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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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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什么郡主,老鸨儿招徕人气胡扯的神秘身世你也信,真要是皇亲贵戚,会流落到花街柳巷?”
“这有什么,皇族子弟,谁没个花花头儿?谁没在妓馆有几分香火情?保不准一夜风流开花结果也未可知,烟花女子,玉臂千人枕朱唇万客尝,就有个什么谁又肯认?到最后一样是沦落的下场。。。。。。呃,怀远,不是说你,你可别多心,你们庆国公府家教谨严,我们都知道,不过别人家,可就难说了。”
那名叫怀远的少年笑道:“清者自清,怕你们说作甚,不过说到私生女郡主的,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来。”
我端着茶杯的手震了震。
“什么事儿?快说快说,你娘经常入宫,和皇室走得近,八成又有什么好料儿,快说来大家听听。”
那少年语气颇有自得:“叫你们说对了,我还是偷听娘身边嬷嬷私下唠嗑说起的,喏,”他指指北方:“北边的那个,和咱们打仗的那个,据说就有个私生女。”
“哦!”
“呀!”
“他不是有五个女儿了么?听说个个相貌不俗,想不到还私生了一个!”
惊叹声四起,夹杂着微带调侃的笑声。
我死死拉住身侧欲待站起的近邪,却没有注意到,背对我的那个男子,身子微微颤抖。
那叫怀远的少年被众人围着兴致勃勃的打听,越发得意:“说起来真是好笑,谁家的私生女不是藏着掩着,咱们这个燕王倒好,居然明公正面的递了密折给皇上,要为这个私生女儿请封,皇上也是奇怪,当真就让她入了宗谱,名载玉牒,听说还思量着给她一个封号,若不是异变乍起,燕王反叛,只怕这个私生女当真就登堂入室,名列郡主之封,真是皇室蒙羞啊。”
“奇哉怪也,一个私生女,居然也能入了皇室宗谱?那燕王的那个外室,却又是何等身份?”
“身份?哪来的身份?”那少年讥诮一笑:“左不过青楼馆娃之属。。。。。。”
“砰!”
茶棚里的所有杯盏,这一瞬间全碎了,亮了一地明晃晃的日光。
“轰!”
那一桌纨绔的桌子突然化为碎末,崩塌,茶水泼喇喇溅了众人一身,纨绔们惊叫着跳开。
有人被砸了脚,抱着腿直喊,有人慌乱下踩着了碎瓷,尖叫得百里外可闻,仆人们胡乱拔着刀冲了上来,绊跌了地上的碎片翻到的椅凳,滚葫芦似的又乱成一团。
巨响声起的同时,我惊跳起来,近邪已不在座位上。
一片混乱中,听得有人轻声道:“竖子如此狂妄。。。。。。去吧。”
[正文:第六十七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二)]
我匆忙中转目回顾,眼角却觑到白亮的银发一闪,下一刻近邪已带着冲天的杀气飞临人群中间,我暗暗叫苦,这些人辱及娘亲,我自愤怒非常,本也打算教训一二,可偏偏近邪在这儿,以他对娘亲爱慕尊敬,岂能容得这些人活命?
这些人虽可恶,但罪不致死。
这些念头只在闪念之间,我不及细想,眼见近邪的掌力已经完全笼罩了那群贵公子,竟似要一招将这些人全数废于掌下,偏偏自己禁制未解,哪里赶得及,只得疾声喊道:“你们还不拦着!”
却是对着那先我们进来的那桌人喊的。
话音未落,青影一闪,亮蓝的刀光匹练般铺开,渗出丝丝凛冽寒意,狂啸怒卷,袭向近邪。
另一侧,紫色影子鬼魅般一转,已经扑入被近邪掌风笼罩的范围,双袖飞扬若舞,双腿连蹴,将那些贵公子们一个个踢飞。
身手不可谓不好,反应不可谓不快,配合不可谓不佳,行动不可谓不利落。
我却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的,是近邪的冷笑声。
几乎令人丧失听觉的狂猛的风声里,他的笑声依然如此清晰,却冰冷如昆仑山顶积年不化的冰川,寒冰般的笑声里,他漫不经心的伸指。
只一指,便穿入那看似密不透风,寒光如泼雪的刀光中,然后,拈花般轻轻一弹。
弹指之后他看也不看,头也不回,宛如背后生了眼睛立即向后一退,只一步便退到了已经跃离他身后近丈距离的紫衣人身前,衣袖一拂,满溢王霸之气,竟起风雷之声!
