焦糖香蕉和各种水果及巧克力碎,上面还插着一柄装饰纸伞。
  我家里没冰箱,夏日唯一的消遣就是坐在一台老风扇前喝保温瓶中闷出的绿豆茶,再奢侈点就是一块冰镇在脸盆里的西瓜、或麻将下自习后在校外买回来的冰虾。所以好多人吃腻了的垃圾食品,我吃得却小心珍惜。
  夏日的高温灼化了球体,没来及吃下的那些就变作粘腻的奶液,我略有些失望,用调羹不甘心的划拉着盘子。
  哥哥好笑地拿纸巾给我擦嘴,白拉桥承诺下回还带我来这里。
  “你知道奶酪锅吗?或者冰激凌寿司?”他那时候还不曾对我心有戒备:“你也可以邀请同学过来,我请客。”
  我立即被他俘虏,多可笑,最开始对一个人心之向往并非因荷尔蒙,而是饥饿。
  你有过失恋吗?或者你是否低血糖?
  我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再也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
  07年8月24日
  我随着他们游车河,在他们欣赏夜景的时候,我坐在车后座看白拉桥。
  他的眉眼那么好看,气质又高洁,衣袖卷在手肘,□□出瓷器一样的臂弯,像悬空在上的月亮
  12年5月19日
  我常想,我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符合我心目中关于美好的所有条件。
  百思不得其解,多数要败下阵来,不了了之。
  总之我把他当做信仰一样膜拜。
  我学他,得不到的,我要让能拥有的都和他相似。
  但我一介穷光蛋,只有我自己……于是我把我变成了他。
  我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是抱着多大热情和毅力去追逐他的。
  我在唱生日歌时都胆怯跑调,却硬着头皮去和他听歌剧。
  他全程不发一言,结束后边鼓掌边赞叹:哀感顽艳!
  哀感顽艳……这是我从他那里学来的第一句绕口的话。
  我看见一个比较提得起兴致的人,要这样说上一句。
  看到一宗陈年旧案被翻供,要这么来上一句。
  就是麻将吃白拉桥亲手剪下的荔枝上火流鼻血,我也会这般叹上一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想过去了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爱他,爱到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逻辑解释,不需要认同,不需要回报。
  盲目,且丢弃自尊。
  我才是爱屋及乌。
  爱你蜿蜒的山脉,爱你斑驳的屋脊,爱你璀璨的明珠,爱你生锈的钉。
  爱你干涸的沙,爱你不结籽的粟,爱你汪洋的大河,爱你变作沼泽的湖泊。
  我爱你。
  但你只爱我哥哥。
  我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胃部被击中拳头一样,立马变得可怜兮兮。
  心中一个涕泪交加的小孩,因知道自己肮脏无法示人,于是瑟缩着躲起来,躲得越深离得越远,就更加叫嚣着渴望。难看死了……如此循环,简直万劫不复。
  12年6月1日
  白老爷子不做寿,说怕铺张,倒是为了公司名誉,逢年过节就搞慈善。
  这天定在孤儿院为孩子集体过生日,闪光灯下,大家齐切蛋糕,随即就去往校长办公室同被记者采访。
  留下我们这些后辈年轻人善后,走过场一样将那些尽可能分得均匀的奶油蛋糕发下去。
  “祝你越长越高越长越漂亮。”
  “祝你变得更聪明,来年学习用功再考第一名。”
  白拉桥和麻将都机械地说着那些白痴却浅显易懂的贺语,并时不时摸一摸那些孩子不知是否带跳蚤的头。
  轮到我呢,脑子一空却讲了出来:“祝你不要不自量力,画虎不成反类犬。”
  孩子只顾着蛋糕并未曾注意我的口误,但麻将和白拉桥该是听到了,因为他们都停下手看向我。
  我没说话,怎么解释呢?说是在说我自己吗?
