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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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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旁不远处,一个白衣黑发,风华恍不似尘世所有的男子在清风中随乐而舞。

那飘然的白衣,广袖宽袍中谪仙般的人,叫人恍然一见,不知红尘是人间。

百花绽放已是春,纵有微寒,阳光,终是暖的,纵有冷意,风,终是柔的。阳光下,风拂起无数鲜花,落在那绝世佳人的云鬓旁、瑶琴边,落在那白衣男子的衣襟上、袍袖里。

天地都带着温柔的香气,纳兰玉就在那阳光最灿烂、花香最袭人处,闲闲坐着,淡淡微笑。

那样淡的笑容,却让纳兰明的脚步忽然间定住,再也无法移动,他唯一的孩子,自这一番险死还生之后,还从来不曾笑过。

每次探望他,他总是在那阴暗的房间、沉郁的床帐中,低沉地说话,黯淡而无生气。而他近日过于繁忙,竟连探望这唯一的儿子的时间都没有。

他怎么就从没有想过,把他的孩子,强行从那无比阴暗的房间里,拉到这如许灿烂的阳光下呢!

他一声也不出,静静在园门一侧往里看,纳兰玉在微笑,微笑着轻轻地与身旁一个嬉皮笑脸,怎么看也不像皇帝的皇帝说着什么,手轻轻在花间的石桌上拍击,似在合着琴声击节。

纳兰明忽然道:「我想起来了,玉儿曾经说过,他在楚国的时候,有一个晚上,和楚国皇帝、皇后,以及萧性德在一起唱酒,弹琴,唱歌,跳舞。那一夜,有花有月,有酒有诗,有笑声。那一夜,没有君臣之别,没有秦楚之分,有的只是一群契合的朋友。我曾笑他,吃过那么多苦,竟依然相信,皇帝可以真的和臣子成为朋友。」

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什么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耳边才忽然响起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楚国的皇帝是个我也很讨厌的混蛋,不过,他的确不是宁昭,他也不会变成宁昭。」

纳兰明没有去看什么人说的这句话,也没有费心转头去看身边其他人有无听到那个奇异的声音,他只是静静凝视着花园。

显然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那园中的四个人,自成一个世界,楚国的花月良宵,秦国的春光灿烂,都曾有过他们的快乐。

在那里,没有君臣之别,没有秦楚之分,有的,只是真心相交的朋友。

纳兰玉忽然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玉箫,凑到唇边,一缕清俊的箫韵,和着琴声而起。

然而,箫声扬起没多久,便已抖得不成样子,急促地响得几声,倒把本来流畅的琴韵都带得乱了起来。

再然后,纳兰玉无力地放下箫,低下头,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他身边的楚王急得手忙脚乱,帮他拍胸捶背,那弹琴的楚国皇后,也弃了瑶琴,急步趋近。那作舞的男子,倒是好端端站在原地,奈何容若忽而对着他大喊大叫,他也不得不过去,伸手为纳兰玉把脉。

纳兰明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儿子,聪明、俊秀,擅骑射,能诗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纵然总是惹他生气,却终究是他内心最大的骄傲。而今天,他这个长于音律,聪明敏锐的孩子,竟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力量吹完。

他慢慢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离开。

他抬头望浩浩云天,脸上,渐渐露出冷酷的表情,声音轻得似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我答应。」

仿佛只是对着空气说话,没有人应答他,他也不指望这空寂的人世有谁应答他,且自徐徐而去。

纳兰玉一曲箫韵,调不成调,最后不得不掩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待移开手时,掌心淡淡的红色触人眼目。

听到身边的容若大惊小怪地叫喊起来,他浑若无事地笑道:「没事,不过是上火,带出点红来。」

只是急得脸色发青的容若,与停了琴韵,急步上前的楚韵如,脸上的忧色都丝毫不减。

不知为什么,纳兰玉的心境竟似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这算是什么事啊,要他这生病的人来安慰没病的家伙。

容若已经大呼小叫起来:「性德,性德,你不是说他没事吗?」

纳兰玉觉得自己可能因为生病而有些眼花,否则怎么会看到那个永远没有强烈表情的性德,竟似白了容若一眼,这才缓步过来,伸手为他把了一会儿脉。

性德淡淡道:「这场大病伤了他的元气,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比之普通人虚弱许多的,能保住性命,已经算没事了。」

容若气道:「这也算没事?」

性德冷冰冰一句顶过去:「我又不是神仙,吹口气,死人就救活了。」

也不再理会脸红脖子粗的容若,他迳自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在纳兰玉面前的石桌上:「依照这个心法练习,强身健体之外,或许还能有所成就。」

容若愣了一愣,继而眉开眼笑:「性德,这是你早就为纳兰玉量身订做,专门写好的?」

性德袖了手,自是不理会他。

容若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你这人啊,就爱装酷,其实骨子里很善良、很温柔、很体贴啊!」

