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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晨曦-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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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胡,再开快点。”柳晨曦吩咐。
  
  到家后,两人没有惊扰二楼休息的柳桥涵和朱丽,只打了盏小灯,穿过幽暗的走道。柳晨曦拿了药箱来到柳彦杰的房间。
  
  柳晨曦让他脱衣服。柳彦杰伤在左手臂,是子弹造成的擦伤。柳晨曦仔细替他处理了伤口,消毒、敷药、绑好绷带。柳彦杰始终一动不动。
  
  等柳晨曦料理好,准备离开时,柳彦杰却拉住了他。“晚上留在我房间。”
  
  “为什么?”柳晨曦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那是典型男人的手,没有女人的细腻,它温暖而有劲。
  
  “有个医生在旁边,心里比较踏实。”
  
  “你的伤没有那么严重。”
  
  “我感觉有。”柳彦杰盯着他。
  
  他想留自己过夜。柳晨曦想起那个令人尴尬的晚上。他在英国时,听朋友说过在船员间、战营中经常会发生这样权宜的事。
  
  柳彦杰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他松开柳晨曦,披上外套走向门口,为他打开门。他微露胸膛,头发有些凌乱,那眼神更是什么都了然于心,却故意在使坏。在柳晨曦看来,这样的柳彦杰有种奇特的味道。他感到自己的心莫名地怦怦乱跳。
  
  柳晨曦走出门时,轻轻地说了句:“我等会儿再过来。”
  
  柳彦杰笑得更深了。
  
  这晚,柳晨曦穿上了有扣子的睡衣和一条睡裤。他将扣子扣到了顶。
  
  传统中式双人床垫了床垫,虽然不是现在上海流行的席梦思,睡上去也够舒服了。柳彦杰的房间里还放着几支腊梅,幽香的,躺在床上那香味也能一阵一阵往鼻子里钻。
  
  “你有过女人吗?”柳彦杰突然问。
  
  “怎么想到问这个?”柳晨曦诧异。
  
  “有过?”
  
  柳晨曦犹豫道:“有过。”
  
  “你没结过婚。”柳彦杰慢悠悠地说。
  
  柳晨曦不说话。
  
  “我以为,以你的思想应该会把第一次留到新婚洞房的晚上,”柳彦杰翻了个身,继续说,“果然是读了洋学从外国回来的少爷。”
  
  柳晨曦翻过身,背对他。
  
  身边这个男人的身体很暖和。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和女人睡时柳晨曦从来没感到这么炽热。
  
  “如果你觉得热,可以把扣子解开。”柳彦杰抬起身故意在他耳边说话。他嘴里呼出的气弄得柳晨曦耳根痒痒的。热气又一次涌上他的脸。柳晨曦用力给了他一肘。
  
  柳彦杰扯动了伤口,吃疼地哼了一声,接着他不正经地问:“做哥哥的就这么对弟弟?” 
  
  “就因为你是我弟,我处处都让你。但你不要以为我一定不会揍你。”柳晨曦警告他。
  
  “你平日装得很好,我真以为你弱不禁风。看样子,你并不简单,”柳彦杰将手搭上他的腰,岔开话题,“你今晚特地穿了裤子。怎么,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柳晨曦转回身看向柳彦杰,“你不也穿了。”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洋派的。”
  
  柳晨曦没有回话,夜里静得只听到落地钟的滴答声。
  
  柳彦杰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裤贴在柳晨曦大腿根上,他轻柔地用手描绘他的形状。柳晨曦说不清自己的感受,虽然有一瞬间他还真希望柳彦杰能那么做,但他仍严肃地问:“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柳彦杰停下手中的动作,却眼神锐利地盯着柳晨曦。
  
  柳彦杰深究的目光,令柳晨曦无名地感到心慌。“把手拿开!”柳晨曦说。
  
  柳彦杰并未收回手,更紧迫地凝视他:“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讲究体统的。不应该让我这个洋派的来提醒你关于体统的事。”柳晨曦说。
  
  柳彦杰没有回答他,收回手,背过身自顾睡了。
  
  柳晨曦舒了口气,又有些失望,他不知道失望什么。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失望感到羞耻。他察觉到自己今晚好像对柳彦杰抱有一种不该有的古怪的念头,令他不可名状地焦燥。
  
  “你睡不着?”柳彦杰在他身后问,“在想什么?”
  
