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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2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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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冰清玉洁,曾经一剑纵横,曾经洒脱从容,曾经看淡红尘,而今,却用如此卑微哀恳的语气,向人祈求。

看她凄凉神色,看她斑斑泪痕,连卫孤辰都不觉微微流露不忍之色。纵是铁石人儿,面对这绝代佳人的痛苦,多要伤怀起来。然而……性德的心,从来比铁石更坚。

他只略作探视,便轻轻伸手,抚在董嫣然额上,柔声说:「好了,很快就没事了,别担心……」

他的眼睛出奇地柔和,满溢温暖和关怀,静静与董嫣然直视。非常神奇地,在他温柔的抚慰声中,董嫣然慢慢松开了紧抓他的手,慢慢闭上了满是泪痕的眼,就这样陷入了沉沉睡梦中。

梦中,或许有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她身边玩乐不休,梦中,或许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不断地唤着娘亲,梦中,或许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梦中,或许有着她从来不敢想,不敢说,不能做出丝毫表示的许多期盼成真,所以,她静静地露出笑颜,神态异常安详而幸福。

卫孤辰冷冷望向性德:「武功全失,还能施出这样的惑心术的确难得。但以董嫣然的武功定力,若不是遭受巨大打击,心神散乱,倒也未必能让你如此轻松地制服。」

「我不是要制服她,只是希望她能安静休息一会儿,少受一点打击,不至于完全崩溃。」性德淡淡道。

卫孤辰凝视他的瞳孔倏然收缩:「她到底怎么了?」

「她流产了。」无波的语声里,无情无绪,听不出丝毫怜悯和不忍。

卫孤辰微微皱眉:「连你都不能助她保住孩子吗?」

性德淡淡抬眸:「我也许是神医,但从来不是神仙。」

卫孤辰静静低头,看看那曾经风华绝代,而今却柔弱如蒲柳的女子:「她下裳的血不多,应该还有救的。」

「你以为流产就一定会血崩吗?」性德平静得近乎残忍地说:「即使现在天下有名的神医皆聚于此,天下灵丹良药任你取用,也救不了那个孩子。」

「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在服用安胎药物吗?」

「一个怀孕的女子,连场恶战,既出入万军阵中,又与绝代高手时时斗得两败俱伤。不及疗伤,又要潜行数千里,身边没有一个同伴可商量,没有一个朋友可扶持,四周全是异国敌人,处处要小心,时时要谨慎,还要为别的人劳心劳力。纵是铁人,也要倒了,更何况还有整整十二天的不眠不休,焦虑忧愁,紧张恐慌,这世上,有什么安胎药可以抵得过这样的身体伤害?」

卫孤辰冷冷看进性德眼中:「那十二天,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看到了一切,以你的医术、你的眼力,不可能没有料到会发生什么,可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是她要救纳兰玉,是她担心秦王派高手乘机狙击。她不是没料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选择守护,还是把希望赌在安胎药上。既然一切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又为什么要干扰。」性德微微皱眉,就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解释,有什么理由反唇相讥,以他的性情,应该对卫孤辰的质疑愤怒完完全全不理不睬才对,怎么会有这个时间,有这个心情,加以解释。

然而,话既出口,他就不打算停止。他冷冷抬眼,世间最美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你要我对她说什么,告诉她不用救助纳兰玉,不用管我们三人的死活,只要保住她自己就行了。」

卫孤辰沉默无语,只是低头,深深看董嫣然睡梦中无邪的笑颜。

一切的灾难、痛苦,都来自那十二天。十二天,他救回了纳兰玉的性命,另一个生命却也因此被毁灭。十二天,他付出的只是几成功力,几分元气,而董嫣然失去的,却是整个生命,所有希望。

十二天,他不曾后悔过救回纳兰玉,却不能不痛恨抱憾。十二天,他不曾请求过董嫣然,却不得不承认,他欠了董嫣然。

一个没有出世的婴儿,何其轻微,又何其沉重,沉得比千千万万人的鲜血和尸体更加让人难以背负,沉得让他明白,也许这一生,他都还不清。

「你还要抱着她发呆到几时?」性德语气平淡:「流产的人也需要治疗打理。我开几副方子,替她调养身子,你找两个丫头、两个常给人接生有经验的稳婆,为她料理身体。她现在的下身,要好好处理,不可再耽误。」

卫孤辰眉头一皱:「我这边一时半刻也不能马上找到稳婆,既是不能耽误,你来料理如何?」

性德微微地挑挑眉,感到十分的不解。他自己是不会介意男女大防的问题,但董嫣然毕竟不是鹰飞那种完全不管男女之分的庆人,她以后还要做人的。现在只是流产,又不是性命相关,非要立刻出手处理,卫孤辰何以提出这等荒唐的要求。

见到性德大不以为然的表情,卫孤辰也不由在心中无言地叹息一声,抱起董嫣然,转身出去了。

性德静静站在原处,直到卫孤辰的脚步声已完完全全遥不可闻,他才慢慢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是他翻手风云,覆手烟雨,布定局,设定谋,是他把那女子一步一步,推至如今悲凉境地。

