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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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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景隆此人行事,没有最蠢只有更蠢,他仓皇逃奔德州,却忘记派人通知围攻北平的军队一并回撤,此部分军力在北平城下遭遇父亲大军,与此同时城内也倾尽全力同时反攻,两相夹击之下,北军大败,全线崩溃,死伤无计。
父亲回师,即将到达城门口的消息,经由兴奋的照棠之口传来,我也松了口气。
想着沐昕也终于可以歇息了。
想到他,不禁问照棠:“沐公子人呢?”
照棠却微有困惑之色的答我:“沐公子先前被世子请去商讨军务,刚才我在花园那儿遇见他。。。”她说到此处顿住,欲言又止。
我见她神色奇异,不由笑道:“你这丫头,吞吞吐吐什么,有什么奇怪吗?”
照棠沉吟一下,展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婢子在花园遇见沐公子,见他神情很不好,脸色雪白雪白,看起来有点恍惚,我向他请安,他也没理我。”
我皱眉道:“没理你?”
照棠点头,讪讪笑道:“没理我也没什么,沐公子什么人物,整日操心军务大事,没空理我这个下人也是正常的,所以我没打算和郡主说。”
我摇摇头,示意她下去,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沐昕此人,小时候虽然跋扈,长大后却再端和守礼不过,待下人也一向和蔼尊重,照棠作为我贴身侍女,和他也算熟悉,怎么会有突然不理照棠的事?
想了一想,也没个端倪,只得命映柳进来给我换了衣服,今日父亲回城,于理我应出城迎接。
顺义门正门大敞,军民雁行排开,虽说不上黄土垫道净水洒地,却也收拾得开阔齐整,朱高煦扶着燕王妃,站在众军将最前方,翘首期盼。
我缓缓走到人群之后,环目四顾,却没发现沐昕人影,他到哪里去了?
心底隐隐的不安萦绕,我心神不宁的四处寻觅沐昕身影,却遍寻无获,
却见人潮突然涌动起来,激动兴奋的神色显现,夹杂着欢呼:“来了,来了!”
前方地平线,如潮水初至,渐渐现出深黑色的阴影,随着阴影的逐步扩大,万众注目中,一队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的身影也随之出现,排列着一纵一纵的行军队列,在道路两旁百姓围观之下,浩浩荡荡而来。
想必为了鼓舞士气,在军官们的刻意喝令之下,每一名士兵都竭力的昂首挺胸,英武之气盎然,铠甲锃亮,闪亮的皮靴践踏在大地之上,尘土飞扬,队伍中朵颜三卫骑士分外眨眼,蒙古勇士身材壮硕,肌肉纠结如铁,人人都配重型兵器,马上腰杆笔直,北地凛冽寒风中,兀自敞襟当风,露出宽阔胸膛,转目之间,百战沙场的杀气浑然而来,如此雄壮的军容,顿时引发了周围无数人的热烈欢呼。
父亲在众将围护当中,浑黑一骑缓缓而来,头顶燕字大旗猎猎飘扬,越发衬得他微有风霜之色的容颜英挺绝伦,神色间雄姿英发,他神色平静的接受万众膜拜,眼底闪耀着意兴飞扬的光。
他左侧是个锦袍中年人,容色刻厉,转目间光芒暗隐,气势不凡,想必是宁王。
他右侧,是洋洋得意的朱高煦,狼视鹰顾,一派意气风发。
朱高煦身后一步,是个青衫清瘦文士,容颜平常,我一眼掠过,微微有些奇异此人陌生,想来是宁王得力属下,便也没有注意。
朱高炽和燕王妃率领留城诸将迎上前去,欢呼声到达高潮。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里,我却隐隐听到“呛”然轻响。
声响极轻,几为巨大呼声湮没,然而响在练武之人耳中,却清晰得惊心动魄。
我霍然抬头,看向城楼。
城楼上方的身影,令我突然心跳如鼓。
杀气!
只有极其剧烈的杀气,才会使随身佩剑在鞘自鸣!
沐昕!
他要做什么?
