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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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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替她盖了被子也就回去忙了,留了蒲草嘟囔了几句,到底昏睡过去。
一夜酣睡醒来,蒲草乍一睁开眼睛就痛苦的抱了头呻吟出声,苞谷酒的威力在这样宿醉醒来的时刻彻底显现,仿似有无数个小人儿在她的脑袋里敲鼓一般,疼得她额角的青筋直蹦。
坐在炕梢玩耍的山子和桃花听得动静,赶紧凑了过来,原本还笑着要叫嫂子(姐姐),但是突然见得她这般痛苦都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巧,春妮端了一只小碗从门外进来,两个孩子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大喊着,“妮儿姐,妮儿姐,你快看看我嫂子(姐姐)!”
刘厚生也是个爱酒的,但凡沾到酒很少有不喝到烂醉的时候,春妮伺候酒鬼倒是极有经验,只不过扫了两眼蒲草的狼狈样子,就安抚两个孩子道,“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就去灶间舀了一碗凉水,把小碗里那绿莹莹的膏状物加里半勺,待得化开了就半扶了蒲草起来,喂她喝下去。
果然不到一刻钟,蒲草就觉脑子里那些小人儿全都消失无踪了,一时间清明之极,于是爬了起来抱怨道,“这醉酒真是遭罪,以后可千万拦着我,别让我喝酒了。”
春妮嗔怪道,“你那倔脾气,谁拦得住啊。”
蒲草干笑两声,生怕春妮数落起来没完,赶紧指了那碗里的绿膏子岔开话头儿,“这是什么膏子,怪好用的,喝了头就不疼了。”
春妮一边唤了桃花和山子叠被子,一边应道,“那是我去董四家里要的碧果羹(杜撰),治醉酒头疼最好用了,可惜咱们这山上不产这碧果,这是董四他娘家舅舅以前送来的。”
“咦,”蒲草正弯腰穿鞋子,一听这话就惊奇道,“董家大娘居然舍得给了你这么多,我以为她不骂你家生子连累董四少赚银钱就不错了。”
春妮用脚尖替她把远处的另一只布鞋拨到跟前,笑得更是欢快,“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事呢,董四媳妇儿听我说今日替你缝被子和棉衣,还说一会儿要来帮忙呢。”
蒲草当真是疑惑不已,不明白这南沟村里最喜算得清清楚楚的董家婆媳,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热心肠儿,但她却把这些疑问都憋在了肚子里,穿完鞋跳下地,又抱了两个孩子替他们拾掇,故意装了一脸不在意的模样随口应了一句,“许是她们家里不忙呗。”
果然,春妮这急脾气怎么存得住话,见得蒲草这般也顾不上拿乔了,竹筒倒豆子说了个痛快,“什么家里不忙?是她们自觉占便宜了要来还个人情。前些日子上山的猎队昨晚回来了,今年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哪里出了岔头儿,居然就打到一头黑瞎子、一只杂毛狐狸,剩下的都是山鸡兔子,连只狍子或是鹿都没有。
估摸着收拾完了全都卖去城里,每家分下来也不过几十文钱,算是白进山一趟了。董四这一回没进山遭罪,又砍柴卖到你这里赚了一两多银,可算是占了大便宜,董家大娘和嫂子自然不会再埋怨了。”
蒲草抄起小笤帚,把大炕从头到尾扫了个干净,笑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不过,村里乡亲这次收获小也算帮了咱们的忙,起码董家人没有怨言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啊,灶间我熬了包谷粥,你先去喝两碗,三叔他们都开始上木架子了,你吃完就去看看。一会儿陈家两位嫂子也该过来了,我先招呼着。”春妮极熟练的爬上炕去拖过角落里的棉花包和布匹,抖落开那匹水蓝的棉布在桃花身上比了比,笑道,“这颜色真水灵,一会儿就给我们桃花做套新棉袄啊。”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桃花听得有新衣服,欢喜的小脸通红。
蒲草听得后院在上木架儿,心里惦记不已,哪还顾得上吃饭,匆匆交代着,“那匹石青的棉布是给山子和贵哥儿做棉衣的,鸭蛋青的做被子,那蓝底白花布是咱俩的,别弄混了。”说完,就一边捋着乱糟糟的头发小跑去了后园。
李三叔父子刚刚把采光面儿的窗子安置好,其中八扇是新打制的方格窗,四扇是从西厢房卸下来的。新旧对称之下虽说瞧着有些别扭,却好在衔接之处很紧密,并没有太大的罅隙,等冬日里盖上草帘保温效果也能不错。
刘厚生手下也不慢,这一早晨两丈长的草帘,已是编了三条有余。抬头见得蒲草赶来,他就憨憨一笑,“蒲草妹子,就等你来指点上房盖儿呢,我这腿耽搁事儿爬不了高儿。”
蒲草笑着应了一句,就踩着梯子爬上了山墙。
左右三丈长的温室里,已经立了九根碗口粗的桦木柱子,正好支撑着前面斜坡的方窗。李三叔正带着儿子钉横梁,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薄汗,问道,“张嫂子,这横梁之上还要铺些什么物事?”
