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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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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好了。”

  运动会最后压轴的10000米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全校师生们想知道的不是柱子能否得第一,而是跑完25圈后,将会把第二名拉下多少距离。发令枪一响,柱子就飞快地跑了出去,肖春莹在场外跟着跑,向柱子喊:“刚开始不要那么快,节省体力。”

  她不知道柱子根本不用考虑体力问题,跑了3000米之后还是同样的速度,赛场外欢声雷动。柱子已经将后边的人拉下了将近两圈,跑着跑着他觉得无趣极了,大脑安静下来,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就这样一边跑一边想事情,望着城市里灰旧的楼房之上一圈一圈旋转的天空,太阳消减了热度,慢慢地西斜,这让他想起科考队离开湾子村的那一天,他在乡里下了长途汽车,立刻沿着山路往家跑,奔上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那时不像现在这样无趣,那时候,他心里有一个信念,唯恐慢了一步,而错过了与王芃泽的最后一面。

  一圈一圈单调地重复下去,后来柱子的心中一片澄明,他看到太阳在一点点地变大,最后变成了夕阳,像个红色的生命体,轻盈地,忧郁地,在与这个城市缓缓告别。柱子突然觉得这是一种预感,他经常有预感,而且往往很准。

  转弯的时候,夕阳又看不到了,这时一阵更大的欢呼闹嚷起来,柱子看到肖春莹带领着同学们向他涌过来,但他不想被人拦住,他绕过他们,继续追着夕阳跑。他仔细看那个夕阳,正散散漫漫地送来橘红的光,他相信自己是发现了一种细微而博大的美,他的生活将会因这种发现而变化,在他的记忆中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当他在生活中发现新的东西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开始改变了。

  柱子停住了脚步,扑通一声蹲坐在地上。王芃泽急忙冲进跑道,向柱子喊:“别坐着,站起来,快站起来。”肖春莹和其他同学也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

  柱子扶着王芃泽的手站起来,在操场上走了几步,扶着篮球架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还未跑到身边的同学们。此时夕阳的余晖正浓,柱子汗流浃背,皮肤像铜一样地映出充满活力的生命的光,红色的运动服在夕阳中像一团火,隐现着矫若骏马的强健躯体,短短的头发下是一张滴着汗水的脸,回头时目光中注满了不屈与忧郁。

  许多围观的师生们都吃了一惊,许多年后他们回忆起这一年,都会想起6月的操场上,那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令人惊奇的王玉柱。

  那一天,这幅画面定格在了一个人的精神中,清晰得不可磨灭,强烈地诱引了他的一生。

  这个人,就是周秉昆。

  凌晨酒醒之后,王芃泽又重新变得心事重重,换了衣服下楼去买来豆浆,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做好了早饭,喊柱子先吃。柱子吃饭的时候,看到王芃泽居然把王小川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穿衣服,王小川还没醒呢,被王芃泽颠来倒去得像在摆弄一个布娃娃。王芃泽一边在王小川身上忙活,一边看了柱子许多次,柱子本来心里有鬼,此刻被王芃泽看得心里发毛,便装作一心一意吃饭,小心地避开王芃泽的目光。

  王芃泽突然对柱子说:

  “我决定今天去接你阿姨回来,上午下班后我就不回家了,直接去。你记得中午到我妈妈家里吃饭,晚上,也去,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待会儿送小川过去,顺便跟我妈妈说一声。”

  柱子“嗯”了一声,看了看还闭着眼睛不愿醒来的王小川,问王芃泽:“你怎么不带着小川去阿姨家呢?”

  “小川是个人,又不是工具。”王芃泽说,“老是被带去给别人施加压力,会给他造成心理阴影的。”

  给小川穿好了衣服,王芃泽在沙发上挪到靠近柱子的地方坐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地问柱子:

  “柱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表情,觉得这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由得紧张起来,把筷子放到碗上,提心吊胆地看着王芃泽。

  王芃泽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张口忘词:“我……”

  再次开口,又犹豫不决:“你……”

  柱子看着这阵势,突然想起了一件极有可能发生的事,神色顿时黯然了,问王芃泽:“你想让我到奶奶家里去住?”

  王芃泽急忙否定:“不是,不是去住。我是问问你,看你愿不愿意以后每天中午都到我妈妈那里去吃饭,小川太调皮了嘛,我妈妈身体又不好,你去了,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小川。”

  两人同时扭头看小川,小川刚刚摆脱睡意,慢腾腾地趴在沙发上伸手摸玩具。

  “小川才没那么调皮呢。”柱子低声嘟囔,其实他自己也想过主动提出到老太太那边去住,省得和姚敏再见面,但现在这些话被王芃泽先说了,让他觉得有些委屈。王芃泽这个借口也太漏洞百出了,刚刚还强调小川不是工具,现在又被他当成工具。“王芃泽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解释:

  ”只是中午去吃顿饭,晚上还要回来,我得给你辅导功课嘛。你觉得,怎么样?“”好啊。“柱子笑道,端起碗来慢慢喝剩下的豆浆。

  看着柱子吃罢早饭,王芃泽又叮嘱道:

  ”还有,你阿姨又回娘家的事,不要让我妈妈知道。我会跟她说我今天工作忙,要接待几个来参观工作的人,晚饭后让小川跟着你回来。“柱子问:”奶奶那么细心的人,会相信你这些话么?“”没问题。“王芃泽故作轻松地伸过拳头来打了一下柱子的肩,”对付我妈妈,我还是有办法的。“柱子吃完饭后不再等王芃泽一起下楼,背上书包独自走了。王芃泽沉默地坐在餐桌前,抱着王小川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完全没有心思吃早饭。

  中午柱子赶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时,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柱子,一边拿了一本小人书给王小川讲故事,教王小川识字。门没有关,专为柱子开着,柱子一出现,老太太就立即放下书,站起身迎过来,笑眯眯地说:”柱子,你来和我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平时我一个人做饭吃不完,可为难了。“柱子听了,心里暖暖的,明白老太太是怕自己拘束,才这样说。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问柱子:

  ”你姚敏阿姨,还好吧?“柱子一惊,忙编了个谎话:”挺好的啊,早上很早就起来做饭,很早就去上班了。“老太太紧紧地盯着柱子看,疑惑地问:”真的么?“”是啊。“柱子说,把菜夹到碗里匆匆地吃下肚。在王芃泽的母亲面前撒谎,让柱子觉得很为难,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王芃泽未免把老太太看得过于简单了,一个如此敏感而细心的母亲,连儿子眼神中最细微的异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对柱子说:

  ”今天早上,芃泽送小川过来的时候,我看出他神色不对,就在想是不是又和姚敏闹矛盾了。我这个儿子待人很实在,可是处理家里的琐事时却很叫人担心,这一点完全不像他爸爸。柱子,你救过芃泽的命,是我家的恩人,芃泽跟我念叨过很多次了,当他跟你说让你跟着我吃饭的时候,这个决定一定做得很艰难,你不要……“柱子不忍心听到老太太说出后边恳求的话语,抢断了话,道:

  ”奶奶,我不可能怨我叔对我不好,因为我知道不是那样,我只会感激。“下午放学后柱子又去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饭。晚饭之后老太太看看天色,疑惑地自言自语:”平时的这个时候,芃泽已经过来把小川接走了,今天是怎么了。“柱子说:”奶奶,我叔早上跟我说过了,让我吃完饭后把小川带回去。“老太太面对着柱子认真地听了,眼睛一亮:”这样很好啊,也不用芃泽再过来了。“然后让柱子走近了,拉着他的手,笑道:

  ”干脆以后都这样吧,你晚饭也来我这里吃,饭后再把小川带回去。这样还可以陪我说说话,我也不会寂寞了。柱子你要是同意,我就跟芃泽说。“柱子无奈,漠然地点点头。

  王小川乖乖地趴在柱子的怀里,让柱子抱着他往前走。但是柱子觉得心烦意乱,预感到这么早就回家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和小川在路上慢慢溜达。后来想起老太太教王小川识字的一幕,就指着路边的店名让王小川辨认,出人意料的是,王小川居然全都读对了。柱子大为惊奇,把王小川抱到一个报栏前,让他读里面的《人民日报》,小川不会读,只会趴在玻璃上看图画。柱子回忆起王芃泽在火车上强迫自己读《人民日报》的情景,心中立刻泛起丝丝的甜蜜。

  柱子牵着王小川走了一段短短的路,又在小巷里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等,把小川抱坐在腿上逗着玩,他检查小川的小手、小脚,看着那张像极了王芃泽的小脸,觉得真是可爱极了。小川绕着石凳跑了几圈,又趴在柱子的腿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路灯一盏盏亮起,天黑了柱子才决定往家走。小川已经睡着了。柱子把小川抱在怀里,在人影稀少的巷子里一步步慢慢走,小川的小脑袋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走了一会儿柱子明白一个道理:所谓亲密,就是可以放心地被对方抱在怀里。

  走到三楼后,柱子听到有争吵的声音从家里传出来,就警惕地站在门外听,用手和胳膊遮住王小川的耳朵不让他被吵醒。

  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并不是争吵声,姚敏正在激愤地斥责王芃泽的种种不是,但是并没有人向她辩驳。家里似乎有许多人,有男有女,断断续续附和着,劝姚敏不要太当真,劝王芃泽要多顾家里。中间突然提到柱子的名字,柱子并不觉惊讶,他早已看出姚敏和王芃泽的矛盾和他有关,直到听出具体的事情时才惊讶起来,原来姚敏愤愤不平的,是王芃泽把两人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柱子做手术,而当时姚敏并不同意,王芃泽是强行拿走的。

  柱子实在没有勇气敲门进去,又怕被人看到,就抱着王小川到楼下站着,可是想想这样也不行,这么晚了没回去,王芃泽会着急的。于是又上楼,听到家里的声音静下去了一会儿,又要变得激烈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手敲了门。

  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太把门开了一条缝,心想这一定是柱子回来了,又一言不发地将门完全打开,然后转身走回沙发,挨着姚敏坐下。姚敏正拿了一条毛巾擦眼泪。

