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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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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话脱口而出,容若也是一时冲动,说完了,着实一阵后悔,万一今日不出宫,明天皇太后后悔了,可就麻烦了。

听了太后这话,容若一颗心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却也有些僵硬地行了叩首拜别之礼,这才退出永乐宫。

一边走,容若心里还是一阵阵别扭:「唉!古代的跪礼、拜礼,真是让人受不了。好在我是皇帝,除了皇太后之外,不必向其他任何人下跪。希望以后多跪几次,也就习惯了。」

容若一路快步走。

除了随侍的太监、宫女、侍卫外,还有秦福、高寿两名大太监奉皇太后之命,紧跟在容若的身后。

永乐宫里,皇太后倚着窗子,看着爱子远去,眼神无限悠远。

身边从她七岁时就当丫头陪伴在侧,寸步不离直到如今的赵司言赵纤,忍不住喜形于色,欢声说:「恭喜皇太后,皇上终于懂事了,如今与太后母子和睦,是国家大幸。」

皇太后徐徐摇头,神色悲苦:「我虽日夜盼着我的皇儿懂事,明白我的苦衷,但是今天,我却只觉得心寒啊!这世上哪有一日之间,一个人完全改变的道理。」

「你看他向我下跪的时候,动作何等勉强,只怕他心中对我的心结更深,只是不敢表露,反而要做戏给我瞧。只是这戏演得太过于懂事,太不像他自己,越发叫我心惊胆寒。」

赵司言听得脸上色变:「太后!」

皇太后凄然一笑:「以前他任性胡闹,在我面前发无礼的脾气,但至少那个时候他是真诚的,他没有想过欺瞒我;现在,他却已学会在我这亲娘面前做戏了。他说得越是言辞恳切,我越是胆战心惊。」

「以往,我总盼着他长大,盼着他懂事,盼着他学会应付权力纷争,学会用各种面具来面对不同的人。可如今,他连对我都戴上面具,叫我这当娘的心里……」

赵司言也忍不住在旁陪着垂泪,口中犹要安慰:「太后不必悲伤,日久自见人心,总有一天,皇上会明白太后对他的苦心。」

皇太后点头:「无论这孩子怎么叫我伤心,这母子连心却是改不了的。他是我骨中的骨,血中的血,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护着他、帮着他,消灭一切会伤害他的人……」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锐利深沉,可至深处却又有一种从灵魂中呐喊出来的悲苦。

「无论他是谁!」

赵司言全身一颤,想要开口说话,却欲言又止,默然好一阵子,才低声问:「太后,这个时候让皇上出宫,妥当吗?」

「我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忽然想出宫,但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那个人已经到京城了。萧逸派了心腹重将,布下无数杀阵,却还是让那些人中的一个活下来,并闯进了京。」

「消息应该才刚刚传到京中,萧逸还来不及有所布置,这个时候如果再拖,等萧逸把皇城完全封锁,我就永远没希望见到他。不如让皇帝出宫,这个消息必会震动萧逸,只要他心思一乱,我就有机可乘。」

「再让皇帝甩掉侍卫们,萧逸听到皇帝失踪,不管什么事都要放下,先一步动用所有的力量找皇上。这个时候,对皇宫的监视就会有所松懈,我们才能乘机把那人带进宫中来相见。」

赵司言心悦诚服:「太后的神机妙算实在不是我所能猜得到的,也只有太后,才能对抗摄政王。」

「萧逸是当世奇才,应付战事易如反掌,处理朝政也得心应手,只是论到阴谋诡计,又哪里比得上我这在权位最高峰、后宫至深处挣扎了十几年的女人。」皇太后轻轻一叹,极目望向窗外,皇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一阵风吹来,永乐宫花园里的花朵随风飘落,漫天飞舞,恍惚间,时光似倒流十多年。

