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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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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那样子,象是不把那塌山挖穿不罢休,那时暴雨未休,连下了数日,他就在雨中,一身泥泞血迹,衣衫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对所有话听而不闻,有人要接近他,他便立即换个地方继续,其时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每一铲下去都摇摇晃晃,全凭一腔意志在继续。。。。。。你妹妹看不下去了,哭着求他算了,她说那样的山崩谁都活不了,血肉早已成泥,他就算挖废了手也不能再找到你。。。。。。沐昕一把就把她推开了,嫌她吵,那个平日那么有风度的谦谦君子,从没这般粗暴过,可大家看了只是心酸。。。。。。后来熙音也狠,直接跪到他的铲前,险些被他一铲铲掉头。。。。。。她求沐昕,说她对不起他,没能替他照顾好姐姐,只求他不要再继续,不然姐姐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沐昕一听这话,就停了手,我们以为他明白了,正要拉走他,却听他说,他不相信你会就那么死了,假如你被砸进某个石隙里,正等着他解救呢?假如你重伤,我他正好挖到你呢。?他说他总觉得,只差一刻,只差那么一刻,他一定可以找到你。。。。。。他说,就算你死了,他也不能让你孤零零埋在那黑暗地方。。。。。。那话他说得艰难,我们却一字字听得清晰,每个字都平常,每个字都带血,每个字都象炸雷般响在我心里,我想我一生也不能忘记世上有如此执着固守的感情,我想我一生也不能忘记那七天七夜,那么激烈惨痛的日日夜夜,终我一生,不愿再次面对。。。。。。”
我静静不动,低头看着酒坛原本平静的水面,被缓缓滴落的水珠,激开阵阵椭圆的涟漪,如斯人眉峰般,皱起流畅的弧度,再悠悠扩散,消散无痕。
那涟漪不断惊起,无垠散开,再激起,再散开,无休无止,连绵不绝。
有细微的滴落之声,在寂静中极轻微的叮声作响,一声声,却如巨锤般,捶得我心口痛至颤抖。
“。。。。。。到了第七天,你师傅知道再不出手沐昕便没命了,点了他的昏穴,将他带回北平,待沐昕醒来后,对他说,怀素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他也一定不可以将自己折腾死,不然有一日你回来了,他没法向你交代。沐昕沉默了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后来便离开了。。。。。。你也知道,他走遍天下,去找你。。。。。。”
“天可怜见,”方崎目中泪光盈盈,“你果然还活着,不然不知道沐昕会怎样。。。。。。”
我自酒坛中抬起头来,对着漠漠天穹一笑,就手一抬,捧起偌大的坛子便喝,方崎不再言语,只目光平静的看着我,半晌喃喃道:“怀素,我曾认为你很贫穷,可现在我羡慕你的富有。”
我微咳起来。。。。。。富有吗?
闭上眼,血色虹桥一闪而过,虹桥后,暴雨中被我逼出洞外的贺兰悠的脸,黑发如墨,衬得面色如雪。
酒味突然苦涩至不能下咽,我俯下身不住清咳。
熙音,我明白了你为何宁可不说出那秘密,选择和我同归于尽,目睹那样惨烈的一幕,对于爱着沐昕的你,对于始作俑者的你,对于亲手将所爱的人逼至那般地步的你,想必心中,亦是生不如死吧?
贺兰悠,我明白你为何封住了我的记忆,只是我不明白,那般强势至似乎无人可伤的你,也会害怕面对某些不可挽回的事实?要用这样伤人伤已的方式,去徒劳的挽留最后的温存?
。。。。。
苍天,你剜去我们心头血,画这错综复杂爱恨交缠,画这无限凄艳大好河山,以翻云覆雨手,辗转了众生的苦痛挣扎,看堕于彀中的男女,俱都伤痕累累,无一人能笑颜不改的继续前行,你如此残忍,是要我们在将来,永远无法挥别内心里,不散的悲凉?
如果给了就必须要取得,那么我愿还回我的美貌,财富,地位,智慧,换回爱我的亲人,诚挚的情感,永恒的安定,平凡无忧的生活。
我,何其有幸,何其无辜!
