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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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新听我这么说不由一怔，悻悻收回目光。

他这副样子让我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跟詹台玦衡镜司澈这些人呆久了，这点小伎俩我一眼便能看穿。

方新在前走着，我趁机对身旁的宫娥低声道：“一会儿看紧他，不要让他趁机搞什么小动作。”

一路防范，终于走到浣衣局尽头。

一座小院映入眼帘，虽说是小院，但一眼望去却很是破败，想来是年久未曾修缮的缘故，细看之下，有的竟然连窗纸都是破的。

没想到那一片繁华的皇宫竟也有这样不蔽风雨的地方，怎么住的了人？！

“詹台小姐请。”方新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便跟了他进去。

院中正有几名宫婢在洒扫，方新清了清嗓子，众人抬眼看到他，便齐齐跪下俯首：“方总管万福。”

我似笑非笑：“方总管在这里，倒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啊！”

方新勉强地挑了挑唇角，而后飞快转过头去，语速极快：“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起来！”

待宫婢们起身，方新又装模作样地问：“筱筱呢？”

我站在方新身后，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却见对面的宫女一脸不解地面面相觑。

“咳咳，筱筱今日不当值，你们可曾在这里见过她？”方新字字都带着暗示。

“奴婢们今日未曾见过她。”那帮宫女倒也配合。

“詹台小姐，筱筱就住在这左手倒数第二间，不过你看，如今她的确不在这里，不然您先回去，改日再来？”方新换上那幅令人作呕的巴结样貌。

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方公公，您倒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这……奴才愚钝，不明白小姐您的意思。”

“不明白就算了，”我抬脚就继续向里走，“给我把方新抓起来！”

不管方新在后面的惊叫求饶，我绕过所有呆在原地的宫女们，走向筱筱的房间。

伸手推开房门，眼前一片昏暗，一时竟不能适应过来，一股湿霉的气息扑鼻而来，不禁咳嗽数声。

好不容易眼能看个大概，便摸索着向房里面走。

这是一间通铺卧房，两排大概有十余张床，虽已是春天，但是房中仍然湿冷如冬，竟觉得阴风阵阵像是要透过我的衣物一般。

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不远处床上似乎隐隐躺着一人，下意识加快脚下速度。

“是谁？”微弱的声音透过布满尘埃的空气传来。

我循声走上去，待看清床上的人，再也顾不得别的，上前寻了她的手握住：“筱筱！”

不错，床上躺着的人就是筱筱，她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上，也遮住了她半边面容，却仍旧看得到伤痕累累。

“詹台……小姐？”筱筱听到我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看我，眼中既惊且喜，还带着七分苦涩，她伸出另一只手，像要证明什么。

我赶忙伸手握住，觉得眼中泛酸：“是我。”

“筱筱还能活着见到您，真是太好了。”筱筱说着，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握紧她的手，孰料她却轻轻一颤。

我动作一顿，便有所察觉，立刻掀了她的袖子。

只见上面遍布青紫的伤痕，而且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触目惊心。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我失声问道，却很快反应过来，除了方新还能有谁？！

难怪他要如此藏着掖着！

“筱筱，你放心，我一定要让方新生不如死！”我咬牙切齿地说。

“詹台小姐不要。”筱筱硬撑着起来，我赶忙扶她。

我看如今的她面色苍白，双目无光，再也不复以往的那般活泼热情，心里更是酸涩内疚。

“筱筱，你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虽知道不能揭她疮疤，但是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问。

第一百八十章　解救

筱筱闻言低下头去，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双眼却红红的：“那件事后，本来是要分我去重瑞宫的，只是自夙嫣姐姐去了之后，我便暗暗发誓，要远远逃离后宫争斗，便抵死也不从，所以就到了这里。”

“难道七殿下没有管你么？”我一时口快问了出来，刚出口便暗暗后悔。

筱筱顿了顿：“原来詹台小姐早就知道了。”

“是夙嫣告诉我的。”我据实回答。

筱筱略一想便点了点头：“原本我是奉了七殿下的命令协助夙嫣姐姐，我年少气盛，时不时惹些祸端，每每都是多亏夙嫣姐姐相助，偌大的东宫，说白了却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久而久之，夙嫣姐姐就成了我唯一的亲人。看到她对太子的一片深情，知道她夹在两边左右为难，我实在不想再伤害她……”筱筱闭了闭眼，“我对不起殿下的一番栽培。”

“所以他也就不顾念你们曾经的主仆情意，任你被人欺负？”我有些生气。

“不，”筱筱急忙否认，连带着咳了几声，我赶紧替她拍了拍背，“殿下本也想安排我去别的轻松些的地方，是我坚持要到这里来的，即使如此，七殿下也常常差人来询问，我只说一切都好，我与夙嫣姐姐对不起七殿下，也欠他良多，自然不能再接受他的好意。”

