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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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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突然被人家这般扣了个伤人的大帽子,他心里还真是很有荒谬的喜感,上前抬脚踢了踢狗剩儿屁股,冷笑道,“别装了,你当大爷是冤大头呢!赶紧起来,我们掌柜有事问你,答得好了有赏。”

他说完这话就稍微侧身让狗剩儿瞧了瞧不远处的大马车,果然,狗剩儿仿似立时百病全消,麻利的爬起来就奔去马车旁打躬作揖巴结上了。

“小的给贵人行礼了,贵人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胖掌柜听得车外有人应答得如此不伦不类,就重新挑起车帘儿轻蔑的扫了几眼一脸谄媚的狗剩儿,然后慢吞吞开口问道,“你可是这南沟儿村人?”

“是,是,小的就是这南沟村儿里土生土长的,这村里啥事小的都熟悉。”狗剩儿盯着胖掌柜手里那鎏金的镂空手炉,眼睛里恨不得都长出小钩子把这好物件儿抢回来才好,待得在看清他身上那上好的锦缎袍子、狐皮大氅,他的腰不自觉就弯得更厉害了。

胖掌柜紧了紧大氅,挡住从车门窜进来的冷风,问道,“好,那我问问你,你们这村里可有一个种菜的人家?不是夏日里,就是这大冬天的种出青菜,卖去城里酒楼了。”

狗剩儿听得这几句话,明显愣了一下,他本来还以为这些人是到村里来收毛皮山货的,没想到居然是奔着大伯家的那棚子青菜来的。

要说起那棚子青菜可是块大肥肉,咬上一口就能满嘴淌油。可惜自家爹娘太过心急,把那小寡妇连同堂弟堂妹得罪得个彻底,以至于那小寡妇宁可把这财路平白让给村里人,也不肯让他们一家跟着沾沾光。

每次想这事儿他都眼红的睡不好吃不好,不过今日有人上门来问询这事儿,也许真是个机会,他在其中谋划一二,说不得就能得些好处呢。

胖掌柜也是个精明的,眼瞧着狗剩儿脸色变化不定,目光闪烁,就知这事他必定知道些内情。于是他脸上就一改傲慢之色,极力装得温和笑道,“小兄弟不要想顾忌太多,我们来此是要谈生意的。小兄弟若是真能给我们带个路,说合几句,我们必定不会亏待小兄弟。”

他这般娴熟的玩着变脸戏法,指望骗骗蠢笨的土包子,兴许就能挖到不少有用消息。

可惜狗剩儿却是个农人里的异类,演戏的天分也极高,又深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真理,怎么会轻易上当。只见他脸上不知何时也堆满了为难之色,叹气道,“按理说,贵人这般动问,小的自然要知无不言。可是村里长辈下了封口令,不能轻易对外人告知,这个…嗯,小的也很为难啊。小的家里很是贫困,过日子全赖村里人帮扶,小的也不敢违逆村里长辈的命令…”

胖掌听得他把“贫困”二字咬得极重,如何不知他的用意,当即挥手唤了杨九到跟前,吩咐道,“刚才这小兄弟怕是伤了腿,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不是,先给他二两银子留着日后抓药养身体吧。”

杨九马上笑嘻嘻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塞到狗剩儿手里,说道,“小兄弟刚才真是对不住了,这银子你拿着,多买些好吃食补补身体。”

狗剩儿嘴上虚让了几句,手里却把银子掐得死紧,末了才说道,“掌柜的既然这般仁义,我也不好隐瞒。说起来那种菜的人家是我大伯家,不过大伯和伯娘死得早,家里只剩个小嫂子带着堂弟堂妹过活,这青菜就是小嫂子种出来的。”

“哦,这可是巧了,我们正要找张家谈生意就碰到了张家本家兄弟了。”胖掌柜听得这奸猾小子就是种菜人家的亲戚,那语气立时又热络了三分,招呼道,“外面风雪大,来,张兄弟请进车里说话。”

狗剩儿也没客套,揣了银子就爬上了马车。他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坐上马车,自然满眼都是好奇的四处观瞧,啧啧称赞。

