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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战王-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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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记得肩头的那一方水晶棺。还记得棺中那长眠的女子。还记得年少时的点点滴滴……
“不要觉得你和那些孩子有什么两样。”那女人严厉地说,“妈妈要你在这里住上三个月,要你看看穷苦家的孩子是怎样生活的。在这里,你的名字叫做小菜,因为你需要从一只菜鸟做起,一点一点长大,直到成为一位伟大的君王。”
那时他才五岁。天知道他有多么怀念宫墙里的假山,多么怀念假山背后的那个只属于自己的藏宝洞穴,多么怀念那几位仕女寻找不到他时假装出来的沮丧表情。
“但是妈妈,那些孩子比我幸福!”他无力地反抗说,“因为他们每天都能见到他们的妈妈。”
但她还是走了,就好像这世界一刻也不可以离开她,而她的孩子可以……
拨开挺刺过来的三枝长矛,短剑挥出,四五具尸身倒下!
奥乌在左前方大声咒骂着把一个矮胖子劈成了两半。那是他击杀的第六百三十二人,如果他口中的计数无误的话。他浑身上下已经染满了鲜血,大部分应该是敌人的,但从他左腹部不断涌出的那股殷红,应该是属于那位冈瓦纳子孙自己的。
奥乌的喘息声很重,在齐朗记忆中,这样的疲惫好像从来没有降临到那位粗壮汉子的头上,就算是为老哈里家修葺房屋那回,他一个人搬运了将近十吨的圆木,也未曾那样喘息过。
前方的道路现出了个拐角,在那拐角处,刀剑闪光,人群涌动。齐朗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六岁那年,在东南海岸的鹿角村寄宿了整整半年的那一回。同样是村边土路的那个拐角,他苦苦盼望着。终于,一个女人的身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那里。
“妈!”他跳了起来,高喊着冲了过去。他跑得真快,身后的那几个小伙伴没有一个追得上他,因为他等待得太久了,太希望在第一时间扑到母亲怀里。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那只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行色匆匆地擦肩而过。
“你喊什么呐?”光屁股的二蛋在身后气喘吁吁地问。
偷偷地把眼角的泪水擦拭,他强撑着回过头笑着说:“来,我们继续赛跑,看看谁跑得最快!”
他跑了起来,迎着海风,跑得飞快,因为那样,不断飙出的泪水才最容易被风干……
巨镰斜劈了下来,紧随其后的则是两支浸过毒汁的飞镖,横剑格开,挺刺,三具尸身倒下!
右前方的古尔夫施射的频率正在加快,那横飞的魅影之箭刚刚射杀了第五百九十五人,如果歼敌数量无法进一步得到提升的话,他将最终输掉二十个锡尔。那可是一大笔钱,足够老哈里在夏奇镇买下一个院落。于是收集箭枝的休金有些供应不上了,他急得甚至直接拔下了插在他左右臂膀上的七枝箭矢,连止血的必要步骤都省略了。
眼前的情景再次模糊。齐朗好像回到了七岁那年。
那是在一家农户的餐桌上,她也在那里,就那样含笑望着他飞快地翻动着筷子。
“别那样狼吞虎咽的,瞧瞧你,吃到脸上了。”她嗔怪着说,伸手从他腮边取下了一团米粒,直接送回了自己嘴里。
“呀,妈,你捡我饭粒!”他笑嘻嘻地说,“我忘了告诉你,我没洗脸,脏着呢。”
她微笑着按了按他的鼻子:“你也知道脏?成天像个泥猴儿似的,可彻底成了个野孩子了。”
“那能怪谁?”他很不服气地反抗说,“谁让我有娘生,没娘管。”
她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欲言又止地定在了那里。而他却觉得心里很痛快,因为他终于找到机会报复她一回。
但在那一晚,她帮他洗了个澡,洗得很仔细,很彻底,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就连手背上那厚厚的皲裂,她都可以洗得掉。尽管那痛得要命,但他还是很开心,说不出的开心……
一连串的箭矢飞了过来,短剑只拔开了那偏向水晶棺的几枝,还是有两枝射中了右腿和胸口。
