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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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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正是贪玩年纪,兴冲冲随太子由后面的墙洞钻了进去。孩子身形矮小,借着花草树木很轻易便避开了侍女太监的眼,进到了王后寝宫的后殿。我不知道当今的王上生平最悔的,是否就是那个一时兴起的提议,想来如果重回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带我这么走进王后寝宫,让我看到华丽幕帐内正上演着世上最丑恶的一幕:我的母亲被缚在床上,白绢堵口,泪流不止,他的父王正在强暴我的母亲。”
扶襄一惊。
狄勤眼内一片平静,话声也没有起伏,就如正在叙说的种种与自己毫无关联。
“我被骇住,太子也被吓呆,当我冲出去欲救母亲时,他死命扯住了我,一手掩住我的嘴,一手将我拉到了王后寝宫后院的花房内。我想,他在那个时候是救了我一命的。但当事情向后演变,年少的太子看到了事关王室尊誉的危机。我的母亲回府的当夜便自缢死去,父亲从我嘴里得知发生过的事,行武出身的他当即拿着剑冲上大殿,被当场诛杀,随后,我的家被重重包围。太子在夜里进府,说:‘你可以发誓,永远不将那日的事说出去么?’我看着这自幼的玩伴,赫然明白若我摇头,我将活不过那夜。我点头,并以自己的性命发了重誓。太子从暗道中将我送出城门。此后十数年,我遭遇到过无数次暗杀,这暗杀里,有昔日的云王,也有今日的云王。长大后的云王明白了,惟有我死,那桩一定丑闻才能湮灭无迹,他的父王才不必再有千古骂名的隐忧。有趣得是,这些年他一面设法杀我,一面还要用我为他做事,诸如关注各大世家、收集各家秘辛等。这个宅子也是云王所赐,他命我终生不得离开全州城,那些为我所用监测各家的精卫,同时也负责向他呈报我每晶的动向。对了,顺便说一句,他是我的堂兄。”
头顶,一只夏蝉陡然高鸣,似歇斯底里,又似孤注一掷,仿佛惟恐时日不多,且抓这一时时光,尽情歌唱。
蝉儿叫了良久,不见休歇之势,而这段谈话已经中止了多时,扶襄不得不问:“请问阁下,将这段伤心往事告诉扶襄这个陌生人,是为了什么呢?”
十一、无端衷扬实为君(下)
“因为左丘家主。”狄勤道。
“左丘家主是云琵琶命我首重监视的人。每一回来到全州,左丘家主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我记录在册,事无世细地禀给云王。初时,我是依靠全州大营内安插的几个精卫负责此事,但事隔不久,那些精卫便没有了消息出来。再度派人进去,传出先前那些人已经在某场战中阵亡。然而再隔不久,新派的人又失去了联络。如此周而往复,任我再是愚蠢,也明白了问题出在何处。左丘无俦的军中防卫如此周密,云王明明忌惮双双无可奈何,这样的人,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扶襄手托下颌,秀眉舒展,目光闲远,静待对方揭示谜底。
“在左丘家主指点之下,我将这府里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心腹,并将云王伏在全州城的暗桩尽数拔除。当然,仍有人定期向云王送去关于左丘家主关于我的密报。左丘家主的存在,让我在看不见任何希望的黑暗天地中抓住了一线光亮,且这线光亮愈来愈大,渐渐形成了希望,我不会让任何意外打断我的希望。”
有感对方的眸线直刺刺落在自己脸上,她转过头,淡然迎视,问:“难道阁下想说扶襄是那个威胁到希望的意外?”
狄勤一笑:“姑娘自认为自己在左丘家主心目已如此重要了么?”
扶襄挑眉:“我对自己何以有荣幸成为了阁下叙说心事的对象更感兴趣。”
“姑娘城府极深,我竟不知你此时是喜是怒。”
“扶襄的喜怒与阁下无关。”她笑意悠长,“显然你方才那些话不是为了博我同情。莫非阁下有意替你们的左丘家主将扶襄拉进阵营?”
狄勤眼光闪烁:“听闻姑娘善谋善断,倒不知这翻推论从何而来?”