  柳晨曦惊了一下,想了想说:“晚上遇到的那些人。你经常遇到这样的事?”
  
  “没有。你不用想那么多。”
  
  柳彦杰转过身,伸手环住侧着身的柳晨曦。“不早了,睡觉。”
  
  “我说过,把手拿开!”柳晨曦振开他的手。
  
  “别动,很疼。”柳彦杰说。
  
  柳晨曦突然坐起身。
  
  柳彦杰立刻把手收了回去,不耐烦地说:“好了,睡觉!”
  
  柳晨曦重新躺回床上。适应了黑暗的柳晨曦望着这间他几乎从不踏入的房间。每天有人打扫的关系,哪怕是床围上的金箔雕刻画的细缝儿里都是不沾灰尘的。柳晨曦喜欢床脚边红木花架上放着的一盆虎皮兰,绿黄相间的花纹,透出生命的脉动。橱上紫檀雕的十字架是房中唯一西化的东西。旁边的双峰骆驼俑仰天长嘶,整只骆驼与兽面纹饰的驮囊虽不明亮却都是细致的。骆驼背上坐着的胡人更是色彩鲜艳、釉色明快。柳彦杰把它放在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不难看出对这唐三彩的喜爱。墙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豆青色玉壶春、双耳出戟鼎、青花缠枝龙纹天球瓶。
  
  柳晨曦想起,柳彦杰也是喜欢收藏古董的。身后是柳彦杰均匀地呼吸声,他再一次将手搭在柳晨曦身上。这次,柳晨曦没有动。
  
  柳彦杰的手很温暖,柳晨曦逐渐抵抗不了越来越浓的倦意,沉沉睡去了。
  
  早晨,当柳晨曦醒来时,柳彦杰已经离开了红屋。
  
  “大少爷,有您的信。”美娟在房外侯着,当柳晨曦打开门时,正看到她红扑扑的脸。
  
  “谢谢。”接过信,柳晨曦摸了摸美娟柔顺的发顶。
  
  美娟始终低着头伺候柳晨曦梳洗。无论是服侍老爷、二太太,还是二少爷,她都是谦卑又拘谨的,只有在大少爷身边,她才感到愉悦。
  
  柳晨曦洗过脸,美娟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柳晨曦端详美娟拿来的信。信封上只写了柳晨曦的名字与地址,信封上盖着北平字样的邮戳,邮戳上的日期是柳晨曦到达上海的前一天。柳晨曦用拆信刀打开信。
  
  看完信,他拿起柳彦杰遗忘在房间里的打火机,点燃了它。
  
  




13

13、第八章上 。。。 
 
 
  第八章
  
  落地一盏四方红纱罩立灯,由黄铜鸟嘴吊起,红布正中绣有黑色斑蝶图。落地灯左面一张镂空雕花大床,大床一面贴墙,墙上挂着一幅唐寅山水画。柳彦杰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慢悠悠地摇晃。唐寅的山水画,山岭重重,险峻雄伟,远景悠远虚青,引人遐思万丈,柳彦杰十分欣赏,也有收藏。
  
  “你也喜欢?”进门的周景见柳彦杰看得认真,不由说,“这幅不行。已经给三爷了。”
  
  柳彦杰很想说,白凌桀懂得只有瓷器,画给了他也是纯粹一个摆设。不过想到书画原本就是个摆设玩意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架子上的珐琅彩双兽耳尊……”柳彦杰暗示。
  
  “不行。那也是三爷的。”周景又说,“这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包括你坐的椅子。”
  
