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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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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那夜山势倾颓。犹如天柱将倾,那般彻底的崩塌,姑姑的尸身,定早已粉碎,和山石化为一体,穷尽三生三世,也不可能挖出。
贺兰悠身历其境,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他竟然当真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他见我眼光,已知我意思,微微犹豫,只道:“我记得那日你将她头颅搁于石上,其间有石缝,也许。。。。。。”
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那日山体初震时刻,头颅滚入石缝,卡在石缝间,那么不会再为外力所损,保全下来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可能何等渺茫,为了这渺茫至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他派人挖了多久?
山石间土质新鲜,微带湿润,而最近没有下雨。
我的心里,微微酸涩,良久道:“不必了。”
艰难的道:“也不全是--你的错。”
他不答,只看着那一方山崖,良久道:“我并不觉得我对她有错。”
我微微苦笑,好,好贺兰氏风格,我倒忘记了,武林君王温柔形容下霸气无双,向来不惮于轻易决人生死,向来视人命如草芥。
“我只是,知道你的遗憾而已。。。。。。”他后一句低如呢喃。
我默然,上前,焚香默祷。
姑姑,谅我。
你曾教导过我,做人贵乎恩怨分明,他亏负过我,但亦再三有恩于我,我终是无法以杀手相待,所以,我只能以那般的方式,为你报仇。
你可谅我?
青烟徐徐,飘拂摇动于山林间,犹如薄纱轻幕,又似晃动水晶帘,那一方淡乳色的视野里,艾绿姑姑身姿冉冉,微笑慈悯,一顾温柔。
痴儿,不过虚幻,何须自苦?
我亦微笑。
闭目,喃喃低诵。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持用布施。”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萨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 ”
“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
“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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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出自《诗经国风》,原文为“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其意为:我姑且喝酒作乐吧;只有这样才可以停止我永不间歇的悲伤。”
[正文:第一百八十一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二)]
贺兰悠一直静静站在我身后,负手听我诵经。
我回过身,看着他深如碧水的眼眸,道:“走吧,姑姑很好,我们,尤其是你,就不要在这里打扰她的清净了。”
又看看那山石,道:“也不必----再挖了。”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当先向外行去。
转过山凹,山势向上,拾阶而行,半山腰处,一处凉亭,镂雕精细,四角翼然,檐垂金铃,甚是精雅。
我在亭子中坐定,听得身侧流水淙淙,细看却是用竹管自山顶接下做成流泉,不由讶然,道:“以前好像没这亭子。”
他笑而不答,只挥一挥手,立时有娇俏婢子上前,浅笑盈盈,奉上玉泉水,青花壶,琉璃杯,雪顶茶,十指纤细柔嫩如青葱,动作轻巧利落似拨弦,端的是佳人佳景。
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道:“端的是好享受。”
心里已明白,这亭,这茶,这人,都是紫冥教手笔,只为了贺兰教主临时路过享受而已。
见我环顾四周面露了然,对面,垂目斟茶的贺兰悠,亦温柔微羞一笑。
我看着他,突然感慨,有多久,我们不曾这般静谧相对安坐交谈,而不须经历那些敌对,责难,误会,和拼杀?
世事如棋局纵横翻覆,我们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
想了想,我道:“我还没谢谢你撷英殿前,救命之恩。”
他摇头,为我续茶,道:“说起撷英殿,我本可以一直跟着你的,可惜有些事耽搁了,然后我便找不着你了,等我得到你的确切消息时,你已经从关外回来了。”
我淡淡一笑,却不想作答,只细细抚摸那琉璃杯,剔透杯身浮雕莲花,袅娜婷婷不胜风的姿态颇为动人,我赞道:“向日但疑酥滴水,含风浑讶雪生香,这莲当真好雕工。”
他若有所思的亦抚摸那杯身,道:“家母生前爱莲,紫冥宫她住过的寝室内,所有物事,皆有莲饰,巧的是,她闺讳中亦有莲字。”
我隐约记得他母亲之死似乎和贺兰秀川有关系,又觉得不好随意问人先妣姓名,一时踌躇,他却已道:“她名莫莲衣。”
我低低念了一遍,道:“很动听的名字,想来令堂在生时,定然绝色无双。”
他道:“是,先父很珍爱她。”
我又在心里念了念那名字,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名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然而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想起自己曾有认识的人叫这个名字或听人转述过这个名字,实在思索不出来,只得罢了,且搁心中。
默然许久,站起身,我道:“我走了。”
他不动,也不起身,握着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随即松开。
再抬首时他已神色如常温和笑问:“不再多留一会?”
我看向天际云霞:“不了,聚散因缘,不必强求。”
他默然,良久道:“你这一去。。。。。。我何时能再见到你?”
我心中苍凉,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还是随缘吧?”
