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 by 绝小娃娃-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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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语你别说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想那些事了。我只求让我孩子将来好了，我也就满足了。〃
　　　　　　见鹤心又一阵伤感，松语道：〃哈哈，不说这些。我也别白担个恶名。。。。。。〃说着，已将自己贴身的一个金锁片摘下来道：〃我家传的一个护身符，是我满月起一直带在身上的，这许多年却从没摘过。心忱满月连个长命锁都没人送，这就当是我送孩子的一个礼物吧，我也与你家心忱认个干亲！〃鹤心见那锁片还有〃甄〃式字样，知道这应该是皇室的传家之宝，忙道：〃这可太贵重了些！〃松语笑道：〃鹤心啊，你可放宽心，要是厉忱不传国给他，将来就让他来玄武国，凭了这金锁片，当个玄武国君我看也更好！〃
　　　　　　鹤心知他为自己抱打不平，点头道：〃鹤心得遇一知己，当真三生有幸！〃松语却道：〃我虽恬为国君，但风采度量却远不如鹤心，又想起之前对鹤心所施之种种，常觉万分愧悔。松语有生之年，当日夜牵挂鹤心，日夜为鹤心祈福，你如此风骨，日后定能获得幸福。〃
　　　　　　鹤心听他说得真挚，也颇为感动，点头道：〃多谢松语，你千里风霜相送之恩，鹤心永生难忘。〃
　　　　　　又行了一程，鹤心家的炊烟已遥然在望，松语有些不舍地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松语就此别过了。还是那句话，山高水长，你我自有重逢之日！〃
　　　　　　鹤心点头道：〃从此万千甘苦，冷暖自知，珍重珍重！〃
　　　　　　别过松语，鹤心举手叩响柴扉，金妈妈打开小门，一下就愣住了。
　　　　　　〃阿。。。。。。阿妈，我是鹤心啊。〃一句阿妈，阿妈的泪就已经掉了下来：〃鹤心啊！我的孩子。。。。。。阿妈可想死你了！〃
　　　　　　秀英和几个未出嫁的姐姐都围上来，纷纷唤着鹤心的名字，鹤心也忍不住感动，这些朴素的乡下家人，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抛弃他呢？
　　　　　　〃这。。。。。。这个娃子。。。。。。〃金妈妈看着鹤心怀里的孩子，心中纳闷。
　　　　　　〃阿妈，这是我的孩子！〃
　　　　　　〃你的？可是我金家的血脉吗？〃虽然从开始就知道鹤心不是亲子，但阿妈却从未拿他当外人看待。
　　　　　　〃是的啊，他叫金心忱！〃
　　　　　　〃心忱！〃阿妈抱过孩子，大声道，〃他爸呀，你快来看，鹤心有孩子了，鹤心带孩子回家了！〃
　　　　　　阿爸拿了烟袋进来，脸上还有几分严肃：〃孩子？你离家没有多久嘛。。。。。。这孩子。。。。。。是你的？〃
　　　　　　〃死老头子！不是鹤心的是谁的呀！你快来看看这孩子，这漂亮的大眼睛，这黑头发，呀！连这小雀雀都和鹤心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这孩子的娘还不知道要多漂亮呢，你看他这小下巴长的，可比鹤心还好看！〃
　　　　　　〃下巴。。。。。。〃鹤心的眼睛看向心忱，这孩子的下巴。。。。。。硬是跟厉忱一模一样呢。。。。。。想到厉忱，鹤心一阵心酸。。。。。。
　　　　　　〃鹤心啊，孩子的娘呢？〃
　　　　　　〃啊？他娘。。。。。。他娘。。。。。。对了，她父亲不幸过世，她要为父亲守孝三年，所以。。。。。。所以我回家来，让娘帮我看看孩子的。。。。。。〃鹤心心中向厉忱死去的爹说对不起。。。。。。
　　　　　　〃呦。。。。。。这么孝顺的丫头啊！〃
　　　　　　〃是啊，他孝顺的，将来，他也会好好孝顺您二老的。〃
　　　　　　老金忽然说：〃孝顺不孝顺我们倒是其次的，她可一定要待你好，否则，我们可不认她。。。。。。〃
　　　　　　一句话，硬是把鹤心的泪给逼了下来。多疼多苦的时候，他也少在人前落泪，但老父老母的一番心思却让他无法不动容，鹤心点头道：〃阿爸，阿妈，鹤心以后都听你们的话，鹤心会好好孝顺你们，不让你们再为鹤心担心。。。。。。〃