  怎么能呢,我转过头,一贯的那样,用若无其事来抵御质疑。
  13年5月22日
  昨天我们陪着麻将散步,看见有即将出院的病人和家属在医院的花坛前摄影留念。
  真稀奇,有谁会在这种地方留影呢?我暗地里不屑,但白拉桥似乎很动容,还走过去和他们搭讪。
  原来那是个刚做完骨髓移植的白血病人,大难不死,故此选在救了自己一命的医院里拍全家福。
  白拉桥和他们交换了电话,说以后在保养身体上方便取经。麻将在一边很温和地揽住他的手臂,那副夫唱夫随的样子,唯恐别人不会疑问。
  事实上,就算别人看出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本是一对,正大光明,同性恋又没错。
  只有我名不正言不顺,弟弟吗?哪有一天到晚夹在兄长和兄长情人之间的?
  超市买一赠一的货物还有人嫌弃呢,这般戳在二人面前,正午的蜡烛一样多余。
  所以我趁着他们聊得欢,借口麻将体虚晒不得太阳,回病房拿帽子去了。
  这天我睡得比麻将还早,一直到他起夜,我才醒来——或许不想拖累我,他总是能忍则忍,后来好说他才肯叫我,但很规律,于是我惯性在这个时间惊醒。
  我睁开眼,在黑夜里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上去扶他,麻将突然哭了。
  他连连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麻烦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一定很累吧,可我竟然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
  对不起。
  对不起。
  后来他睡着了,我却彻夜未眠。
  坐在走廊里,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寂。
  13年5月24日
  这天,白拉桥一大早就来了,带着大镜头的相机,说也要给麻将拍照。
  我正准备去刷尿壶,那上边有血,怕白拉桥看见又犯失心疯,连忙用身子挡着出去了。
  等我回来,麻将正披着开衫站在窗户边挽遮光纱,我环视房间,白拉桥却是不见了。
  “我来。”我把尿壶放在床下,三下五除二把窗帘扭起来,用束带扣住。
  “白拉桥呢?”
  麻将没回答,我转过身。
  “又犯混蛋?”随口问,却看麻将一脸苦笑,像是默认了。
  我忍不住握拳:“看我不去找他!”
  便丢下麻将去揪白拉桥。
  果不其然,我在抽烟室找到白拉桥,他却没吸烟,也没攀谈。
  他视线落在墙面的一处阴影上,像在欣赏石灰刷得如何漂亮。
  看见我进来了,白拉桥尴尬地说:“我正准备出去,怕身上沾了烟味麻将会不舒服。”
  我用背挡住玻璃门,让他先过去,心想麻将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是因为这点烟味。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白拉桥一把拉开。
  我没设防,一下趴在他怀里。
  他也不等我站稳,连忙和我拉开距离,我却因和他短暂的接近而心悸不已。
  “医院的门很脏,别这样靠着。”他悻悻解释。
  径直朝前走,两人都魂不附体一般。
  “怎么了?”深吸一口气,我故作平静地问他:“为什么几分钟的时间,就麻将一人不知所措地留在那里?”