他苦笑道:“怀素,我对于我们之间的缘分,从未敢有奢望。”
我亦黯然。
他沉思良久,缓缓道:“怀素,若你确实和我泯却恩仇,从此再无芥蒂,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静静注视他,道:“请说,但力所能及,我会尽力。”
他神色无奈,自嘲一笑,道:“明年三月三,是先父逝世二十年祭,也是我二十五岁生辰,按照我们紫冥教的规矩,教主需满二十五岁,才可入紫冥教密室中的最后一间,拜受先人遗训,我想,也许那最后一间密室里,有得解紫魂珠之法,望你能去一趟。”
我怔了怔,未想到他一直切切将这事放在心上,直觉的想拒绝,然而他的神情令我无法出口拒辞,想了想,道:“如此----多谢了。”
他似是舒了口气,露出一抹笑意。
我笑了笑,道:“贵教的规矩也是奇怪,为何要二十五岁方可进密室?”
贺兰悠道:“听闻最后一间密室的武功极其霸道诡异,先创教之主是在二十四岁才神功大成的,还险些走火入魔,以他的资质有此险遇,那功法凶险可想而知,为防继任教主资质有限而又过于急切枉送性命,先祖便定下这二十五岁方可进密室的规矩,也是爱护子侄之意。”
我听着这话,心里忽有不安,我一直觉得,贺兰悠武功在近年来越发诡异,功力大进,当日金马山沐昕和他一战,靠了绝世宝物,不顾生死着着抢攻,又以已之长逼攻贺兰悠,才勉强打了个平手,若不是外公阵法及时发动,再多上一刻,沐昕也必败无疑。
而苍鹰老人的武功当年和紫冥教第九代教主齐名,甚至内力造诣还在第九代教主之上,沐昕是他隔世弟子,而贺兰悠却一直因为贺兰秀川的缘故,练功受到限制,沐昕本不应逊于贺兰悠太多的。
贺兰悠,可是报仇心切,不顾凶险,抢先练了那密室武功?
想到此我心中一紧,然而看他神色,并无奇异,似是并未进过密室,便又放下心。
想来是我多想,贺兰悠天纵英才,武功日进千里,也是应该。
当下也不再多言,哂然一笑,一揖而别。
走出好远,忽听琴声清越,穿云而降,心有所动,回首看去。
山石奇峻,凉亭精雅,好风盘旋,日光阑珊,一双雪肤侍儿左右侍立,贺兰悠端坐亭中,长衣飘拂,眉目明艳,俯首的姿势美如日光下碧水中盛放的阿修罗城之莲。
拨弦起清音,铮铮淙淙,溅玉鸣泉。
琴音中,侍儿启朱唇,婉娈作歌: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水之南有乔木,我却不愿探林幽。隔水美人在悠游,我心渴慕却难求,汉水滔滔深又阔,水阔游泳力不接。汉水汤汤长又长,纵有木排渡不得。)
我顿了顿,于原地微微沉默,终,不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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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二年冬,我在飘荡近两年后,第一次回到天山。
群山环抱中的天池,一碧深湛的湖水宛若玉璧,倒映着青山雪峰,并起三峰形如笔架的博格达峰,雄伟而沉默的千年相对湖水,雪峰银光皑皑,湖水澄碧深蓝,神池浩渺,如天镜凌空,造物的色彩,于此处精妙至于极致。
山庄原本在天山并无别业,后来为制药之故常常往返,外公便在天池之侧,选址建了楼阁,楼名听雪,高楼之上,天镜之前,执杯遥望,听雪入眠,外公畅达旷朗,本就非常人能及。
听雪楼外,按例布了阵法,寻常人到得此处,见到的不过是一片山石而已。
见我回来,大家好舒了一口气,近邪首先就瞪了我一眼,然后出门绕天池飞奔去了,弃善怒道:“有半年你跑哪去了?你把大家都急死了?你还有脸回来?”
扬恶过来一把拉开他,“喂你有完没完,怀素宝贝难得回来,你是想把她再骂跑还是怎的?我说怀素宝贝,大家都等你好久了,暗卫我们已经重新布置,并新选了一批新人,很多事需要和你商量,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吧?”
我正要回答,忽听人颤巍巍道:“要走,也得等我这把老骨头埋掉她再走!”
我怔了怔,转首看去,流霞寒碧方崎含着眼泪,正轻轻扶出一位老妇人来,而那白发妇人,不是我阔别多年的杨姑姑是谁?
