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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忧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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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她显得特别的缠绵,出了门,又回来,踮起脚尖狂野地吻了我好一阵子,我双手一边紧箍着她的腰,一边凝望着她,暗忖着她那对眯缝着的眼睛里究竟潜伏着什么,但是现状容不得我多想,只好抛开所有的疑问,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她的唇上。
大约吻了有一个世纪了,我和她都有了昏眩的感觉,周身的血液差不多都涌向的太阳|穴。她说:为了我,你的身体也要赶紧好起来,挣脱这个樊笼。她温热的呼吸轻拂着我耳朵,让人麻酥酥的。
没等我再说什么,翩翩飘然而去,简直像一只蝴蝶,像一片云,忽闪着翅膀就飞走了。我要是知道她竟给了我那样一个结果,我死也不会就这么放她走的。
红房子
最折磨我良心的事情,在我逃避了三个月以后,终于发生了!这是早晨九点钟,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来,我迷迷糊糊地抓起话筒,梦怔怔地问了一句:喂?
话筒里传来我想忘却永远也忘不掉的声音:听说你病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随着这问话声,一张冷峻倨傲、总是挂着一丝讽刺的微笑的脸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一下子就醒了。
在我灵魂的最隐秘的角落里,这时候一定聚集了很多很多奇怪的念头,什么道德啦,什么义务啦,什么世界观啦,总之我都无法从中解脱开,我深呼吸了一阵,才说:我没什么大病,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你别跟着操心了。
听说你住院已经很久了,我这个做妻子的竟然一无所知,叫人家知道,这不是太荒唐了吗?她关注的不是我的病,而首先是作为妻子的脸面,我从她的话里,还是听出了几乎轻易觉察不到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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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子,你是误会了,我不告诉你是我不想打破你和孩子的平静生活,我说,事实上是我与她已经没有了灵魂的相互触摸,心魄的相互拥抱以及思想的相互爱抚。
我看,你是怕见到我吧?她咄咄逼人的问话,让一向以自己口齿伶俐而自豪的我,十分烦恼,找不到准确的字眼答复她,因为她说对了,我是怕她,怕我见到她。想到堇子看到我一脸的病容和狼狈,我就难以忍受。
我咽了一口唾沫,好吧,我们就见上一面,不过不要在医院,这里的空气不好,别传染给孩子,我说。其实,我是担心她会发现有另一个女人跟我住在一起。
那就一刻钟之后在红房子酒吧里见,她说。我答应了,在我答应她的一刹那,我觉得我身体内部仿佛储存了上万吨随时可能爆炸的TNT,有个火,就能引爆,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我稳了半天的神,才走出医院,没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我怕西西知道了会误解。我登上一辆停着的出租汽车,坐到后排,吩咐道:红房子。
司机却说:你最好坐我身边来。
为什么?
刚才我送来的一个遭遇车祸的女人曾坐在那来着……
结果呢?
司机无精打采地说:结果她死了。
我赶紧换了个位置。到了酒吧,我发现堇子早就到了,没等我开口,她便搬着我的脖子端详着问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不错,现在的我比过去的我瘦了起码有二十公斤,即便如此,堇子的强烈反应给我震惊与我因为她的强烈反应而感到的震惊不相上下——我以为她不会再在意我了。
医生说我的病要不了命,你别替我担心,我说,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要我来陪你吗?她问。
不,我说。我总不能拖着更多的人跟我一起体验囹圄生涯吧?
哦,我明白了,堇子要了两杯烈性的威士忌,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她又苦笑着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祝你健康。
我们郑重其事地举起杯,然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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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的诞生
跟堇子分手,看她摇摇晃晃地离去,我的两颊湿了,那是泪,我没想到我会为她哭。同时,我更没想到的是,哭的不止是我一个人,我刚刚走进医院的甬道,就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悄悄地哭。