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那是乔安娜的声音。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尽管伊格鲁没用任何人打招呼,就自觉地留在了她身边,用爪牙和兽铜期兽宠那强悍的战斗力替她照应着周遭的安全,但在多数的时间里,她还是冲杀得太过鲁莽。
齐朗记得清清楚楚,乔安娜曾五六次替自己格开了脑后飞来的箭枝,但这一回她终于照应不及,因为她已经筋疲力尽,雪白的长袍已染得半襟鲜红。不过她还在牙咬坚持着,除了长剑劈杀时偶尔会爆发出的怒吼,她甚至没为自己身上的伤情哼过一声。她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那仿佛是为了把血腥的场面看得更加真切,当然,在实际上,她那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把那冒牌男朋友的周遭环境看得更加真切。
那一回应该是他八岁那年吧?他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宫墙之内,不知为了什么,那断断续续的剑术训练开始变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课。他很累,浑身被那些坚硬冰冷的木头假人撞得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每隔上一两天,就会躲在被窝里哭上一通。
他觉得很委曲,那不是因为那样的劳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而是因为他觉得他所付出的艰辛,那个女人根本没有看在眼里。不过,想来她还是看在眼里了,就在那一晚,当他在那满布云锦的丝被中抽泣的时候,她轻轻地来到了床前。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掖了掖被角,坐了一会,就又转身离开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尽管那只是一个泪眼朦胧下的一个背影,但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心中感到多么欣慰。她的爱始终在那里,尽管在他看来,那种爱不是那么明显,但它一直都在……
沉重的钉锤轮了上来,短剑几乎要被那巨力震得脱手而出,但它是极为锋利的信念之剑,锋利到足够将那直径达十公分的铁疙瘩切为两半,但那横空掠过的半颗锤头,还是会令额角血流如注。
“干你娘!”董宏的骂声响了起来。他又一次冲出了队伍,用那把钢剑砸碎了偷袭者的头盔。他脚步踉跄,显然已经体力不支,但不用莱欧的帮助,他也已经干掉了百余个敌手。作为一行人中年龄最小、实力最弱的那个,董宏的勇猛却未曾逊色于任何人。他没有辱没门风,没有辱没他父亲宗浩王国第一勇士的名声。
但他大概要死在这里了。他胸口斜划下来的那道剑创深可见骨,如果不是他扯开了袍子,狠狠地缠住了那略显瘦弱的身体,他的心脏恐怕都会从那创口中跳出来的。
这本该是一极为隐秘的行动,不为人知,轻轻松松,就像那些达官贵人们在闲暇时最爱做的旅游度假一样,没有人会受伤,眼前也不会出现那样血腥残忍的场面。但因为那水晶棺的出现,这次行动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杀戮。
攻击的队伍一波接着一波,像杀不尽的蚊虫,一直尾随着,在等待着最位时机,稍不留意就让他们的身体上多出一些血痕。
不过他们的眼神却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那应该是极为难得的变化,因为那说明除了畏惧那种自然的反应可以出现在他们脑子里外,他们开始思考了。从兜帽下的面孔来看,围攻的敌人大多是本土人,他们的脑子失去功效已经很长时间了,但在此刻,他们从那位满身是血的可怕少年身上又找回了思考的本能,这也称得上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他们大概认出来了,水晶棺下坚强站立的那个小伙子,是受人爱戴的前任王后的儿子,是宗浩王国失踪了足有七八年之久的小王子。于是,他们开始心生怀疑,怀疑这场追杀是否正义,怀疑这粉饰过的太平盛世是否真实,怀疑那些仍在抡起刀剑的兜帽队成员是否真如长官所言,是新近收编来的异族苦孩子。
冷箭飞来,正中胸口!