我有生以来从未如今日般,将轻功提升到极致,几乎一个起落,便飞跃至众人头顶,在惊呼声中,踩着一堆头颅,闪电般飞上城楼。
目光所及,几令我停止呼吸。
长空下,火红夕阳中,城楼兵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沐昕孤零零一人立在牒垛前,目光冷酷的缓缓拉开一柄黑金大弓,弓成满月,弓上玄铁血羽重箭,斜斜下指,镀着满天霞彩,却闪烁着比铁更冷的幽光。
沐昕修长的身姿,沐浴在那半轮血色残阳中,双臂稳定,杀气凛然,衣袂飘飞,宛如神祗!
我咬唇扑上前,未及说话,目光已随着箭尖所向投往城下。
朱高煦!
而父亲,正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抬头,城下数万军士,俱都抬起头来。
三军列阵,万众仰首,数万目光,统统汇聚在城楼顶牒垛上,那个沐浴在金红夕阳之中,飘飞稳定,弯弓搭箭的挺秀身影中。
凛凛神威,无穷杀气,令十万大军,在转瞬之间,齐齐呆住不知所措。
城楼下,军民因角度关系,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王爷突然抬头,接着万军抬首,然后便是一脸见了鬼的骇异的表情茫然呆立,失去任何动作,而王爷和高阳郡王,更是突然脸色死灰。
见了这诡异一幕,城下百姓的欢呼再也发不出,喉咙如被那诡奇气氛扼住,渐渐失了声音,前方的早已住口,后方不明所以的呼喊几句,也因为声音的突兀零落而惶惶住口。
城里城外,死寂的气氛渐渐弥漫,所有生灵都似为那肃杀气势所惊,些声不闻。
一时间,偌大的北平城,数十万人汇聚之地,因为一个人的惊天之怒,静寂如死。
我含恨向城楼下一脸茫然的朱高炽瞪了一眼―――你做的好事!
半晌,才听有反应过来的将领惶急大呼:“保护王爷!”
一时间兵士呼的一下涌上前,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遥远的嘈杂声里,沐昕回过头,看我,明灭的金色阳光洒在他身上,往日清淡如水墨的人这一刻看来金光灿然如神,然而他视线深远萧索,颜色如雪,神情落寞难以描述,在我还未来得及出口任何言语前,他已经飞快而清晰的道:“怀素,对不起,此仇不报,沐昕寝食难安。”
他说完立即转过脸去,脸颊那一侧间,我瞥见一抹森冷的笑。
此时箭在弦上,蓄力已满,任何人力也无法阻止沐昕此箭射出,我黯然一叹,手指一紧,已扣住城墙。
“呼!”
重箭穿透空气的声音有如鬼哭,携着裂金碎石的巨大力量,夹着腾然的仇恨,杀气,愤怒,决绝,以目光不能追缀的速度,咆哮着射出!
射灭阳光,射散云霞,射碎飞石,射向,朱高煦!
我的目光收缩,心中怒涛澎湃,此乃“穿日”箭法,沐昕受过外公指点,朱高煦此箭难逃!
目光突然掠见那青衫文士,似慢实快的手一招,转瞬之间,已取弓,上箭,弯弓,射箭!
铁箭嘶声射出,正正迎上沐昕盛怒一箭!
快得令人目不暇给!
“啪”!!!
两支箭在下一个眨眼便暴烈的迎撞在一起,铁制箭头交击,擦出明亮的火花,白日可见,一声令人牙酸的划裂摩擦声响戛然响起,震得人浑身一抖。
沐昕的箭,被那极其精准的一箭,从中劈成两半!
依然的静寂如死,夹杂着倒抽气声音,反应快的几欲欢呼。
我却冷冷一笑。
看着那出手时令我惊觉他真实身份的青衫人,我目光冷冽,贺兰悠,好武功,可是,穿日箭法,岂会技至于此?
铁箭劈裂,去势不改,在潮起的欢呼声中,刷的左右一分,依旧,分射朱高煦上下盘!
不死不休!