胖掌柜勉强收里眼底泛滥的鄙夷,笑道,“小兄弟可是个有福之人,守着会种菜的本家,以后必定要发大财了,到时候这样的马车可是随手买上几辆都容易啊。”

狗剩儿想起蒲草对他们一家的防备,脸色僵硬了一瞬却被他立刻掩盖过去,笑道,“掌柜的所言极是,明年我们家里必定也要建棚子种青菜,到时候还要掌柜的多照顾啊。”

“那是自然,”胖掌柜呵呵笑着,“我们富贵楼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我这次上门也是奉了东家的命令来买青菜的,说不得还要送小兄弟的本家一笔大财啊。”

狗剩儿手下捏着怀里的碎银,嫉妒的眼睛发红,暗自嘀咕,无论如何这次他也要从中捞一笔。这般想着,他就装了无奈说道,“掌柜的怕是来晚了,我那小嫂子已经把菜卖给城里别家酒楼了。她又是个脾气倔强的,许是不会改主意。不过,我家爹娘说话她倒是能听几句…”

胖掌柜会意,立刻应道,“那就劳烦小兄弟指路,咱们先去接令尊令堂。若是我们富贵楼把这青菜买卖谈下了,必定要重谢小兄弟一家。”

狗剩儿绕来绕去等得就是这句话呢,于是掀了车帘喊着杨九赶车进村,一会儿呵斥左边有沟儿,一会儿又说右侧有石头,语气里哪还有半点儿谦卑巴结,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杨九心里暗自把这土包子骂了狗血淋头,若不是看在有事要这蠢货帮忙,他早把人扯下来,打折他的腿了。

狗剩儿平日游手好闲又有些让人不耻的恶习,所以在村里人缘儿极差。他自然心里也清楚这事,恼怒暗恨过却也无法改变。

今日这般被胖掌柜礼敬邀请上了马车,坐得高高再上,他就觉得自己终于找到扬眉吐气的机会了,指挥着杨九恨不得在村里每条街路都走一圈儿才算痛快。

胖掌柜指望他这地头蛇出力,勉强忍了心里的不耐之意,甚至还不时夸赞两句,惹得狗剩儿更是尾巴翘上了天。

村里有那出门抱柴的婆娘或者拎了铁锨铲雪的老爷们,远远瞧见门前有马车走动还觉奇怪。待见得狗剩儿把脑袋伸出车窗大声打招呼,他们就更是皱起了眉头,猜不出这南沟村一害什么时候发了迹,居然都坐上大马车了。

就这般,狗剩儿一路走过搅得村里是沸沸扬扬,他才自觉过足了瘾头,终于拐去自家找寻爹娘。



第八十章 报得不是喜

张二本来见得儿子回来还欲找了扫帚教训他,张二婶心疼儿子自然要上前拦阻,两夫妻正是吵闹,却不想儿子扯了他们小声嘀咕几句。这夫妻俩的眼珠子立时就亮得仿似探照灯一般,两人狠狠赞了儿子几声,然后就背着手摆起长辈的谱儿上了马车。

一路上,胖掌柜少不得又要客套几句,张二就高抬了下巴说起兄长早逝,他如今就是张家的当家人之类,把个胖掌柜哄得直以为买菜一事必成,也是乐得眉开眼笑。

马车载着一行人到了张家门口,狗剩儿第一个跳下去啪啪拍起了门扇,嘴里喊着,“嫂子,开门啊,我给你报喜来了!”

张二夫妻俩随后也下了车,张二婶想起上次村里长辈们的话就微微有些胆怯,扯了张二的袖子小声说道,“里正不是说咱们若再上门来闹,就要撵了咱们一家出村吗?”