“三叔,我和春妮岁数差不多,你就叫我蒲草吧,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客套。”蒲草指了园子角落的那几捆手指粗的柳条儿和大捆油毡,说道,“横梁上钉架条,铺油毡,然后上泥和茅草,就同普通土坯房的房盖一样儿,只不过尽量铺厚些,省得过些日子大烟泡儿(东北方言,意为夹杂着雪粒子的狂风。)把房顶刮跑了。”
李家父子都是笑起来,摆手道,“放心吧,一定铺上一尺厚,再大的大烟泡也刮不跑。”
董四扛了一大捆枯枝进来,听得这话就笑道,“刚才我赶车到村口,听得李四爷念叨说今年冬天怕是有大雪啊,还真要多做些准备,我过几日也要把家里的房盖儿再拾掇拾掇。”
蒲草望了一眼他身后的柴垛,这两日没多注意,如今仔细一瞧居然又高了好多,足够一冬烧用了,于是就笑道,“董四哥,这些柴禾差不多够了,等到晚上别忘了跟我要工钱啊。”
“哈哈,忘不了,”听得马上就有银钱入账,董四笑得更是欢喜,“我家那婆娘要做件新袄,念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等拿了柴钱赶紧撵她进城。”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董四是个热心勤快的,扛完柴禾又过来帮着挖土和泥浇房顶,蒲草见得帮不上大忙就低声同刘厚生问询两句,然后回了前院。
张家正房的大炕上,春妮正带着西院的陈大嫂陈二嫂,还有身材圆润、眼睛鼻子却极小的董四媳妇儿一起在裁剪布料,商量着几件棉袄要做什么式样,不时说起城里女子如何大胆敢穿,笑得咯咯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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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穿针引线忙
见得蒲草进来,众人纷纷打招呼,笑道,“就等你回来量尺寸呢,也不能全家大小都做了新衣,就落了你这当家人啊。”
蒲草早起就没看到张贵儿的影子,也没见他去后园帮忙,就道,“贵哥儿的尺寸也量完了?”
董四媳妇就笑道,“贵哥儿在房里读书呢,我刚和满桌儿去给量的尺寸,贵哥儿可真是用功,说不准过几年就是状元老爷了。”
满桌儿?蒲草听得这个名字熟悉,扭头一瞧才这发现董四媳妇儿身侧坐了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相貌清秀、皮肤也白净,仿似觉出蒲草再打量,她很是羞涩的低了头,露出半红的脸颊和脖颈,很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蒲草这半会儿也想起这叫满桌儿的来历了,她是村南董寡妇家的小女儿。
说起来,这董家也有段故事。农人家重传统,养儿防老、传宗接代是根深蒂固的念头,所以,很多人家为了生个儿子从不考量能否养活的问题,左一个右一个的生。
而这满桌儿家里算是最不顺的,一连生了四个女儿。
大姐叫花儿,意为开花结果,下一个该是儿子了。可惜老二还是女孩,取名叫招娣,但是弟弟没招来,老三又是女孩,就叫唤弟。
到了老四这里,她爹董老大一听又是女儿,彻底暴怒了摔门就走,她娘万般委屈的哭着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满桌儿,意为家里桌子已经坐满了,再生一个必定是儿子。
可惜,往往希望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董老大伤心没有儿子,在弟弟家里喝了几碗酒,半夜回家时栽倒在雪窝子里冻死了。
这下董家是彻底绝户了,董寡妇拉扯四个女儿活着不易,还要遭受公婆小叔的白眼,日子极艰辛。
好再老天爷还没有完全瞎了眼睛,董家四个女儿都出落得很标致,心灵手巧而且性子和顺。花儿和招娣都嫁了好婆家,日子过得殷实,不时明里暗里贴补娘家,董寡妇和两个小女儿守着两亩地倒也不必为肚皮发愁了。
不过,这董寡妇一家虽然与张家同住一村,却也没有什么交情啊,怎么董四媳妇还带着侄女一起来帮手,这纯粹是热心还是有些别的事体在其中?