　　　　　　一番风霜，两行征尘。甄松语回到玄武国中，本以为悯亭会备了酒席等他，没想到找了一回却没有找到。
　　　　　　来到悯亭房中，只见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却有种冷清之感。
　　　　　　松语叫了悯亭几声，未听回答。见桌子上有一封信，松语拆开信，读了起来。
　　　　　　松语兄长：
　　　　　　悯亭顿首。蒙兄长垂怜，带亭脱离桎梏，奈何情深缘浅，终是有因无果。亭本心无寄愿，但自问与兄分别八年，盟约却未敢遗忘，世人钟情几许，亭只无法相信而已。未想兄长言出必行，兄长只当全一承诺，秀却早已倾心相许。奈何流水多情，落花薄幸，余悦君而君不知，拳拳真情终空付。
　　　　　　兄长谓亭寡情，亭却性格憨直。行不来做作之态，说不来桓旋之语，只道有人识得金镶玉，谁料耿直快语惹人嫌。如今兄长与鹤心同来，将亭置于何地？前思后想，终不能再多叨扰。
　　　　　　亭今去后，愿兄长身体安康再无烦扰，念亭之时恐也无多，故留数语以备相思。兄长所赠珠宝，悯亭一并归还，兄长赠珠之语，悯亭念兹在兹，不敢或忘。兄长只道有珠为证，纵天涯海角，总有见日。但悯亭之翡翠扳指，却早不见踪影。怀想当年，心仍戚戚，再看来日，前路茫茫。珠宝奉还，悯亭全身而退，唯愿兄长勿以亭为念。珍重！切切。。。。。。
　　　　　　〃亭！〃松语的泪湿了信纸，他来到悯亭床边，在枕下摸出了那粒宝珠，〃傻子，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松语说着，自胸前摸出扳指，〃傻子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天天都带着哪。。。。。。〃
　　　　　　从玄武到朱雀，有千里之遥。悯亭与宝蓝走了一个多月，这日终于到了朱雀城中。
　　　　　　近乡情怯，悯亭一番思乡之情此时却变为惶恐。有多久没有回过这个家了？自当年被作为质子送往青龙，一转眼也十余年了吧。。。。。。如今，城池虽小，却一派国泰民安，悯亭站在街头，看着自己的子民，心头竟一阵凄楚。
　　　　　　〃王子，这就是你的家乡吗？〃宝蓝是松语安排的丫头，是个孤儿。服侍悯亭不久，却对悯亭一片忠心，这一次说不放心他千里独行，才一定要跟来。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
　　　　　　〃那。。。。。。我们快回家去吧，王子的爸爸妈妈一定很想念你的，我们快回去吧！〃
　　　　　　〃回家？〃这样温暖的词句让悯亭一阵感动。
　　　　　　想想自己一身征尘，悯亭道：〃今晚找个客栈再住一夜吧，我沐浴更衣，明日收拾妥当了，再见母后。〃
　　　　　　这一夜悯亭辗转反侧，却始终不能入睡。想自己幼小离家，此后再没见过父母。与父亲天人用隔，妈妈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记忆中模糊的父母兄长，此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一夜无眠。
　　　　　　朱雀国乃是小国，民风质朴，专出彩绘。王宫修葺虽不奢华，却雕梁画栋，每个微小细节都令人耳目一新。悯亭等在宫外，望着屋角的五脊六兽，心中难免惴惴。
　　　　　　等了一顿饭工夫，内侍才碎步趋前道：〃二王子，大王请您进去呢。〃
　　　　　　悯亭和宝蓝随了那内侍走进门去，殿上没有旁人，只有怜亭和母亲等在殿前。
　　　　　　〃亭？你可是亭吗？〃中年美妇站起身来，几步走下台阶，伸手捧住悯亭脸蛋。
　　　　　　〃阿。。。。。。阿妈。。。。。。〃本想叫母后，但一出口竟是幼时称呼，那美妇听了这声阿妈，再也控制不住，抱住悯亭痛哭起来。
　　　　　　大殿上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与悯亭倒有七八分相像。待悯亭和母亲哭了一回，方起身道：〃悯亭，可还记得哥哥吗？〃
　　　　　　〃哥！怜亭哥！〃孪生兄弟的心灵相通让悯亭忘记了等级逾越，一步跨上大殿，与怜亭拥抱起来。怜亭面上的微笑有些许不自然，他轻抚着悯亭的背道：〃你。。。。。。可怎么回来了。。。。。。〃
　　　　　　怜亭并未将二王子回来的消息召告子民，晚上，怜亭在亭前摆了小家宴，为悯亭接风。母亲不停地拉着悯亭的手问这问那，悯亭只捡不那么难过的讲上几样，母亲听了却一直止不住眼泪。