那是迢迢。
我强拉硬拽将她“请”进我的病房,把她按在椅子上。她一言不发,只是脸冲着窗外掉眼泪,鬼知道她又遇到了什么倒霉事,我毕竟不是个心理学家,等着吧,等着她冷静下来。
要不要面巾纸?我问。
不要,她说。
要不要矿泉水?我又问。
我说了,不要,你让我哭痛快了行不行!她厉声说。
我发现小小年纪的迢迢的眼角,哭的时候竟出现了那么多的皱纹,密密麻麻,像蛛网,由此可见爱情这玩艺儿是多么的折磨人了。爱情是皮肤皱纹的孳生地。
大约十五分钟或许更久一些,她哭痛快了,用手捋了捋随随便便披散着的头发,你抱抱我好吗?好,我抱了抱她。你把面巾纸给我好吗?好,我递她一包面巾纸。再拿一瓶矿泉水来好吗?好,我将矿泉水的瓶盖拧开,给她。
好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该给我忆苦思甜了,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一点,尽可能地像个革命老前辈。
我那天跟我爱的那个人摊牌了,要么离婚娶我,要么就各走各的路,迢迢抬起眼来,瞟了我一下,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企图从她的目光中寻找出隐约闪现的暗示,可惜,没有。她只是埋头用手去抚平她前衣襟上的皱摺褶。他是怎么回答你的?我反问了一句。
他狂吻了我,然后说,我要是真能娶你,那可太好了,这样吧,你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考虑考虑,我就给了他三天,这三天里,我们疯狂地Zuo爱,真的琴瑟和谐,相濡以沫,可是,第三天他从我的身上爬起来,却说……迢迢轻佻地吐了口唾沫,这动作简直跟她穿着的白大褂太不配套了。
他说什么?我身子朝她倾了倾问道。
他说,我考虑好了,为你着想,我不能娶你,跟你比起来,我太老了,说完,还要用拥抱来安慰我,我转身就走了,没废话,直接到一家旅店,开了个钟点房,在卫生间里洗个澡,把我身上他曾经摸过的所有地方洗了个干干净净……迢迢冲我微微一笑,我知道,她的笑是勉强做出来的,就像记者招待会上的那些明星一样。
我一猜这个家伙就会这样,早该离开他,到爱你的那个人那去,我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床上的弹簧吱吱叫唤起来。
我去找他了,她左手攥着自己的右手,仿佛一边说,一边精心地打着腹稿,可是,他不爱我了,他说他已经从爱情的泥淖里拔出腿来,他把我留在他那里的衣物都打好了包,交给了我,连屋子都没让我进,我下楼的时候留恋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褐发的女孩……我奇怪,她在叙述这一切的时候,显得过于平静了,仿佛连末梢神经都没起一丝一毫的痉挛。
他没做错什么,迢迢说,他惟一做错的了的就是爱上了我。
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我说。
接下来是短暂而漫长的沉默。她在想她的事,而我则在想我的事,我们所想的都跟所谓的爱情有关,那是人间最让我们饱受煎熬的一部分。我真希望能忘掉这玩艺儿,也希望迢迢忘掉它,可是记忆是永远丢不掉的行李,你要带着它走一辈子。
我却装模作样地安慰她道:回去,把一切都忘掉,做一个待字闺中的好女孩。
不,我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去做,我要夜夜笙歌,一天换一个男人,玩个痛快,迢迢嘿嘿笑着说,可是她那点缀着浓黑睫毛的眼睛里充溢着忧郁的阴影。
他妈的,又是一出爱情悲剧!
现实一种
很久没有翩翩的消息了,这让我有些空虚,空虚其实是个挺实在的字眼,而且不同寻常,它能叫你戏剧性地无所事事。我给她发短信,她不回;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居然不在服务区!
每当就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便想象着翩翩赤着脚、裸着身子在病房里冲咖啡的样子,那样子特别像一个刚从恩爱夫妻的床上爬起来侍侯将要去上班的丈夫的家庭主妇。
我不知道翩翩的下落,翩翩似乎也没打算告诉我她的下落,这反而激发了我的想象力,我为她找到成打成打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她的客机也许在某一个机场发生故障,需要抢修,她腾不出手来什么的……然后,我又一一把这些理由推翻掉。
万般无奈,我只好去问翩翩的表哥昆虫,他却说他也不知道。问的多了,他终于不耐烦了,对我说:翩翩不让我告诉你她的行踪。为什么?我问他。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昆虫在电话里严厉地说,你能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吗?你能给她一个妻子的名份吗?你的身体状况能保证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吗?
我明白了,没等昆虫把话说完,我就将电话撂下了。我的神经系统仿佛一下子崩溃了,我的手在颤抖,心脏也在颤抖,我赶紧抓起一把速效救心丸丢进嘴里,我跟所有失恋的人一样,一时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现实。失恋是最古老的文学素材之一,我是不是该为此写上一首诗,来悼念一下?
昆虫毕竟是我的好朋友,最后还是告诉了我:翩翩已经调到国航,跑国际航线去了,她说,她在三五年之内是不会回来的。末了,昆虫还补了一句,我他妈的真恨你!