楚韵如脸色一僵,忙侧过头去忍笑。

纳兰玉小心地抬抬眼,看看性德一瞬间似乎有些抽搐的脸,急忙垂下眸不敢再瞧。唉,这块万年寒冰居然可以和善良、温柔、体贴扯在一起,不得不佩服容若让人肉麻的本事。

纳兰玉垂眸间,看到桌上的书册,信手拿起,随意翻看,厚厚的一本册子全是清逸飞扬而又没有完全干透的字迹,可见书写者的苦心。

容若在旁边手舞足蹈地说:「这可真是你的运气,你知不知道,我家的性德啊,从不随便教人的,一旦拿出手,那就是绝对值得全天下江湖人物、武林高手拚命抢夺的宝贝,相比之下,什么九阴真经、九阳真经、乾坤大挪移一类的东西根本不够看,你乖乖照着练,没准若干年后,你就可以把天下英雄当沙包揍了。」

纳兰玉自是不知道九阴真经等等都是些什么,不过听容若如此说来,也不免微微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抚书册,并不言语。

他从来不曾练过高深的武功,在宫中,最多和宁昭练练骑射、和从不敢真对他动手的侍卫过过招。在家里,父亲认为,武功再好,也不过是一逞勇之夫,于世未必有益,所以倒也没为他学武功的事费过心。大哥……大哥纵是天下第一高手,到底还是因为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不愿他也拥有超绝身手,所以只教了他一些粗浅的内功和防身保命的功夫,便也没有再多为此费心,想不到今日……

楚韵如见他脸上流露伤感之意,恐他想起伤心之事,柔声道:「容若虽说没正经,这话倒是没说错的。既是性德拿出来的,必是最好、最适合你的武功,你又不像容若,根本是块榆木不开窍,以你的聪明才智,若是好好练习,不但身体有希望复原,便是练一身震古铄今的武功,也不是不可能的。」

纳兰玉闻言抬眸,见这堂堂大楚国的皇后,满眼关切,温言软语,皆出至诚,心中忽然一痛。做为女子,她可知道,她已受到巨大的伤害,必将令她一生一世,永留遗憾。

他心中痛愧难当,不觉微微一颤,轻声道:「对不起。」

楚韵如闻言一怔,容若也是微觉愕然,只是性德眼神清明如水,他……果然知道。

纳兰玉惊觉失言,忙又苦涩地道:「安乐……」

楚韵如知他心意,不觉微笑:「安乐是极好的女子,她救过容若、帮过我,我视她为可托生死的朋友。」

纳兰玉苦笑:「若无这连场谋划,安乐再好,对你们来说,应该也只是朋友。」

容若轻轻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傻瓜。朋友,难道不是这世间,最贵重、最温暖、最有份量的字眼吗?」

纳兰玉心头先是一暖,复又是一涩:「如今秦楚两国都在为婚事奔忙,你们两个当皇帝的是躲了清闲,楚国的宋大人和我父亲还有内府、礼部、户部的官员,都已是忙得人仰马翻了,容若……你……你心中,到底还是意难平吧?」

容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还不及说什么,纳兰玉深深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楚韵如,咬咬牙,才道:「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娶安乐,这件事,绝对不能变卦,我……」

因为羞愧与内疚,让他几乎不敢再直视二人的眼睛:「这件事,陛下确是另有图谋,但你们一定要相信,安乐她……她绝不会害你们。」

「我知道。」楚韵如抢在容若之前说话,脸上的笑容极淡,却又真诚得不带一丝虚伪:「安乐是我们的朋友,是值得我们相信的人,在任何时候,这一点都不会变。」

她越是如此温柔体谅,纳兰玉越觉椎心之痛,苦涩地道:「这场婚事必须尽快举行,你们所有楚国人久在危地,终究不妥,尽快完婚,尽快回归,以免生变,才是上策,而且,我希望,这场婚事,能救安乐……能把安乐,救出那个会随时牺牲任何人的牢笼,让她从此不再变成别人的筹码,不要叫她最后像我……」

容若听他语气渐渐凄凉,心中不免悲凄,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你生病是……」

「我不知道。」纳兰玉断然打断他的话:「我只希望,安乐能够及时离开,仅此而已。」

容若怔怔望着他忽然之间平静下来的面容,只觉心头阵阵悲凉,让人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舒胸中愤闷。

反而是楚韵如柔声道:「你放心,安乐不会再被任何人利用伤害,她是我们的朋友、亲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她。」

她的声音清柔,却坚定得不可思议,她的容颜无限美好,却又坦荡真诚,让人无法对她的承诺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

而此时,性德忽然转头,向着园门某个方向静静看了一眼。那里有一行人正匆匆远去,正中的那一位,正是大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然而,性德目光所视,却又似乎不是那个大人物。