“杨姑姑!”我纵身扑入她怀中。
她张开双臂,如多年之前,微笑迎我。
扑至的一刹那,脑海中突然掠过多年前北平城门,我也曾这般扑入前来接我的艾绿姑姑怀中。
这一刹的回忆,令我泪涌如泉。
然后我亦想起,自那年应天闯宫,沐昕成亲之后,我已有很久很久没有流泪。
如今,就在杨姑姑散发着我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熟悉气味的怀里,在娘亲生前最亲近的人怀里,尽情的流一回泪吧。
用泪水,洗尽所有的漂泊,无依,空落,与沧桑。
狠狠的哭了阵,杨姑姑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发,含悲微笑。
然后轻轻推开我,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很害怕,走之前再见不到你,怎么向夫人交代?如今好了。”
我心一惊,勉强笑道:“姑姑精神矍铄,好得很,我看再活上几十年也不是问题,如何就说这话。”
她笑着拍拍我的手,“生死修短,原本就无需在意,你不必忌讳。”
我默然,刚才在她怀中时,我已听了她的心音,又有意无意摸过了她的腕脉,她并无疾病,但确实已趋油尽灯枯之境,时日无多了。
所幸我回来了,最后一段日子,我终于来得及陪她度过。
那年除夕,我终于在亲人围拥中过了新年,恍惚间又回到十七岁之前,每年年节,济济一堂,吃饺子贴春联,每个人都会在初一大肆勒索老头,指望着他口袋里掏出稀奇古怪的好玩意。
老头一年也就大方那一次,别的时候,想都别想。
我微笑着环顾四周,微笑着在心底祝福。
外公,你此时想必已在海外某个岛屿上,左拥右抱了吧?那里,会不会也是今天过年呢?要记得吃饺子啊。
我。。。。。。终于失去了沐昕,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你这。。。。。。坏老头。
可我,还是很想你很想你。
你要好好的,做神仙也要规矩点,知不知道?
那夜,杨姑姑已不能起床,她躺在卧榻之上,慢慢吃着我喂给她的饺子,含糊着说:“。。。。。。夫人会包。。。。。。”
我嗯了一声,微笑哄她:“再吃一个。”
她开心的笑,忽道:“。。。。。。夫人来接我了。。。。。。”
我停了手,看着她的眼睛,半晌,缓缓放下羹匙。
她闭着眼睛,似在默念什么,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去了,正小心的用手指轻试她的呼吸,她突然睁开眼,目光清明如婴儿。
口齿极其清晰的道:“夫人说,你很好。”
我呆了呆。
这许多天,她已不能清晰的说话,今夜,她如此清明。
悲恸突然涌上胸膛,堵塞哽咽至不能呼吸。
娘,你来了是么?
幽冥阳世,不能相通,唯有此刻游离于阴阳之间,心中或明或暗的杨姑姑,才得见你一面,听你言语。
你。。。。。不怪我,是么?
我微微的笑,轻轻的,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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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游女:传说远古人郑交甫在汉水遇见两位游女,出于爱悦,上前索要她们的饰物。游女们送他玉佩,他放在了怀中,但是走了十几步发现怀中空空如也,再回头看那两位女子也悠然不见。原来她们是汉水上的神女。)
今晚有事,提前赶出更新上传。
[正文:第一百八十二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三)]
写在前面的话:今晚可以说是开虐了,全文布线已久的总局,贺兰家的恩怨至此即将翻开,我还是先前那话,各位啊,看文前先自测下自己的抗虐指数,觉得可能因此影响心绪要来砍我的,还是轻移玉指挪动鼠标,点击右上角红叉叉吧,等到大结局再度光降罢,谢谢。
……………………………………………
杨姑姑逝世后,我为她守灵三月。
三月期满,离贺兰悠与我约定的三月三已经很近了,我急急下山,直奔昆仑。
饶是紧赶慢赶,我依旧迟了一步,赶到昆仑山死亡谷时,已是三月三的正午。
离死亡谷还有好远,我便被拦住,紫衣的紫冥弟子神色凝重,道:“尊客远来,理当接待,只是宫中正举行先教主祭祀大典并教主生辰庆典,非我紫冥堂主以上职司者,不得进入。”
我近年来心性平和,当下微微笑道:“我就是来参与盛会的,贵教贺兰教主去岁曾邀请我参加庆典。”
他道:“可有证物?”
我怔了怔,此事倒是个疏忽,便道:“没有,不过烦请去通报下贵教主,一问便知。”
他狐疑的看了看我,还是去通报了,稍倾回来,面有疑惑之色。
我一怔,问道:“怎么了?贵教主不承认?”
他摇头,纳闷道:“听说教主不在大殿。。。。。。奇怪。。。。。。”
我心下盘算,若贺兰悠不愿见我,我便离开就是,正要举步,却见一紫袍黑披风男子上前,那弟子急忙上前行礼,口称护法,我却认得他就是那日紫冥大会充任司仪之职的林护法林乾。
他近前来,看了看我,忽道:“可是朱姑娘?”
我皱皱眉,无奈道:“是。”
他微微施礼,道:“姑娘可来了,教主昨日还曾说起呢。”说着便邀我进去,我随他步入谷中,见他神色有些不安,想起刚才那弟子的话,不禁有些奇怪,便道:“恕我冒昧。。。。。。贺兰教主现在在哪里?”
他苦笑了笑,“朱姑娘,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我一惊,道:“怎么了----”
他遥望着轩昂华贵的紫冥正殿,皱眉道:“一个时辰前,教主在这殿中行祭祀之礼,然后独自进入密室,按我们紫冥规矩,除长老外,其他人是不能进入正殿的。按说,教主和长老早该出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超时半个时辰了,他们依旧没出来。”
我道:“不能进去看看么?”(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他摇头,“祭祀时非经教主传召,不得进入,否则以叛教论处。”他突然转头看我,“所以我刚才见了姑娘,甚是欢喜,姑娘不是我教中人,教规中也没提过外人进入会如何,倒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沉吟道:“殿中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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