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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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耳边便琴声轻响，曲韵绵长却低调沉稳，很好地陪衬了笛声的清脆悠扬，显得不可或缺，又不显突兀。

镜司澈的琴声宛如定心丸，让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琴声虽是相和，我却觉得他在时时牵引着我，时而翱翔于九天，时而登泰山而小天下，时而清泉溪边饮马漫步，时而大漠荒原放羊牧歌，我虽未曾见过这些景，然而此刻，它们仿佛真切地展现在我眼前，身临其境。这便是我一直向往的日子，游历天下，指点河山！

我与镜司澈时不时四目相看，相视而笑，默契仿佛天生而就，这让我心中喜悦难以抑制。

这一曲说短不过须臾，说长却宛若隔世，待曲声终了，只见在座满堂，竟无一人开口，仿佛都在回味之中。

镜司澈起身，与我双双跪下，余光却见天子怔怔望着前方，似有失神。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良久，皇上幽幽开口，若有所思。

此句一出，在座皆惊，齐齐望向镜司澈与我二人，镜司澈与我，一人是当朝皇子，一人是皇上钦点的皇后人选，被天子这样一说，怕是要引得众人纷纷猜测。我的目光扫过满脸担忧的父亲，阖目默默诵经的燕清韵，眉头微皱的皇后，笑意不明的太子，还有各色各样的众人，却瞥见遥远处紫色一角一闪而过，不过刹那，宛如幻觉。

是詹台玦衡吗？他听到了吗？不知为何，我满心不希望皇上的话被他听到。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镜司澈身上，只见他感觉到了我的注视，转眼回以一个和煦的笑容，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哦，刚刚一时走神，想起了一些往事，这才失言了。”皇上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

众人了然，然而信者几何，尚未可知。

“笛声清越，琴声雅致，配合地严丝合缝，尤其是这曲，宛如天成，只是朕竟从未听过，澈儿啊，此曲有什么来头啊？”

“回父皇，儿臣只是应和而已，詹台小姐作曲天赋极高，儿臣曾无意领教过，此曲怕也是出自詹台小姐手中。”

“哦，詹台千瞳，澈儿说的可是真的？”

“回皇上，千瞳不才，此曲正是千瞳愚作。”

“哈哈，看来段疏臼收了个好徒儿啊！”皇上满意地抚颔而笑。

“谢皇上赞誉！”

“不知此曲可曾取名？”

“回皇上，”与镜司澈的合奏让我脑中一片清明，“因着此曲是敬献皇后娘娘的，故而取名——凤凰游。”

“凤凰游？恩，果真好意境！皇后啊，你们詹台家的女儿，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谢皇上不吝称赞。”皇后满是笑意。

“如今只有眼前可只有‘魏紫’与‘酒醉杨妃’两枝了，皇后心中可有了计较？”

“臣妾倒是觉得这两朵由皇上定夺最好！”

“朕已经说了，今晚一切皇后做主，君无戏言！”

皇后想了想，也不推辞，缓缓走到我面前。

正红色的裙摆停在眼前，我抬头，与皇后四目相对，看到她眸色一片隐忍，再看那两朵牡丹，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场上静默下来，如今只有慕静雪与我尚未得到牡丹花，经过刚才献艺，不出意外，花后“魏紫”非我莫属，可是，今晚，真的够了……

皇后欲开口却被我打断：“詹台千瞳多谢娘娘赐‘酒醉杨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来，似乎大多数人都不能相信这个结果，余光看去，陆清眉优雅地端起茶杯，嘴角逸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镜司羽手抚下颚，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妖冶如毒药；镜司澈仍然是和煦的笑容，仿佛是对我的支持；爹则是趁人不备之时松了口气。

当目光落向天子时，我感觉到凛冽的眸光，不带任何感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低下头，皇后似乎叹了口气，不置一语，只是将“魏紫”赐给了慕静雪，便转身回到了帝王身边。