鲜血从嘴角不住涌出,整个身体也完全陷入麻木——这里,大概就是路的尽头了……
就在齐朗身体栽倒的前一瞬间,一个亲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紧接着,远处的喊杀声骤然响起……
第248章 献给丽儿
当齐朗重新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军营中那舒适的木床上,浑身上下到处缠着纱布绷带,浓重的草药气味呛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这一觉睡得好像很辛苦,因为齐朗觉得自己的脑袋涨得好像要爆开了。但他还是很庆幸自己又一次醒了过来,而且从周边的环境来看,一切如常。
当然,也有一样好像和往常不大一样,齐朗注意到在床边的小木凳上,还坐着一位差不多同样打扮的家伙。那是乔安娜,就伏在床头,睡着了还要蹙紧她的额头,那样子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像个老太婆一样满脸皱纹的。
不过,她怎么跑到自己的房间里了?希望她没趁着自己熟睡的机会动手动脚的,这个女魔头有些时候太过开放了,总想着把她一厢情愿的两人关系向下一步发展。
齐朗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沉得像个铅球似的脑袋。他觉得那里面好像缺了点什么。那里面的确缺少了什么,那位住客不见了。伊格鲁竟然玩起了失踪,这顽皮的家伙,他该不会又偷跑出去蒙骗那只蠢笨的大狗吧?
齐朗走下了床,为自己倒了杯水,仰起脖子灌了下去。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了那宿命伙伴的气息。伊格鲁应该就在附近,不算太远,大概就在湖边。莱欧应该不在那里,尽管在伊格鲁身边应该还站着一个人,那估计应该是值夜的杜斯下士正在向他讨好呢。那个马屁精一向是那个德行。
齐朗摇了摇头,回过身,拎来一条毯子,轻轻地披在了乔安娜背上,正想好笑地叹口气,却突然惊觉了过来——那不是一场噩梦!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场生死厮杀!闪着寒光的刀枪、呼啸而来的飞箭、喷溅的鲜血、掉落一地的碎尸……
那场苦战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关键不在那些血腥的画面,齐朗对那种程度的残忍与暴力早已异常适应,他很确信,那些的发生不会对眼下的他造成如此大的心理冲击,更不会带来头疼欲裂的感觉……
水晶棺!!
那水晶棺哪儿去了?!
齐朗仿佛在一瞬间发出了一身冷汗!
那里面长眠着王后娘娘,自己的母亲,最亲爱的妈妈!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齐朗隐约记得,就在他拼掉最后一丝力气的前一秒钟,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但却极为亲切,好像是……
就在那个名字犹豫着要不要微笑着跳出来时,歌声从半掩的木窗传了进来。
那歌声轻柔低婉,就像一条小溪绕开一片浅滩,刚刚进入乱石纵横的河道,叮咚地试探着,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它的欣喜。
“一朵山茶,两瓣玫瑰,清香的恬淡是你的美;帘卷明珠,风拂环佩,悦耳的柔和是你的美……”
齐朗推开了房门,轻轻地,慢慢地,以免那干涩的门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干扰到空气中漂浮着的空明。
月光如水,把一缕缕皎白铺向门前芳草。四野寂静,就连狮口垂下的瀑挂都收噤了往日的隆隆,只余轻巧的哗哗声,仿似在伴奏那杳渺清灵的歌声。
“何必这般美?窃来八斗聪慧,耗竭千日神亏,不得描绘,你那让我词穷的美……”
歌声由轻松欣喜渐渐转向低沉,歌者的沮丧一丝一丝地渗透了出来,令人毛孔紧缩,随着音调的暗降而渐趋消沉。好像溪流途经一段又窄又浅的河道,流速急需提高却只好无能为力地放缓。
齐朗在犹豫中迈开了脚步。绕过门前的绛珠草,扶着那株五针松举目远望。这里地处缓坡之下,视线受阻,只能看到西面的祥水湖银波轻漾,粼粼起伏,像是在有节奏地打着拍子——那是缓慢而哀伤的节奏。
“你那从不属于我的美……”
那是轻不可闻的幽怨,引人侧耳倾听,引人心生同情。
齐朗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的头脑急需恢复往日的快速运行,而在那若隐若现的歌声阻滞下,那种需求却是很难实现的。他扶着松树那干枯龟裂的树皮,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的思绪再恢复片刻,同时他还在确认着,眼下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是否并非是又一个梦境。
“心血染化红泪,怨恨命运的驳回;误会编织相会,偏成永生的苦追!”