[正文:第八十六章 风波狭路倍怜卿(三)]
呼声卡在咽喉里,黑影却闪现在眼帘中。
仿如从地底生成,又似自天空降落,那黑影乍一出现在朱高煦身前,手掌一抬,分镜花拈水月的虚幻姿势,那实而烈的双箭,立时便轻轻松松到了他掌中。
接箭的刹那,他黑色的衣袖,有意无意掠过朱高煦胸前。
朱高煦面色一白,瞬间恢复原状。
我舒出一口气。
“水月诀”的无上心法,正是对付“穿日”箭的克星,近邪终于及时赶到。
忽然放松下来,才发觉自己冷汗已湿了一身。
朱高煦其人其行,万死莫辞,然而,他不能在这万众注目中,得胜归来时,被沐昕当众莫名其妙射杀。
那样太便宜了他。
沐昕也不值得为了杀他这么一个人,拼上自己的命。
我明白,沐昕的愤怒里,有他的歉疚与自责,所以他选择这样一个决绝至毫无退路的方式,来为我报仇。
可我怎能要他为我做到如此?
一箭无功,沐昕冷哼一声,便要去抽第二箭。
我刷的扑上前,一把扯住他向后拉。
城下,漫天箭雨已飞射而至,愤怒的士兵不待主帅下令,抢先出了手。
我却已拉着沐昕下了城楼,飞驰而去,远远听得城楼下呼啸连声,连绵不绝。
……………………
沐昕一路紧抿着唇,目光直视前方,除了城楼上射箭前那一句话,他便没有再转头看过我一眼。我也不说话,直到了流碧轩,关上门,我才怒道:“你疯了,值得么!”
沐昕让开我的目光,侧过头,盯着墙角插着雉羽的青花瓷缠枝莲纹大喜瓶不作声。
我微微平了气息,脱力般的向椅上一坐,先拿过桌上已冷的茶一气猛灌,安慰我因为焦躁而如冒烟般的咽喉。
刚才短短一瞬,却是生死之间,当我看见沐昕孤身弯弓向着大军之中的朱高煦时,我那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有生至此,少有如此魂飞魄散的时刻。
不由暗责自己的疏忽,明知道朱高炽知晓那夜密林隐事,也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定会利用这事挑拨生事,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再竖强敌,偏偏因为心绪散乱,诸事繁杂,将这事忘了干净,也是没想到朱高炽这么心急,迫不及待的告诉了沐昕。
若是由我自己缓缓向沐昕说来,再说明我的意图,沐昕定不致有此激烈举动,如今给朱高炽抢先一步,以他的性子,不知向沐昕添油加醋说了什么不堪种种,保不准。。。。。。
沐昕岂是轻易为人所利用之人,此事令他决绝至此,纯是他过不了自己那关,他向来视我如珍宝,珍重呵护无有以极,更曾发誓护我终身,然而密林之夜,他不仅没能护得了我,令我险被亲弟逼奸,反倒因疑我心地为人,致使我恼恨昏倒,这要一直以爱护我为第一要务的他,如何接受?
何况我那日挣扎窃药,火焚寝宫以致为朱高煦所趁,也是为了让他不致伤损真元,如今他得知真相,那番自责苦痛,我不用想象也清楚明白。
如果可以,我自然愿意将这段往事永远尘封,换他宁静心境,然而今日,却被人以最糟糕的方式,猛力掀开,令他知晓。
朱高炽!这一刻我恨他牙痒,犹胜朱高煦。
沐昕一直背对着我,身影微微颤抖,似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又似已不愿不忍再面对我,我叹口气,看来要在解决父亲滔天怒气和弟弟猛烈报复前,还得先解决这家伙的心障。
真是天生劳碌命。
我起身,走到檐下,唤来几只鸽子,笔走龙蛇写好纸条,封好由信鸽各自带出,今日这事需得未雨绸缪,妥善解决,山庄在城中留下的暗人当可助一臂之力。
然后,我看着沐昕挺直的背影,恼恨突生。
你这般激烈至一往无前,弯弓射箭独对大军的那一刻,你就没想过我?
说什么终身守护,却原来遇事轻生!
“啪!”我抓起身侧茶盏,狠狠掷出!
茶盏擦过他身前,击上墙壁,呛的一声粉碎,雪白瓷片纷落于他脚下,墙壁上开了一朵纵横淋漓的茶叶之花。
我怒喝:“沐昕,你昏了,朱高煦也配让我吃亏?”