“今晚朕很是尽兴，传旨，摆驾正坤宫！众卿也早些回去歇着吧！”皇帝开口。

众人起身：“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待帝后离去，众位便也散了。爹携燕清韵上前：“走吧，千瞳。”

“哥哥不一起回去吗？”我把玩着手中的“醉酒杨妃”，顾左右而言他。

“他自然会回去。”燕清韵语气依旧冷淡。

“你们先回去好了，我寻哥哥一同回去！”不知怎样与他们相处，我不待他们开口便飞也似地逃开了。

说是寻詹台玦衡，偌大的皇宫怎么找？我气鼓鼓地坐在假山石上，这个詹台玦衡一晚上不见人影，好生奇怪，不行，多待无义，还是象征性地找找然后回府算了。

打定主意起身，结果假山后突然窜出一人来，我下意识大叫却被那人捂住了嘴。

推搡间，我与那人身体紧贴，背靠假山，这样的姿势让我很不舒服，加上心里的紧张，让我试图反抗。

“看不出，我的太子妃竟还有此等本事啊！”手中“醉酒杨妃”被夺了去，戏谑的语气在我耳边响起，唤起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

太子？我惊讶地看着眼前人，果然，虽然昏暗，依稀仍看得出精致的轮廓，细长的猫儿眼，以及殷红的衣衫。

镜司羽见我不再反抗，满意地放开了手。

我不情愿地躬身行礼：“臣女向太子请安。”

“臣女？”镜司羽玩味着这两个字，突然伸出双臂，撑在山石上，将我困在他两臂之间，“我倒更喜欢‘臣妾’这两个字！”

“太子说笑了。”我别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父皇都说了，你是他钦定的太子妃，君无戏言，难道你要违抗皇命？”

“臣女不敢，只是臣女未与殿下成亲，不敢越距。”

“这么说，我得快点向父皇求了你去，免得我的太子妃如此委屈自己。”

“殿下莫要取笑臣女了，若不是皇上指婚，只怕殿下也是看不上臣女的，何必委屈了殿下呢？”

“千瞳此言差矣，”太子这一声“千瞳”叫的我很是不快，却又无法发作，“本太子对千瞳，可是一见倾心呢！”

“多谢殿下抬爱，臣女受宠若惊，可是千瞳身份特殊，若太子您真的去求皇上，皇上会不会误以为……”

“以为什么呢？”镜司羽细长的手抚弄着我肩上的乌发，满不在乎地问。

“以为，太子等不及了。”以为你等不及要坐上那皇椅了，我暗暗补充。

镜司羽在我发上的手一顿，继而绽放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笑靥：“有意思！”

我松了口气，本以为躲过了，却见他头竟然越靠越近，我被他禁锢着脱不开身，又不敢声张，只能一边躲闪一遍看着他那张美颜逐渐在眼前放大。

一声“太子殿下！”让镜司羽蓦然一滞，我二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镜司澈站在不远处，面色如常。

“原来是七弟啊，不知七弟寻我何事啊？”

“哦，今日皇后娘娘生辰，众位王爷哥哥难得进宫，吵着要我们兄弟一聚，却不见太子，所以便打发我出来寻了。不过……”镜司澈一副才看见我的样子，然后做恍然大悟状，“看来小弟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了太子雅兴。”

“七弟取笑了，”镜司羽看了我一眼，终于放了手，却趁我不备，将那朵牡丹插在了我发间，继而轻拍衣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我们这便走吧，让诸位兄弟等着终归不好。”

“臣女恭送太子、七皇子。”我躬身。

太子随意地点点头，却突然在我耳边开口：“‘酒醉杨妃；虽美，我却还是觉得‘魏紫’更适合你！”在我震惊之余，他又警告：“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然后不待我回答便离开了。

☆、第十六章　诉情　（2705字）

镜司澈目送太子离去，然后走到我面前：“宫门快要落锁了，詹台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大人和夫人担心吧！”

