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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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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兴奋的向一个方向蜂涌而去,有人三五成群,有人全家出动,一边行走,一边欢喜无比地说着话。

「听说皇上为人最是慈善仁厚的,还是皇后娘娘,那是天上仙女下凡。」

「皇上亲政之后,出了多少惠及百姓的德政啊,咱们的皇帝陛下,那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皇上和秦国结亲,秦楚两国已经好久没有动过兵了,皇上还和庆国结了盟,听说庆国女王啊,还要跟咱们这边结亲呢!咱们皇上又和魏国订了和议,两国永不相犯,前不久还在燕国跟燕王他们结下了很深的交情,听说燕人发了国书来,愿与我们大楚永为兄弟之邦呢!」

「这个乱世,能到处交朋友,不打仗多好啊!孩子他爹,我不用天天担心你和咱们儿子被征到军中去送命了。」

「咱们生为楚人,真是前世修了天大的德了,别的国家的老百姓可怜着呢,到处都是征战,人人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大哥,你记得那个总在我们那一带讨饭的残废吗?他就是不知什么什么国的可怜人,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他天天都说啊,宁可在咱们楚国讨饭,也不想回国去啊!」

「是啊,咱们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多亏了咱们的皇上和摄政王。皇上屡次出巡,从来不肯扰民的,从不叫地方上大修行宫,也不征我们老百姓去修跸路开河道……」

「这样的好皇上,咱们老百姓三生有福,好不容易有机会远远隔着河道磕一个头,怎么还能错过啊!」

「虽说皇上不会在这里停留,叫咱们这边不用迎驾,可是别说地方官全赶去了,就是咱们老百姓,也得亲眼看看这次的盛景,将来对着儿孙也好夸耀。」

大家说着笑着的向前去了,对于他们的帝王,大家都有着无限的好奇,自然的敬仰,纯朴的感激。

然而,这一切,也依旧与董嫣然无关。

那么多脚步声,那么多谈话声,她全都听不见。

她只听得见,在左胸的某一处,那样纷乱而激烈的声音。

她的心在跳,有血有肉有生命的心在跳跃,那个地方,空空荡荡了这么久,终于有一刻,如此充实地在跳跃。

那已经消失了的心,难道终于找回来了?

她怔怔地呆立着,直到那一声惊叫,传入耳中。

「妖怪啊,妖怪啊!师叔,妖怪啊……」

董嫣然倏然惊醒,抬眸望去,明眸一闪,皆是讶色。

小小的青儿飞一般逃到身边,缩到她身后,不敢看前方。

正前方一人遥遥隔着数步距离,淡淡笑道:「我的样子太丑,吓着孩子了。」

那人依旧雪衣不染片尘,只是那曾经如雪般高华的容颜,如今竟让人见之惊心。脸上满布着疤痕,十分狰狞恐怖,倒也怪不得小小孩儿会惊叫妖怪了。

若不是这满街行人都急着往河边跑,没有更多的闲暇注意身旁路人,只怕他这副长相能生生引来满街侧目。

他大大方方走过来,毫无一丝遮掩容颜的意图,便是被那小小青儿用惊恐的目光望定,也绝无半点在意。

董嫣然注意到他的目光明澈宁定,绝非故意强作镇定,勉强忍耐苦楚。董嫣然看到他举止从容如旧,那一派风华自在,仿佛天下人的惊恐目光,触不动他半点心神,仿佛他依旧是当年那猎场执剑,无对无匹的人中剑神……

或者……董嫣然微微一笑,他本来就仍是当年之人,依旧无对无匹,依旧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依旧是人中的剑神,剑中的神剑。