“也许,阁下感觉出了你们的左丘家主对扶襄有几分的在意,若能使他在意的人低眉伏首心甘情愿地服从于他,你便立了功劳一件,这自是你想要的结果之一。而你将左丘家主的秘密和盘托于扶襄面前,若不能与你们同路,便只有走另一条路,死路,你也是在帮你们的左丘家主早日做下决断,不是么?”
她被左丘无俦囚在这处,杀,不舍;放,不甘;留,她又是这般的不驯,这般不使家主大人开怀慰心。必定是他身边的人感觉出了两分端倪,才有说客到临。这说客拿自己的伤痛往事当成家常闲话,为得是将左丘无俦的不臣之心透露给她,如此,她若还不能降服,左丘无俦该留她不得了罢?
“姑娘既有这份机警精明,更该晓得左丘家主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伟丈夫、大英雄,跟承受了左丘家主,姑娘一生的前程便有了。”
前程?扶襄淡哂。
“好,姑娘志高气远,不贪宝贵,可姑娘对家主也是有情的罢?家主不是迂腐之流,不会拘束姑娘了,姑娘的学智才华,能爱己所爱,又能一展长才,两全其美,姑娘为何不愿?据狄某所知,姑娘这位扶门梅使乃是一名战时孤儿,未必便是道地的越国人,与其忠于一个不知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国,何不如跟随一个自己爱的男人?”
连她来历也清楚了,这位说客还真是苦心孤诣呢。她暗赞了一声,道:“阁下的真诚扶襄已然有所领受,请容扶襄思考几日如何?”
狄勤点了点头:“狄某明日来问姑娘的打算。”
明日……显然自己的缓兵之计失效,对方并不准备给予她多少宽裕时光。扶襄抚了抚鬓角垂下的发丝,掩唇咳了声:“若扶襄的打算不能如阁下所愿,阁下又准备用什么法子送扶襄走上另一条路?”
“你……”两恼意袭入狄勤瞳内,他看她晌久,问:“若连左丘家主如此伟岸男儿也不愿跟随,姑娘不会后悔?”
“扶襄要得是嫁人,而非跟人。”
“什么?”
“阁下恨仇如山,视左丘家主如天,但他不是我的天,我无法如阁下一般忠心跟随。”她盈盈立起,轻掀嫣唇,字字如珠玉落盘,是为说给那个到了有些许时刻的男子听,“扶襄可以独身一生,却不能委屈自己一世。扶襄身边若一定要有一个男人,便一定是这个男人明媒正娶彼此专守的结发妻子,而不是哪一方枭雄霸主的红颜知己爱妾宠姬,明白么?”
明白么?明白了便别再来逼她,明白了便放开禁固的手,明白了便让彼此各踞天涯。
十二、半缘家国半缘嗔(上)
显然是不明白的。
那日,狄勤作别,那人也旋踵离去,兹此又是两日没有见面,两日后,便是启身时候,接人的马车直接驶到了水榭前。
车内空间宽绰,壁嵌箱柜,底铺玉簟,边角叠有质料不俗的枕毯,中间设有可固可收的长条木几,上有书有琴有吃食,看来备车者是想让车上人有一遭舒适长行。
她径自闭目养神。
马车驶了一炷香的时候,车厢里多了一个人。
她向内侧了侧身。
左丘无俦盯着这个连睁眼一看也懒的小女子,脸色称不上好看。这些天,他忙于军务,但这个小女子没有一刻肯从他忙碌的思绪中抽离。她有什么好呢,没有倾国倾城的貌,没有宛转承观的媚,甚至连温婉清柔的性情也是假象,他又为何一定要她?
细作,杀无赦,此乃各国军界的共识。
那日他带去追他的人,除了左驭,皆被他给派去了西北边疆,为得就是不让他的枕边人乃他国细作的事宣扬于世。那些人尽是忠心于他的心腹,必定以为他此兴趣是出于不愿成为他人笑柄的羞耻,而只有他自己明白真正原因。
他还想要她,还想有一日,她能够随在他身边。
无疑,他犯了军界大忌。
但是,遑论真正的杀她,哪想到任何一点的可能,胸腔内的闷痛都会提醒他又忘了呼吸,又如何能容忍与她阴阳两隔?究竟在什么时候,这个小女子已占了心头恁多的重量?