“是，多谢七皇子。”

“起来吧！”镜司澈伸手扶我，却在此时我手中多了一支青玉笛，正是我们初遇那晚他手持的那支。

我不解，抬头望向镜司澈，只见他微微一笑，眸若星辰：“宝剑赠英雄，玉笛赠佳人。这素玉笛跟了我这么久，今日总算找到了主人。”说罢目光停留在我发间，我知道他是在看那牡丹，伸手欲摘，手臂却被他拉住：“不要取，这样很好。”

手臂传来他手的温度，加上他不加掩饰的赞美，我不禁心跳如鼓，想到刚刚太子的警告，不知该怎样拒绝，然而他似乎知我为难，将手收了回去。“司澈先行了，太子还在等我。”

于是，我就傻傻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下意识紧紧握住手中的素玉笛，为何镜司澈不打造个新的给我，而要送我这支？可惜刚刚太过匆忙，未来的及细问，只能先收了起来，找到詹台玦衡再想吧。

又转到了湖边，远远终于让我看见了那紫色的背影。

好个詹台玦衡，让我好一通找，看我怎么整他，我一面恨恨地想一面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詹台公子久等了。”温婉的女声传来，吓我一跳，赶忙找了棵树躲好，这才后悔：詹台玦衡夜会女子都光明正大的，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躲起来啊？！探出头去，只见一粉裳华服女子翩翩而来，月色之下仍掩不住她如花容貌。

好一个粉饰玉雕的人儿！我感慨着，心想詹台玦衡还真是艳福不浅。

詹台玦衡转身，湖水反折月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他面对那女子恭敬行礼：“参见睦宁公主，不知留书邀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睦宁公主？！我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这华服女子竟然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珺月的三公主？她什么时候跟詹台玦衡有纠葛了？！

好奇心催促我往下看，却见睦宁公主低着头，手指绞着裙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即使是黑灯瞎火我也想得出这位公主现在一定心急如焚，面色羞赧。哎宫内真是处处有秘密，仅今日一天看到听到的都足够让我消化好些时日了！

“公主？”詹台玦衡那座冰山此时似乎还未搞清楚状况，语气有些催促。

“哦，打扰詹台公子，是睦宁失礼了，事情源于近日睦宁无意间听得父皇与母妃商量过些时候为睦宁指婚的事……”睦宁公主略作停顿，似乎在等詹台玦衡反应。

“如此，下官恭喜公主！”詹台玦衡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其实我是想……”睦宁公主咬唇，“请詹台公子去向父皇求亲！”说到后来，只听公主声音越来越弱，不过关键已经被我听到，脑中宛如平地一声雷，愣是让我半天没反应过来。再看詹台玦衡，也是一副被吓得不轻的表情。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远远白了詹台玦衡一眼，人家公主金枝玉叶，又艳若桃李，哪点不比慕静雪好了！

“公主，你……”詹台玦衡沉默了半天，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詹台公子一定觉得睦宁不知廉耻吧！”睦宁公主一派悲戚之色。

“公主误会了，下官未曾作此想法，公主冰清玉洁，知书达理，微臣只是一时有些错愕罢了。”

睦宁苦涩一笑：“大人果然与他人不同。恕睦宁冒昧，女儿家本不该如此，可睦宁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睦宁知道，皇室女子，总归逃不过一个指婚的结局，睦宁深受父皇喜爱，更不能忤逆他，只是，天下女子，莫不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睦宁倾慕公子才智风骨，故而有此一请，望公子莫要觉得唐突才是。”

“下官不敢。”詹台玦衡躬身一礼。

“那公子，作何想法？”睦宁穷追不舍。

“不瞒公主，在下，不能这么做。”虽是拒绝的话，可是詹台玦衡说的毫不犹豫。

睦宁公主不语，良久，强忍颤抖的声音响起：“公子，是有什么苦衷罢？”

