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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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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哧,”旁边两个同样捧碗喝粥的孩子,瞧得她这般上蹿下跳,又是大骂又是嘀咕的,很是古怪,忍不住偷笑出声。
董婉扭头见了,立时瞪眼骂道,“笑什么笑,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如今还敢笑话老娘,信不信我明日就断了你们的粥,饿死你们!”
两个孩子立时都噤了声,低着小脑袋,委委屈屈的抱着碗小口喝着粥,那模样儿极是可怜,看得董婉又心软起来,暗自唾弃自己,有气往孩子头上撒算什么本事啊。
于是,转而又夹了两块萝卜咸菜扔到他们碗里,恶声恶气说道,“吃吧,粥都喝了也不差这几根咸菜了。”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小女孩也不过七八岁,小男孩才五六岁,破布衣衫都有些赃污了,却难掩唇红齿白、可爱清秀。
他们仿似听出了董婉恶言恶语背后的善意,又或者习惯了她这般模样,齐齐羞涩一笑,小声道谢,“谢谢嫂子。”然后,低下头慢慢喝粥吃咸菜,仿似那碗里的不是苞谷粥,而是鲍鱼海参一般珍贵。
董婉难得叹气连连,几口喝干自己碗里的粥,又拿了两个孩子的碗,三下五除二在旁边的木桶里洗刷干净,就继续坐在上石头上发呆。
那日早晨,她听得耳边有鸡叫,还以为是家里那只,专门以蹲在她窗前高歌为乐事的公鸡又在闹,习惯性的想摸起床下的拖鞋扔出去,结果一睁眼才发现世界彻底变了模样。
她从一个农业技校的英语老师,变成了这个世界里受尽虐待的童养媳,从一个三十未嫁的冰山大美人变成了用搓衣板和苦菜花都不足以形容的蒲草,这天地之间的落差简直让她崩溃!
那一日,她从老天爷骂无良司机,又骂到那经过层层领导“照顾”的一车半宽公路,总之全体骂了个遍,可惜,还是锤破脑袋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从三米高的公路上被大卡车撞飞,她那辆不过三万块的小QQ还没有神奇到保证她毫发无伤的地步,也就是说,那个世界的董婉定然是一命呜呼了,甚至是血肉模糊。
可怜她的老娘再也不用唠叨她嫁人,可怜她的小外甥女再也不能喊着大姨买娃娃,可怜她这董家长女终究与家人相隔两世…
哭也哭过,骂也骂过,撒娇耍赖各种方法用尽,她依旧在别人的躯壳里,依旧没有半点儿穿越回去的希望,于是也就沉默了。
好再,她是个乐观的性子,先往好的一面想想,相比去阴曹地府排队喝汤,如今重活一世,也算幸运了。只不过,接收了这一世的记忆她实在笑不出来。
这个叫蒲草的女孩子的一生,用悲哀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年方五岁被卖到张家做童养媳,忍受婆婆打骂,挨饿受冻,千般辛苦,万般磨难,好不容易同游手好闲的张富成婚,本以为好日子到了,不想张富居然走了狗屎运得了一笔意外之财,立刻就找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把她休弃出门,任凭她受人指点唾弃,流落在村边搭窝棚苟且度日。
幸好这一时空的老天爷眼睛雪亮降下了天罚,那美貌女子是个骗子,拐了张家的所有财物,抵押了张家的宅院就潇洒跑路了,她那人高马大的正牌夫君,见得闻讯追去的张富母子,顺手又送了他们去黄泉做客,张家失了两大顶梁柱,一日之间家破人亡。
一般女子听得这事儿,怕是要拍手称快,可惜,蒲草自小被婆婆洗了脑,从一而终,夫唱妇随这想法根深蒂固,于是,刚给张富母子发丧不足七日,她就系根儿藤蔓上吊了。
不得不说,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蒲草这短暂的人生是可怜,但是也懦弱的实在可恨,若是放在以前董婉听说这事儿,一定要大骂几句,恨不得拉着蒲草的魂魄好好给她讲讲女子要自立自强的道理,可是,如今她是蒲草,蒲草是她,她只有哭死的心,哪里还记得什么道理?