。。。。。
将酒坛一抛,我直身而起,纵声长笑。
长风掠飞衣袂,屋脊上的月色,自天穹深处追蹑而来,浩浩荡荡洒落,一般的清冷如水,历世风霜千年不改。
寻常开谢庭前花,不知人间苦与别,向来老去的只有人心,唯天地悠悠不老。
玉液满,琼杯滑。长袖起,清歌咽。 叹十常八九,欲磨还缺。
寂静中呛声长吟乍起,照日短剑光芒如朝阳,在我掌中刹那绽放,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剑平,剑仄,剑起,剑落,生虹霓起风雷,现艳阳落清光,起落转承,铺排连韵,以天地为笺,名剑作笔,书人生富丽跌宕一长赋。
满庭桂花香氛幽幽,黑夜中姿态静好,枝上点点淡黄娇花为纵横剑气所惊,于一色雪练清光中离枝而起,婉转浮游,再纷飞冉冉落如秋雨。
有秋雨萧瑟,无秋雨缠绵。
良久方歇。
我俯身注视那花瓣,默然不语。
身侧方崎亦默默凝视,良久一声叹息。
洁净的青石地面,月光映上如水洗,遍地淡色细小花瓣整整齐齐组成尺许大字,依稀宽博劲骨的颜体手笔。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正文:第一百三十九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三)]
清晨的曦光向来是穿过我卧室的窗阁纱帘,被重重阻隔了再射至我榻前方寸之地的,然而今日,我却鲜明的感觉到那阳光落于皮肤的温度和力度,以及清晰的感觉到空气里无处不在的菊花的清甜之香。
风声鲜明的响在耳边,鸟鸣啁啾,嘈切不绝,又仿佛有花瓣被风卷起,落于我颊。
我睁开眼,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睡在屋瓦之上,以天为被,以瓦为床。
浑身酸痛,身侧趴着方崎,揽着我肩膊睡得香甜。
我的目光转过一圈,定在檐角临风而立的颀长身影上。
衣极白,手比衣更白,手中笛却是绿的,绿如春光初至时第一竿拔地而起的翠竹,却较翠绿的竹色更多了几分温润光洁。
高山绝巅不化的千年冰雪,并十分春色里最翠的那一枝,明明是极不协调的东西,然而此刻看来,却和谐如简笔素淡的名家丹青,笔笔清逸。
他立于那一轮初升的朝阳里,漫天朝霞嫣红瑰紫,绚丽如斯,映得那背影如雕如琢,却不减一分清绝颜色。
风掠起他的发,发丝与衣袂同在空中缭绕飞舞,不知怎的,突然绞乱了我的思绪。
今日这一眼,是阔别一年后真正苏醒来的第一眼,而这番打量,突令我惊觉,这一年,他是怎么过的?
记忆未恢复之前,我虽知他苦楚,终究没有那般扯心扯肠牵肝裂肺的心疼。
如今旧事全数涌上,历历在目,我突然开始害怕,为想象中那寒意森森噬心的日子而颤栗不休。
我无法再如先前那般冷静的去想象,失去我,亲眼目睹塌崖,走遍天下又寻我而不得,在内心深处几近绝望的沐昕,是怎样熬过那三百多寤寐不安的日日夜夜?
沐昕。。。。。。沐昕。。。。。。这一刹心中裂痛,我忍不住低吟出声。
声音细微,却不可避免的被他听见。
沐昕回首,凝视着我,轻声道:“你醒了?我本想送你回房的。。。。。。”他目光在尚自沉睡的方崎身上一掠而过,立即转开眼。
我怔了怔,不由失笑,这君子,因为方崎睡在我身侧,便觉得不便再接近,总不能送我回房却又丢下方崎睡屋顶吧,流霞寒碧又不会武功。
摇醒方崎,带着尚自迷糊的她下了屋顶,将她安置了继续歇息,回到我的阁内,沐昕第一件事便是去把我的脉,神色中带着不赞同。
“怀素,你怎么这般胡闹?”
我试着抽回手,对他安慰的一笑,岔开话题:“对了,我记得王妃原本邀请我们参加她的中秋聚宴的呢?后来出了这事,你怎么交代的?”