她的目光在他腰间的佩剑,和脚下的土地上,分别凝了一凝。

他的剑由左腰改佩到右腰,他看似一步步行来,其实脚根本不曾沾地。

卫孤辰同样察觉她的目光,竟是淡淡一笑:「我的右手废了,现在只能用左手,脚也有些跛,那样走路难看,我就干脆御气而行了。」

他说起手残足废,语气轻得直似少了根头发一般简单,大大方方,从从容容,浑不在意,也绝不掩饰。

董嫣然微微一笑,他的面容丑陋吗?她竟是不曾注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只见着一把剑,绝世锋芒,遗世独立,天地苍茫,雪剑寒锋。他是人中之剑,剑中之魂,叫人一见之下,便是身心震撼,便只感那剑中雄浑,剑里锋芒,剑上寒霜,又哪里还分得出一丝一毫的精神,去看他的容颜若何。

当年的卫孤辰,今日的卫孤辰,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轻笑:「好久不见,先生武功倒似更加精进,实在可喜可贺。」

卫孤辰静静看着她,神色间竟有淡淡的欣然。

这女子也算是他的朋友了吧!见他如此情状,竟还能不惊呼,不悲痛,不露怜悯之色,不现同情之容,这般女子,这般女子……

他心中不觉激赏起来,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知他、识他,有资格做他的朋友或敌人吧!

他笑看那躲在董嫣然背后的小女孩儿,这才道:「当初我的脸几乎给炸得烂了,找不出一片完整的皮肉。虽说性德费了好大功夫,把我这张脸弄得勉强能见人了,到底还是太难看了,我又不耐烦戴那闷气的人皮面具,也不喜欢戴着个唯恐别人不注意的大斗笠或面纱,所以出来行走总会吓着人。」

当年旧事,他说来淡如云烟,董嫣然却比任何人都要能感受到其中的惊险波折。然而,此刻她不愿想过往之创痛,却只为卫孤辰说起往事时的轻松从容而庆幸。

也只有这样可以万事心无挂碍的人物,才能达到如此超绝的武学境界吧!

她微微一笑:「转眼我们也有三四年未见了,时光如水,物是人非。先生雪剑寒锋,一如当年,我却……」她又是浅浅一笑,目光轻轻掠过自己肩上的白发:「却已经老了。」

这一次不待卫孤辰说话,一直因为胆怯而缩在后头的小青儿竟跳了出来,大声喊:「师叔没有老,师叔很漂亮,师叔的白头发是世上最好看的。」她一边说,一边鼓起勇气,用力瞪着卫孤辰,唯恐他说师叔一个字不好。

见这小女孩儿如此着急,却又如此勇敢,卫孤辰眸中也不免带起淡淡笑意:「这孩子说的,正好也是我想说的。」

二人四目相视,不觉都是一笑。

多年不见,再相逢时,物是人非,你已憔悴,我已苍然,唯剑锋犹利,唯明眸犹净,唯此心如旧,明若琉璃,灿若水晶,未染片尘。

红尘间的成败是非,又岂能改变他与她身上那最根本的东西,也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会在那一眼之间,穿破俗世间的一切皮相,直见到对方身上最灿烂、最珍贵之处。

此时长街人行如潮,千人万人,俱奔往河岸,俱一心朝拜他们的君王,只有他与她,长立不动,相视微笑,心中竟都有些知己相知的欣悦升起来。

君王的龙船队伍浩浩荡荡,顺水而来,浩大船队竟似望不到头。巨大的主舰龙船,宏大而华丽,四方龙旗迎着江风,招展飘摇。江面过于阔大,百姓们根本看不清龙船上的人,却已激动不已,三呼拜倒于地。两岸到处都是伏拜的人影,三呼万岁之声,随着江风,浩浩传向远方。