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的我,立刻予以反击:别他妈的傻不错,我也照样恨你。
跟着,我们俩就对骂起来,用日语,用英语,用法语,用我们所知道的所有语种中骂街的话相互攻击,直到实在找不到更富有表现力更解气的字眼了为止。这时候,我才发觉我掌握的骂街的词汇太少了,太匮乏了,要不说人就得活到老学到老呢。
我的房间的味道不对,有一种浓浓的令人恐怖的硫酸的气息,我明明知道,这都是幻觉,都是莫须有的,但是我还是感到了窒息,我不得不把窗子敞开,让新鲜的空气赶紧流通进来。
然后,我拿起电话拨了教授的号码,我必须马上听到他的声音,必须,否则我会疯掉,我甚至会毁灭我周围能毁灭的一切。电话铃声尖锐而充满了挑战意味,还好,教授很快就接了电话,我把翩翩的事情讲给他听,才讲了几句,教授便打断了我结结巴巴的的叙述:老伙计,不用再讲了,我早已有这种预感了……
什么预感?我问。
翩翩迟早会离你而去,迟早,因为你们本来就只是结伴而行的一对驴友,教授说。
那我能做些什么?我问。
只要不继续去纠缠翩翩,你做什么都可以,最好是再寻找一个年轻而有主见的姑娘,教授的语调里洋溢着甜蜜蜜的乐观主义情绪。
哦,对了,这两天总是梦见我在一艘漂泊游荡的小舢板上,被惊涛骇浪所淹没,之后,就醒了,我说。
教授笑了,那就翻个身接着睡。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仿佛一把剪刀喀嚓一下子把一辆汽车上安装着的爆炸装置的引线剪断了,紧张的神经瞬间就松弛下来,我开始放弃了那种对失恋的病态的痴迷……
慈悲
尽管我像个做了一场好梦刚刚醒来的孩子一样,揉揉眼睛,伸伸懒腰,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去撒尿去盥洗去散步,还是引起了西西的注意: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不无悲哀地意识到,西西简直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说:没有啊,一切正常。
西西围着我转了一圈,两只眼睛探照灯一般地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我的第六感觉历来都是很准的,你一定心里有鬼。
我尽可能地使自己显得无辜而天真:你可以相信眼睛,也可以相信耳朵,就是不能相信感觉,那玩艺儿太靠不住了。
西西还想把审问进行下去,可是一个电话把她招呼走了,在门口,她又说:回来我们再谈。
喂,你去干吗?我问。
西西迟疑了一秒钟说:出了一点事。
出了什么事,我又追问了一句,西西却早已没了影子。她走了以后,我琢磨半天,总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古怪,难道是她真的发现了我的什么,东窗事发了?很快,这个猜测就被推翻了……
西西回来的时候,尽管总是开着玩笑,而且语气轻松愉快,我还是发觉了她的异常,她刚才肯定是哭过,肯定,至于为什么哭,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简单地合吃了一碗泡面,剔牙的时候,我对她说:这一回,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了?
西西想摇头。
我说: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蠢,说吧。
西西避开我的目光,做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深呼吸:洪荒死了。我心不在焉地敲着桌面的手指头僵了一下,她见我一脸怀疑的表情,便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洪荒真的死了。
天哪,我神情恍惚了许久,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撞死的,一辆越野吉普,在送往医院的半途就咽气了,西西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讲:起因是一次什么狗屁杂志举办的征文比赛,洪荒硬拉着格林一起参加,参加的结果是无心插柳的格林入选了,而有心栽花的洪荒则名落孙山,这让他极度郁闷,终日与酒为伴。昨天晚上,他又喝醉了,跑到格林家门口,用半头砖砸了格林家的窗玻璃,格林的媳妇一探头,他撒腿就跑,迎面恰巧开来一辆越野吉普……
是他妈的名利害了他,而名利本来应该是文学的副产品的!我后悔我串通了迢迢使阴谋诡计来拒绝洪荒们的造访,现在他死了,想见他也见不到了。我的心头不禁下起了毛毛雨。
为什么他们把这个噩耗告诉了你,而不是我?我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我也不知为什么,许是怕影响你养病吧,她说,这显然是个同样愚蠢的回答。
隐形的翅膀
久违了的摇篮终于现身了。他虽然神采奕奕,但在我眼里无论是形象上还是行为上都变得龌龊了。
你变了,我眯起眼睛凝视了他一阵。
我也觉得我是变了,摇篮坦然而自信地说。
听说,你不但没有把我付你的所谓加班费交给印刷厂,还管印刷厂要了五千块的好处费?我以为我这样直接地揭穿了他的老底,会让他尴尬,结果——
我知道,你早晚会弄清楚这些猫腻,不过,你放心,我会把那些不义之财都还给你,不会拖太久,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近似于放肆,跟以前的他判若两人。
你不觉得你这小子很不仗义吗?我对他的神态感到越来越厌恶,恨不得把他轰出去。
开始有这么一点,后来想开了,没钱连命都没有,更何况是仗义了,那玩艺儿对我这样的穷小子太奢侈了,他说,能把无耻用如此自然的措辞表达出来,也够得上算是个天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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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将所有的帐目都交还给我吗?我努力地使自己显得温和一点,语调自然少了一些抑扬顿挫。
哦,我都给你带来了,每一笔都清清楚楚,他把帐本递给我,脸上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
收回了多少欠款,一共?我这么问的时候,并没有期待会得到真实的回答,因为他,我已经变得怀疑一切了,甚至想打倒一切。
只收回了三分之一,他说。
其余的呢?我故意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句,可是心想,我为什么他妈的不把杯子里的咖啡泼到他的脸上呢!
他迟疑着,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跟我说实话,最后说:有三分之一已经成了死帐,收不回来了,欠款的人要么洗手不干这行了,要么就是因为印盗版书被抓起来了,至于那三分之一,我把它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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