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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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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掌柜这半会儿眉头都皱成了一个铁疙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些时日他瞧着生意火爆自然欢喜,但心里也隐隐有丝担忧之意。那就是如今的生意兴隆全是系在鲜菜上,万一鲜菜断了供给,那么这生意怕是立刻就要一落千丈了吧。
老话儿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今日就真是被人掀了海底眼了。若是富贵楼真把菜源抢去,以后怕是自家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般想着,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开口吩咐小管事,“天冷路滑,这小兄弟还跑了这么远来报信儿,着实辛苦,去给他拿五两银子买口热茶吃吧。”
小伙计听得“五两银子”几字,立时大喜过望,心里直道今晚真是走运,送个消息就发了大财,这可足足顶了他两年的工钱了。
小管事领了千恩万谢的小伙计刚出门,洛掌柜就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步跟了出去。他也不要小厮门套车,一头扎进漆黑的冬夜,踉踉跄跄往城东跑去。
此时念恩园里,方杰正拿了一本游记坐在书案后细读,脚下的兔毛拖鞋又软又暖,惹得他的脚趾舒服得不停晃动。
东子悄悄上前欲剪灯芯,却不想那蜡烛居然噼啪爆了两个灯花儿,方杰闻声就抬头扫了一眼。
东子立刻笑嘻嘻说道,“灯花爆,喜事到。这一次还爆了俩,那岂不是好事要成双?”
方杰仿似对他的油滑巧嘴很无奈,淡淡应道,“你这些心思若是都用在识字算账上,不出三年就能管个铺子做掌柜了。”
东子脸色一苦,若说他平日也觉自己是个机灵人儿,只要主子有吩咐都能办得妥妥帖帖。可是人无完人,他这脑子学什么都快,但一碰书本就想打瞌睡,什么冷水洗脸、含冰块、吃辣椒等等全都用过,还是坚持不了片刻就照睡不误,最后他也就泄气了。
“嘿嘿,公子,小的不想当掌柜。这辈子就在公子身边伺候,给公子跑跑腿儿,小的就知足了。”
方杰对这不求上进的小子也没办法,挥挥手说道,“行了,学不学都随你吧。”
“哎,谢公子。还是公子英明睿智,对小的最好了。”东子听得可以摆脱识字的苦差事,立时大喜过望,马屁不要钱一般就送了出来。
方杰听得好笑却也不拦着他,权当解闷了。他手下的玉杆笔轻轻滑过雪白的宣纸,心里盘算着下次再去那村里要带些什么吃食用物,最好是不贵重又实用,还要让那个女子不能推脱的。
东子一边往茶壶里续茶一边偷偷瞧着主子脸上那抹清浅笑意,心里猜测着他这是又想起了什么喜事?
屋子里重新回复了静谧安宁,一主一仆都是心思转动的时候,突然门外有人高声喊着,“公子,公子,老奴有要事禀报!”
方杰听得这话音里的焦急之意,就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皱眉看向门口。
东子立刻飞奔过去开了门扇,请了洛掌柜进来。
方杰见得老掌柜头上的帽子歪了,衣衫也脏污不堪,就问道,“何事这般焦急,派个小伙计来报信儿就是了。可是半路摔了,怎么还滚了一身的泥水?”
洛掌柜听得东家先惦记他的身体,心下又感激又温暖,但他却是没有功夫理会这些,出口就道,“公子,我刚才得了消息,钱大富已经知道咱们的菜源了。明日孙掌柜就要带人出城去了!公子,是不是要先派人去趟南沟村啊?”
东子一听说富贵楼要撬墙角儿也是大惊失色,不等主子发话就一蹦三尺高,“公子,我这就赶马爬犁去一趟!”
不想方杰却是出声拦了他,“慢着!”
洛掌柜和东子都以为自家主子还有何应对,结果却见他居然重新换了张宣纸,慢悠悠提笔画起一副山水。
。
第七十八章 赌
洛掌柜心里急得仿似油烹一般,想要催促又不知如何开口。倒是东子仗着平日常在主子身边伺候,急火火跑上前问道,“公子,您可是有话要我捎给张嫂子?您只管说,小的保管一字不错的带给她。”
方杰却是摇头,淡淡说道,“这事儿就当不知道,你们自管去忙吧,不必理会了。”
“就当不知道?”洛掌柜和东子都是惊得齐齐问出声,这般马上就要被人挖了墙角、断了自家财路的大事,主子居然要他们不必理会?这是什么道理?