歌声沙哑了起来,像是溪流在涌入地穴的前一段旅程,开始绝望地呜咽了起来。那是溪流的叹息,因为它将长久地告别天日,从此将于黑暗中自我放逐。
齐朗几乎被那歌声中永无止境的悲伤击垮,但头脑中的混沌却在悲伤的刺激下渐趋清醒。他想要尽快揭晓答案,却又担心那答案和他心中的猜想出现了偏离。于是,他缓慢地行动了起来,推开了那株碍眼的松树,迈开脚步,跨过那一丛斑叶兰,绕开缓坡前的高大山石,居高临下,驻足远望。湖畔轻风摇曳树影,月色于斑驳中渐显迷离,视界的尽头,光影朦胧,似幻似真。
然而那歌声还是那般真切,像是在反复的追问中感叹那场别离。
“我以为歌唱,可以洗去伤悲;我以为歌唱,可以从此无畏——谁将希望摧毁?”
听上去那歌者好像是在试图表达自己不悲不喜的心境,他想要安慰自己,又或者想要安慰他正在歌唱的人,要她不要为自己的苦恼担忧,因为一切都过去了,生活将恢复平静。但很不幸的是,他自己又推翻了那个假象。
那好像是那条深陷地穴的小溪,刚刚平稳了下来,决计在黑暗中化为一潭静水,就那样浸润一方土地,静静地等待头顶深井的开掘,才好获得重见天日的一天。不过黑暗太过压抑,太过长久,它想再度掀起波澜,尽管那是不为人知的波澜,它还是想挣扎一下,做最后的争取,可一切仍然事与愿违——这是个深邃的洞穴,足以吞没一条江河,而它还是太过弱小了。
齐朗还是没有寻找到那歌声的来源,但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沿着平整的石板铺就的路阶,他一阶一阶地向坡下走了过去,拐过那三十余株野茉莉构成的树墙,他的脚步开始加快,右腿处的箭伤仍然痛得明显,使得他一跛一跛的,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不过耳畔飘来的歌声仍然清晰,那像是一两声轻叹,但那叹息声竟然可以直达心底。
“忧伤包围,呵,忧伤包围……”
听上去,他接受了那个拒绝,有些勉强,但他接受了那个拒绝。不过他要把自己的痛苦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他要整个世界听到他的伤悲。就像那条小溪在地穴之下尽极所能地制造出来一个漩涡,虽然漩涡的核心将通向更深的地下,更浓的黑暗将由此成为它最终的归宿,但它并不介意,它要的只是想表达,哪怕那根本无人欣赏,无人问津。
齐朗已经可以确定那歌声的来源,就在湖边的那座假山的背后,那是整个祥水湖畔的中心位置。齐朗跑了起来,脚步轻盈,仿佛在这一刻就连伤痛都离他远去。从两株鸡爪槭之间穿过,闪开那一道道从高大岩石上垂下来的绿之铃,那个答案和那个名字更加接近了。
“痛吧,就这般心碎!别后百年,蹉跎一醉……”
歌声传来最后的咏叹,如此绝望,如此伤情。
齐朗看到了。一轮明月当空,湖水在月光下轻轻荡漾。假山边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座凉亭,而在那凉亭正中,一方水晶棺安静地摆在那里。
她一切安好。
尽管她已然长眠,但从她嘴角露出的微笑,齐朗知道,她在那个世界里一切安好。
伊格鲁正趴在角落里,完整无缺,仿佛那场恶斗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不良影响。不过他此刻正在守护着那长眠的人儿,因为他知道,她是他宿命的伙伴最珍贵的记忆。他守在那里,寸步不离。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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