他不理我,细细把完脉才霁了颜色,只是注视我的目光仍微含郁色,待得我将目光迎上,他却又转开眼,松开我手腕,淡淡道:“你那日出事时,我已经赶到了,所有人都被阻在门外,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没人敢乱传什么,然后我亲自拜会王妃,和她谈了谈前方战事。”
我正待继续往下听,他却闭了嘴不再说了,倒令我怔了怔,瞪他,“你这是怎么了,说话只说半截。”
他顿了顿,才道:“我提起了齐眉山之败。”
我恍然大悟,心情大好,得意洋洋笑道:“你这君子也会挤兑人?哈哈。。。。。。”话未毕见他微红了脸色,想着他是为我才会如此,怎好再取笑他,连忙住口,但面上笑意未绝。
齐眉山燕军之败,是魏国公徐辉祖的杰作,中山王徐氏一门忠烈,对妹夫这乱臣贼子深恶痛绝,屡屡大义灭亲,别说顾念亲情,甚至较其他将领更为手段狠辣,王妃处于家族与丈夫之间,纵父王不曾怪责她,心中也难免不安尴尬。
父亲对她还是关爱的,前方涉及和徐氏家族的战事,多半不和她提起,也命令属下不得对王妃提及,也是存了要她安心守护北平之意,所以有些战事,她是不知道详情的。
也不知沐昕是怎么和王妃说的,令得她坏了心情。
这心情糟糕,如何还有聚宴的兴致?
我和熙音之间发生的事,自然不能给王妃知晓,否则难保有人不会借着动熙音心思来打击我。
只是如此,也实在难为了沐昕。
寒碧沏上茶来,我拦了她,亲手奉了茶给沐昕,对他一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回望我的眼眸静意深深,恰如几上那盏少见绿菊“春水碧波”。
一时室中寂静,唯闻盏盖相击轻响,我却隐约听得远远有喧闹之声,似是有人哭闹着一路出去,皱了皱眉正要寒碧去看看,却看见沐昕略带了然的神色。
我盯着他,他察觉我的目光,抬起眼来,轻轻搁下茶盏,淡淡道:“别看了,是兰舟。”
我一挑眉,他自然明白我的询问之意,却摇了摇头:“你别问了,也是她钻牛角尖。”
我见他话说得奇怪,他素来不是吞吞吐吐之人,今日却言语有些碍难之处,莫非。。。。。。错处在我?
将往事回思一遍,我犹豫的道:“她。。。。。。境遇不好?”
沐昕飞快的看我一眼,想了想方道:“果然瞒不了你去,简单说吧,兰舟原本是王妃的心腹,倍受倚重的大丫鬟,素来受王府中人尊抬着,结果当初她弄丢了王妃陪嫁的千年鹤珠,王妃从此不喜她。。。。。。这王府你也知道,爬高踩低的事多了去,再加上她昔日得势时也有不着意不照拂处,如今便都来作践她一回,想必是天壤之别的待遇,使这丫头生了怨望之心,后来,不知怎的她和熙音遇上一起,撺弄了一些事情,这些你都知道了。。。。。。如今想必是东窗事发了。”
我怔了一瞬,道:“她玩的那些把戏,我自然知道,原想过是王妃主使,后来也算想明白了,王妃纵不喜我,也不会在现在对我动手,多半是这丫头自作主张,撺掇了熙音报复我,只是我想着,此事起因在我,终究是我对不住她,便没有声张,没想到。。。。。。”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她那点微末伎俩,何况熙音并不打算为她遮掩,有心要你误会王妃,”沐昕微微叹息一声,“当初在王府等你回来的日子,我将这些事情想了一遍,随即便命人缀着这丫头,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报,果然不出所料,查到她故意交好医官,要了些禁药。。。。。。想必想在中秋宴中做手脚,我去拜访王妃,也有试探此事是否是她主使的意思,现在看来,王妃倒确实不知情,不过王妃也实在厉害,就这么一番试探,她便起了疑心。。。。。。所以有兰舟今日被逐之事。”
说到后来他神色微黯,我知道他心有不安,遂和声道:“此事因我而起,与你无关,你万不可多想,便有什么恶业,都是怀素一身担之。”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你的恶业,自然都应是我替你一肩担下,还有什么区别。”
他语气中的理所当然令我心中软热,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扬眉一笑,心里的阴霾也驱散了少许。
然而喧闹之声却越发近了来。
隐约听得院外那尖利哭闹之声飞速接近,身后似还有一帮人追逐阻止之声。
我冷冷一笑,道:“你且歇着,女人的事,我来解决。”施施然站起,走了出去。
笑话,一帮男女会拉不住一个纤纤弱女,由得她一直绕着路从回鸾殿大老远的跑到流碧轩?