蒲草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脸上却照旧笑着上前坐在炕沿儿上,招呼道,“满桌儿也来了,好些日子不见,满桌儿又秀气漂亮了。”
满桌儿得了夸赞,羞答答抬头看了蒲草一眼,低低应了一声。
董四媳妇儿嗔怪着瞪了侄女一眼,说道,“这丫头,刚才缠着我要跟过来玩儿,这到了地方怎么反倒成了锯嘴葫芦了。”
陈大嫂是嘴拙不善言辞的,扯了一截麻绳在蒲草身上比量了几下做到心里有数,然后笑道,“粉条拿回来了,都放在灶间了。”说完从怀里拿出个小钱串子,又道,“这是剩下的四十文钱。”
蒲草记得往年粉条都是八文一斤,今年怎么变成六文,降价幅度可是不小啊。
她想问问原因,又瞧着陈大嫂笑得有些勉强,就收了好奇之心随手把钱串子塞到怀里,笑道,“嫂子们都是村里有名心灵手巧的,我这笨婆娘就不在嫂子们跟前丢人现眼了,我给你们下厨做好吃的去。正好大嫂子送了粉条来,咱们中午就炖一锅尝尝新鲜。”
“老话说,蛛蛛结网也不能一根丝儿都不落啊,谁家婆娘也不能事事都拿得起来。蒲草妹子针线不好,但你做菜手艺可不错啊,”董四媳妇儿扯了棉花抻得薄一些,一边往剪好的布片上贴一边笑道,“我家孩子他爹在你们这儿吃了两顿饭,回去就数落我做得难吃,还要我同蒲草妹子学学呢。”
陈家众人也是没少吃蒲草送的吃食,陈二媳妇听了这话就点头笑道,“我们家几个孩子也是,见了蒲草比对见了我们这亲娘都近乎。”
“嫂子们把我夸成一朵花儿了,我一会儿可别只顾高兴多放了咸盐,糟蹋了好菜。”蒲草假装嗔怪,惹得女子们都笑着挥手撵她,“不夸你了,快去吧。”说完都是低了头穿针引线,手下飞快的忙碌起来。
待得日头挂到正当空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也都开饭了。
张家灶间的大锅里,白菜土豆炖粉条也飘出袅袅香气了,在大门外玩耍的山子和桃花嗅着香味就跑了回来,身后还跟了两条小尾巴,正是陈家的福儿和大壮。
四个孩子淘气得各个滚了满身的灰土,蒲草就扯了围裙替他们拍打干净,又舀了温水喊他们洗手洗脸。
陈大嫂听得动静出来一瞧,就赶紧要撵自家孩子回去,惹得两个孩子都是咬着手指头眼泪汪汪的。
农人家日子过得艰苦,就是有些积蓄也轻易不肯乱花,孩子们平日里都是跟着大人一般喝苞谷粥、吃饼子啃咸菜,不到过年是见不到肉腥的。所以,陈家两个孩子虽然一个八岁一个九岁,个头却也没比桃花和山子高出多少。
蒲草最是见不得孩子受苦,今日又是为了待客饭菜做得都多,怎么会差两个孩子这几口,她就上前揽了两个孩子死活不肯让陈大嫂撵他们回去。
陈大嫂哪能不心疼自家孩子,只不过是怕村里人闲话儿说他们一家厚脸皮,不过帮忙做个针线,还带了孩子蹭吃喝罢了。
蒲草猜出大半,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找了只大陶碗盛了满满一下炖菜,又捡了六个饼子,笑着嘱咐桃花,“咱家地方小坐不开,你们去西院大娘那里吃完再回来吧。”
桃花不知嫂子这样做有何深意,小心眼里就觉得有好吃食到哪里都一样,于是乖巧应了,小心翼翼同福儿一起抬着托盘往门外去了。
陈大嫂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拦,最后小声说了一句,“让妹子笑话了。”
蒲草笑嘻嘻道,“大嫂子就别客气了,左邻右舍的都是自家孩子一样。以后我有事不在家,也保管撵桃花和山子去找大嫂子要吃食。”
陈大嫂脸色这才好了许多,又说笑两句就帮忙张罗了安桌子摆碗筷。今日女子们是主客,所以,男人们的饭桌就分开放到了刘家,左右都是一样的菜色也没啥挑理的。
