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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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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厮也忘了屁股上的疼痛,脚下生风一般很快就走得没了影子。
世上哪有人心甘情愿做奴才的,他们都是幼时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父母为了让他们有个活命机会才把他们卖出来。如今重获自由身,又得了足够买下二亩地或者做个小本买卖的银钱,简直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哪里还能不急着赶回家去?
孙成眼见两人的身影隐隐约约消失在巷子口,这才抬头去看漆黑一片、无星无月的天空,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三日,孙成找来的老嬷嬷就进了府门。孙府尹亲自接见赏茶,眼见这老嬷嬷衣衫整洁,半白的头发盘得一丝不乱,而且举止得体谈吐有物,心下很是满意。立时定下三月聘期给了一百两的聘金,就留她在府上教导女儿。
老嬷嬷也是个直爽精明之人,开口提了约法三章,涉及打手板儿、饿饭等等规矩惩处,听得孙府尹这当爹的心疼不已,但为了女儿的将来还是硬着心肠点头应下了。
孙娇凤前日出门去上香,本来好不容易劝得二娘带她绕去白云居见见心上人,却不想扑空而回。结果回府听得小丫鬟禀告说心上人居然来了她们府上,如此这般错过,让她心里懊恼得恨不能把青石地板跺个窟窿。
这几日,她正是琢磨着如何再出府一趟,却被突然告知以后三月不能出门,而且还要被老嬷嬷管教。
这真是晴天霹雳一般,她立时砸了屋里的瓷器桌椅抗议,二夫人赶来劝慰也被她撵了出去,闹得满府不得安宁。
孙府尹听得孙成禀报,大怒,愈加狠心吩咐老嬷嬷要严厉教导。
翠峦城东有一座占地四亩的大院子,门楣上的牌匾不同于别家的某某府,只单单写了“念恩园”三字,笔法飘逸、浑然天成,哪怕再是不懂书法之人,也能轻易感受到那落笔之人的洒脱之意。
而院子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布置的极为雅致。
其中一座画楼二层正敞着雕花窗子,阳光直射而入照在那穿着宝蓝绸衫的公子身上,越发显得他嘴角的那抹笑得意又调皮。
待得描完最后一片叶,收了画笔,方杰一边放下半挽的袖子一边说道,“这么说,以后我这耳根子能清净三个月了?”
门口伺候的小厮东子立刻笑道,“公子妙计安天下,一出手就钉了孙大小姐的七寸。以后您再去胭脂阁喝酒,可没人拦着了。牡丹姑娘这几日可是日日派人来送帖子,奴才都接到手软了。”
方杰挑眉,端了茶碗喝上一口清茶,笑骂道,“你是拿赏钱拿到手软吧,别说你没接人家的赏封儿?”
东子赶忙讨好的上前替主子添茶,笑嘻嘻遮掩道,“小的这不是跟着主子沾光嘛,别家公子少爷想见牡丹姑娘一面都难,只有公子您才有如此颜面。”
“以后少接那些好处”方杰收了嘴角笑意,指了桌上的请贴又道,“帖子也都扔了吧。”
东子一愣神,疑惑问道,“少爷,你不去牡丹姑娘那儿了?”
方杰摇头,展开折扇,眼望窗外越见萧瑟的景色,轻声道,“越是娇美而惹人怜惜的花朵,花心里包裹的越不是蜜糖…是毒!”
东子挠挠脑袋,实在想不明白,只不过与女子见个面喝杯酒怎么就同毒扯在一起了。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退到了门外。
方杰的目光慢慢放到那遥远的天边,心中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沉思不语。
偶尔轻灵的风从窗前刮过,带得垂在他脸侧的发丝飘起,掩盖了那双星眸里满满的怀念与哀伤…
蒲草抱了苞谷秸进灶间,随手扯去沾在头上的苞谷须子,嘱咐桃花,“帮嫂子把锅里的水烧开,等以后酸菜积好了,嫂子给你包酸菜馅儿的饺子吃。”
桃花笑嘻嘻应了,扯了几根苞谷秸从中踩折之后塞到土灶底下,又敲了火石点着,做得又快有利索。
蒲草在她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赞道,“我们桃花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嫂子以后可有帮手了。”
桃花得了夸赞笑得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越发可爱。
山子抱了一颗白菜跑进来,抗议道,“我也帮姐姐干活了!”
