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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情和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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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呀,心里有话就说出来,别憋着。”

  汤波止往哭声,用毛巾擦了擦脸说,“没什么,只是忽然间觉得心里难受。”

  “行了,睡觉。”

  吴雨眼睛总也闭不上,听着外面狼哭鬼号般的西北风,听着外面令人毛骨悚然的野鸟叫声,不由得把被子紧了紧……迷迷糊糊中他被一陈细微的声音吵醒了,慢慢睁开眼发现波波爬在床上看A片呢……

  2

  吴雨从刘龙口中得知操场边的那棵胳膊般粗的树是漆树后喜出望外。他明白,漆树不是谁想摸就能摸的。有的人不怕漆树,就算吃了漆油也没事,而有的人就不同了,哪怕从漆树下经过或者听见别人说“漆树”两字儿,全身上下都要长满米粒大小的水泡,那模样,恐怕猪都不想看第二眼,必须吃药打针十几天过敏症状才能慢慢消退。吴雨不知道自己怕不怕漆,但他希望自己怕,这样就有借口给那该死的杨成请假了。

  刘龙从外婆家拿来斧头和锯子。

  吴雨对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学生喊,“不怕漆的帮我拉锯子。”

  男生们争先恐后地要拉。

  吴雨叫道,“你们想清楚了,这可是漆树,怕的往后退。”

  李文、李武几个小点儿的男生退后了。

  吴雨笑了笑说,“刘龙,还是你来吧。”

  刘龙和行为有些不正常的吴老师忙了一阵子,终于把可怜的漆树锯倒了,吴雨恨不能抱住漆树亲两口。他脱掉外衣,挽起袖子,扬起斧头将漆树砍了。砍完后又亲自动手,把一截一截二十多厘米的漆树整整齐齐地摞在台阶上,千叮咛万嘱咐学生不能动。他的双手沾满了黑乎乎的漆油,但是并没有洗。

  第一节课下后,刘龙悄悄地对吴雨说,“老师,我手痒。”

  吴雨拉着刘龙的胳膊,发现他的手腕已经变成了红色。他激动地赶紧挽起自己的袖子,胳膊让他失望了,并没有出现和刘龙一模一样的红斑。他不死心,进了办公室撩起衣服——没有发现红斑,挽起裤腿——也没有。他着急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嘴里自语,“不会吧,我竟然不怕漆树?”

  放学了,吴雨把刘龙单独留下,再次查看了他的红斑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一颗悬了一中午的心才算放下。刘龙走后,吴雨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皮肤那个光啊,连一根一根的汗毛也看的清清楚楚。

  请假的理由就这样灰飞烟灭了,但吴雨回家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因为他做的饭离猪食更近了。

  这天恰好是星期四,吴雨把学生召集一块儿说,“大家注意听着,老师有些私事儿,因此今天,下星期一,星期二就不用上课了,星期三早上按时到校,记住了吗?”

  学生齐声回答,“记住了。”

  吴雨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降下国旗,锁好教室门和办公室门离开了学校。他的心情就和几个月前毕业回家时的心情一样,那种舒畅,不是亲身经历根本无法体会。走过刘龙家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但是很遗憾,并没有看见很像李斯扬的刘倩。

  出了峡口,吴雨对着四周的山干吼了几声,感觉特别舒服,压在胸口半个多月的郁闷终于释放了出来。他并不担心在大河镇街道上会碰到那个该死的杨成,因为碰到也无所谓,只需说“饭把胃吃坏了,回家看病”了事。

  两个多小时后吴雨走到大河镇,踩着泥泞的街道一直从西走到东也没看见杨成。他心里那个乐呀,没碰见最好,免得老子磨嘴皮子给他请假。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十分钟后车开了,再过一个半小时,吴雨就该到家了。

  3

  父亲见了吴雨一顿好骂,“星期四就回家了?工作不干了?学生也不管了?欸,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

  吴雨没想到父亲把他那颗回到家里倍感温暖的心弄得冰凉。是的,父亲的脾气吴雨再清楚不过了,还记得上小学时一次开家长会,父亲去了,回来后大发雷霆,手上端的热茶水杯就像扔手榴弹一样冲吴雨面门扔过去。吴雨躲的也快,头一偏茶杯子就擦耳朵过去了。真险啊,要不然现而今吴雨的丑相恐怕就能和卡西莫多相“媲美”了。

  父亲训完吴雨扛着铁锨去河边筛沙子了。



  星期五晚上,小妹回家后对吴雨说,“哥,你不知道,父亲送你回来后哭了。”

  吴雨心里一震,问,“为什么?”

  “他只说‘为什么咱们办一件事就这么难?’”

  “还说什么了?”

  “没有。”

  “妈呢,妈有没有哭?”