　　　　　　怜亭久未说话，见悯亭大致讲完了经历，才问：〃你回家来可告诉了那厉忱和甄松语？〃
　　　　　　〃没有。厉忱只知道我在松语帐下，松语也并不知道我的行踪。现在想想，天下也只有这里是我的家。。。。。。〃
　　　　　　怜亭点了点头。
　　　　　　吃过饭，一阵倦意袭来，悯亭也觉得这些日子实在是太乏了，头昏昏的，本来招呼宝蓝帮他打水洗脸，但未等宝蓝回来，他就昏然睡去。
　　　　　　宝蓝见悯亭睡熟了，本来不想再惊动他，但见他额头上浮起一层密密的虚汗，就想着这样睡了定不舒服，所以就拿了个盆出去了。
　　　　　　路并不熟，但宝蓝自小在远疆长大，性格坚强，头脑聪明，人却比较内向，不爱与人交往。所以自己摸了几圈路，虽然如在迷宫中绕来绕去，但却始终没有迷失。
　　　　　　〃怜亭！我绝对不能让你那么做！我们已经辜负悯亭甚多，如今他千辛万苦回了家，你。。。。。。你却要杀他！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怎么〃
　　　　　　〃为大事者就要有所割舍！当年你和我爹送他去做质子之时，不就已经准备好让他去死了吗？我朱雀小国寡民，平安不易，我绝不能让这个祸害把现在的一切毁了！〃
　　　　　　〃难道。。。。。。难道没有其它办法了么？〃
　　　　　　〃悯亭不死，国将不国！母后有没有想过，一旦厉忱或甄松语率兵来打，我们可有招架之力？如今说不得，毁尸灭迹，谁若来问，只说没见过这人，也就罢了！〃
　　　　　　〃你！你好狠的心！〃
　　　　　　〃母后不要忘了，当年父王如何发现您与舅父外公谋反之事，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弑君篡位，现在只怕。。。。。。〃
　　　　　　〃你。。。。。。你威胁我？〃
　　　　　　〃怜亭不敢，怜亭对母后甚为同情呢，如果不是以权相逼，以母后国色天香之姿色，又怎么会甘愿委身于父皇！〃
　　　　　　〃不要说了！你。。。。。。你让我再去看看他！〃
　　　　　　〃母后，希望你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
　　　　　　宝蓝只听得浑身冷汗，只因宫闱权力，便要父子相残兄弟斯杀，可怜王子千里投奔，竟是这样的结局！
　　　　　　听得太后要去探望王子，宝蓝心里一沉，因久居蛮荒之地，毕竟会几下武功，宝蓝按记忆中的印象，赶回悯亭房中。
　　　　　　悯亭已经几乎虚脱，宝蓝叫了他半天方才醒了。宝蓝知道他多半是中了药了，刚想跟他说事情的经过，就听房门一响。知道是太后来了，宝蓝闪身躲到床后的帘子里。
　　　　　　太后走进来，将房门反锁，伸手拿了一个瓶子，悯亭才刚醒来，又中了药，神智有些不清醒。太后来到悯亭身前，哀声道：〃可怜我的孩儿，如今却只有这一条活路可走。。。。。。莫怨阿妈狠心，阿妈实在。。。。。。实在是逼不得已。。。。。。〃宝蓝见有异样，急忙冲出来拦，谁料已经晚了，太后已经将那瓶子打开，一瓶刺鼻的药水已经泼在悯亭脸上。。。。。。
　　　　　　〃啊。。。。。。〃悯亭一声惨叫，伸手捂住脸部。
　　　　　　〃王子！〃宝蓝朝悯亭扑去，悯亭一脸柔腻肌肤却已被灼出层层水疱，皮肤渐渐发黑，原本的秀丽姿容已经尽毁。
　　　　　　〃太后！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眼看悯亭痛苦万般，宝蓝心如刀绞。
　　　　　　太后看着悯亭的脸，颤声道：〃你。。。。。。快带着他离开。。。。。。快。。。。。。〃
　　　　　　〃我们。。。。。。我们能上哪去啊。。。。。。〃
　　　　　　〃我知道一条秘道，出口就是宫外，你带他走吧，再不要回来。。。。。。〃
　　　　　　太后将博古架移开，宝蓝扶起半昏迷的悯亭走进秘道。悯亭挣扎着想要抓住母亲，无奈因药性浑身无力，脸又剧痛难当，被宝蓝搀扶进去。
　　　　　　秘道甚长而黑，走了一段，宝蓝将听到的断断续续将给悯亭听。悯亭略微清醒过来，颤声道：〃宝蓝，替我回去。。。。。。看看阿妈。。。。。。她。。。。。。她会不会遇到危险。。。。。。〃想到这唯一一条秘道却并不保险，若被怜亭找到，悯亭依然无法脱身，想到此处，宝蓝心里生出个主意。