“公主身份高贵，又深得皇上宠爱，若是皇上恩准，臣娶了公主，那对我们詹台家有利无害，所以，若从我詹台家的利益考虑，微臣应该毫不犹豫答应公主，可是这样的话，微臣应置公主于何地？！且如公主所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臣自问做不到，所以不敢应承公主！”即使是拒绝的话，詹台玦衡也能说得字字恳切，让人信服。

“难为詹台公子处处为我考虑，睦宁感激不尽，我没有看错人，詹台公子果然光明磊落，不比朝中其他臣子一般蝇营狗苟，睦宁拜服。”

“睦宁公主聪慧绝顶，多谢体谅。”

“不，我只是不想我未来的丈夫心里藏有别人。”睦宁公主了然地说，引得詹台玦衡动作一滞：“恕臣愚昧，不懂公主意思。”

“不懂便罢了，詹台公子，多谢你今日能据实以告，睦宁祝您早日觅得爱侣，携手一生。”

“多谢公主，也愿公主能够早日得偿所愿！”詹台玦衡躬身行礼，直到公主远去。

想不到这睦宁公主外表柔弱，内里却也是个不甘命运的女子，能向自己倾慕的男子表达心意，被拒之后又能如此豁达，深宫中竟有如此的奇女子！哎只可惜天意弄人，让她选错了人……

“看够了没？”詹台玦衡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他早就知道我在偷听？！

被抓了现行，索性大大方方走了出来，“真没想到，我们詹台公子的魅力好生惊人，迷倒了无数大家小姐不说，连公主都要来掺和一脚，”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可真是热闹啊！”

詹台玦衡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一脸嘲讽：“客气，我哪比得上詹台小姐，今日一出现便引得太子维护，七皇子同奏。”

“你！”我气急语塞，突然一阵紧张：“你不是不在寿宴上么，又怎么知道？”

詹台玦衡转过头去：“你这么聪明，干嘛不自己猜？”言罢转身就走。

我气结，为什么每次他说我聪明的时候总感觉是在讽刺我一样？

“喂，再不走宫门就要落锁了，你莫非还想在这里小住几天？”

“詹台玦衡！”我怒吼，抬脚就跟了上去。

离了宫，跟他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睦宁公主怎么样？”

詹台玦衡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你又想干什么？”

我知道我在他心中没什么好印象，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很佩服她！”

詹台玦衡面色转为疑惑。

“我佩服她的勇气，佩服她的气魄。你们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时都不一定敢开口诉说衷情，更何况女子，而皇家女子，又是最重礼义廉耻，她今日敢说出这番话，足以令人佩服，而她反抗命运的勇气，更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你的拒绝伤了她的心，她却仍然豁达地祝福你，这样的心胸，又岂是能轻易练就的？”

☆、第十七章　意外　（2927字）

詹台玦衡认真地看着我，让我一阵不自在：“这么看我干吗？”

“你头上，”詹台玦衡指了指我发间的牡丹花，“你这张脸戴着这个，真是不伦不类！”

“哼，你觉得不伦不类，不代表别人也这么觉得！”想到镜司澈，我不由得意起来。

詹台玦衡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突然马车车身猛然一偏，我身子不由前倾，詹台玦衡见状大呼：“小心！”便一把接住我，伴随我一声惊叫两人便一起摔躺在马车中。

幸好我摔倒在詹台玦衡身上，没受什么伤，只是这番颠簸，头上那朵牡丹却掉落了下来，被挤压得有些变形，我心中懊恼，转头的瞬间唇瓣却划过细腻的触感，是詹台玦衡的脸！我抬眼，却望进詹台玦衡的眼眸中，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深棕色的瞳孔中，映着我惊呆了的脸。

“少爷小姐没事吧？”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没事。”詹台玦衡压抑的声音传来。

我狼狈不堪地爬起来，远远地躲开詹台玦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