  “我没看见,也许哭了。”

  “你这星期不补课?”吴雨为了掩盖内心的痛苦转移了话题。

  “补,我是回来取书的,明天一早就走。”

  “那你去睡吧。”

  小妹出去后吴雨熄了灯跪在床上,抽了自己一耳光说,“爸,妈,请放心,儿子一定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在家里呆了几天,母亲手把手教吴雨做饭,所浪费的饭菜足以改善母猪两天的伙食。母亲还特别嘱咐吴雨去学校后把案板和锅多洗几遍。

  晚上,吴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拨了李斯扬的电话,他对李斯扬在家并不抱希望,因为今天是星期二。

  电话通了,一个女生的声音问,“喂,你找谁?”

  吴雨听到了李斯扬甜美的声音,说,“我是吴雨,就找你。”

  电话那头答道,“吴雨?你找她什么事儿?她不在啊?”

  吴雨纳闷了,就是李斯扬的声音啊,为什么她说自己不在呢?这才多长时间没打电话就变心了?他心存侥幸继续说,“我是她的同学。”

  “吴雨,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李斯扬调皮的笑。

  要是面对面,吴雨真想轻轻地捏住李斯扬的鼻子质问她为什么骗自己——可惜隔着电话,这种亲昵的动作很遗憾不能完成。吴雨对着电话缓缓说,“今天是星期二,你怎么会在家?”

  “我家离学校近,每天我都回家。”

  “好,比我好。”

  “怎么,工作分配了?”

  “是啊,我一个人在山里的一所学校。”

  “不会吧。”

  吴雨笑了,“什么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电话里长时间没了声音。

  吴雨低声说,“说话呀,怎么不说话呀?”他猜不出来此时的李斯扬是什么表情——或许是在为他的遭遇而流泪也说不定。

  “你说吧。”

  “你……在学校教什么课?”

  “在中学教政治和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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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两人聊了十五六分钟挂了电话。

  一想到又要去山里独自面对孤独和艰辛,吴雨的心情就开始沉重起来。

  父亲在河床上筛沙子,上身的棉衣丢在一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衣。他高高地扬起镐,然后使出浑身力气重重地扎下去,这时,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的皮肤就抖一下。

  吴雨提着母亲给他装好的菜和馒头走到父亲面前,他想给父亲告个别,

  看父亲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提着包顺河沿向县城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十几米,听见父亲在背后喊,“吴雨,你记住,晚上睡觉前一定要把蜂窝煤炉子放在外面。”

  吴雨站住了,但他没回头,记忆中父亲说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了。他回答,“知道了。”

  父亲又喊,“把学生教好。给杨成写一份检讨书。”

  这一次吴雨没有回答父亲,不是他不答应把学生教好,而是他不想给杨成写检讨书。他想了,如果杨成不追究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路过明村长家,明村长站在台阶上叫吴雨呢,他问,“我听说你私自给学生放假了?”

  吴雨不高兴了,骂道,“谁狗日的胡说呢,我休假是欠我的,从到这儿连着星期给学生补课,这才在家休了三天假!”

  “哎,我只是问问。”

  “如果他杨成来调查,就让他亲眼看看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吴雨说完提着包去了学校。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按理说教办不应该知道这事儿,一定是有人给教办反映情况了,这个人肯定是明满良,对,就是他。伙刚来时还觉得他不错,是好人,现在看来也是一披着羊皮的狼。伪君子,笑面虎!以后要提妨着点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盘磁带,挑了一盘刘传的放进床头录音机里,然后把音量调到最高,里面开始唱了,“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的……”他拿了水桶准备下山去提水,刚出门碰见后面的老人拄着拐杖端着一盆衣服走过来。他走过去帮老人端着衣服问,“你洗衣服啊?”

  “啊?你说什么?”老人显出一脸的茫然。

  吴雨不得不提高嗓门儿说,“我是问你洗衣服啊?”

  老人这回听清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去洗衣服。这两天天气暖和,洗了干的快。”

  吴雨搀着老人慢慢下了山。

  到了小河边,老人接过盆子放在一水坑边慢慢跪下,舀了些水把衣服泡上,取出棒槌捞出一件衣服放在石板上“咣咣咣”地敲起来。

  吴雨把水倒进锅里,想烧开水后好好洗洗案板和那口生锈的铁锅。火生着了,他出去把录音机里的磁带又退到《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那里,提着水桶再准备提一桶水,刚走到操场边看见那老人滚在水坑里。他吓坏了,丢了水桶,连滚带爬下了山,跳进水里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老人拖出水。他扶住老人的肩膀摇了摇,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看四周没人,轻轻地放下老人对她说,“你等着,我去喊人。”

  吴雨也不顾自己的脚丫子浸在湿鞋中,撒开腿往明村长家跑。明村长正坐在热灶上和一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说话,听吴雨说的情况赶紧下了炕穿上鞋往出跑。那老太太更是了不得,边跑嘴里边喊,“哎呀,老姊妹呀……”

  吴雨心里想,这一老太太又是谁,在这儿半个多月了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明满良的母亲。他又撒开腿往刘龙家跑,说明情况,刘龙妈、刘龙和刘倩先哭了。