想看我笑话?想给我警告?想给我难堪?
无论是哪种,那些人们,你们都失算了。
一路步至前庭,叫骂声越发清晰。
“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叫她出来,我和她对质!看是谁害人了!凭什么生生的撵了我去!”
“叫她出来,叫她出来!我要问她,为什么害我!”
七嘴八舌的劝阻声,不痛不痒。
“兰舟姑娘,快收了这样子,人不知鬼不觉的早些去吧,也算留个体面,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是啊姑娘,你且收敛些儿,也好叫王妃记着你的好,改日回了心思,说不定便又想起你,也就欢欢喜喜的进来了,何必在这里闹这些不好看的。。。。。。”
“。。。。。。”
一派喧嚣人声里,流霞的清脆嗓音越发清晰。
“对质?对什么质?她兰舟是什么人?我家郡主是什么人?和她对质,这是哪门子言语?嬷嬷们,这兰舟好歹也是王妃跟前人,学的这是什么规矩?跑到流碧轩来撒野,欺负流碧轩没人吗?。。。。。。”
婆子们七嘴八舌解释,又去拉扯兰舟,越发吵嚷得不堪,我眼角觑见黑影一晃,心知师傅受不了吵嚷已是怒了,他若出手,只怕谁都难免吃些苦头,赶紧加快了脚步,行至前庭。
触目便见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正中哭着前冲的女子,一堆似拉非拉高矮胖瘦不等的嬷嬷仆妇,远远站成一排的赶来的侍卫。
我的身影跨出院门,人群犹自喧闹不休,侍卫们抬头见了我,立即俯下身去。
嬷嬷们一一回过头来,见了我,立如热粥锅里浇了冷水般安静下来,撒了手给我请安,兰舟一直拼命的在和那些身健体壮的女子们纠缠撕掳,乍然失了钳制,反而一时茫然,呆呆抬头看我。
几十双目光凝住下,我缓缓下阶,行至最后一级阶前,我站住,居高临下俯视兰舟。
她在我目光逼视下,有些恍惚的双膝一软,似要下跪。
日光照在我缃色裙裾玉色宫绦上,裙上织金云霞纹熠熠生光,映得她神色苍然如雪。
她低垂的头触及我锦罗衣饰,顿了顿,霍然抬头,拍拍膝上的灰自己站起,目中掠过恨恶之色,恨恨道:“我不跪你!我为什么要跪你!为什么要跪你这个自私阴狠的女人?”
“我从没说过要你跪我。”我态度温和,“所以你下次一定要记得,别动不动膝盖就软。”
“不过,”我淡淡掠了她一眼,“也许你也没有下次见我的机会了,既然出了府,再见,想必不容易。”
她神色阴厉,一路哭叫过来嗓音已经微哑,狠狠瞪着我道:“我是爹娘逃荒卖出来的,如今被撵,反正也没个活路,今日便当着这许多人面分辨个明白,让这许多人都看看,怀素郡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正文:第一百四十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四)]
“我是个怎样的人,不劳你来辨明。”我莞尔一笑,不再看她,抬眼缓缓看过一圈,淡淡道:“好,很好,燕王府的从属们是越发长进了,为了这婢子一个人,这许多人,大老远的从回鸾殿一直追到流碧轩都没能追住,实在辛苦。”
侍卫们面色刷的青白一片,嬷嬷们讪讪的退后几步,不敢辩解,我厌倦的看着他们,挥了挥手。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赏茶吃么?你们劳累了这许久,又要撵人又要作势的,还不赶紧歇着去?”
转首命流霞:“将这大胆丫头给我带进来。”说罢便走,有嬷嬷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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