她年方十五,青春年少,从花丛中穿出,轻灵如鸟。漫天粉红色的花瓣飞舞,她在花间作舞,飘然如飞。

他却一袭青衫,坐在繁花深处,抚琴拔弦,让袅袅琴音,伴她的轻灵笑语,直上高空。

又哪里料得到,他年会有如此处心积虑,对付彼此的时刻。

又如同,那一日,她诞下爱儿,抱在怀中,直如心肝一般,哪里想得到,今日里,母子相疑至此。

赵司言看她凭窗而立,脸上现出回忆的表情,知她在回想往事,但也同样知道,往事越是甜蜜,等回到现实中时,断肠之苦越是痛楚,心中一阵阵不忍,小声呼唤:「太后!」

皇太后被她一唤惊醒,回头望着这个自幼相伴的心腹眼中的关怀,向着她微微一笑。

「不必替我担心。来,刚才我和皇帝在一起又说又哭,连头发都乱了,你替我梳梳头吧!咱们很快就会见到远方的客人了,总要显出我大楚国皇太后的威仪气度来。」

赵司言应了一声,双手扶皇太后坐在妆台前,为皇太后摘下钗环,放下发髻,再取了玉梳,轻轻为皇太后梳头。才梳了两三下,梳子上,已经和往日一样,多了许多从头上落下来的白发。

赵司言无声无息地悄悄把白发从梳子上摘下来塞进袖子里。

皇太后早就发觉她有意瞒住自己的这诸般动作,却只做不知,望着铜镜里那依然美艳的脸,轻轻叹息一声:「我十六岁嫁予先帝,十八岁怀孕,到如今,才不过三十五岁。」

这叹息之声,轻轻淡淡,像一阵转瞬即逝的风,几乎就在出口的那一刻,便已被湮没在大楚国皇宫的重重殿宇之中。

京城就是京城,繁华热闹之处,其他城市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店铺林立,百货俱呈;茶馆中坐着口若悬河的说书人;戏棚里走着唱念做打的梨园戏子;路的两旁更有摆摊的、算命的、测字的,就连抱拳走场打把式卖艺的人都比别处多出好几帮来。

容若一路东张西望,满眼生光,不管投入多大资金的古装电影,都不会比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更真实、更热闹了。

他拉着性德的手,一会儿挤到东,一会儿跑到西,南瞧北逛,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自己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死拉着一个穿着白袍,俊逸漂亮得超越凡俗,让人一见难忘,并再也移不开目光的绝世美男儿,这满街一跑,不知引来了多少人奇怪的目光,他自己却全然不觉。

就连性德只是人工智能体,并不会有人类的焦急疑惑,都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到哪里去,现在宫里宫外肯定都乱成一团,皇太后和摄政王不知会派出多少人手来找你。」

「我聪明吧!皇太后让秦公公和高公公帮我甩掉摄政王的侍卫,我却有你帮我甩掉秦公公和高公公。」容若心情大好,笑得春光灿烂:「等他们找到我,我就说,刚才不小心遇险,是你救了我,然后决定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卫,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我身边了。」

「这就是你兴师动众,费了这么多周折打的主意。」

「是啊!是啊!是不是特别聪明、特别厉害。」容若两眼闪光,一副做了很了不起的大事,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样。

在现实生活中,他经常出入仁爱医院当义工,每天干的就是装傻扮呆、逗笑取乐,让医院里的孤儿、小孩,还有年纪已大,但心思却反而渐渐单纯好哄的老人们开心。

论到装模做样,演戏逗笑,还真少有人可以比得上他。而且自从进入太虚幻境,思想存在于十六岁未满的萧若身上,感觉上,更似莫名其妙年轻了好几岁一样,他就更爱说笑胡闹了。

他这样邀功请赏一般说话,脸上就差没用笔明着写出「来吧来吧!快来夸奖我吧!」这样的话。

性德只淡淡看他一眼,虽然不至于说出「又笨又莫名其妙」这样真心的评论,但也绝不至于违心到称赞他聪明绝顶。

容若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用极懊恼的语气说:「什么人工智能,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还好意思自称什么人工智能体。夸我两句聪明,你又不会损失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很是恼火地甩开了性德的手,大步向前走。