  刘龙妈“妈呀”一声出了门,刘龙和刘倩一边抹眼泪一边追了出去。

  刘会军到底是男人,遇事儿很冷静,拉住吴雨胳膊问清情况后才和吴雨一路小跑了去。

  大家帮着把老人扶上刘会军的背,又帮着扶回家。

  刘龙端着那盆没有洗完的衣服。

  几个男人站在外面台阶上,屋里的女人们帮老人脱掉湿衣服让她躺在炕上,只听刘龙妈哭着说,“妈,这么冷的天你洗衣服,要洗也说一声,我帮你啊。”

  老人只是呻吟着。

  明满良母亲说,“孩子,不哭了,你妈看样子没事儿。”



  吴雨这时候才感觉脚越来越冷了,就对刘会军说,“我回学校换双鞋,一会儿需要帮忙让刘龙来学校找我。”

  刘会军赶紧掏出一支烟,“哎呀,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哎。”

  吴雨走到操场了,听见明村长说,“会军,要不你下午去趟镇上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不管怎样他是儿子你是女婿呀。”

  “行,华兴钼选厂离这儿……”

  吴雨一听“华兴钼选厂”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是他以前呆过的厂子吗?他脱掉湿鞋插上电褥子坐在床上还在想,难道老人的儿子在这家钼选厂打工?会是谁呢?只可惜在那厂子的时间太短,除过孙三群……会不会是孙三群?吴雨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会是他,绝对不会是他。”

  4

  吴雨整好队,要升国旗了。他抱出吉他挎在脖子上还没演奏国歌呢,学生们哗啦一下把他包围了,这个摸摸吉他音箱,那个摸摸吉他音箱。

  李武说,“老师,你这是什么东西?”

  吴雨摸摸李武的头说,“李文,我这不是‘东西’是吉他,乐器。”

  学生大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一男生说,“老师,你说错了,刚才那个不是李文,是李武。”

  吴雨有些难堪,挥挥手道,“好啦,准备升国旗。第一项,出旗。”

  刘龙双手托着国旗从操场边走过来。

  吴雨帮着把国旗绑好后说,“第二项,升旗,奏国歌、行队礼。”他只顾自己弹国歌,等国旗升上去后才看见学生根本就没有行队礼,一个个傻乎乎地看着他。他气儿不顺了,指着学生们的鼻子说,“看我干什么?看我干什么?升国旗的时候你们要行队礼,行注目礼,看着国旗往上升,知道不知道?看我干什么?”

  学生们还是看着他。

  吴雨摆摆手,“进教室上早读。”

  早读还没有下,外面进来一学生给了吴雨一张纸条就走了,他拆开一看是汤波写的,大概内容是说九点整在镇上大河小学召开全体教师会,时间就是今天。他一下子慌了,赶紧给学生布置了一些练习让带回家做,自己就匆匆忙忙向镇上走去。走在路上他不还担心杨成问他私自给学生放假的事儿,虽说昨天下午在明村长面前牛屁了一回,但不管怎么着总是自己的不对。一路风风火火赶到中心小学,顺着声音爬上二楼,推开门正准备往里走时被主席台上的杨成喊住了。

  杨成拉长驴脸阴阳怪气地说,“站在门口,没看什么时间了?”他的眼珠子翻了翻又道,“不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吃饭时还要准备擦嘴布呢,你来开会就空着手?”

  吴雨羞得满脸通红,在全镇六十几名教师的目光中头越低越下,感觉就像是赤裸裸地站在大街上。他真想从二楼纵身一跃跳下去,弄一个轰动全县的新闻,把这个根本就不称职的领导赶下台。

  杨成读一读文件骂一骂人。他骂人艺术性很高,不会指名道姓,但内容实在不堪入耳,直说的嘴角起白沫唾沫星儿四溅还不肯住口,让人疑心那张嘴是不是天天都要喝大小便,要不怎么说出来的话臭气冲天呢?

  这种极不文雅的开会方式整整耗费两小时四十二分,其间除过站在门口的吴雨咬牙切齿外其余六十多人没有一个表露出不满的迹象,反而时不时热烈鼓掌。

  吴雨还在心里咒骂着杨成,猛然间觉得一截一截的木头从眼前晃过,其中一截把自己撞了撞。

  “走吧,站傻了。”

  吴雨如梦初醒,看看教室里只剩下桌子了,这才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跟着汤波下了楼。

  “他狗日的就不是他妈生的!”吴雨脖子上的青筋突起老高,“让我丢尽了脸!”

  汤波连忙捂住吴雨的嘴四下瞅瞅小声说,“我说兄弟,心里有气回学校再说,你在这大庭广众下叫嚷什么?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是土皇帝,下面拍马溜须的多着呢,万一谁背后告你一状怎么办?”

  吴雨挥手打掉汤波的手说,“有人怕他我可不怕他,妈的,把老子都放在秦岭底下了,他还能怎么样?还能把我……”

  “嘘。”汤波立刻示意吴雨住口。

  吴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见汤波又是掏烟又是点头哈腰,“杨主任,呵,你们几个,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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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成和他身边的三个人接住烟。

  吴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杨成,杨成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避开了,对汤波说,“年轻人啊,把学校工作抓紧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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