杀,不舍。留,她双双是如此不驯,如此……
“稷辰公主还好么?”她问。
突如其来的清丽瞳光撞得胸口一怦,未过须臾,又是一怒,他讥回:“你不是早替她想到了么?有三婶护着,她能坏到哪里呢?”
她颔首,透过支起的车窗觎探外面的景致。
又不说话了?还真是纵容坏了她!他欺迫过去,目芒内半是冰半是火。
“你母亲的闺名叫‘梅瑰’罢?”她又问。
他丕怔。
“你的父亲还在世么?”上任家主的归处,在左丘府内似乎是禁忌,无人轻易提起。若是正常逝亡,大可不必不是么?
他锁起刀锋般的眉,冷道:“本王怎么不知道你几时可以畅谈家常了?”
她又是颔首,倚向身后靠枕,又欲阖闭秀眸小憩去。
若掐死她,可再令她复活,他不介意掐死她百次!他紫眸霍霍,噬盯这张毫无挫伤感的秀靥,指腹在莹白的颈喉处徘徊。
“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以为本王不会杀你?”
她无奈低笑,叹道:“杀了我,对你我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瞳儿……”他捉住了划过她眼义的一丝恸色,方寸顿软,声线内也揉进了些许柔缓,“方才为何要问我的父亲母亲?”
她灵眸狡黠一转,道:“想关心你。”
他嗤笑,暗里却受用至极,道:“父亲将家主之位传给我后,就远离主宅调养病体去了。”
“他身子不好?”
“母亲走时,他吐了血,兹那时便留下了病根,之后十几年无论如何调养,都未能使他真正康复。”
“你的母亲姓梅名瑰,嫁给你的父亲前,江湖有个名号叫‘火罗刹’,可对?”
“嗯?”他神色间浮起疑云。
“我在想,如果你的父亲得知你的母亲已然改嫁他人,会怎样?”
“你——”他眸色陡然峥厉,手指当真扼上她的颈。
她一笑:“只是猜想,尚需证实。”
他一震:“你见过我的母亲?”
“或许。”
“她在哪里?”
她俯在他耳边,细细低语。
原谅她,为了脱身,无所不用其极。
十二、半缘家国半缘嗔(下)
他告诉她,如果她的话只是戏言,他绝不原谅。
而后,他们改路了。
那队戴着左丘家主大驾的马车依然随左丘家主的归返往莫河方向前进,而他带着左驭、乔乐,挟她另道而行,扮作客商,由双国镇踏入越国境内。
整整一日,他在她身后未说一字。而她有感,如斯沉默就是如即前喷涌前的火山,一旦爆发,必是吞融一切的地狱岩浆。
如果她足够聪明,就应谨守本分,收敛所有触怒他的可能。
可是,偏偏她天生不驯。
“主爷,天要黑了,到前面的村子落脚么?”
问请的是新跟左丘家主未久的乔乐,此君正因前程多了无数可能而处于亢奋时段,额头泛亮,两颊生光,等主子点了头,遂一马当先,安排布置去了。
左驭打马靠近,问:“主爷,姑娘,出门在外,可需要属下去置办些什么么?”
左丘无俦仍保持无声状态,扶襄道:“可否再买匹马来?”
“这……”左驭去瞄主子眼色,毕竟当初离开大队时好马比比皆是,主子却选择与扶襄同骑,想来是不愿多一匹马的。
扶襄灰心摇首,叹道:“所以,左大侠可否直接将本姑娘忽略?”
左驭粗犷脸上甚是尴尬,讪讪笑了声。
左丘无俦冷哼,道:“你最好安分一些。”
“遵命。”她当即噤言。
乃至进到了村落,在乔乐寻找好的农户前下马,入室洗漱更衣,用膳饮水,上床安歇,皆不再出一声。可想而知,左丘家主的面上阴霾更趋浓重。
“你到底想如何?”他将面朝墙壁的纤躯翻扯过来,恨声问。
她瞳心着俊美家主铁青的俊脸,道:“无俦为何不能放了我?”