容若走了半天,没听到期待中的道歉安慰,回过头,看到性德一言不发、一声不出的跟在身边,又忍不住叫:「你到底是完全不懂礼貌呢,还是真的这么铁石心肠没有人性,我都被你气成这样了,你就不会拉住我的手,好好安慰我一番吗?你就一点也不内疚吗?」

「我懂礼貌,不过,我的心肠虽然不是铁石,也的确是没有人性的。」性德平静地解释:「如果你想要我拉你的手,可以向我提出要求。」

容若痛苦地抱头哀叫:「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希望你拉我的手,我希望这是出自你的意愿,而不是我的要求;我希望你可以主动陪我说笑,无论是夸奖还是批评,那都是出自于你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受程序的影响,规定了什么事必须做,什么事不能做,可是在这些规定之外,你是自由的,你应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感情,这些,你明白吗?」

「我想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朋友,一个有血有肉,可以和我一起聊天、一起吵架,可以一直陪伴我生活在太虚幻境里的亲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说一句动一下的工具。」

他的声音急切而热诚,可是性德的回答却依然淡漠得没有一丝波动:「这个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在悄悄寻找你,你打算一直站在大街上大吼大叫,让他们很快把你找到吗?」

「你……」容若又是气又是急,跳起来想要发作,然而面对性德宁静的面容,却又叹了口气:「好吧好吧!现在情况紧急,我暂时和你休战。」一边说,一边又主动拉起性德的手,在街上飞快地跑:「快告诉我,摄政王府在哪里?」

「你要去摄政王府?」

「是啊!没听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这句话我记得好像是古龙首创的至理名言,非常之有道理。我好不容易才出来逛逛,怎么能这么容易被抓回去。就算找我的人发动上万人马,也绝不会想到,我有闲心在摄政王府附近闲晃荡。」

容若摇头晃脑地大大称赞了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又很不满地瞪了瞪不懂得趁热夸奖自己的呆木头伙伴。

第四章 摄政贤王

楚国,原是北方边陲一个疆域不足三千里的小国,却在冰天雪地、丛林莽原中,锤炼出了强悍善战的男儿。

近两百年来经过不断扩张,国势日盛。楚国立国一百七十三年,大王子萧容出生;一百八十年,七皇子萧逸降世。

萧容娶楚国第一美人楚凤仪为妻,于二十六岁继任王位,其后南征北战,征服北方诸国,是战场上的军神,并于三十岁那一年,去掉国王尊号,正式称帝,成为大楚国第一任皇帝。

他一生的志业宏图都在战场上得到,却也在战场上中冷箭而死。殁时,年仅三十四岁。

楚国诸皇子皆幼,长子萧凌,年仅十三岁;幼子萧念,还只有两岁。

宗室之中,朝堂之上,都难寻英才,一时间,国内大乱。

以往惧楚国军力而称臣的诸小国,欺楚国只剩孤儿寡妇,俱都一齐毁盟背约,合力来攻。

宗室中素来不问朝政,只以琴棋自娱的七王爷萧逸却忽然上朝,力主即刻推年仅七岁,排行第五,皇后所出嫡子萧若为帝,以正其位,安天下之心。

当时,萧若虽是嫡子,但年纪很小,本来未必可以安然登基。只是朝中人心惶乱,以为大难即临,谁坐在至尊之位上,就等于被架在了火上烤,其他的皇子竟都不来相争。

所以七岁的孩子,就在仓促之下举行了非常简单的登基仪式,正式成为大楚国第七任国主,第二任皇帝。

而后,理所当然的,抗敌大元帅一职,也是在众人推之不迭的情况下,被萧逸轻轻松松拿去。

据说他登坛拜印之时,竟是不着甲不戴盔,只披着一袭青衫,抱上一具瑶琴,携了几册书卷,就这样潇潇洒洒登上坛去,唬得在场百官个个面无人色,只道亡国之日已在眼前。

大军方去,就有不少朝臣忙着收拾东西逃窜一空,也有那老奸巨滑的,先一步将投靠书信寄往敌国。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素以诗文轻富贵的王爷,竟真的只是在轻抚瑶琴,闲翻词章间调兵遣将,谈笑中,强虏烟消云散。