蒲草赶紧又亲了亲这极度爱吃醋的小屁孩儿,“山子也是最能干了,嫂子都搬不动白菜,多亏山子帮忙。”
山子立时努力抬头挺胸做出一副力大无穷模样,惹得蒲草和桃花都是笑了起来。
今日早起之时,天色有些阴沉。蒲草生怕落雪就着急把家里的杂活赶一赶,春妮也是同样忙碌着进进出出,两人隔着篱笆墙不时闲话儿两句。
春妮手下扒着白菜枯萎的外皮,问道,“蒲草,你刷没刷大陶缸呢?”
“刷了,早都晒干了。”
“你这动作可是够快的,那过会儿先帮你烫白菜。”
“好啊。”蒲草笑着应了,回身把打理好的白菜摆上案板,想起一事又道,“你娘家还没有信儿呢,什么时候能把土送来啊,我怕天一下雪就耽搁事儿了。”
春妮抬头望望天色也是担心,就道,“今日我哥再不来,明早儿我就回去一趟。”
“也好,记得再帮我收些蒜头和小葱回来!”
“知道了,”春妮捶捶酸疼的后腰站了起来,说道,“也不知你这菜能不能种成,蒜头和小葱可是没少买。董四昨天就帮着又收回两筐吧?”
蒲草哈哈一笑,“多多益善,以后你就知道了,没有投入哪有回报啊。”
两人如此说笑一阵,桃花也把大锅里的水烧开了。
春妮也不走门了,在篱笆上找了处空洞直接钻了过来,笑道,“走大门绕远啊,以后不如就在篱笆上开个小门算了。”
蒲草含笑不语,眼角扫过院子,孥嘴示意春妮看向那东厢房,低声说道,“左右也没几步,可别招我们家那位大才子发火了。”
春妮吐吐舌头,对那位时刻顶着规矩礼法做招牌的大才子也是无法,赶忙掐了偷懒的念头同蒲草忙着烫白菜。
桃花和山子围在锅边看热闹,蒲草生怕不小心烫了他们,就撵了他们去门外玩耍。不想两个孩子刚出去没半会儿就又跑了回来,喊道,“嫂子,妮姐家门外来牛车了。”
春妮惊喜喊道,“哎呀,是我哥送土来了吧?”
说着她就扔下白菜跑了出去,蒲草在围裙上擦着手也赶去探看。
果然,刘家门外那两棵大柳树下正停了两辆牛车。两个车夫,一着褐色一着灰色衣裤,都是三十左右岁的男子。方脸高鼻、粗眉大眼,让人一见就知必是极正直的性情。
他们身后的牛车上了厢板装了满满的黑土,压得那两头老黄牛都是身上见了汗。第二辆车上多铺了块油毡,散放了好些筐篓物件儿,中间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
第三十七章 李家人
春妮早就扑了上去,惊喜喊着,“娘,娘,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也不起身,笑着揽了自家闺女欢喜得摸摸她的头、拍拍背,半晌之后才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伸手照着闺女的胳膊掐了两下,骂道,“你这毒性的丫头!生子出了这么大事儿,你也不知道给家里送个信儿?要不是你九叔听人说了,怕是等生子好利索了我们也不知道呢!”