洛掌柜上前两步,劝道,“公子,虽说那张家小嫂子人品不错,又与咱们酒楼签订了契书,但财昂动人心,富贵楼若是砸下重金,保不齐她就改主意了。”
“就是啊,公子。钱大富可不是个好东西,跟咱们酒楼又是斗了多少年了,若是能把咱们酒楼踩在脚下,他绝对会砸下大笔银子的。”东子也是开口附和,一双小圆眼睛死死盯着自家主子,其实他心里更想说的是,那个女子到底给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时候了,主子还这般信赖她?
方杰依旧不为所动,两道墨眉微微挑了挑,伸手拿起手边的一张大红烫金请柬递给东子,吩咐道,“明日去张家赴宴,记得备份厚礼。”
东子接了请柬,急得抓耳挠腮却也不敢再劝。老掌柜无奈摇头,顺手扯了他一起告辞出门。
两人走出很远,老掌柜才松了东子的手臂,靠在廊柱上叹气道,“不要再劝公子了,都按公子的吩咐行事吧。”
东子恨恨跺脚,踩得脚下积雪咯吱吱痛叫几声,恼怒道,“富贵楼那边真是见不得咱们好,平日使些小手段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这般下作。而且咱们公子怎么这般执拗不听劝呢,这可是事关生意进项的大事啊,若是以前公子怕是立刻就动身出城了。”
老掌柜伸手拍了一下东子的脑袋,低声呵斥道,“闭嘴,主子的心思也是你猜得的,再抱怨一句就撵你出去!”
东子苦着脸吐吐舌头,可怜巴巴说道,“我也是替公子着急,若是真被富贵楼得逞了,以后咱们酒楼里的生意怕是…”
老掌柜眉头也是皱得堆叠成一个川字,沉默良久终却是长叹一声,说道,“公子心里必定是有别的考量,我们只能听吩咐了。你记得把嘴巴闭严一些,同谁也不要说起今晚之事。就算明日富贵楼奸计得逞,也是他们手段卑鄙,不是咱们公子明知有异却不肯应对。”
东子点头,末了转向东南方向,低声嘀咕,“希望小张嫂子一定不要被银锞子迷了眼才好。”
洛掌柜摇摇头又嘱咐他两句,这才拖着双腿慢慢走向后门,脚下再无来时的利落和匆忙。
听得脚步声渐渐消失,书房里的方杰也是垂了双眸。雪白的宣纸之上,他的手腕执笔却悬而未动,久久沉默无言,好半晌之后,那笔尖凝聚的墨汁仿似有些耐不住寂寞,悄然坠下,滴答有声。
飞溅开来的墨汁淋漓在雪白的宣纸上,刺目而又纷乱,惹得他微微眯了眼,一笔用力挥下,那墨色反而变得更浓更杂乱,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他不愿猜测,那个女子是否会因为银钱而背弃承诺,或者说他不敢,不敢猜测那些让他倍觉温暖的事都是假象?