他慢慢握紧五指。他是对的,他用的手段虽毒,终究还是在救那个面临悲凉命运而不自知的女子,他应当无愧,可是为什么,那女子的手握住他的手,那样无助地哀恳时,他不知道,那一瞬颤抖的是谁的手,为什么,那女子悲凉的泪落在他的掌心,即使此时此刻,依然感觉得到灼人的温度。

轻轻推开门,可以看见床上柔弱的身影蜷在一起,如此固执地将身体抱做一团,似是在拒绝任何人在此时此刻的接近和安慰,又似还想无望的对抗整个世界,以保护明明已注定不可挽回的一切。

卫孤辰站在门前良久,一时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灾难已然降临,纵倾九州四海之力亦无可挽回。而他从来只懂得如何用武力去制造灾难,灾难的善后与安慰,素来不是他所长。

也许过了很久很久,董嫣然才慢慢抬头,她的目光明明自他身上掠过,却又仿佛毫无所觉,淡漠麻木,不带半点情绪。

卫孤辰微微皱眉:「可要我通知容若?」

董嫣然微微一颤,自得知噩耗后,第一次脸上有了表情,她很慢很慢地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应该知道。」卫孤辰拂然道。

董嫣然唇边努力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有我一个人伤痛已然足够,无需再带累旁人。」

「他不是旁人。」卫孤辰的声音中,隐隐有愤怒的波动。

董嫣然徐徐抬眸,静静看着卫孤辰:「你为萧性德做过的事,心里的苦,你会愿意一点一点地同他慢慢说清楚吗?」

卫孤辰极慢极慢地吸了一口气,手握紧剑柄又徐徐放开,这个女人,难道生来就是为了专门戳他的罩门戳他的痛处的吗?如果不是她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直接给她一剑。

「你是女子,你为他付出你的贞操相救,他却昏昏然总以为是和另一个女人颠鸾倒凤,你为他千里奔波时,他在哪里?你为他负伤应战时,他在哪里?你为他怀孕受苦时,他在哪里?而你一个人承受失子之痛时,他又在哪里?」

「但这一切从来不是他的要求,他没有要我做过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董嫣然平平抬眸看向卫孤辰隐含激愤的眼:「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若是不幸,也该我自己承担,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拉上他。」

她静静地笑笑,笑容中有几许悲凉,却也有几许骄傲:「我虽是女子,却也不肯受人怜。」

卫孤辰沉默了,是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有着千万种不同,但骨子里的傲气都是相似的。受了再重的伤,只是若无其事遮掩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从来都不肯展示自己的不幸,以博取他人的怜悯,哪怕对方是心爱之人,也是一样。

董嫣然却明眸沉静地望着他,淡淡地问:「你这样生他的气,到底是为我不平,还是另有原因呢?」

卫孤辰眼神微微一闪,心里叹了口气,再次确定,这个女人生来就是和自己过不去的。

董嫣然声音轻柔无力,语气却安稳坚定:「在容若看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但他对性德是不同的,性德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肯为性德死,肯为性德不顾一切危险跑到秦国,在他心中,有时候,性德甚至比楚韵如和他更亲密。性德在他身旁,不会有委屈,也不会有和我相类的遭遇。」

卫孤辰的眼神渐渐冷森下去:「你想说什么?」

董嫣然仿佛感觉不到他语气中强抑的愤怒,慢慢转过头,看窗外无限阳光,语气怅然:「真心爱惜一个人,是为他着想,体谅他,关心他,不要让他为难,而不是束缚他,拘禁他,勉强他。」

卫孤辰冷笑:「你这话又何尝是为了性德说的,想不到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心情去为容若着想。」

董嫣然微笑,眼神遥遥锁住窗外在花间共舞的一双蝴蝶,轻轻地说:「若是你身遭大难,若是你面临天绝地灭之境,难道会不为性德做最后的设想吗?」

卫孤辰眼神一跳:「天绝地灭?你……」

董嫣然摇头:「你放心,我还不至软弱到要轻生,只是经此一变,万念俱灰,身心俱疲,暂时再也无力去顾及他了,我只想在我离开之前,最后为他尽点力,仅此而已。」

她抬头看他:「我没有力气与精神再强颜欢笑去见他,能否请你派人替我传个话,只说你接受他的挑战,而我还有些旧伤没有好,既然他暂时安全,我也可以放心去觅地疗伤,暂时不会再去见他了。」

卫孤辰沉默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尽管他的脸上仍有些不太情愿的表情。

董嫣然苍白的脸上,掠起一道淡淡的笑容,有些无力地说:「谢谢。」闭上眼,再也没有动。

卫孤辰又站了一会儿,知她此刻身体极之虚弱,便是应付自己也极费精神,思索了一会儿,便静静走出来了。

园中阳光明净,清风徐来,他却在这一瞬,千般思虑,皆上心头。

「若是你身遭大难,若是你面临天绝地灭之境,难道会不为性德做最后的设想吗?」

他微微蹙眉,仰头,看浩浩云天。或许真该把他放回去,知他安全,才能安心地以生死性命,奋身一刺,了了这段心愿。

原本轻柔的微风,忽的转大,把他的衣发吹得纷纷乱乱,犹如他此刻的心绪,然而顺着风声却有几句轻微的对话,传到耳边。

「这流产真是怪……」

「说的是,我干了一辈子,还没见到过这种……」

卫孤辰神色微微一凛,原处已失去了他的身影。

园门处有两个婆子正在低声谈话,耳旁却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她的流产有什么怪?」

两个婆子一起抬头,愕然看着忽然间就近在在咫尺的卫孤辰。刚才她们说话声音小得完全属于咬耳朵,这人怎么竟听得到?