张二回身偷偷扫了一眼正扶着杨九下车的胖掌柜,见他仿似没有听得自家婆娘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狠狠瞪了张二婶,低声呵斥道,“咱们是张家人,怎么就进不得张家门了?再说,咱们今日是给这小寡妇送财神爷来了,她怕是要欢喜疯了,怎么会再撵咱们出去。”

张二婶那愚笨的脑子转了几转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底气就足了很多,指着院子里未曾清理的白雪,撇嘴说道,“这蒲草真是太懒了,自家院子都打扫不干净,等我一会儿好好说说她。”

这夫妻里俩是把长辈的架子摆足了,那边狗剩儿敲门也是敲得山响。

张贵儿昨日在胜子那里借了一本游记,一时贪看就忘了时候,直到丑时初才熄灯睡下。如今这半会儿就觉困倦,想着嫂子和妹妹都在后院温室,他就难得违了规矩白日解衣衫打算小睡片刻。

可惜他刚刚躺下,同周公的对弈大战尚且没有拉开帷幕就听得耳畔咚咚作响,他被吓得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翻身穿衣的功夫又听得有人喊着“报喜”两字,他的脸色就更黑了

狗剩儿捶门捶得手疼,正是猜测张家无人想要拐去后院找寻的时候,就见张贵儿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他忍不住就呵斥道,“怎么出来这么慢,赶紧开门!我爹娘都来了。”

张贵却是不理会他这话,反倒站在门后几步远高声问责,“大哥,‘报喜’二字是生员高中或者媒婆扯亲之时所用,我还没去县试府试,我嫂子也没有再嫁的心思,大哥怎可乱喊?”

也难怪他如此恼怒,说起来读书人是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嘴里喊着如何清高,视名利于粪土,其实哪个不是心心念念要把一肚子才学卖与帝王家?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何等风光!

这般的盼望,天长日久下来就成了心底一个执念,也衍生出了很多怪癖。几乎所有书生都认为“报喜”二字只能用在高中之时,而狗剩儿这般高喊报喜而来,张贵儿却是未曾应试,就是实打实的谎报抢运道,下一次若是应试,兴许就没有高中报喜这事儿了。

还有,蒲草如今可是张家的顶梁柱,张贵儿心里隐隐也担心她会住不到五年就离开张家另嫁,到时候他的束脩、赶考盘缠和妹妹的嫁妆可都要泡汤了。

这般一句报喜真是把他心里两个忌讳都戳破了,他如何会不恼怒?

狗剩儿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眼见以前被他当了沙包打都不敢坑一声的堂弟,如今居然敢开口责怪他,他也是瞪了眼睛就想开骂。

但是转而想起今日上门的目的,他就又勉强忍了下来,干笑道,“我这也是一时欢喜得忘记了,贵哥儿千万别多心。赶紧开门吧,真是有一件大好事要落在咱们老张家头上了。”

这时张二叔也听见两人答话了,背着手走到门前,呵斥道,“贵哥儿,你还懂不懂规矩,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这么跟兄长说话,赶紧开门!”

张贵儿半垂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厌恶,但是又反驳不得。这些人再是不堪,也是实打实的张家族人,他还真不能把他们关在门外不理。

见得木门打开,狗剩儿第一个跳了进去,问道,“蒲草嫂子呢,赶紧要她出来,财神爷上门了。”

张贵扫了一眼随着张二夫妻走进来的胖掌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应道,“嫂子在后园,你们先进屋坐吧,我去喊…”

狗剩儿一听这话,眼珠儿就放了光儿,贼笑道,“你留下招呼客人,我去喊嫂子就好。”说完,他拔腿一溜烟儿的就跑去后园了。

张贵儿觉得不妥,想要撵上去又不能真扔了这一院子的人不理会。那三个生人还好说,就怕自家这叔婶又帮忙“拾掇”屋子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引了众人进了堂屋。张二叔大模大样坐了主位,敲着桌子喊着,“贵哥儿快上好茶好点心,这位孙掌柜是城里有名的大酒楼掌柜,可是难得的贵客。”

孙掌柜瞧着张贵儿头上戴着方巾,身上虽是穿得棉布却是长袍式样,完全不同于普通农家小子,就猜得他是个小读书郎。于是起身笑着行礼道,“原来张家还有位小先生,老夫真是失礼了。今日冒昧上门,扰了小先生清静攻读了。”

张贵儿见得他这般懂礼,言语间也是文绉绉,脸色就好了许多,回礼客套几句就去取了一盒点心,然后又去灶间烧水冲茶。

张二夫妻一见那木盒里的核桃酥和酥皮肉饼,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好点心,两人忍不住就咽起了口水。

张二虚让几句,见得孙掌柜推辞不吃,就立时拿起一个大口咬了起来,张二婶子更是嘴里咬着,手下还麻利的抓了几个塞到怀里。

孙掌柜扭头装作打量屋子里的用物,其实那眼角却早把两夫妻的丑样儿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心里忍不住开始犯嘀咕,难道请这两人来说合是犯错了吗?谁家长辈这般不堪,也难以得到小辈儿尊敬吧?