低头仔细瞧瞧手上的疤痕裂纹,摸摸胸前的飞机场,掐掐芦柴棒一般的大腿,董婉哀怨得恨不得立时天降大雪以示冤屈。
但是没有办法,总要活下去,有命在,一切才能好起来。
蒲草低头仔细盘算着以后的生计,两个孩子蹲在不远处也在小声嘀咕,小男孩儿偷偷问着小女孩,“桃花姐,你嫂子是不是疯了?”
小女孩皱了眉头,装作大人模样的拍拍他的背,“山子,我嫂子才没疯,就是…嗯,变厉害了。”
“那她今日还会贴饼子吗,我还没吃饱。”小男孩瘪了嘴巴按揉着小肚子,显见是没有吃饱,说完,仿似生怕小女孩恼怒又小声加了一句,“你二哥怕是也饿肚子呢?”
小女孩秀气的小眉头皱得更深,回身扫了一眼山下的某栋院子,想象着二哥定然又在饿着肚子做活儿,眼圈儿就泛了红,哽咽说道,“我也不知道,二哥不肯来喝粥。”
“不来喝粥就饿死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读书人的体面,让你那二婶娘好好刻薄他几日,也让他知道知道人间疾苦。”董婉被两个孩子的说话声吵得回过神来,听得小女孩的话,忍不住嘲讽道。
这小女孩叫桃花,是休弃蒲草出门的张家小女儿,她上头儿还有个十二岁的二哥叫张贵,九岁进私塾读书学了几句诗文,就养成了一身读书人的臭脾气。
当初张富母子还活着的时候自然万事无忧,如今家破人亡,他们兄妹寄住在远房二叔家,那二婶子又是个刻薄刁钻的,怎么会厚待他们,他居然还硬顶着臭脾气不肯服软,那他不吃亏挨饿,简直就是奇迹了。
小女孩眼眶更红,眼泪马上就要淌了出来,张着小嘴儿好似想替自己哥哥辩驳几句,但是一瞧见山脚下慢慢走来的年轻小媳妇儿,立刻拉着小男孩躲去了倒塌的窝棚后。
董婉疑惑不解,扭头一瞧却是笑开了脸。
那年轻小媳妇儿身形略矮偏胖,穿了一身青色衣裙,蓝色帕子包了头发,一瞧就是个干净利落的模样,此时她左手端了一只大陶碗,右手筷子上串了两个金灿灿的苞谷饼子,正费力的弯腰往山坡上爬来。
董婉继承了蒲草的记忆,对这小媳妇儿很是熟悉亲近,在她十几年人生里,难得的几段欢乐时光全都有这个小媳妇儿的身影,她是蒲草唯一的好友闺蜜,春妮。
早晨她们做粥用的那苞谷面儿就是春妮前晚偷偷送来的,今日这一大早又跑来了,可见对蒲草是真心惦记。
。
第二章 盘算
董婉迎到半山坡,一边咧嘴笑着一边去接春妮手里的大碗,“妮子,你怎么又来了?还拿吃食,你婆婆看见又该骂你吃里扒外了。”
春妮大大喘了两口气,狠狠瞪了蒲草一眼,半是感慨半是心疼的嗔怪道,“你这一吊房梁没吊死,反倒把脑袋摔得开窍了,居然还懂人情世故了,若是你早几年有这眼色也省得吃这么多辛苦。”
董婉摸摸脖子上那过了三日还未曾消下去的青紫勒痕,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嘿嘿傻笑,原本就枯瘦的小脸儿更显得丑了三分。
春妮坐在大石上,忍了又忍还是大骂出声,“该死的老张家,作践了你十几年,临到要死了还把你休出门了,连个容身之处都不给你留,你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蒲草找了个干净陶碗,给她舀了大半下水,反倒笑着劝道,“妮子,你就别惦记我了,我有手有脚总能活下去就是了。”
春妮瞧得她神色果真不像愁苦模样,倒真松了口气,不管蒲草如何胆小,如何懦弱,如何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到底是相识七八年的姐妹,照顾她都已经成了习惯了,若是她真有个好歹自己如何舍得?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以后别再给我干傻事,若是被我知道你再寻死,我就…我就先掐死你。”
蒲草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不会,不会,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赚好多银子,做新衣裙咱俩分着穿。”
春妮显然不信但却善良的不肯打击她,于是把手里的那只大陶碗递上前,说道,“给,我把家里一只不下蛋的鸡宰了,足足炖了一个时辰给你补补身体,这儿还有两个饼子,一起都吃了吧。”
蒲草大喜,刚才那碗薄粥下肚连半饱都算不上,正是空的慌呢,她赶忙捡起一块鸡腿就啃了起来,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春妮那婆婆可是把母鸡当眼珠子的,于是赶忙把鸡肉吐出来,惊问道,“你不怕你婆婆杀了你,你居然宰了母鸡?”