卫孤辰眉峰冷冷,声音森寒:「说!」

只有一个字,话语中的寒意却让人不由自主打个哆索,两个稳婆丝毫不敢隐瞒地连声说明。

「大爷,我们干的就是接生,几十年来,见过无数孕妇,流产的事,也经过很多,就没见过一个孕妇,没了孩子,却只流这么少一点血的。」

「我们见过因为意外,因为碰撞,因为走路,甚至因为睡觉时翻了个身而流掉孩子的女人,哪一个下身不是湿透了。只有她,出血非常少。」

「血虽然少,流得却十分干净,基本上不需要任何善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的病症,这真是从来没见过的。」

卫孤辰神色微微一动:「若是自然流产从不曾有过这种现象,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被人用药打下来的?」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

「打胎是极危险的事,不但很伤身子,有时候连性命都会搭上。」

「我们也算干了一辈子接生的活了,什么事没见过。很多没出阁的闺女做了丑事,或是丈夫长年不在家的妇人有了些不好启齿的事,多是要用这种药的,谁不是冒着性命危险痛死痛活。还有那大门大户妻多妾多的人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更多着呢,打胎,流产,莫名其妙没了孩子的事我们见得多了,哪一个掉胎的女子不是血流成河九死一生的。用药打胎能把胎儿打得这么干净,又几乎完全不伤身,这是绝不可能的。」王婆无比肯定的断言。

李婆连连点头:「大爷别看我们是没见识的老太婆,真说到生孩子的事,怕是有名的大夫也未必有我们懂得多呢!」

卫孤辰心神稍松,原本不知不觉蹙起的眉峰渐渐平伏。

然而这时王婆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要真有人能把药用得这么好,这么有分寸,那他肯定就是天下第一神医了。」

卫孤辰心间猛然一凛,只觉得身上倏得发起寒来,声音却沉了下去:「她刚刚失了孩子,正值悲伤,这些闲言闲语,不要再说一个字,免得让她听见更加难过。你们好好服侍,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两个婆子莫名得只觉全身如浸冰水,惨白着脸只敢猛点头:「是是是,大爷,我们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只觉身上寒气稍减,二人一起抬头,却已不见卫孤辰的身影了。

再次拍开性德的房门,这一次卫孤辰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望着性德,空气中却似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性德竟也难得地主动开口:「有什么事?」

卫孤辰依然只是凝望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以你的医术,为什么不在事前帮她,为什么不提醒她,为什么不至少替她开几个可以让胎儿稍为安全的药方?」

性德眼神微动,却不说话,他从来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除了对容若,他几乎从不主动帮助别人,卫孤辰也从没有指望过他是大善人,这一次的责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卫孤辰依然只是静静望着他,只是眸子深处,渐渐涌起一种深深的沉痛与无奈:「萧性德,你可以恨我,暗中对付我,策谋利用我,但是,永远不要做出会让我看不起你的事来。」

本来万变不惊的性德此时神色也是微震,隐约已意识到卫孤辰对他起疑,眼中异芒闪动,无数种可能尽在心中。自董嫣然怀孕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一切的因果都在转瞬间被他加以运算分析,唯一的破绽,或者仅仅是他还不够心狠。真奇怪,明明是没有心的人工智能体,却还会有心软的感觉,那药不敢下重,唯恐伤了董嫣然的身体。有经验的稳婆或许会觉得奇怪,但就算如此,卫孤辰也没有可能怀疑到他。

他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眉峰,以他和容若的关系,就算不对董嫣然伸出援手,也没有理由要暗算她,他没有打掉董嫣然胎儿的动机,卫孤辰的怀疑到底从何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主上,主上……」大呼小叫着扑进来的赵承风,打破了二人之间奇异的僵持:「董姑娘不见了。」

卫孤辰眼神一厉:「怎么回事?」

「主上探望过董姑娘之后,王婆和李婆进去服侍,见董姑娘不在床上,只在桌上看到一封信。」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把信奉上。

卫孤辰接过,信手展开一看,眼中隐有怒色:「不知死活的女人,这种情况,还敢说一声多谢照顾就跑了。」

「一般人流产的确要好生调养,经不得风吹,受不得劳累。她这一次虽失了孩子,流血却极少,不曾伤及身体,我开的几副药又能固本强身,经过这一夜的休息,她的确可以像平时一样自由行动,再加上她武功高强,倒也不是很危险。」性德静静做出说明。

卫孤辰只是不以为然地看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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