  客厅里其他的人都向门口望。柱子心想这些人一定是姚敏的家人吧,老太太是姚敏的母亲;坐在餐桌两边的两个男人,年老的一定是姚敏的父亲,年轻的那个不是姚敏的哥哥就是姚敏的弟弟。王芃泽似乎很不想和他们挨坐在一起,搬了个小凳子独自坐在小卧室门口。

  王芃泽看到柱子抱着熟睡的小川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急忙站起,走到门口把小川接过来。柱子无法坦然面对这么多不友好的眼神,想到自己正是矛盾的中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他沮丧地考虑着,心想王芃泽的母亲那里至少还可以容纳自己一晚。但是王芃泽一接过小川就伸手拉住了柱子的胳膊,连拖鞋都没让他换,直接推着他到小卧室,站在门口指了指书桌让他学习,然后关紧了房门。

  柱子只顾听着客厅里的声音,渐渐明白姚敏一家人都对王芃泽极为不满,因为王芃泽比姚敏大了13岁,当初中间人介绍对象的时候,有意隐瞒了王芃泽的真实年龄,结婚之后姚敏才发现实情。家里的父母兄弟都觉得姚敏太吃亏,于是姚敏刚刚结婚,他们就劝她离婚,姚敏也向王芃泽提出过,是王芃泽坚决不离,才一直磕磕绊绊地生活到今天。

  一提起13岁的年龄差距,姚敏一家人就来气,一来气就共同数落王芃泽。王芃泽低头坐在小卧室门口,靠着墙,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地任他们指责,被逼问得紧了,就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些教训王芃泽的话单调乏味,翻来覆去就那么点儿内容,柱子想象着王芃泽此刻的模样,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闷热压抑得令人窒息,他的额头上净是汗珠,手中的钢笔不知不觉地深深扎进本子里,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发凉,纸上浸染了大团的墨水。

  一直到晚上11点,客厅的声音才停止,人人都困了,开始站起来打算去睡。柱子觉得王芃泽可能会进来,赶紧匆匆收拾了一下桌子,关了灯躺到床上。

  这天晚上姚敏和她的母亲睡大卧室,姚敏的父亲和哥哥睡客厅,王芃泽在柱子房间的地上铺了一张凉席。王芃泽没有开灯,也没有问柱子的作业,关上房门,摸黑拿了一条床单躺下了。

  待全部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柱子带着毛巾被离开床,悄无声息地躺到了王芃泽的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王芃泽低声嘟囔:”奇怪了,有床不去睡,非要睡地上。你不睡床,那我就要去睡了。“话虽这样说,仍是疲惫地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

  柱子低声笑道:”我救过你的命,又是你的恩人,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王芃泽也笑了,压低声音问柱子:”说,你和我妈妈聊了多少?“两人静静地躺着,好大一会儿了也没睡着。

  王芃泽有些烦躁,问柱子:”有没有让人振奋的消息说来听听?“柱子想来想去,说:”明天下午我要赛跑。“”好啊。“王芃泽说,”我和小川去给你喊加油。“第二天早上王芃泽很早就起来了,怕惊醒睡在客厅的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下楼上楼,关上厨房的门在里面做早饭。这时其他人也都慢慢起来了,多了几个人,听起来就像是多了一支部队,不停地开门关门,不停地走来走去,说着睡意惺忪的话语,厕所的水哗哗地流个没完没了。柱子起床后不敢去洗手间,就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坐在桌子前翻开课本,这时房间门被人慢慢推开了。

  柱子一直担心姚敏的家人会进来,此时听到门被推开的速度神秘而诡谲,一点都不像王芃泽的坦然和直接,他便知道进来的不是王芃泽,心立刻悬了起来,回过头去,看到姚敏的母亲站在门口,歪着头一脸阴沉地斜视着柱子。

  柱子揣摩那表情,似乎有意要给自己颜色看,急忙转回头来,假装看书。

  姚敏的母亲慢慢走进来,每一步都踩在柱子的神经上,她黑着一张脸冷眼瞅着柱子,问:”你就是柱子?“柱子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对着课本点点头。

  姚敏的母亲皮笑肉不笑地命令道:”我看看你的胳膊。“柱子勉强地笑了一下,把左臂伸过去。但姚敏的母亲碰都没碰,就站在那里瞅了一眼,用冷冷的语气不耐烦地说:

  ”不是已经好了嘛!“柱子顿时心头火起,缩回手,不再理睬姚敏的母亲。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王芃泽把柱子的早饭送了进来,姚敏的母亲才出去了。

  王芃泽用胳膊肘关上丅门,把手里的几个碗放在柱子面前,拍了拍柱子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要在乎她怎么说,不要受影响。“但是柱子正在气头上,狠狠地说道:

  ”我最恨这样的妇女,心胸狭窄,说话刻薄,男人们说不出口的话,就指使她们去说。“王芃泽怕被客厅的人听到,惊讶得赶紧俯身过来捂住柱子的嘴巴,他的手大,一下子捂得严严实实。王芃泽教训柱子,道:

  ”这种话你在脑子里想想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听见没?“柱子被王芃泽的手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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