他只是想赌一把,赌这世间还有表里如一的女子,赌他的心未曾错动。哪怕这赌注是他的心血,是他辛苦打拼出来的产业…
这个冬夜,风雪难得小了许多,天上的月亮甚至还羞涩的露出半边脸儿,淡薄的清辉洒在白雪之上,耀眼而又明亮,衬得夜色更是添了三分柔美。
但是很可惜,这个夜晚注定很多人辗转反侧难眠,不仅没有半分赏景的闲心,反倒责怪那穿过窗棂撒在床前的月光,晃得他们心慌…
南沟儿村里的众人却是完全不知这些即将到来的纷争,睡得香甜又安宁。早起天色蒙蒙亮时,各家的大公鸡扯着脖子比拼高音,小山村一日的生活也就陆续拉开了帷幕。
春妮手里一边打着土豆皮儿一边趴在门边看向院子,然后回身小声笑道,“蒲草,贵哥儿这孩子最近可是变了许多,这一大早晨起来就在扫院子呢。
昨日他见到我家生子还说了好半会儿的话,我家生子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好了,一直拉着我说,他跟着读书人说话也能沾上三分文气。”
蒲草听得好笑,就打趣道,“那你可要好好识字,以后你怀了孩子,岂不是一出生就是个小秀才了。”
“哎呀,你这死丫头,就会拿我玩笑。”春妮羞得红了脸,伸手想要掐她几下又觉手上沾了泥水,于是只得瞪了眼睛嗔怒道,“等你以后有把柄落到我手里的,我一定好好取笑你,报仇解恨。”
蒲草得意的抢过她手里的土豆,刷刷几下洗干净,抄起菜刀一边麻利的切着细丝一边笑道,“那你可要多等些年头了,我眼光儿可是高着呢,兴许这辈子都没有哪个男子能降得了我。”这话说完,她心里突然毫无来由的就闪过一个清绝俊逸的身影儿,微微怔愣间,那脸色不自觉居然红了起来。
春妮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扭头瞧见她脸色泛红,还以为是昨晚被子没盖好染了风寒,赶紧抢了她手里的活计说道,“你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快进屋去歇着,这些小活儿我来忙就好。你可是家里顶梁柱呢,绝对不能出差错。”
对于心里突然生出的这丝情愫,蒲草也是惊疑不定,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个人,难道自己是太寂寞了吗?
她慢慢转身回了屋子,坐在桌前,双眼盯着铜镜里稍显模糊的面容,一时仔细打量起来。
许是这两个月吃得好了,温室赚银钱让她的心情也是舒畅,原本干瘦的脸颊居然丰满许多,脸上也褪了青白之色变得红润,枯草般的长发渐渐变黑,简单编成的两根辫子垂在肩上,衬得半露在外的颈项瞧上去也白皙细腻许多。
这般模样,虽说还同美女这称呼不搭边,但是清秀二字绝对当得起,或许假意时日还能有更大变化也说不定呢。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孔,一时陷入了沉思。若是真能变成清秀佳人,那时再站在那俊秀男子身边,就不会被说成是刚下山的小毛猴子了吧。
这般想着,她脸上的红晕不但没有褪去反倒变得更艳,直让心里惦记她而随后撵进屋来的春妮更是惊恐,“哎呀,你这脸怎么更红了,是不是发热了?这可怎么办?我家里还有半坛苞谷酒,我这就倒一碗来给你搓搓脑门儿啊。”
蒲草惊醒过来赶忙伸手扯了她,又羞又窘的说道,“你这是咋呼什么,我就是多吹了会儿风,哪里就能染了风寒。一会儿吃了饭,去棚子里捂捂出身汗就好了。”
“真没事?”春妮犹自不信,到底上前摸了她的脑门儿和脖颈,自觉并不是太热这才罢休。
如此,一等早饭吃过,春妮就立刻跑去喊了刘厚生回家歇息,然后撵了蒲草和两个孩子去温室捂着。
刘厚生是个实在人,先前得了蒲草的嘱咐,这几晚几乎都是未曾合眼,时时刻刻牢记把两个火炉烧得红彤彤,生怕冻坏了这些金贵的菜苗儿。
蒲草和两个孩子只在温室里坐了半个时辰,就热得脱了棉袄只穿了中衣。山子淘气在过道上和泥巴玩耍,桃花则低头绣着手上的一个小荷包,饶是她千般小心万般仔细,那针尖儿还是不时扎到手指上,疼得小丫头懊恼得皱着细细的小眉毛。
蒲草在一旁整理账本,瞧在眼里也觉心疼,就拉了小丫头去给菜苗儿浇水。先前已经割完青菜的几只木池子此时又种下了菜籽,菜苗儿刚刚长出一寸高,嫩黄的细小菜叶羞怯怯的沐浴着水滴,努力伸展着腰身,让人一见就觉心里万般舒畅欢喜。
桃花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抚摸,一双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一般。蒲草在她头上拍拍,笑道,“明日你们妮子姐姐要回娘家去呢,到时候嫂子让她给李三叔捎几张图纸,替咱家打几只好柜子。我们桃花的花棉袄就有地方搁了。”