主舰上,似乎有衣着极华丽的人向四下挥手,然而,隔得太远,看不到面目,江风太劲,听不清声音。

即使是如此模糊的形象,如此匆匆顺水而去,却也足以让两岸百姓无限激动,把今日的荣幸,今日的排场,铭记一生,以便他日好向后人炫耀了。

满城的人几乎都聚到江边去瞻仰朝拜君王了,城里一派清寂。空空荡荡的街市,冷冷清清的市井,甚至于有人站在七层高的飞仙楼顶,凌风揽云,竟也无人发现,无人惊呼。

卫孤辰与董嫣然并立高楼风满袖,眼睛望着远方水面上的华丽龙船,轻轻问:「可曾后悔?」

「当然。」董嫣然淡淡道:「三年多以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后悔,都在怨恨。」

卫孤辰回眸,目光也是淡淡的:「但时光倒转,只怕,你依然会做相同的事。」

董嫣然沉默,良久,方轻轻一叹。依然会做相同的事吗?卫孤辰何等高看于她。

卫孤辰见她不答,也不追问,只是目光复又遥望那眼看就要远去的龙船:「真的不告诉他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一次,董嫣然答得飞快。

「你付出的……」

「我做的一切,全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又有什么相干!」董嫣然眉宇间,竟隐隐有傲岸之色:「我是女儿,不能负父亲之托,我是楚人,不能见楚君落入异族陷阱。我为当为之事,只需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他事前不曾求我,事后,也不曾欠我。」

「如果他知道……」

「如果他知道,那么,哪怕他再三声称不负妻子,只怕也要娶我入宫。但先生难道以为,董嫣然是甘心为妾之人,是庆幸一生困于深宫之女子,是甘愿与旁人共事一夫的所谓贤良妇人吗?」

董嫣然浅笑,明眸之中,英华如练:「董嫣然何许人,何曾稀罕过这样的恩典,如此的赏赐。若有这般结果,我当日之所为,我当日之心肠,才真正被轻贱了。」

「他至少应该知情……」

「他是大楚的君王,他只要知道,怎么做对这个国家、对这些百姓更好,他是楚韵如的丈夫,他只要知道,如何可以让他的妻子快乐幸福。我与他,不过是朋友罢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何需牵绊太多。我做的,是我该做的;他行的,是他当行的。他不曾负欠于我,我也不觉得曾施恩于他。又还有什么事,他一定必须知情。一个已经消失的生命,一件已经不可挽回的事,再对他提起,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会永远记得你……」

「我不以为,他是薄情无义之人,没有人告诉他那件事,他依然会永远记得我这个朋友,有人对他说起那件过往,他当然会更加记住我,从今以后,无论有再大的喜事,他都不能得到完全的快乐,任何时候,他的心中,总有一个位置是留给我的,那么,我是不是该安安心心躲在我的世界里,好好去幻想,那个位置有青山、有绿水、有红花、有白云呢?」

董嫣然淡淡道:「先生当我董嫣然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就不能得到一个男子完整的心,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丈夫,心里那小小的一个位置?」

卫孤辰连说四句话,连续被董嫣然抢白四次,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人如此无礼地对待他。但他不愠反笑,目光深长看她一眼:「所以,我才说,便是重来一次,你依然会做你觉得该做的事。」

董嫣然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方才轻轻一叹:「也许你说得对。如今的楚国,没有了战争的威胁,政事清明,朝局平稳,有多少人可以安居乐业,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目光漫然望向远处江边那些自发伏拜的人:「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可是,我保住了容若,我让楚国避过了可能与他国发生的战祸。我让很多母亲可以不必失去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她的声音空空落落的,既没有骄傲,也没有自豪,有的,只是黯淡。

再伟大的成就,也不能让人忘怀牺牲时的痛苦。然而,再深刻的痛苦,人依然要活下去;再重的伤,总会痊愈。也许会留下最狰狞的疤痕,纪念着曾经的痛苦,然而,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这些年来,她即使没有再行遍天下,但偶尔下山来到小城,也可以见到一些从异国流浪而来的难民。

那些在战乱中,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眼看着丈夫、儿子,甚至老父都被拉到军中,再也没有回来的妇人,那些妻女都在乱世中离散、死亡、被凌辱,而自己也因为残疾才逃过兵役的乞丐们;那些大好家园,一朝变做飞烟,昨日家国,转眼沦为沙场的可怜。他们前路茫茫,他们没有与命运作战的力量,却仍然,坚持着、努力着活下去。