蒲草除了炖菜,又用肉片炒了个宽粉,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粉条宴。虽然这宴席只有两个菜,但是没人觉得寒酸,都是吃得香甜无比,毕竟粉条平日也不是能常常吃到的,更何况里面还加了肉片。
吃粉条也是个有趣的事,蒲草扔粉条下锅之前忘记多拦两刀,煮出来之后就有些长了。
众人夹上一筷子往往两人就扯到了一根粉条上,还要旁人帮忙在中间夹断,而往嘴里吸吮之时,更是容易汤汁儿四溅。
若是自持身份之人,生怕丢了颜面是不肯在外人面前吃这菜的。但是,农家妇人可没有那么多说道,反倒在抢粉条和擦汤汁儿的时候都是笑得咯咯有声,分外觉得热闹欢喜。
蒲草瞧着满桌儿抱着饼子,极害羞的不肯夹菜,就单盛了满满一碗放到了她跟前,示意她多吃。满桌儿感激一笑,这才低头慢慢吃起来。
一时饭毕,众女一起动手帮忙拾掇碗筷,正说笑着就听大门外有人喊话。
蒲草开门一瞧,见得那人穿着灰色短打衣裤,一副店铺小伙计的标准打扮,身后的马车上也堆得满满,就猜测是城里送货来的。于是赶忙喊了春妮出来,果然猜得不错。
那小伙计一路赶来错过了饭时,腹中饥饿难忍,蒲草一时没想到,请他进屋喝水的时候,见他不时偷瞄桌上的饼子这才恍然明白。
于是赶忙盛了一碗炖菜,捡了两个饼子请他垫垫肚子,小伙计感激的连连道谢就大口吃了起来。
南沟村偏居一隅,平日很少有生人来往走动,众女听得这小伙计从城里来,就七嘴八舌问些城里的新鲜事,小伙计间或红着脸答上几句,一时说笑声差点掀了房顶儿。
蒲草趁着这功夫进屋取了银钱,出来就笑道,“嫂子们进屋歇会儿,让这小兄弟好好吃吧,她都快把粉条塞鼻子里了。”
众女笑着应了,进屋去又开始飞针走线,蒲草待得那小伙计吃完就同他去验货。
刘大夫果然介绍的好店铺,先前蒲草还担心铁匠手艺不好,各处衔接缝隙大了会透烟,没想到那铁皮筒子打制得薄而光滑,衔接处咬合得很紧密。两套炉箅子和炉盖也很不错,就是那满车的青砖也码得极整齐,没有半块残次。
蒲草当即就道谢并且付了剩下的银钱,董四引了小伙计赶车把青砖和铜皮筒子都卸到了后园。
小伙计告辞走后,李三叔仔细问了蒲草要如何搭建炉子、烟筒,就撵了儿子去扛支架,然后同董四动手一边琢磨一边砌砖。
土炉子的结构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方方正正砌好青砖,前面留个灶门儿,炉箅子横在中下,后面留出插铜皮筒子的孔洞,上方直接放炉盖,用泥巴封严各处缝隙就好。
很快,李三叔搭砌过一个之后就琢磨明白了,搭起第二个炉子时快了许多。眼见铜皮筒子就被一截截衔接了起来,从温室两侧的两个土炉子引出来各自回环绕了半个温室,最后一同归于立在正中的烟囱。
而铁皮筒子上方一尺处就是手腕粗的木架子,架子上又顺着摆放上三尺宽六尺长的木箱子,足足有十八只。
这样一翻忙碌下来,整个温室一扫刚才的空荡模样,变得整齐干净、井井有条。董四和李三父子在木箱之间的过道上走了两趟,又笑着喊来外面编草帘子的刘厚生进来一同享受成功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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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咬人的狗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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