  “我没办法把他最美的一面留存下来。”白拉桥和我错开将自己落在后,我侧脸用余光偷偷打量,他摩擦琴键一样左手滑过玻璃窗。这会儿倒是他不讲求卫生了。
  “麻将在我眼里……总和校园时代时一样,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哪怕生病住院,也未觉出不同。”
  “那是你从来不敢面对现实。”我打断他:“别人都只看到你的深情专一,但我离得近看得真,你每日请安报道一样,把对麻将的爱变作做任务。”
  我端着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数落:“你认真看过他的脸吗?你怜惜地怀抱住他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屏息?你一直都在逃避,不允许别人说麻将的不是,不让我露出一丝不耐烦……倘若真的有好好看他,你就早该知道——麻将不再一如既往的美丽,他萎败了,他腐朽了!丑的令人根本无法忍受……”
  话一出口便难闸住,过后就要懊悔,我不敢看白拉桥的脸,但等着他打雷落闪,他却迟迟没发作。
  这么安静,倒像是我无理取闹了。羞愧爬上我的脸颊,我觉得它同我的眼角一起染红了。
  夹道里站着一些取药归来的病人,好似都看着我,不明就里,只凭借态度就能断定我是过错的一方。我疑心病发作,又恼羞成怒,窘迫地跑着逃开。
  白拉桥很快反应过来,他人高腿长,但我豁了性命在跑,并不那么轻易地、费了些气力才将我追到。
  这时我们已经跑在荒郊野外,太阳也被黑暗所吞没。
  我俩对望着喘气,耳下的淋巴冽冽发痛,像要爆破出一对鱼鳃。
  猝不及防地,白拉桥突然给了我一拳,我晃了一晃,终没倒在地上,只是眼冒金星,看他再不真切。
  他也好像知道我眼下的状况,有恃无恐,扮演着陌生人。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白拉桥没得绝症,所以变得自如,仍回到从前。
  我认为他大可不必冒着被医护责骂的危险赶回去,但他觉得有这个必要,仿佛又是我单方面拌嘴,一路都是寂静的。
  没想到麻将并没睡,站在门外等我或他,白拉桥立刻怜爱地奔了过去,两人搂着往床边走。
  “我去倒热水。”抓着暖瓶往外跑的时候,听见麻将嗅着,半是撒娇地靠在白拉桥身上说:“我像闻到了晚香玉的味道。”
  水房的热水管锈住了,稀稀拉拉滴着水,我只能一直将暖瓶倾斜着悬空在水龙头底下汲水,也不知道是泪、还是真的不稳而遗漏出的热水,打点滴一样落在我手背上,扎得我好疼。
  我得了神明才能洞察出的病症,但根本无药可医。
  14年3月10日
  他的舌头很软,有种玉米芯的甜味
  13年5月25日
  白拉桥重新给麻将拍照,是麻将建议地,他说晓得自己现在怎样不入镜,只摄眼睛好了。
  虽然化疗,但也只是掉了头发眉毛,睫毛却不知道怎么地,还驻守阵地着。
  那是唯一好看的地方了,我心说。
  白拉桥大概也如此想,沙漠里失而复得的骆驼一样,全拿它们当做最后的精神支柱,于是也提起精神很认真细微地捕捉麻将的眼睛,像面对窗台上偶有停落的飞鸟。
  对!就是鸟儿一样。麻将的眼睛又长又圆,那眼球黑得剔透,内眼角如粉嫩的喙,双眼皮窄窄地同收拢的羽翼,剩下的睫毛则是鸟的脚爪。
  我按耐不住,几乎脱口而出。
  但麻将却自己说出来了。
  “像不像小乌鸦?”他说,脸上挂着富足的微笑。
  白拉桥在镜头后面抬起头来,诧异他的好兴致。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小乌鸦……白,你要好好待他。”
  麻将捏紧我的手不让我抽离他,一下子,除了尴尬在空气里流动,万物都凝固了。
  13年5月30日
  “奶奶煲了榴莲壳排骨汤,你去拿来吧。”白拉桥电话里说,我听了连忙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将夹在肩膀上的手机紧紧抓进手里。
  “为什么?”我颤抖着问。
  “什么为什么?”几乎看得到白拉桥在那端皱眉,但他很快觉出我的恐惧,耐着心解释:“我要到外地开会,已经在高速上了……你要不方便,我让老梁去好了。”
  “算了……”我赶忙说,去也不是,不去……谁知道白拉桥的爷爷奶奶又会如何作想呢?
  换了一身还算体面的干净衣服,和麻将知会了一声后我乘车到白家。
  快到时下了中雨,的士又不被放行,到门前时我踩了一脚的泥水。
  我在玄关的着尘垫上局促地立着,伸手抹掉额发上的雨水,它们又狼狈地倒流在袖管里。
  “爷爷奶奶。”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和闻讯赶来的白拉桥祖父母打招呼。
  “你来了。”
  白老爷子迅速打量了我一番,而白老太太则和佣人使眼色:“怎么还不取双拖鞋?”
  她装腔作势道,我则乖觉地只一味笑。
  这里有麻将的专属拖鞋,但却没有我的,即使我在这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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