“既然如此，你又怎的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她一身的伤，羸弱的身子，心疼不已。

筱筱哼笑一声，这才依稀可见往日的影子：“方新见我是新来的，主子犯得又是谋逆的大罪，想来此生也出不了这个地方，便处处打压为难我，那些老宫女们也多仗势欺人，我忍不过，经常与她们争执，可是她们人多势众，又有方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

“那也不至如此啊！筱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着急。

筱筱别过头去，紧咬着嘴唇，全身都在发抖：“那日我正要安歇，他叫我过去，说了些很是猥琐难听的话，到最后，竟然，竟然要我与他做对食夫妇，还对我动手动脚，我一气羞愤，便给了他一耳光，跑回房中。”

我惊怒不已，宫中太监宫女之间的那点猫腻我早有所耳闻，可是筱筱才多大啊！方新这个禽兽！

“谁知道第二日干活时他便总是寻了机会挑我的错处，我知道他是借机报复，义愤难忍，就公然与他顶了几句嘴，这才……”筱筱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岂有此理！轻薄于你在先，而后又公报私仇，怎么会有这样的败类！”我气得全身发抖。

“算了，也是我自己不懂得隐忍，以前有夙嫣姐姐护着，如今……”说到这里，筱筱扭头在脸上抹了一把。

想到夙嫣，心中悲戚：“对不起，筱筱，我来晚了。”

筱筱善解人意地摇摇头：“怎么能怪你呢，你也发生了那么多事……”

说到这里，筱筱小心翼翼地觑了我一眼：“詹台小姐，筱筱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只能说，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顺变。”

我苦笑一下，轻点了点头。

“对了，您今天到这，是有什么事吗？”筱筱突然问道。

我回过神来，这才想到今天来的目的，不由暗怪自己忘了大事：“筱筱，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筱筱一愣：“救我？”

我点头：“对，我一会儿就去求姨娘，把你调到正坤宫去。”

筱筱听我说到正坤宫，更是连连摇头：“詹台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宁愿呆在这里，虽然备受欺负，日子过得也算是平淡，我实在不想再目睹那些争斗了，我不想像夙嫣姐姐那样。”

我替她整好头发：“傻姑娘，去了正坤宫也不说明就一定卷进后宫斗争中啊，到时候你就在我身边，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筱筱欲言又止，我看得出她的不情愿，但是如果她在这里再呆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筱筱，你夙嫣姐姐临走时将你交给我了，你可以不听我的，可是你夙嫣姐姐的遗愿，你难道也要违抗吗？”

筱筱听我这么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妥协。

未免夜长梦多，便叫了人进来，准备先将她送到正坤宫再寻太医替她诊治，刚踏出门，便见方新跪在门口，抖若筛糠。

我一脚踢过去：“滚开！”

待宫人搀扶着筱筱出来，我看向方新：“方公公，虽然你是这浣衣局的总管，但是却滥用职权，纵容下人滥用私刑，还行恐吓之事，我看你是嫌命太硬了吧！”

“詹台小姐饶命啊！奴才，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还望詹台小姐网开一面，饶过奴才啊！”

“饶过你？那那些受你欺压的宫女们求你饶过她们的时候你可当回事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选个体面的死法吧！”说完我抬脚就要走。

“詹台小姐饶命啊！”方新干脆痛哭失声，“奴才真的知错了，奴才保证以后决不会再仗势欺人了啊！”

我不想理他，结果还是身边的筱筱拽了拽我袖子：“詹台小姐，既然他已知错，略施惩戒就算了吧，不要为了我……”

“筱筱你不用说了，我决心已定。”不教训教训他难泄我心头之恨。

“詹台小姐，”筱筱急道，如果他能悔改，给他一个机会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如果他执迷不悟，那也是恶人自有恶报。”

筱筱拦着，我不能惩治他，便说道：“既然这样，还不快滚！”

“谢詹台小姐不杀之恩！”方新一面抹泪一面磕头谢道。

“你要谢的不是我，”我没好气，“是筱筱。”→文·冇·人·冇·书·冇·屋←

方新一顿，还是冲着筱筱俯身说道：“多谢筱筱姑娘。”

我就让他继续跪着，带着筱筱走出了院子。

穿过浆洗衣服的宫女们，眼看马上就要离开浣衣局，忽听得身后一阵追打的声音。

不由回过头去，只见一群宫女正拿着洗衣用的木头棍子追着一名宫婢跑，那宫婢抱着头，看不清面貌，这时前面有人堵住了她的去路，众人很快追打上来。

那宫女放下手与众人厮打起来，也让我看清了她的样子，这一眼看去不要紧，一时间竟让我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被众人围殴的人，赫然就是原先严俞橙身边的玉幽。

严家这一落难，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也无法逃说，只是……

“她是跟我一起来这的，原本在严俞橙身边趾高气昂惯了，猛然到了这里，又怎么习惯看别人脸色呢？”身旁的筱筱看出我的疑惑，开口说道，“何况我听说她原本每次来浣衣局的时候总是没事便寻她们错处，得罪了不少人，这下落在她们手里，又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呢？”