铿的一声轻响,迎面那刀光便似被利剑剖开般,齐刷刷分了开来,漫天幻影猛然一收,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音细微响起,一道蜿蜒的裂痕渐渐出现在那百炼精钢的刀身上,越裂越大,越裂越长,最终呛然一响,碎成两半坠地。
青衣人呆呆望着自己粉碎的宝刀,似是忘记了如何动作。
欲待踢飞贵公子救下小命的紫衣人本也是一流高手,近邪的衣袖拂来时他已知难撄其锋,一个倒仰避出了丈外,然而那如风呼啸而来的劲气却无法仅凭一个筋斗便可卸去,绝大的反震力冲得那紫衣人以奇快的速度向后滑去,薄底快靴摩擦地面的声响声声入耳,竟象要磨出火花来般,那人一直在拼命努力稳定着身形,却最终无法控制,咚的一声重重撞在墙壁上,脸色一白,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近邪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面若寒霜,转身直直向那些滚作一团的公子们走去。
然而这么缓了一缓,我已经来得及赶上来,冲在近邪前面,抓起那个口没遮拦的始作俑者,那个叫怀远的少年,啪啪啪就是几个清脆的耳光:“叫你满嘴胡言秽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顺势一脚,恶狠狠把他踢出茶棚。
那少年倒也机灵,竟忍了我因心中怒气下手极狠的耳光,就地一个滚翻,也顾不上满脸灰土腮帮高肿,就近逮了匹马爬上,连连扬鞭,一溜烟就去了,竟连同伴和自己家仆也丢下不管。
其余的公子哥儿也不是呆子,看到近邪神鬼莫测的武功,也知道今日讨不了好去,不待我耳光伺候,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向外冲,只有那个性子高傲的齐公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铁青的瞪着近邪。
近邪冷冷看着他,我看着他怒意未去,眼底杀机闪动,不由一叹,轻轻道:“师傅,倒也不关他的事。”
近邪默然半晌,衣袖凌空一挥,缓缓转过身去。
“啪!”那齐公子面上顿时其肿如瓜。
他恨恨捂着脸,目光怨毒的盯了我们半晌,突然一歪头,“呸”的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唾沫里还有几颗被打掉的牙齿。
“不管你们是谁,今日被辱之仇,齐家必以百倍回报!”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一晒:“随时奉陪。”
那齐公子还待说些什么,先前那背对我的月白锦衣的男子突然对那蓝衣人嘱咐了几句,那蓝衣人看了我一眼,走过来,站到我身前,背对我,对那齐公子摊开手掌:“公子,家主人劝你尽早离开此地,莫要自误!”
那齐公子浓眉一挑,怒意上涌,便待斥骂,然而目光接触到那男子掌中之物,突然浑身一抖,目中满是惊骇之色,颤声道:“你。。。。。。”
那蓝衣人飞快截口道:“不必多问,快走罢!”
那齐公子立即住口,满面死灰之色的对那青年的背影看了一眼,微微一礼,竟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我看着他死命策马,怒火冲天狂奔而去的身影,冷笑了一声:“志大才疏,狂妄无知,将来,只怕福寿难享!”
那蓝衣人此时也转过身来,也是一脸无奈之色,微微摇头,向我道:“公子,先前你为何对着我们喊要救人?好像今天之前,我们并不认识?”
我看着这一脸精干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是不认识,我只是发现,那些纨绔们进来后,阁下几位便低下头,有遮掩之色,想必他们中有人识得你们,那么你们的关系,非敌既友,最起码也是有渊源,可这些公子哥能有什么本事令你们这几位高手要躲藏?自然不是仇家,那便是后两种关系了。”
顿了顿,我接道:“而且,你们几位听他们言论颇为认真,尤其是朝堂之事。。。。。。”我目光掠过那始终没回头的青年,“有些话你们听了以后情绪激烈,想必,同殿为臣?”
