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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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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住宅小区,夜晚白天压根儿没差别。最佳的时机,是在傍晚五点多至七点多。这段时间小区出入的人员非常多,主要为下班的大人以及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而门口治安亭的保安要么肚子饿得咕咕叫急等换班人来,要么索性悄悄溜去买饭,对大门出入人员疏于关注。
十分钟已到,孙建成下车,手里夹着抽了大半的红塔山,慢悠悠越过马路,混杂的一波人流中,晃悠踱进小区。经过正门的监控探头,胖子略弯腰,低头,佯装观察长裤上是否沾附烟灰。
傍晚的天色由亮转暗,即使只相隔十多分钟,明暗也差别甚远。而大正门照明灯又未及亮起。孙建成自信监控探头此刻连人体轮廓都拍得模糊不清。
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时机,孙胖子顺利混入住宅小区,沿着车道往前行走两三分钟,远远瞥见冯晓贝站在健身馆的宣传栏前。
空气中若有若无飘荡着哪家的饭菜香。宣传栏前的小圆灯,光线白得近乎泛蓝,海报上的字色橙红,尤显刺目——“健身会员卡优惠价,一年五千,半年三千”。冯晓贝咬着手指甲,假装阅读海报,眼角瞟向孙建成。
孙建成使个眼色,维持步速,迈向车库入口。
走下设有缓冲带的大斜坡,胖男人明显感受到地下车库的阴暗与寒冷。宽敞,光线不足,混凝土柱和车辆投下层层阴影。汽油和车轮胎的气味充斥进鼻腔。车库入口的看管员已经端着饭碗去了物管食堂。
白凌绮居住在E座大厦。孙建成顺着方位指示箭头,找到了E座位于负一层车库的电梯口。
E座一层大堂并没有设值班保安,但灯光明亮,监控探头正对大门,进出何人皆能拍摄得脸面清晰。车库入口同样有监控探头,不过早在夏季的那场罕见暴雨中遭遇损坏,物管疏忽,拖延至今不曾修复。因此从车库进入大厦,孙建成认为最隐秘。
电梯口的旁边是楼梯通道入口。
孙建成蹲坐在负一层至一层的楼道阶梯上,继续抽着那根没抽完的烟。不一会儿,冯晓贝尾随而至。
冯晓贝警惕地环顾四周。楼道顶的灯光只浅浅的白,阴森森。“我们要在这儿待到半夜再动手?”
孙建成点点头。
冯晓贝存疑,“万一有人经过,见到我们俩呢?”
孙建成哼笑一声,“放心吧。住这里的白领,趾高气扬懒得很,宁愿站着十分钟等电梯也不愿意花五分钟走楼梯。”
冯晓贝不吭气,咬着指甲,小眼珠子死死盯着通道门。他为了逃避警方的询问,蜗居在孙建成的小出租屋里已经数日,每天提心吊胆犹如惊恐老鼠,顿顿吃速食泡面,连外卖也不敢叫,头发油腻,羽绒服脏兮兮,里头的衬衣一大圈汗渍,整个人显得无比落魄潦倒,全然不复以前的嚣张富二代气焰。
孙建成知道他一紧张就咬指甲,于是掏出红塔山烟盒,拔出一根烟抛过去,让他抽根烟镇定点,省得多生事端。
冯晓贝接住香烟,又从孙建成手中拿过打火机,点燃,狠狠抽了一大口,“不行啊。”
“什么不行?”孙建成拉下脸。这时候才说不干,钱给多少?证据怎么办?
“这烟,”冯晓贝举了举指间夹着的香烟,喷出一团浑浊白烟,“解不了瘾。”
孙建成暗笑,用粗短的大拇指刮一刮嘴皮子。几天没去ZERO吸粉就扛不住,这小子的粉瘾是越来越大了。“小冯呐,”反正闲坐无聊,不如找个话题,“你说你老妈会安排路子让你出国躲躲,怎么还没动静?”
冯晓贝抽着烟,扯一扯嘴角,“正在办。不会打搅你太久。”
孙建成狡猾地笑了笑,心想这家伙口风挺严的嘛,便不再作声。
一根红塔山很快抽完,冯晓贝扔下烟蒂,用脚踩熄。“老孙,你是怎样知道那女人今晚不在家的?”