连番大胜后,他除了斩杀了最先号召各国起兵的瑶王和奚王,完全兼并其国土,对其他诸国都宽容相待,只收取适量金银赔偿,和一两座割地城池,就不再加以责难。

如此一来,联军人心立刻动乱,人人只求脱身自保,再无起举国之民,死战到底的决心。

萧逸在短短一个半月时间内,平定战乱,回军京师。

京中出逃官员来不及回来,而投降的官员又已快速出逃,朝堂为之一空。

萧逸雷厉风行地提拔年轻官员上来,翻手间,已将举国朝政军务控制于自己掌中。而后两年间,整顿国务,安定人心,等得国势上升,毫不犹豫发军直指南方大国──梁国。

梁国国土宏大,山明水秀,商业发达,文化鼎盛,国势富足,根本不把这北方莽族看在眼中。

但萧逸以铁骑快马,闪电进攻,长驱三千里,直破京师。然后迅速迎皇太后与皇帝入京,以定国势。随后以两年半的时间,把各方分散的反抗力量一一扫破。这版图在原来的楚国五倍以上的大国,终被完全征服。

多年来,萧逸在外征战,但对京师中战后皇宫的修建加盖也从未停止。

而屡屡兴工后的皇宫之华丽富贵,更是可比天上仙府,但皇城里其他府第的气派就远远不及了。

当初梁国国都被破,国君仓皇出逃,反而是许多大臣们尽忠死节,合家举火自焚,无数华丽府第烧得只剩一片瓦砾。

国家初定,数年间,萧逸忙于四处征战,扫平梁国朝中与民间的所有反抗力量,手上金钱有限,又不能委屈了皇帝,失了国体,在国务军务双重之外,所有可动用的钱都用在了修复皇宫,和维持后宫用度上了。

各大臣的府邸,全部自己想办法修复。最初的两三年,萧逸本人在外征战未归,他的摄政王府,竟是寸土未动。等他回京之后,连皇太后都过意不去,要他暂住皇宫。

当时,正好流传出摄政王与皇太后之间有私情的流言,皇帝十分生气,萧逸便一夜也不肯在皇宫度过,只命人租了京城一中等商人的宅地,做日常起居之用。

至于他的摄政王府,反而并不急着修建,却将国库大量金银用在抚恤战后军士身上。皇太后要拨内库银子为他修王府,他以特例不可破,法令不可废而力辞。他依旧在比民间富贵人家还略显简陋的宅子里处理全国政务,饮食起居简单之极。

百官劝解均无效,最后还是礼部侍郎赵尚之直言相责,摄政王如此节俭,让那些住华宅,着金玉的官员们如何自处,于国反而有害。

萧逸这才拨了银子,去修建王府。但修着修着,总因为银两不足而不得不停工,拖拖拉拉,竟修了足足两年才修成,而且规模气派仍是一般得很,远远配不上「摄政王府」这四个字。

萧逸做为王爷,每年的俸银和封地的收入足有几十万,怎么可能修个王府,修得如此辛苦。

自然有人好奇追查一番,才发觉,楚国起于东北边荒之地,国家本来就穷,打下梁国后,为安定天下民心,使百姓能抛开旧朝,感念新朝,又特许免税三年嘉惠百姓。

修皇宫、连年征战、战后抚恤、国内大小七条长河的建堤防汛,还有即将举行的皇帝大婚,处处都要银子。

逼得萧逸不但把自己的所有积蓄全贴进去,甚至将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来收集的古董名画、珍宝玉石等稀世宝物全卖了去贴补。本人在朝中,却半个苦字也没说,连他自己修府的钱,都是东拼西凑才弄到的。

这消息传出去,在朝中,文武百官有大半满面含愧,有小半低头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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