春妮眼眸色一黯,鼻子里哼了一声,极是不屑的说道,“杀我?她巴不得把我和生子撵出刘家呢,然后家业就都留给她的心肝小儿子了,我心里明镜儿似的。”
“那你还给她找这分家借口?”
“早晚都是分,如今分家我和生子还合适些,”春妮也不是傻子,掰着手指头给董婉算账,“这时候分家,我和生子能分到一亩肥田,还有村西头那栋小土房,就是挨着张家老宅那座,虽然破旧些,但是修葺一下,我就是自己挑门过日子了,收了一亩地的包谷回来,我养鸡养猪,生子上山套兔子打野鸡,都是自家的进项,不像原来都要交到老太太手里,攥得死死的,我娘过寿,我要买块尺头儿都要冲老太太要钱,惹她白眼跟打发乞丐似的。”
董婉点头,自己过日子到底要自由些,“你想好了就行,以后别后悔。”
春妮伸出指头狠狠戳了戳董婉的脑门儿,笑道,“你就偷着笑去吧,我自己挑门过日子了,你就不用住这破窝棚了,搬我家去,只要你能受得住村里那些长舌妇的闲话儿,尽管住到老。”
董婉呼痛,伸手揉着脑门儿,心里却着实为这来到异世之后收到的第一份无私关爱而倍觉温暖,忍不住伸手拥住春妮的肩膀,轻轻说道,“妮子,你以后一定会很有福气。”
春妮有些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微微红了脸,挣脱开来嗔怒道,“我是好人有好报,当然会有福气了。快吃鸡肉吧,一会儿要凉了。”
董婉想了想,却回身冲着窝棚后面喊道,“桃花、山子,你们出来吧。”
桃花和山子挤在一处正是小声听着动静,听得董婉召唤就牵着手小心翼翼走了出来,瞄了一眼春妮黑透的脸孔,都是低了头不敢说话。
春妮是真恼了,原本她以为蒲草这次险死还生算是开了窍了,不再同张家绞缠在一起,以后不管是再嫁还是进城找份活计,都比原来的日子要好多少倍,不曾想她居然还藏着张家的孩子在自己的破窝棚里?
“你,你这个傻子,你要把我气死啊,你在张家还没吃够苦啊,如今自己都吃不饱肚子没地方住,居然还替那死鬼母子照料小崽子,你真是傻透气了!还有,还有,这小孩子不是村头儿蹲着那个吗,怎么也跑你这里来了,你还打算开救济院子啊?”
董婉给桃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拿了鸡肉躲去别处吃,然后伸手扯了气恼欲走的春妮小声劝解着,“妮子,你听我说,我有我的打算。”
春妮狠狠捶了捶胸口,总算平过一口气,恼怒说道,“好,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董婉无奈,仔细整理了一下早晨琢磨出的结果,说道,“妮子,你说我以后要是跟着你和生子过日子肯定不行,倒不是我怕流言蜚语,我是怕到时候连累你娘家都跟着没脸,而且我一个弃妇之身就是出去找活计做,肯定也没人愿意收留。我想来想去,还是留在村子里妥当。”
春妮皱眉,“留在村里你还不去我家,那你要怎么活?咱们这冬天有多冷,住窝棚根本熬不过去,前年你就差点儿冻死,你忘了?”