“放你?”他冷笑。“本王的细作是那么好做的么?”
“仅是这个理由?”
他反诘:“你以为还会有什么理由?”
她忖了忖,道:“和细作欢爱也是你的处罚手段?”
“你可以如此以为。”
“那么有多少细作遭受过左丘家主这个方式的处罚?”
“闭嘴!”他低咆。
“遵……”
“闭嘴!”
他封住他刁钻的唇舌,几经厮磨,浓热暧昧间又渗杂了丝丝腥意,直至两人皆气喘吁吁,方抵唇而语:“你可以去问左驭那些落在本王手里的细作是何下场,本王不要你的感恩,但本王要定了你的一辈子!”
一辈子吗?她淡弯了眉眼,道:“留我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可是防不胜防的呢,不怕有朝一日我害得你娇妻香殒,爱儿夭折?”
有感压在她腕上的手掌倏然加重,她嫣然而笑,轻问:“担心了罢?你该知道,防患于未然……”
“对极了!”他眸际沉若墨色,两汪看不见边际的黑暗,“最好的法子是废了你的武功,断了你的手脚!”
“不对呢,应是将我剜脑剖眼,割舌封喉……”
他点了她的哑穴,露齿寒笑,道:“你如此不遗余力的激怒本王,仅仅是为了表达宁死不为妾的志向么?”
她眨了眨眸。
“让本王猜猜,激怒本王,无非有两个结果,一是杀了你,一是甩身离去。本王目前不想杀你,而若甩身走了,此处不比全州城,本王只带了两个侍卫,一个一定会守在本王门前,你认为那是你逃走的机会?”
她还是眨眸。
“扶襄,别逼本王对你用狠……”
“主……”窗外,忽透进一声断在喉里的疾咚,紧接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是左驭!左丘无俦一手抄牢掌中纤腰,一手虚空捉物取了案上宽剑,剑离鞘身之际蹿出剑气千条击破木牖,身子却破门而出。
十三、千古艰难惟一死(上)
乔乐很会办事,为了给主子清净,花了些大价钱,哄得这户人家乐孜孜去与邻家挤睡,使他们一行得以独享小院。
同时,也方便了他人行事。
首先与左丘无俦对上的是冉轻尘。
左丘家主所用剑器,青锋薄透,宽五寸,长三尺,取名“无俦剑”,乃其父昔日特地为爱子锻造的生辰礼物,虽重逾五十,舞在左丘家主臂下,却轻巧流华,宛若无物。
轻尘公子所用的则是通体赤红,披光如虹的“惊虹剑”,乃上古宝器。
两个武功绝顶的少年男子,两把世上难觅的好剑,一场难得一见的平分秋色的对决。
说是平分秋色,并不尽然。
冉轻尘轻装上阵,全力以赴,而左丘家主左臂臂弯里始终持紧一人。为了这个他不想放开的存在,闪展腾挪间皆须保她周全。与他对阵的那位显然对这一点有所觉察,剑光几度回有意无意向她撩向过去,致使无俦剑踅身来救的当儿,两柄利器在她耳畔屡屡交鸣。
扶襄火起,娇叱涎:“左丘家主傻了不成?这厮既然是为了救我而来,又怎会要我性命?”
左丘无俦额角一跳。
冉轻尘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懑,骂道:“你这不争气的小女子,既然知道本公子是在救你,还多嘴作甚?”
小女子,左丘无俦眉悬冷峭。
“因为我不喜欢太吵。”扶襄道。
“那也要帮本公子的忙才是,你是哪一头的……卑鄙!”
最后一声骂,竟是左丘无俦剑锋突转,由挑喉改抹面,若非轻尘公子骨骼够软,勉勉向后塌了腰身,使这一剑擦着鼻尖过去,俊秀面皮上必定要剑过留痕了。
“左丘无俦你卑鄙,本公子和你拼了!”
轻尘公子的“拼”,为剑剑刺她而至。
她哑然。更令她费解的,是左丘无俦的剑剑回护。明知对手用意还给人掣肘机会,这人几时如此矫情了?她忍不住掀睫,没想到与敌博弈中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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