  柳彦杰之前就听周景说过,在家里多辟了一间房,专门留给白三爷。白三爷平时很讲究,周景每回都要叫家里的娘姨把他那间房打扫个几遍。白三爷瞧上去斯斯文文,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文质彬彬,如果再年轻些,看起来会像那些在书院里抱着书本的大学生。柳彦杰不禁想起柳晨曦,他也常给人那种感觉。这样温文的人打起架来,真是别有一种味道。
  
  柳彦杰注意到床头柜上摆了个嵌有白三爷照片的相框。白凌桀还真把周景这儿当自己家了。 
  
  “你卖给他的东西不少。”
  
  “也不都是真品。”周景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架子上的北宋汝窑青釉莲纹炉和明青花八棱人物玉壶春,“新的(即仿货)。”
  
  “他没看出来?”
  
  “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怕被他知道。”
  
  “这些都是他看中的。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是真的。”周景嬉皮笑脸地在柳彦杰对面坐下。 
  
  柳彦杰笑了笑。“好了,说正经事。我托你查的事怎样?”
  
  周景收起玩笑,认真道:“前两天,银岭前那起枪袭,其中有几枚空弹匣与射杀胡辉使用的是同一把枪。”
  
  柳彦杰沉思。“你说过,那把枪有案底。”
  
  “对。六年前曾发生过一起武器抢劫案件,当时现场就留有这把手枪,工部局将它交于特区法院。上海特区法院一年前又将它移交给了警备司令部。”
  
  “警备司令部?”
  
  “能动到警备司令部的,你说能是些什么人?”
  
  柳彦杰沉默。
  
  “看来,国民党军统里有人盯上你了,”周景皱眉,“你做了什么,让军统给盯上了?”
  
  “没做什么。”
  
  “真的?”
  
  柳彦杰点头。
  
  “你再好好想想。”
  
  柳彦杰考虑了片刻,说:“我没有在暗地担过哪个组织的职位,也没有被任何人招募,只是在上海做点生意。”
  
  “你那些生意,不怎么样!”周景笑笑道。
  
  “最近政治暗杀势头强劲。难道和日本人做生意也会被某些反亲日军统别动队刺杀?”
  
  “不至于,在上海这种地方,你一点都不和日本人沾边,这也很难。不过今年两月份那时候,的确死了很多人,闹得人心惶惶。那些亲日汉奸,说实在,死了叫活该!不过,就怕情报处和行动队搞错了人。亨利路上那个日本留学回来的张先生,前几天在家门口被人打成蜂窝。那就有些冤了。总之,你最近要谨慎,尽量不要和日本人接触。”
  
  柳彦杰很少直接与日本人谈生意,能避则避。他不认为自己亲日,应该说他和父亲一样痛恨日本人。不过军统情报有时候会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就像周景说的,最近万事要谨慎。
  
  “你多替我留意些。”柳彦杰说。
  
  周景答应再替他探听下情况。
  
  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周景替他倒了杯茶。周景家的佣人送来几盘小点心。柳彦杰喝着茶,目光落在那张白三爷的相片上。照片上的白三爷穿着学生服,留着学生头,笑容爽朗,背景是一所大学,看起来是好多年前拍的。
  
  “很年轻,是吗?”周景注意到他在看照片,走到床头柜前点了点相框,神情颇为得意地说,“我替他照的。”
  
  “你们不是才认识五年?”
  
  “这张照片是前年夏天,我们到光华大学校门口拍的。”周景拿袖子仔细擦了擦相框上的玻璃片,“他说想照张学生照,那天还特意问里面的大学生借了一套衣服。”
  
  白三爷确实是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人。柳彦杰不由想。周景也很闲,居然真得陪他。相片里的白三爷笑得很爽朗。这几年他变得内敛,极少这样笑。周景把他拍得很好。这种快乐的笑容使他看起来很年轻。柳彦杰突然想到,他是对着周景笑的。这两人很有意思。
  
  “你也应该照一张。”柳彦杰说。
  
  “大热的天,我才不穿那种衣服,”周景抱怨,“谁像他一样,怎么捂都不出汗。十二月在被里塞两个汤壶,还非穿着袜子睡觉。你说他什么毛病!”
  