那蓝衣人没说话,目中却隐隐有敬佩之色,我淡淡一笑,指了指那背对我的青年腰间杏黄丝绦:“而当朝贵族平民衣着界限分明,这般犯忌的颜色,岂是常人可用?”
“阁下好厉的眼力,好细密的心思!”那紫衣人捂着胸过来,瞄了一眼负手而立不理不睬的近邪,对我苦笑点头。
我却将目光越过他,看向那身体微微颤抖的男子,轻轻一叹:“大哥,既然来了,何必一直以背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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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风灼热的刮过。
这一刻的茶棚,突然静得连一直喧嚣不休的蝉鸣声也似不闻。
阳光猛烈的射进来,射进了我的眼,射穿对面两人惊讶的神情,射在那看似平静的男子背影上。
我眯起眼,带着非笑非哭的表情,看那男子身子一震,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俊秀的瓜子脸,入鬓长眉,肤色洁白,狭长的双眼波光明灭。
我突然微有些恍惚。
记忆的流水渐渐倒溯,水波尽头走来那个文静的少年,眯着细长而明媚的眼,站在一地粉紫嫣红的桃花中,偏着头,看着干爹将我抱在怀里旋转,言若憾焉心实喜之的抱怨:“爹爹偏心,爱怀素更甚于我。”
流水卷出听风水榭的九曲回廊下的碧波,少年从雕花隔扇后探出头,紫罗袍白玉冠,一笑温柔朗然:“怀素妹妹,别来无恙?”
流水抚摸着那少年如猫般微微眯起的双眼,那眼里水色氤氲,衬着因被取笑而微红的颊,清透如水晶,他坚持看进那坦荡的少女的目光,最终红了脸,却不肯扭过头去。
流水里传来他温柔的低语:“怀素,真好,我们一样的呢。”
流水浮波之上莲叶田田,那少年微带忧伤倚栏而立:“西风愁起绿波间。。。。。。”少女笑声脆如银铃:“允哥哥,感伤时节也不能这般提前法, 这西南地气温暖,虽说时序已秋,侯府移栽的十里荷花,尚自东风催露千娇面,欲绽红深开处浅,你就急急的‘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了,这是从何说起?”
允哥哥。。。。。。
一声呼喊携涤荡心魄之浩浩长风,穿越童年无忧岁月而来,穿过这漫漫红尘生死离别,穿过这莽莽风烟错过迷失,穿过这朱家天下两军壁垒,穿过这八载光阴两小无猜。
却再穿不回往昔种种,那些清醇如歌的日子,相对微笑心无挂碍的少年,还有那些被我们爱的,爱着我们的人们,早已在时光与命运的残忍拨弄下与我们永别,我们最终无可奈何的选择面对分裂,或者背叛或者杀戮,直至你我之间,裂出永恒的无可弥补的深切鸿沟。
八年后再见,我们隔着生死,隔着战场,隔着心与心,现实与现实最远的距离。
我不再是你的怀素妹妹,你也不再是我的允哥哥。
你是允炆。
与我父逐鹿沙场的,
建文皇帝。
[正文:第六十八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三)]
允炆的目光如此忧伤,带着淡淡的苍凉与无奈,直直看进了我的心里,我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缓缓取下了斗笠。
站在原地,看着他向我走来,八年不见,当初的少年已经长成,高颀挺拔,肩宽腰细,虽是普通锦衣平常装束,却依然穿出了久居上位君临天下的高贵与遥远,每一举手投足,都在提醒我,他是富有四海的君王,是这片广袤大地的唯一的主人。
只是他的眉梢眼角,为何总萦绕淡淡疲倦?