春妮见得老娘口中责骂自己,脸上却满满都是心疼,眼圈儿瞬间就红了,趴在娘前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自从生子出事,虽说蒲草出钱出力,生子也康复的不错,但是以后会残疾的巨大恐惧还是时时压在她心上,她夜夜担忧难眠却也不敢多说。此时见了老娘和兄长这些血脉亲人,她哪里还忍得住,把一腔委屈惊恐统统哭了出来。
蒲草瞧得旁边邻居有人探头过来张望,生怕传出什么流言,赶忙上前行礼,笑着对两个站在车旁的男子说道,“你们是李大哥和李二哥吧,常听春妮提起二位兄长。”
那褐色衣裤的男子显见年长又擅言一些,回了一礼笑道,“你是蒲草妹子吧,我家妮儿回家去可没少提起你。我家妹子脾气不好人又心软,平日多赖妹子照顾了。”
灰色衣裤的李二哥也随着兄长行礼,却是没有开口说话,憨笑着低了头。
那边,春妮这会儿也终于记起这里不是娘家了,赶忙起身抹了两把眼泪,把蒲草喊过去,扯了她的手同自己亲娘说道,“娘,这就是蒲草。生子出事之后都是她出银子出力帮我,生子如今才恢复的这么好。”
李家老太太满脸都是感激,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了蒲草的小手,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个彻底,叹气道,“你这丫头就是蒲草?我听妮儿说过多少次了,你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啊。”
蒲草望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眼里那抹心疼之色,再感受着她手上的温热,心头就是一酸,赶忙低头忍了泪意,这若是她亲娘多好…
李家两兄弟原本还指望蒲草劝劝娘亲和妹子,没想到亲娘的煽情功力如此之高,去一个哭一个,只好上前劝道,“娘,咱们进去说吧,我和二弟也得赶紧把土卸了。”
“哎,哎,这一说上话就忘了正事了。”老太太麻利的从车上下来,拉了春妮和蒲草的手往院里走,蒲草想起家里的白菜才烫了一半,赶紧说道,“大娘,您和春妮好久没见了,你们先说会儿话。我家里腌酸菜呢,我拾掇利索了就过来啊。”
“去吧,去吧,左右我今晚也不走,不急这一会儿。”老太太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听了蒲草有活计要忙就赶紧应了,甚至还道,“白菜多不多,大娘去给你帮把手儿啊?”
蒲草连连摆手,笑道,“大娘,你快进屋歇着吧。不过几十颗白菜,一会儿就腌完了。”说完又冲着春妮嘱咐,“中午你别烧火了,我炒两个好菜送过来孝敬大娘啊。”
春妮嘻嘻笑着应了,抱着欲要拦阻的娘亲说道,“好,我娘爱吃粉条,别忘了多炖些。”
李老太太也拿这厚脸皮的闺女无法,伸手笑戳她的脑门儿,“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样子了。”
母女俩说着话儿就进了屋子,蒲草引着李家兄弟把黑土卸在自家院角儿,又唤了山子桃花去温室通知刘厚生,这才赶忙回了自家。
总共七十棵白菜,刚才只来得及烫了五六棵,蒲草重新洗手就接着忙了起来。
洗得干干净净又晒了两天杀菌的大陶缸,已是搬到了土灶旁边。先在缸底撒好一层薄薄的盐粒,就把外皮烫软的白菜整整齐齐摆进去。码满一层就再撒些盐,如此忙碌下来,很快大陶缸里就填满了大半。
井里清甜的凉水打上一桶顺着缸沿儿倒进去,刚刚没过白菜就好,然后搬了河边找来的大块青石重重压上。
最后,再用一张大油毡纸严严实实的蒙盖在上面,用绳子绑好之后就算大功告成了。
山子和桃花都是懂事的,喊了刘厚生之后就跑回来帮忙,这半晌虽是只做些递白菜的小活计儿,却也累得小脸儿红彤彤、汗津津。此时见得终于腌好了就欢喜的拍着小手,喊道,“有饺子吃了,有饺子吃了。”
蒲草扭扭酸疼的腰背,麻利的拾掇了水桶陶盆之物,然后揭开盐罐子瞧了瞧,见得里面还有两条咸肉,加一起不过二斤多,于是就进屋拿了四文钱唤了桃花去买豆腐。
桃花和山子抱着小陶盆笑嘻嘻往门外跑,却是一个没注意同进门的张贵儿撞到了一处。
这小子一早晨起来就换了干净衣衫去了里正家里,据说是原来就读的学堂有几个同窗过来玩耍,胜子找他去陪客。
蒲草以为他怎么也要吃了午饭才回来,不想居然这般早。难道出了什么岔子,总不至于那些童生都没考上的小读书郎们嫌弃里正家里贫寒吧?都是农家孩子,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蒲草心里这般猜疑,刚要开口问上几句,那边张贵儿已是黑着脸呵斥开了,“跑什么跑,眼睛长后脑勺了!说过多少次了,走路要看前面!撞了人也不知道赔礼,谁教你们这么没规矩的?”