  “他身体不好,你知道的。”
  
  “他每天都在吃补药。”
  
  柳彦杰端起茶呷了一口。“怕是补不回来了。” 
  
  “那他还娶那么多姨太太,他也不怕废了!”周景生气道。
  
  柳彦杰放下茶盏,说:“他想要生个小人(即小孩)。”
  
  柳彦杰望着那张镂空雕花大床,上面压了两床柔软的鹅毛被。
  
  “你们一起睡的?”柳彦杰冷不丁问。
  
  正在喝茶的周景呛了下,讪讪道:“只有下雪天。”
  
  “挺好。”
  
  “有什么挺好的?”周景吃了块饼干。
  
  床上方各挂着两盏六角灯,六个面上绘着不同的仕女图,随着从窗中钻进的风极缓慢地转动。许久,周景像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地说:“要是丽丽睡身边那叫挺好!白三爷是个男人!我又不能拿他怎样!” 
  
  因为是男人,所以不能有多余的念头。
  
  柳彦杰回去后想了很多。白三爷在北平时就和商家小姐结了婚,到上海后,又娶了两房姨太,其中一个好像曾是周景的未婚妻。不知为什么,柳彦杰想到了莎士比亚《商籁诗》中的一首,他记得前几句是“你占有了她,我并不因此过度伤情,虽说我对她也还有一片痴心。她占有了你,这才令我嚎啕欲绝,这至爱的丧失使我几乎痛彻心庭。”
  
  柳晨曦再过几年也要到白三爷现在的年纪,再不考虑结婚,父亲那边是不会允许的。柳彦杰想起陈老板的千金。那女孩还是不错的,比起如今上海滩上那些未结婚先有奸情的大家闺秀,她算得上老实乖巧。柳晨曦虽然嘴上说不想女人,能真的不想吗?是男人就没有不想女人的,除非他有病。
  
  这夜,柳彦杰失眠了。
  
  柳彦杰最近去沪西都会带着柳晨曦,有时间他还会陪柳晨曦物色他中意的房子。毕竟再过一个月柳晨曦就要留在沪西做事,柳彦杰认为让他先熟悉起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是必要的。他特地为他找了个司机。一个叫罗烈的白俄混血。
  
  罗烈都跟了自己两年多,过去一直在锦绛堂做事,为人正直,柳彦杰对他比较放心。柳晨曦若是有什么事,他也能从他那儿知道。
  
  柳晨曦在门口穿鞋。柳彦杰几天前就晓得他今天中午要和陈家大小姐去大光明看电影。
  
  陈老头也是个很会盘算的人,在那次见面后,隔周给柳桥涵写了封信。柳彦杰即使没有看信,也能猜到陈老头写了什么。那天,柳晨曦被叫上了二楼。自那日起,柳晨曦和陈衍仪恋爱了。
  
  在这件事上,柳彦杰并不满意。他说不清自己不满意什么,只是每当看到柳晨曦和那女孩在一起,心里就不畅快。
  
  即使不畅快,他也没有立场反对这场恋爱。
  
  柳彦杰说对他了句,早点回家。柳晨曦对他点了点头。
  
  一来二去的也快接近年底,到年底就要盘帐。周日休息柳彦杰是享受不到的,他下午去堂里办事。回家时,他特意让老胡到公共租界的南京路大光明前绕了一圈。倒不是说他是去接柳晨曦,只不过知道他在那地方,就想去看看,心里想着可能会碰巧遇到他。
  
  柳彦杰明白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但没有在大光明前看到柳晨曦时,还是忍不住失望。
  
  车沿着南京路开得不快,十字路口人多,干脆停了下来。此时,有人敲打车窗。柳彦杰看到车外站着柳晨曦,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柳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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