此时当以此话最有效果,果见沐昕一震,缓缓转过头来,我心中顿时大怒,直欲将朱高炽碎尸万段,你果然――――
沐昕先前无限死寂的目光因为我那一句乍起波澜,刹那间目光灼灼,一步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怀素,所言当真?”
我坐在椅中,仰头看他,他的急切欣喜流露在目色中,再传递至我心深处,令我这一霎,直欲流泪。
吸一口气,我一字字道:“绝无虚言!”
沐昕浑身一震,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那紧绷的神情与情绪,因冷酷消息而冰冻了的五感六识,因这斩钉截铁的保证,突然鲜活。
喃喃的,他道:“他骗我。。。。。。”
这一声说得居然极是欢喜。
然而这欢喜只是刹那,他的神色渐渐又转为暗沉,转过头,低声道:“我知道你终究是受了他欺负。。。你的手指就是他折断的。。。你受此折磨,我还那样对你,原来那晚你是被我气昏的。。。。。。”
说到末一句,他语气里无限自责苍凉,我赶紧去掩他的口:“胡说什么,我是谁,怎么可能气昏,那晚你说了什么,说实在的我都没听清楚,昏倒,只是因为太累了而已。”
沐昕怔怔的看着我,半晌长叹一声:“先前,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就一句话:万死莫辞其咎。。。是他,也是我。。。”
我笑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做什么了?沐昕,自我们相遇起,你为我付出多少,牺牲多少,你自己不在意,我怎么可能忘记?如今只为你当初区区几句肺腑逆耳之言,便任你以命相偿,沐昕,你这是逼我成为不仁不义之人。”
“何况,”我站起身,冷笑道:“我岂是任人欺辱之人,朱高煦妄图动我,他自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宛然一笑,我道:“沐昕,你可注意到先前师傅接箭后的动作。”
沐昕一怔,面上现出思索的神情,随即目光渐渐的亮了起来,轻声道:“似有一拂,正经二脉。。。”
我点头,讥诮一笑:“师傅是个聪明人啊,他定然猜出了什么,利用刚才那最好的时机,对朱高煦下了手,那一拂,截了朱高煦阴跷阳跷二脉,你等着瞧吧,不出半月,朱高煦定然大病,等他病好,他苦练十余载的武功,也就废了。”
沐昕点头,“好智谋,任谁也想不到,朱高煦的救命恩人会对他下手,只怕朱高煦自己,到死也不会明白武功如何会失了,山庄门下,果然个个不凡。”
我轻声一笑:“那是自然,所以,沐昕,无需轻举妄动,更无需以命相搏,朱高煦算什么东西,哪配?”
“杀了他,只是便宜了他。”我冷冷下结语,“而失去你对我的损失,死一万个朱高煦也抵不回。”
沐昕霍然抬头看我,晶莹的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我却叹息着转过头去,沐昕,只要能令你心安,我可以说出再多,我本不愿出口的言语。
沐昕的神色略略舒缓了些,我知道他最初的愤激已去,当不致再有祸患,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解决掉沐昕这个当众行刺之罪,沐昕虽然经我努力,已不算燕王手下,但是他城楼操弓欲杀朱高煦,父亲怎么可能放过要杀他最钟爱儿子的人。
我问沐昕:“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绝无转圜的时机,射杀朱高煦?”
沐昕拂拂衣袖,怒色难掩:“我要他在最得意,最兴奋的时刻被杀,我要他体验于美梦云端突然跌落的滋味,他不是功臣么?进城那一刻想必正想着如何得到你父封赏,说不定还在做着改立世子的狂妄美梦,这个时候请他面对死亡,那感觉,一定很好。”
我含笑看了他一眼,很满意沐昕和我的心有灵犀,看来他并不完全是激怒至全无理智,“那么,如果你杀了他,你打算怎么收场?”
沐昕淡淡道:“他不配我以命相拼,怀素,你想一下,今天你本应看到却没看到的人,是谁?”
我一怔,略一思索,恍然道:“梁明!”
目光一亮,笑道:“你把他怎么了?”
[正文:第八十七章 风波狭路倍怜卿(四)]
目光一亮,笑道:“你把他怎么了?”
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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