桃花原本乐颠颠的小摸样立刻就蔫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亲兄长的训斥,山子却是不服气,回嘴道,“二哥进来也没出声啊,我和桃花姐姐没看到…”
“你敢顶嘴!”张贵儿见得一个小屁孩都能顶撞自己,就觉心里火气再也压不住,抬手就要打下去。
蒲草立刻就瞪圆了眼睛,暴喝一声,“你敢!”
张贵儿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就见蒲草已是奔过来护了两个孩子,“在外边惹了气,回家来冲着孩子发火,这就是你学的圣人规矩,君子礼仪?狗屁!”
蒲草眼里冷得都能结冰了,也不管什么脏话好话,恨不得几巴掌把张贵儿扇到天边才好。
平日里他不时说几句酸话,使个性子也就罢了,为了家里的和睦她总是想着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没曾想反倒惯得这位“大才子”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动手打孩子,真当她是好脾气爹娘了!
张贵儿高高举着手,打也不是放也不是,脸色涨红得泛了紫。
有心想要用力挥下去撒撒气,但是瞧着蒲草怒发冲冠的模样又实在是有些胆怯,最后只得恨恨转身回了屋子,用力甩上了房门。
蒲草瞧着那兀自颤动的门窗,眸底闪过一抹失望。这样狭窄的心胸,就是将来考了状元又能如何,终究还是个自私狭隘之辈…
桃花见得蒲草瞧着那门扇出神,还以为她怒气未消,就怯生生的扯了扯嫂子的衣袖,小声道,“嫂子,都是桃花不好,下次一定好好走路…”
蒲草回了神儿,赶紧蹲下笑着替两个孩子拍拍衣衫上沾染的灰土,安慰道,“嫂子没有生气,嫂子是在想一会儿做些什么好吃食。你们二哥这是在外面惹气了才迁怒你们,不怪你们,赶紧去买豆腐吧。回来后,嫂子还有事情要你们帮忙呢。”
小孩子心灵的安宁和自信,多是要通过大人的表扬和鼓励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听得嫂子有好多活计要依靠他们帮忙,桃花和山子都是重新笑开了脸,大声应着端了陶盆就走。
但是先前之事到底还是在两个孩子心里落了根儿,他们再是着急都不敢跑起来,互相扯着小手一边走还要一边抻头看看路旁,生怕再撞了人。
蒲草望着他们走远,回身扫了两眼东厢房,心里怒气再次涨了上来,打定主意今日的午饭绝对不给张贵儿留一口。
他不是愿意生气吗,那就气饱得了。省些好吃食给两个孩子吃,就当是他赔罪了…
刘家屋子里此时一家人团团围坐,李老太太瞧着女婿那条裹得严严实实的伤腿,再听说以后许是要留残疾不能做重活,任是她的脾气再刚强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替女儿犯愁以后的日子。
刘厚生脸色晦暗的垂着头陪坐一旁,心里愧疚又担忧。
愧疚自然是因为让老人跟着犯愁有些不孝,而担忧就是生怕春妮一个气恼把自家父母当日的言行讲出来,惹得岳家更是不满。
春妮瞧不得自家男人如此蔫头耷脑的模样,见得娘亲和哥哥面带愁容、叹气连连,赶忙上前抱了娘亲的胳膊,把他们夫妻同蒲草一起建温室种菜的事说了一遍。
李家母子三人听了都觉很是荒唐,不可置信。但是瞧得春妮夫妻说起那温室、说起赚银钱,都是红光满面一扫刚才愁苦模样,就把质疑的话咽了回去。
不管如何,能让他们夫妻打起精神过日子总是好的,于是也就含笑跟着应和几句。
刘厚生这些时日也是吃睡不香,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种菜这事上。毕竟自己以后若是真残了腿,这活计兴许就是他们一家活命的本事。此时说到兴起处,他就起身带了两位舅兄去温室走动,一心要证明这活计很有“钱”途。
李老太太见得屋里无人,就从怀里掏了一只小布袋儿塞到女儿手里,小声说道,“快藏起来,这是娘平日攒的私房,你兄嫂们都不知道。你刚挑门过日子,收起来添置些家当。”
。
第三十八章 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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