“所以说，在这后宫之中，没有谁是一辈子都能够呼风唤雨的，主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宫婢呢，所以，”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个随我一路的宫人，“凡事都要为自己留个退路，即便今后落魄，也不至于人人都来落井下石。”

那宫女倒也聪慧，立时敛了倨傲之色，低首不言。

我回身看了看那边混乱的场面，没有阻止，想了想便开口：“你带着筱筱姑娘先回正坤宫，请太医来看看，我随后就到。”

待她们走后，我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平静地说道：“住手。”

宫人们这才不情不愿地停手，一看是我，一个个都跪倒在地。

玉幽瘫坐在地上，似乎对我的到来毫无反应，她的衣服被抓的破烂褶皱，上面尽是泥污，细看去还有片片水渍。

再看她的脸，头发在打斗中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而脸上的伤痕斑斑驳驳，看样子跟筱筱一样，这些日子里没少挨打。

“这浣衣局想来很是清闲啊，你们不好好各安己职，倒有空去欺负别人啊！”

众位宫婢闻言一个个都面露惶恐之色：“奴婢该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故人

我叹了口气：“都先下去吧。”

有眼色的宫女拿来了椅子，我便趁势在正对玉幽的位子上坐了。

“好久不见了，玉幽姑娘，”我看着她凝滞的双眼问道，“在这浣衣局，过的可适应？”

最后一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她，只见她蓦然回过神来，冷哼一声：“詹台小姐不是都看到了么，还问我做什么？！倒是你詹台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风生水起！”

“玉幽姑娘客气了，不过是比你家小姐，运气好了那么一些而已。”

玉幽双目满是仇恨：“原本你根本就是难逃一死，若不是严家事败，哪轮的到你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可恨我家小姐一生幸福，都是毁于你手！”

越说越激动，玉幽拼命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身来。

她这番话也说得我怒不可遏，猛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靠近她：“你说你家小姐的幸福毁于我手，那我倒要听听，我是如何毁了她的！”话说完，人已行至她面前，却不曾附身，只是居高临下。

她只得抬起头来仰视我：“若不是你，我家小姐与景王殿下的婚事又怎会作罢，若不是你，我家小姐就不会嫁入东宫，受尽委屈，若不是你，我家小姐也不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果……”

还未等她说完，我便蹲下身子，目光紧迫地盯着她：“你言之凿凿，可是我倒想问问你，景王可曾明确地承认，他拒绝婚事完完全全只是因为我詹台千瞳？！或者，我可曾逼着你家小姐嫁入东宫？还有，你家小姐是怎么死的，你又知道多少？！”

玉幽面色顿时灰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我不辩解，并不代表我默认一切，而是我念在你家小姐是一位痴情人的份上，不想与她计较罢了，你们主仆是非不分也就罢了，还仗着自己那点权势在宫中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夙嫣又犯了什么错，你们要那样对她？何况，就算我原本欠你家小姐，你们对我的多次陷害，次次都差点置我于死地，又该怎么算！”

我看着玉幽下意识逃避的目光，再而开口：“还记得大婚那天你们拘禁我的时候么？我为了脱身，挟持于你，诚然不是我本意，我也并没有对你家小姐的仁慈抱有希望，我那么做，一是拖延时间，二是想让你明白一些事。我以你为质，最终也没换得你家小姐的妥协，玉幽，不得不承认，你是个聪明人，可是，你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选错了主子！”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玉幽双手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到最后却已经变成无声的哀求。

“一个只顾自己恩怨，不顾他人死活的主子，即使你在人前再怎么风光，心里的苦，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玉幽闻言微微一颤，我知道我说中了她的心里。

“我们生来就是奴才的命，主子如何对待我们，都是由不得我们自己的，身为奴婢，我们又能要求什么呢？”玉幽一脸哀戚之色，缓缓说着。

我摇摇头，放缓了语气：“身份虽有贵贱，但是活在一个尘世上，生命都是一样的珍贵，你不看重自己的生命，把自己当成奴才下人，又怎么指望别人看重你呢？”环顾四周，“就像你原本不把这里的人当做人来看，对她们百般欺辱，如今你落魄之时，她们也不尊重你，处处欺压你一样。”

玉幽闻言低下头去：“如果是严家得胜，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一直很不服气，总认为你们严家输的可惜，但是你想想，有那样卖女求荣的一家之主，又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小姐，又怎么可能会赢？！所以，从一开始，严家就必输无疑！”我笃定地开口。

玉幽眉眼一紧，却没有反驳我。

我知道我已经让她有所动摇，便继续开口：“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我顿了顿，看她已经渐渐恢复平静，“自古历来成王败寇，尤其在皇家，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才是唯一，无论你们输在哪里，但是输了就是输了，即便你再不甘，也要接受事实，承担后果。”

玉幽别过头去，不过对我也并不像方才那样仇恨排斥。

站起身来，随手拉住一名小宫女：“替我向方总管带个话，若还想保住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