　　　　　　〃王子，你的眼睛不要睁开，免得药水伤了视力！王子，你在心里记住宝蓝的样子。。。。。。还有。。。。。。我爱你！〃说完，宝蓝轻轻抱了一下悯亭，在悯亭耳边说，〃一直往前走，找到出口，一定不要回头。。。。。。〃说罢，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宝蓝！〃悯亭想要抓住宝蓝，奈何无法睁开眼睛，凄厉的叫声在秘室回响。。。。。。
　　　　　　宝蓝跑回悯亭的房间，却见火光熊熊，宝蓝多了个心眼，封住了博古架后的秘道门。只见太后坐在房中独自垂泪，外面是怜亭的呼喊：〃母后。。。。。。〃
　　　　　　〃夏怜亭！我与我那可怜的悯亭死也要死在一起！你却也不用救我。。。。。。〃
　　　　　　〃母后！我早说过你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活！你如果放走悯亭，就算你死了，我也一样有办法把他抓回来！〃
　　　　　　宝蓝见状，冲了进来：〃太后，多谢您一片爱子之情，宝蓝随王子一场，只求有一天能为他做一件事。如今，宝蓝为王子一死，只求可以李代桃僵，换王子一命！〃
　　　　　　烈焰已舔上二人衣裾，宝蓝拔出佩剑向脖子刎去。。。。。。太后一闭眼睛，垂泪道：〃我儿有你这样的忠仆，一生却也不枉。。。。。。〃含泪将仍燃着的蜡烛抛到宝蓝身上，焚毁了这具遗体。。。。。。
　　　　　　大火直烧了整整一夜，因悯亭所住乃是怜亭有意安排的远宫，火熄之后，并为对大殿后宫造成什么影响。怜亭走进烧焦的房间，一眼看到两具焦黑的尸体。。。。。。
　　　　　　〃大王，太后和二王子。。。。。。〃
　　　　　　怜亭仍不放心，低头检视了一回，却发现已经焦黑得厉害，辨不出人来，回头道：〃看来这老婆子倒没有说谎。这几日封锁消息，只说太后病重，却不可说出别的。你们都是我的死士，我想更多的事不用我交代了吧。。。。。。这房子收拾一下封起来，这两具尸身找个地方埋了，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谁也不准再提！〃
　　　　　　几个死士都噤若寒蝉，听从吩咐将两具焦尸抬了出去，又将房子冲刷了几回，打上了封条。
　　　　　　悯亭始终没有离开，宝蓝走后，他跌跌撞撞地摸了回来。开始他在墙后拼命敲打，之后就听见了母亲、哥哥和宝蓝说的话。。。。。。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没有了。。。。。。母亲和宝蓝牺牲自己才把他的命捡了回来，母亲又怕他受兄长残害而施毒毁了他的容貌。。。。。。
　　　　　　在幽黑的地道里，悯亭软软地滑倒在地上。眼泪流过脸上的伤口，仿佛又伤过一遍那么疼。。。。。。可是。。。。。。可是忍不住啊。。。。。。
　　　　　　〃哥。。。。。。为什么。。。。。。我们。。。。。。不是。。。。。。孪生兄弟吗？〃
　　　　　　从玄武到朱雀，松语问了一路，追了一路，但依然没有找到那个清丽少年和他的随从。自从他走了，松语就再没有了任何心思，在那个瞬间，他才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感情。。。。。。斩不断，理还乱，是离愁，甄松语一次又一次地想到那个眉眼容淡，愁容深锁的少年，才发现自己并未理解他多少。那个男子在自己心里到底算个什么？
　　　　　　不是不爱，如果不爱又何苦苦侯八年，痴心不已，不是不爱，如果不爱又何苦牵肠挂肚，日夜不宁。。。。。。可是。。。。。。真的爱吗？记忆中的那人清新淡雅，领回一看却小肚鸡肠；记忆中的那人大将风采，领回一看却哀哀戚戚；记忆中的那人。。。。。。
　　　　　　我是不是陷入了记忆？我是不是走进了自己的圈套？我爱上的是记忆里凭借碎片拼凑的完美偶像，而不是那个真实的夏悯亭。。。。。。所以会被鹤心的风采折服，所以会让自己的心走入怪圈，只因为他领回来才发现，这个男人已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温柔体贴，逆来顺受的人儿。。。。。。
　　　　　　头脑里的一团乱麻未及梳理，甄松语却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那个人找回来。。。。。。将国事交给弟弟松风，甄松语星夜兼程，追寻悯亭的脚步而来。
　　　　　　他没有地方去的，这里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