这几年,仅仅是长隐山间,她也看到过最悲惨的人,让她意识到,相比别人,她其实并不是最可怜、最不幸的,她也看到了最太平安乐的世界,让她可以知道,曾经做过的事,毕竟是值得的。

她怎么可能不继续坚强地活下去呢!依然会痛,依然会伤。她现在仍在疗伤,她仍然没有痊愈,但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有勇气,再次走入这个世界,再次面对她的人生,未来,也依然会有惊喜、有欢乐,尽管,也同样有痛苦、有悲伤,但她可以坦然地活下去,即使,也许某一个噩梦的夜晚,会因着往事惊醒而悲泣不止。

所以,在听到卫孤辰轻轻问「以后有什么打算」时,她也淡淡地笑道:「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练功,等到有一天,我想通了,就去踏遍大好河山,看尽世间一切美好的人事物,也许有一天,我会遇上一个很出色的男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于是,我就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如果遇不上,也没有什么关系。世界如此广大,没有来得及走过、看过的美丽那么多,我这一生,终不致虚度。」

她的笑容恬淡,她的眸光明澈,她的神色安然,没有半点尘垢,可以沾得上她的衣角。

卫孤辰凝眸深看她,半晌无语,只是心间却有说不出的释然。这样的女子,原来其实根本用不着旁人来代她不平,替她委屈。这样的光彩,这样的自尊与自重,又何须靠一个男人的感念和情义增色呢?即使那个男人是皇帝,又如何?

错失了这样的女子,损失的是容若,从来不是董嫣然。

这一刻,他回眸深深望向她,浑然不知远处江上龙船已遥遥远去。

董嫣然淡淡回视他,也同样,不再向江上多看一眼。

然后,她在清风白云间微笑,笑若云烟淡:「这几年,你过得如何?」

「还好吧,秦国的事,我是懒得再操心了,这几年一身轻松,四下走走,偶尔找到个高手就打一架,可惜,都没有打得痛快过。倒是那一年容若和性德一起赴庆,在庆国皇宫做客,我正好前去看望性德,也顺便在庆王宫里住了一阵子。那个庆国女王把我当情敌来办,一天三趟地跑来打架,虽说她还不是我的对手,却也勉强能让我认真打几招,也算有些意思,而且后来性德也帮忙指点庆国女王,那女人在战场上有着奇特的天分,得到性德的教导后,武功更是突飞猛进,所以后来打起来,倒还是颇有意思的。」

很显然,在卫孤辰眼里,天下大事的变化、复国组织的解散、秦国武林盟主的身分,一切一切,都比不上他找到几个人打架更有意思,三四年的时光,他唯一提起的,居然是在庆国王宫里,和人家的女王情敌见面,份外眼红的决斗事件。

董嫣然却是欣然一笑,深知无论曾经历过怎样的苦战,怎样的伤痛,在身体上又留下了怎样的残疾,这个男人的心灵,真的是不受一丝挂碍牵系的。也只有如此坦荡从容的人,才能用这样轻松简单的语气,用最简单直接的事例讲述数年的纷繁变化。

「那个庆国女王,听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嗯,一个天生的战士,一个让人不能不佩服的女人。」连卫孤辰说起鹰飞,都不免有些赞许之色:「庆国因战士强悍而列名七强,但国内的管理和野蛮部族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庆国甚至没有税收制度,君王的特权和享受都很少,而且不许世袭,只以勇者为尊。鹰飞是庆国的第一勇士,很久以前就有资格成为女王,只是她自己不愿意罢了,后来因为喜欢上萧性德,才回国去接任王位,以便同楚国建交。论武功,她也许未必及得上你和苏侠舞,但真的放手而战,如果你们在前三百招之内不能把她杀死,那只有被她击败的份。她的斗志和战意无人能比,这种人,只能杀死,却无法真正击败。」

董嫣然素来不把这些武功高低,成败胜负之事放在心上,听了只觉惊喜,绝无不悦,笑道:「那庆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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