不提孙掌柜心里犯嘀咕,只说狗剩儿一步三跳的跑去了温室外面,抻头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就猛然一把拉开小门跳了进去。

春妮今日找了半匹细软的棉布出来,打算裁剪几件贴身小衣。蒲草在一旁帮忙递剪子的时候突然冒出个想法,琢磨着要再来个小创新。

若是问起穿越到这时空以来,最让她难以忍受的事情是什么。她绝对不会说挨饿受冻,因为这些比起“亲戚”来拜访那几日绑在身下的灰袋子都是不值一提。

一向喜欢干净,甚至有些轻微洁癖的她,几乎是日夜苦熬着才把那几日糊弄过去的。如今家里条件好了许多,有布有棉花,她怎么也不能再委屈自己了。

想到就做,她动手剪了两条细长的棉布和薄油毡,缝合在一起之后又往里塞棉花,虽然成品模样很怪异,但是总归要比那装满草灰的布袋子强多了。

春妮缝完一件小衣,扭头瞧着她这般胡乱折腾就笑道,“你那针线手艺太差,可别祸害棉布棉花了。你要做啥就说,我帮着动手就是了。”

蒲草把棉布条放在一旁,趴在她耳边仔细说了几句,春妮只听了个开头儿,脸色就红得彻底。一把扯了那棉布条就塞到了怀里,做贼一般左右瞧了又瞧,这才抡起拳头去捶蒲草,“你这死丫头,真是什么怪主意都能想出来,这…这也是能拿出来琢磨的吗?”

蒲草耸肩,心里万般无奈,不过是个正常生理现象,怎么就见不得人了。但她也不好大讲特讲生理卫生知识,只得扯了棉布继续改造大业。

春妮脸色红彤彤的瞧着她手下忙碌,到底忍着羞意抢了剪子过来,低声嘟囔道,“还是我来吧,让你裁剪就是祸害好东西呢。”

蒲草笑嘻嘻捏了她发烫的脸颊一把,笑道,“等你用过就不会骂我糟蹋东西了。”

两人正是笑闹的时候,就听旁边小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了。春妮受惊之下,赶忙扑倒趴在了那几只新型‘棉布袋子’上,羞得差点儿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么私密的东西若是被人瞧去了,她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蒲草却是无暇理会这事,因为那站在门前挤眉弄眼的来人正是狗剩儿。原本因为他打了桃花屁股之事,她就恨不得剁了他喂狗。

但是碍于桃花的名声,她又不能声张。每次夜半想起来,她都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自己撒盐计划实在太慢了,若是天上能立刻劈下个大雷炸死他才好呢。

没想到,今日这该死的家伙居然不敲门就故意闯进来,岂不是正好送了她一个最好的借口?

这般想着她就开始四处踅摸趁手的物件儿,别说,许是老天也想借她的手惩治恶人,还真被她找到一个绝好的‘武器’。

狗剩儿这会儿还不知道马上就要报应临头,他的一双小眼珠子正是忙着在蒲草和春妮身上梭巡不停。温室里闷热又没有外人,两人都是脱了棉袄只穿了月白的中衣,虽是看不到里面的皮肉,但却比穿着臃肿的棉袄要养眼多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捡着‘豆腐’大吃不已。

这小子笑嘻嘻往跟前凑了几步,嘴上调笑着,“哎呀,嫂子们可是找了个好地方做针线啊,这里热得光着身子都成啊。”

春妮听得这话简直羞愤欲死,若是起身穿棉袄,身下的私密之物就要被狗剩儿看个精光,若是不穿棉袄,她又觉狗剩儿那目光都要钻进中衣里了。

这般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蒲草却是大喊一声,“打死你这个没规矩的东西!”然后就抡起了手里一个红彤彤的长钩子重重抽在了狗剩儿身上,一股焦糊味道立刻就伴着一股青烟在温室里扩散开来。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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