“没忘,没忘,”董婉赶忙摇头,“张家那房子的契纸虽说被那女骗子抵押给了城里的当铺,但是咱们这小山沟里,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来住,许是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我琢磨着张家不是还有二亩苞谷没收吗,若是把苞谷收回来卖了银钱,就能把那房子赎回来了。”
春妮咧了咧嘴,瞧着董婉仿似在瞧傻子一般,叹气说道,“原本以为你开窍了,没想到还是这般傻啊,张家那院子是新修葺的,怎么也值个五两银子。二亩地的包谷去了交税的,全都卖了也就顶多三两银子,人家当铺能让你赎回地契?”
这个问题董婉早就想好对策了,左右瞧瞧四周无人,于是神秘一笑,“这就要靠我的聪明才智了。”说完,她就扯了春妮到身前,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嘀咕了好半晌。
春妮那双本就很大的眼睛越睁越圆,最后连嘴巴都张开了,忍不住夸赞道,“这法子真是太好了,蒲草,这是你想出来的吗?”
董婉得了夸赞很是得意,点头笑道,“当然!有了房子过冬就不愁了,况且我还有个好办法,也许冬日里还能赚些银钱回来。”
有了刚才那个好法子做铺垫,春妮对于蒲草变聪明的事实已经是深信不疑,哪里还会多问,连连说道,“一会儿我就让生子上山去,晚上我陪你一起进那院子。”
她说着话儿,突然想起一事,顿时又泄了气,“蒲草,你这办法好是好,但你忘了,张家那二亩苞谷地已经被张老二一家要去了,他们一家人天上飞过一只家雀,都要扯根毛下来,吞到肚子里的苞谷棒子还能舍得吐出来?”
董婉拿起串着两只包谷饼子的筷子慢悠悠转了转,好似半点儿都不担心,“拿了好处,自然要付出代价,要不然这世道岂不是乱套了。
张老二占了苞谷地,就要供张贵读书,要给桃花准备嫁妆,你觉得那二亩苞谷地要种多少年才够这些银钱啊,他们也不是傻子啊,自然分得清轻重。”
“那你…要回那二亩苞谷地,还打算送张贵儿读书,给桃花置办嫁妆?你真是舍得!”春妮实在弄不懂蒲草到底如何打算。
董婉扫了一眼正给山子剥鸡皮的桃花,叹气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但是,孩子们若是好的,我自然要待他们都好,若是有一日事情有变,嗯…就再说吧。”
春妮见得她好似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劝了,“那行,你下午去里正那里吧,我到时候把前街那几个看张二家不顺眼的婶子都喊着,也有人给你帮帮腔。”
“好啊,就这么办,事情成了我请你吃红烧肉。”董婉起身替春妮拍去沾在她裙摆上的树叶,春妮好笑,“你就是有房子住了,苞谷粥还喝不上溜儿呢,指望吃你的大块肉我要馋掉牙了。”
两人说笑几句就各自分开了,春妮顺着小路麻利的小跑下山去了,董婉看着她微胖的身影儿消失在墙角,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远望四周青山、村庄、头顶日阳,终是对自己说道,“董婉,你以后就是蒲草了,活出个好样子吧。”
桃花和山子端了半碗鸡肉从窝棚后跑出来,眼见蒲草站在那处发呆,犹豫着不敢上前,小声唤道,“嫂嫂,你也吃鸡肉啊。”
蒲草回身明媚一笑,应道,“嫂嫂不吃,你们吃饱就去喊张贵儿过来一趟,告诉他以后若想继续读书,若想吃饱肚子,就赶紧过来。”
。
第三章 长辈做主
秋日的午后,宁静又安详,眼见丰收在即,农人们脸上都带着笑,不时翻找出镰刀,扁担,挑筐,这个磨两下那个修修补补,只等着秋风一冷下来,苞谷棒子彻底变黄了,就开始枪收了。
南沟村的里正姓陈,不过三十几岁年纪,但从老爹手里接了这里正的位置已经五年了,平日没有什么坏心,做事也算公平,所以在六姓掺杂,总共四十几户的村子里很有威信。
午饭吃得饱足,人就容易犯困,陈里正与娘子说了几句家里大儿的学业,就依靠在高背椅上昏昏欲睡。
这时,院门外走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头扎方巾,身穿青布袍,虽有些破旧脏污,但比之普通村童可是整齐许多,里正娘子做着针线的空隙偶尔抬头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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