“真的吗,嫂子真好。”桃花欢喜的拍着小手,“我要一只刻桃花纹的柜子。”
山子远远听见这话,也跑了过来嚷道,“姐姐我也要柜子装刀枪,装我的小玩意儿。”
“好,一会儿姐姐就画图,你们想要什么样式都好。”
两个孩子喜得小脸通红,抢着帮忙浇菜,可惜却人小力薄反倒打翻了水桶,被蒲草撵到小木桌边老老实实练字和绣花儿去了。
再说,富贵楼的胖掌柜心里惦记着主子交托的大事,这一日难得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之后草草吃了一口饭就带着胖瘦二人组上路了。
翠峦城外,因为刮了多日的北风,道路尽数被白雪覆盖。胖掌柜又想摆谱不肯坐爬犁而选了马车,这一路自然就更是艰难了。
车轮不时陷进雪坑,累得拉车的枣红马浑身大汗也拽不出来,最后还是胖瘦二人组轮流下去推车,才勉强磕磕绊绊得以继续赶路。
结果正应了那句老话,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天色微微放亮之时就出了门,却直到日悬头顶才终于赶到了南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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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小人得志
胖瘦二人组和枣红马都被折腾得脱了力,只有车里的胖掌柜抱着手炉穿着狐皮大氅,半点儿未曾遭罪。
他挑起车帘扫了两眼不远处那有些破败萧瑟的山村,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和鄙夷,转而开口吩咐杨九,“去找个人问问这里可有种菜的人家,若是你们的消息有差错,看东家不扒了你们的皮!”
“是,是,掌柜的您稍等。”杨九心里暗骂,这老不死的昨晚明明还跟东家拍胸脯打保票,这会儿一瞧着有些不对劲儿就马上把罪责推他头上了,真是奸诈又可恨。
他心里腹诽着,手下却还是把缰绳递给了胖子,然后跳下车去找人打探。
冬日力大风大雪不断,农家人多是躲在暖和房子里做些小活计,极少有人出来走动。若是往日,杨九怕是要敲开哪家门户才能见到个人影儿,可是今日也该着他运气好,抬腿不过走了十几步就见得旁边的小路上转出个年轻后生。
这人戴了个大狗皮帽子遮了半张脸,一身黑布棉袄裹得麻杆儿似得身子硬是变成了冬瓜似。他双手抄在袖筒里,一边缩着脖子哼着小调儿一边往前走着,结果脚下好似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冰面儿,一个趔趄前扑就同正要开口说话的杨九摔到了一处。
杨九心里这个气啊,今日出门特意换的新棉袄,还等没替他在人前长长脸呢,居然就先毁在这土包子手里了。
他心里懊恼,手下就用了力气,一把把那年轻后生推到了一边儿,黑着脸爬起身来拍打雪痕。
狗剩儿昨夜睡得不错,早晨爬起来之后同爹娘弟妹一起喝了两碗苞谷粥就咸菜,他肚子里馋虫泛滥就顺口埋怨爹娘吝啬,家里那么多只母鸡居然都舍不得杀一只炖了吃。
张二可是指望那些母鸡下蛋换钱买酒喝的,一听儿子这话自然大怒,上手抢了儿子的碗筷就把他撵出了家门。
狗剩儿在院子外吹了一会儿冷风,也是后悔不该惹怒亲爹。家里虽说吃得不好,总归是比外面暖和啊。
但要转身回去认错他又觉拉不下脸面,于是眼珠儿一转就打算去隔壁村子找寻那几个臭味相投的好友,说不定大伙出去转转还能抓只鸡摸条狗,好好打打牙祭呢。
他正是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往村外走,不想居然摔个大跟头还撞了人,这小子眯着三角眼睛扫了两眼杨九的穿戴长相,立刻猜出这是外来之人。
他那两只发黄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儿,就抱了右腿哎呦叫喊出声,“这是谁啊,好好大路不走,偏要来撞我!哎呀,我的腿啊,怕是摔折了…”
杨九被收进富贵楼之前也是在市井混迹过几年的小痞子,这样的小把戏别说见了多少,就是他自己也用过无数次了。
此时突然被人家这般扣了个伤人的大帽子,他心里还真是很有荒谬的喜感,上前抬脚踢了踢狗剩儿屁股,冷笑道,“别装了,你当大爷是冤大头呢!赶紧起来,我们掌柜有事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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