“直接打电话去她公司问。”孙胖子漫不经心说。瞧着冯晓贝的目瞪口呆状,他补充解释:“那女人的职位不是客户经理么?我随便绉了一个名字,对她的助理说我是来自河南的采购商,这几天恰好在北京,询问能不能约她晚上见面谈生意。那个助理告诉我白经理今天上午已经去外地出差,要明晚才回来。”
冯晓贝点头,“好办法。”
孙建成昂起大脑袋,透过阴暗楼梯中间的曲折迂回的缝隙,看向高处的楼房顶层。
一层,一层,层层叠叠递进。如同编织精密的蜘蛛网,一环,一环,犹如螺旋,每一环都比上一环更细密。中心幽远深邃,望不见尽头。
不知不觉间,孙建成看得浑然呆愣,那中心仿佛是源源不绝吸纳精神的黑洞,紧紧吸引他的视线。手指夹着的烟头燃烧至过滤嘴,扎实烫了他一下,才勉强使他惊醒。
孙建成骤然感到一股从心底腾起的恐惧。
他害怕这场等待与行动,会犹如黑洞般,将他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百零八:

凡尘夜景,繁华城市的灯光瑰丽,仿佛是完美雕琢的粉晶折射出缤纷斑斓的光影。
路口的绿灯转换为红灯,大大小小车辆穿梭而过,带过一阵风,撩起了洛玉华的鬓旁青丝,麦当劳M字母的鹅黄光线晕照在她依旧泛红的眼眶和鼻尖。
“你不需要道歉。”她抬手将一缕被风吹至脸庞的发丝拨去耳后,泪水洗过的容颜如尘埃中生长绽放的昳丽海棠,“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不是为了伤害我。”
“天全黑了,”文子启望向闪耀晚星的夜空,“我送你回家。”
洛玉华摇头,以示拒绝,“我自己会去。”她站在路边,扬手一招,一辆计程车逐渐减速,靠边,停在她身旁。
“洛姐。”他注视着她。
洛玉华打开车门,手扶着门边,停顿一下,“小文,”她回头望向一路风尘仆仆的工程师,“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东方旭升那么多同事,那么多工程师,小韩为什么唯独对你特别的关注和照顾。”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北京秋风落叶中的寂寥身影,“……光夏。”
洛玉华凝望他,唇角含着宽容的浅浅笑意,眸光却深深,“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文子启默然看着载有女子的计程车汇入车流,驶向大道的远方。
石牌天桥与人行道的接汇处人来人往,人潮喧哗。
沿街有唱片铺播放着张国荣的经典粤语歌,小食店的萝卜焖牛腩刚揭开锅盖,白雾般的热气腾腾。
藏青靛青蔚青的辽阔天穹,暖黄暖红暖橙的俗世灯火。
广州是一座在夜色中很温柔的城市。
他想起三年前随着韩光夏来到这座城。如今回忆,那一趟旅程宛如是延绵千里的伏线线头,一切纠葛的起始点。
——那时正盛夏,绿荫浓郁热浪滚滚,商场冷气清凉舒爽。
——那时韩光夏陪着客户推杯换盏拼酒量,喝醉后稀里糊涂倒在酒店走廊。
——那时孙建成特爱冲着美女吹口哨,大大咧咧聊侃小黄段子。
——那时沈逸薪衣衫全湿站在纷纷细雨中,捧着骨灰瓮,无言面对六榕寺大佛。
逝者如川,不舍昼夜。
文子启静静立在人流之中,忽然觉得孤单得如同整座城只剩下他一人。

每逢北京的秋冬二季,走在十二车道大马路上,何嘉都能感到鼻腔充斥着了仿佛来自采石场的灰尘。
空气质量一年比一年差,雾霾一年比一年重,只有工资是每一年无变化的。
何嘉极有自知之明地将没涨工资的原因归于自身的懒惰和不思进取。生为宅男性格,他从小到大就是甘于平实生活的人。
直至白凌绮出现在他面前。
美貌优雅而又聪慧能干,女神一般的存在。
何嘉喜滋滋瞧着手中所捧的九十九朵红玫瑰花束,昂首阔步迈进涵业住宅小区。正门执勤的物业保安打量他半响,总算放行。
夜空漆黑如墨染,月色朦胧,小区内的高杆灯光照亮了精细修剪过的侧柏和樟子松。
他打了个饱足的酒嗝。
两个小时前,他坐在卡拉OK房里跟赛思克的同事一齐彪歌。几瓶黑方下肚,酒精发酵,他鼓起勇气,决定向暗恋已久的女神表白。
两个小时后,他手捧大型花束出现在白凌绮楼下。九十九朵娇艳欲滴的茜红色玫瑰,香气澎湃,以细小雪白的满天星衬托玫瑰,用淡黄色卷边纸作精美包装。花朵上面插放了一张赠言卡片,卡片上有他用这辈子最工整的字来书写的表白话语:“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凌绮,你是我永远等待的春天。”
像白凌绮这般美丽的女子,追求者众,何嘉懂得自己的机会渺茫,但他希望至少让女神知晓心意,才算不枉一番苦恋。
他站在E座住宅楼的电梯门口,鼻孔里喷出带酒味的气,焦急地瞅着红色楼层数字慢慢上升。
啧,光是上升就这么慢了,等它下降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针指向十一点钟,何嘉害怕打搅心上人休息,接着酒劲索性直接走楼梯上楼。
消防通道的天花板安装有声控灯,何嘉推开安全门,嘎吱一声,一层的灯亮了。
他捧着鲜花,迈起轻快的步伐,干脆利落地蹬阶梯上楼。

孙建成做了个手势,示意跟随他后面的冯晓贝停止动作。
冯晓贝的一条腿刚抬起,准备再上一阶楼梯,只好又轻轻放下,小声问:“怎么了?”