我看着他,思潮起伏感慨万千,却最终什么也不能说出口,只能轻轻拜了下去。
他却冲前一步,急急扶住了我。
盛夏时节,他的手指却不复记忆里的温暖,冰凉如雪,轻轻贴上我掌心肌肤,一点幽幽的凉意便那么不可抗拒的渗入心底。
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宛如多年前,每个字都是只属于我的春风。
“怀素,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那年相见的同一句话,只是彼时天高云淡草绿花红,少年满心喜悦而少女未知世事多苦,真真无恙。
如今识尽愁滋味,少年孤家寡人,为天下日夜筹谋,少女失去至亲,红尘挣扎事事煎熬,头顶那片天早已失了颜色,若有浮云,也是重重阴霾的乌云。
再说无恙,不过是强颜而已,表象如此光彩,而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我却只能笑,回他一句:“一切安好。”
允炆盯着我,目光温和却执着:“怀素,你初次来京城,想必不知这城郊景色亦颇有意趣,可愿与我并辔驰骋一番,领略这江南夏景?”
该来的总会来,我垂下眼,难得如此温顺:“但凭吩咐。”
紫冥宫那两个尊者一直站在一侧冷眼旁观,此时齐齐上前一步,拦道:“不可。。。。。。”
允炆一摆手,他身后的蓝衣人上前一步,将一方玉牌一晃,轻声道:“你们已经完成任务,请转告贺兰教主,家主人多谢相助。”
那两个尊者瞄了玉牌一眼,立时闭了嘴,躬身一礼,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只信鸽放了出去,另一人道:“解药将由信鸽带回,不管你们谁收,不要忘记了。”
随即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允炆听见解药两字,目光一黯,轻声问我:“对不起,怀素。。。。。。他们没伤了你吧?我再三说过,不能伤你。。。。。。”
我截住他的话:“没有。。。。。。不过是暂时封了武功的药。。。。。。我们出去说吧。”
转头向近邪道:“师傅,我去去就来。”
近邪背对我,不说话。
我和允炆出了茶棚,各自上了马,允炆一甩镶金嵌玉的马鞭,笑着对前方一指:“怀素,前方十里处,是应天城外颇为闻名的乌叶渡,此处青山隐隐碧水迢迢,垂柳千丝绿草如茵,是个适合畅谈的好去处,你可愿与我前去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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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叶渡果然是个好去处。
夏日的阳光,在点亮无数翠绿莹光的同时燃起一天粉色烂漫云霞,清如镜的水波里荡漾着乌蓬的小舟,渡口的白石被水浸润得光滑明洁,或有几丝垂柳飘落,任黄羽翠冠的鸟轻盈的自丝绦间穿越。
我下了马,就地坐在树荫下,随手拣起一朵落花,那花微红,却恰到好处,淡而柔,似是豆蔻年华少女颊上新淘的胭脂,薄薄一层娇艳的粉,隐隐透着玉白光润的底色,越发清丽得顾盼神飞。
我悠悠一叹:“真是好地方,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
允炆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抚摸手中马鞭:“怀素你看,这葳蕤芳草,一碧千里,枯荣似可万古,然而生生不息的,从来只是死物而已。”
我侧过脸,看着他平静而忧伤的侧面,只觉心下无限黯然:“陛下,你富有万方,坐拥天下,应是世上最最志得意满之人,何来如此感伤之语。”
允炆轻轻一笑:“志得意满,是么?怀素,我却只知道,自从我做了皇帝,在那高而冷的位置上坐定后,我好像就未曾真正笑过,亦未曾有过一日安枕。”
我无言,帝位,无上的尊荣的同时,亦意味着无上的牺牲,我岂会不知。
午后阳光映在允炆清秀眉宇,他神情间有奇异的犹疑:“怀素,你一定认为我手狠,只是。。。。。。。”
我温和的拦住他的话:“不,陛下,这是你的意旨,你无需对我解释。”
允炆怔了怔,半晌,悠悠一叹,他斜斜靠在柳树上,姿势却并没有放松,眉目间有浓得化不开的寂寥“是,是我着相了,何必心心念念要解释?事实摆在那儿,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直起身,“父皇将江山托付于我,我便有责任守住,再大代价亦所不惜,有时候我会回想起当年,我初被立为皇太孙,燕王叔当面笑我‘不意儿乃有今日’,他未曾想到帝位是我坐,我也未曾,太祖皇帝当初并不是十分属意于我,但我既然做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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