孙建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悄声回答:“你听啊——好像有人跟在我们后头上楼。”
冯晓贝朝楼下望去,果然见到一层的声控灯亮了,紧接着,二层的声控灯接着亮了。
“我们躲?”冯晓贝急问。
他们正处在四层和五层之间的拐角处。楼梯间空空荡荡,没有杂物,即便有,也不够两个大男人藏身。
孙建成一愣,立即拔腿上楼,低声说:“我们先进五层,等那人过去了再出来继续上。”
冯晓贝慌忙跟孙建成上到五层楼梯间。
安全门的开门弹簧长久没使用,硬邦邦的,孙建成的粗肥手掌滑了一下,第一下没扭开门把手,扭第二下时,已经迟了。
步伐轻快的何嘉蹬蹬蹬地小跑上楼,五层声控灯大亮,他与孙建成和冯晓贝打了个照面。
三个人——满身酒味的何嘉,肥头大耳的孙建成,眼窝深陷模样潦倒的冯晓贝——相互扫了一眼。
孙建成立马把开门的动作放慢,镇定地做出寻常回家的模样。
酒劲上头的何嘉没起疑,径直登向六层。
须臾后,声控灯渐渐变暗,冯晓贝隔着安全门,细听脚步远去的声音,“老孙,他走远了。”
孙建成犹豫了一下,审慎起见,“咱们再等等,等个五分钟再上去。”

捧着丰盛玫瑰花束的年轻人一口气直奔至十二层,推开安全门,走出楼梯通道,来到心上人的公寓门外。
天气干燥清冷,额头渗出的汗珠不一会儿便挥发了,他长舒一口气,对着不锈钢防盗门映出的自己模样整了整头发和衣领。
奇怪,刚刚在五层见到的那一胖一瘦,蛮眼熟的啊。似乎在哪儿见过。何嘉甩了甩头。算了,不理会。
他庄重如仪式般按响门铃。
一段音乐铃声隐约从门内飘出。
何嘉挺直腰身,笑容堆满脸。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灯光明亮的公共楼道静悄悄。
“……会不会是凌绮姐没听见?”何嘉揉了揉笑得僵硬的面部肌肉,挠挠鸡窝头发,再次按响门铃。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声控灯已暗,公共楼道依旧静悄悄。
无人开门,无人迎接。
于是,深受挫折打击的何嘉蹲在坚硬冰冷的不锈钢防盗门外画圈圈。
“先前凌绮姐喝多了,不宜开车,我送她回家,她确实是住这儿的啊。肿么办?莫非她不在家么?”
卖萌是没用的。何嘉掏出他的大屏幕三星,打电话给凌绮姐的助理。
同事们仍在卡拉OK包厢争夺麦霸宝座,助理妹子微醺,不情愿地接了何嘉的电话。
半分钟过去,何嘉在吵杂的K歌背景音中听见了令他极为沮丧的回答:女神还没回北京。
鲜妍艳红的玫瑰开始显露颓态,借酒劲而冲动的心逐渐冷静。情场失意的年轻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通风窗前,展望十二层的夜景。
远方一片灯光明亮,犹如波光粼粼的海面。
这就是凌绮姐时常所见的高处风景吧,不,不对,她见到的,应该更高、更远。何嘉背倚墙面,垂头丧气地想,女神果然不是我这种连表白都能搞砸的毛头小子能高攀的。
安全门嘎吱一声响,在黑暗寂静环境中尤为刺耳。
何嘉疑惑地回头望去。住宅楼每一层有四间公寓,室外公用区域成工字型,他恰巧站在拐角旁的阴影处,从安全门里出来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从安全门里出来的人。
安全门打开,两个男人左瞧右瞅地走出来。
又是这一胖一瘦?何嘉愣住,他俩刚才不是五层就——啊,我记得了!我认得他们!东方旭升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一个姓孙,一个姓冯。
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走到白凌绮所住的公寓门前,停下脚步。胖男人从衣兜中摸出一根细如铁丝的金属物体。
他们要撬门?!何嘉脱口而出:“你们是贼!”
声控灯大亮,耀眼光芒宣泄直下,笼罩狭路相逢的三人。
心情高度紧张的孙建成和冯晓贝被阴暗处传来的呼喊吓得浑身一颤,齐齐回头,看见那个曾在五层楼梯间相遇的年轻男人正狠狠盯着自己。
“操!”又是他,孙建成恼羞成怒,低声骂一句,“被发现了!”说罢急忙扭动肥胖身子跑向安全门。
“哎你——”冯晓贝见孙建成开溜,也跟着抢向安全门。
上了脑的酒劲在刹那间爆发出巨大的胆量和力气,何嘉几乎是扑着冲向了安全门,将大半身子已经出门的冯晓贝死死拽住。
冯晓贝在恐慌中极力挣扎,拖扯着与自己身高体型相近的何嘉进到十二层的楼梯间。
安全门哐当关合,楼梯间的声控灯亮起。冯晓贝朝着楼下大声嘶喊:“老孙!帮我!快帮我啊!”
“小偷!别想跑!”何嘉扭抓着冯晓贝的胳膊不放,同时用手中那束本打算献给美人的玫瑰花束狠狠拍打冯晓贝。
鲜妍茜红的玫瑰花瓣片片飘飞四散,仿佛一场烈艳的红雨,落了整一楼道。
两人相互扯拽之间,冯晓贝的脸面被玫瑰花枝的小刺刮出细长伤口,渗出鲜血,羽绒服的衣袖也被扯烂,内里白色绒毛四下飘散。
孙建成虽然身材肥胖,动作却相当迅速敏捷。他在冯晓贝与何嘉拉扯的空隙里,已经登登地下跑至十层。
冯晓贝的竭力嚎叫在空荡荡的楼道中阵阵回荡。
不成啊,要是姓冯那小子落在警察手里,迟早也供出我!孙建成转念一想,原本匆忙下楼脚步变得抬举不定,犹豫着是否返回楼上。
冯晓贝与何嘉激烈地揪扯扭打,不知不觉挪至楼梯边缘。
花束被当成攻击武器,玫瑰花瓣在狠力拍打中几乎落尽,只剩下青绿色的带刺花枝。光秃带刺的花枝抽打在冯晓贝脸上,令他更觉锐痛和恼火。
这样相持不下的关键时刻,冯晓贝红了眼,心脏拼命跳动,近乎要跳出胸腔。他的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被发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冯晓贝的视线仓皇扫过楼梯,瞥见一阶阶延伸的阶梯,疯狂的冲动在刹那间击败了理智。他把胳膊顺势一歪,本来紧紧拽着他胳膊的何嘉受着力道也身子歪斜,倒向无遮无挡的楼梯。
何嘉脚底踩空,瞪大眼,意识到对方打算摔自己下楼,手里拽得更紧,把冯晓贝的羽绒服衣袖扯下足足大半截。
哧啦一声,羽绒服衣袖的面料布断裂,何嘉失去抓扯的依靠,顿时整个人后脑朝下地倒下去。

楼梯间的声控灯光白得惨烈,时间蓦地放缓,犹如胶片电影的播放速度忽然减慢。
何嘉的身体往后倒去,手里攥着那半截被撕裂的布料。他瞪大眼,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厮打对象。
孙建成惊讶地仰头,张开嘴,却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他眼睁睁瞧着那个一头鸡窝乱发的年轻男人被冯晓贝摔下高陡的楼梯。
冯晓贝脸上的细长伤口渗下一丝丝鲜血,密布红丝的眼中射出狠厉的光。

几下沉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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