天地寂寥,世情如潮,在无数人影、无数喧哗褪成黯淡的色调之后,那无限远的高天处,无限美的花木中,是否有一双应该冷酷无情,却始终无法做到的眼睛在凝视这里。

那人望的,是连吹一曲箫都会吐血的弟弟,还是一个,从来只会负他伤他的无心人,又或他想看的,只是无情天意,莫测命运。

那个人,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

他终究还是决定……

藏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卫孤辰的眼眸既无悲苦也无伤,只静静地看着小园。

那个皇帝的手完好无损,那一场捞铜钱的好戏,果然另有玄机。不过,他肯为性德费如许心思,心中终还是看重性德的,只要他肯有这份真心对性德,只要能让性德最后不致落到董嫣然的下场,只要那多日之前,在董嫣然身上的惨剧,不落到性德的身上,自己又何必再来追究……更何况,此时此刻,他也实在没有心思,再为这种事情去生气了。

他望着近处的一切,眼神遥远得不可追寻。

那里,有一个叫了他无数声大哥的少年,在剧烈的咳嗽中吐血。那样的年少,那样的青春,却已脆弱得似是经不起一阵风吹。曾用那么热诚的眼看着他,曾用那么热诚的声音呼唤他,而如今,只能在阳光下,如此虚弱地勉力微笑。

那里,有一个他为之付出了自己能给予的一切,却只能换来冷然相待的冰霜化身。依然是那冰冷的神容、清冷的表情,依然是那无波的眼眸、无情的声音,然而,站在容若身旁,那个永远冷冷淡淡清贵无比,像天上的明月般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忽然间就有了一种奇异的生气,那种人性的温暖洋溢在他身上、衣上、发上、脸上、眸中,洋溢在他眼边的阳光里、他身旁的空气中。

这样的萧性德,让人不敢相信是真实的一种存在。

罢了,罢了。

是他的眼神太炽热,还是他的心绪太激动,为什么萧性德竟忽的转头,遥遥望来,难道隔得这么远,自己如此小心,依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卫孤辰沉默着开始悄悄退后,静静远去,只是在最后的一刻,他淡淡转头,再看了一眼,那座转瞬间将会远离的小园。

他知道,无论是这世上,唯一真心把他视做兄长,看若手足的少年也罢,无论是从来不关心身分、来历,只纯纯粹粹想对他好的弟弟也罢,无论是天地间唯一可堪一战的敌手也罢,无论是红尘中唯一可以令他倾心的女子也罢,在他未来有限的生命中,只怕都已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那两个人了。

这人生,当真寂寞如冰雪。

第十一章 秦楚大婚

离开相府之后,容若既不骑马,也不乘车,只是默默地前进。性德与楚韵如都知道纳兰玉的现状刺激到了他,谁也不说什么,也只安静地跟着他。

「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容若忽的大叫出声,右手握拳,重重击在左掌掌心。

「什么不公平?」性德淡淡问。

容若转头望他:「我没办法坐视我的朋友受这种折磨,我可以为他做什么?性德,你说,我能做什么?至少让我们做些什么吧,不要只是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一切残忍无情的事继续下去。」

性德对于他偶尔冒出来的热血冲动,早就习以为常,平静地说:「快些成亲吧!」

容若一愣。

「成了亲,多少安全一点,他少担心一点,也不必夹在你和秦王之间为难,而且,当了宁昭的妹夫,求情的话,也好说话一些。」性德说来漫不经心。

容若也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居然还真的呆了一呆。

楚韵如看得不知该好笑,还是该心酸,轻轻叹道:「容若,看到纳兰玉这样,我也很难过,只是,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不,还不够,我们做得还不够。」容若用力摇头,忽的全身一顿,神色微微一震:「或许……」

「或许什么?」楚韵如轻轻问。

容若叹息,或许,性德刚才其实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或许,与安乐成亲之后,他可以……或许……那想法是不是太天真、太一厢情愿?但是,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试试……

然而,眼望楚韵如,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想起刚才纳兰玉还在为安乐的婚事担心,想起楚韵如曾有的允诺,不知不觉,露出一个有些无奈、有些悲伤的笑容。

许下这样诺言的楚韵如是什么心情,说出那一席话的纳兰玉又是什么心情。

纳兰玉真是太多虑了,事到如今,那么多人的性命系在这场婚事上,秦楚两国随时可能爆发的一场大战,也指望以此次联姻来平息,又岂是他能够说不娶就不娶的。

这场婚事,真的已是势在必行。

数日后,在两个国家的期待中,一场惊人盛大的婚礼,终于到来了。

且不说整个京城一片欢欣,到处张灯结彩,到处黄土垫道,开门向外望去,上头一概是红色,下面一概是黄色。

两国大婚,不能没有人观礼喊口号、凑热闹,所以需要发动全城百姓,但也不能让百姓光看热闹,胡乱走动,影响治安,惊了鸾驾,这其中的学问,真个说不尽了。

离着大婚还有好多天,全城百姓就在大小里正的带领下,就相关的庆典事宜做了若干次演习排练,可怜京城各大衙门的办差人员,几天几夜都没怎么休息,人人累得满眼都是红丝。

容若自己看着婚礼前送来的陪嫁单子,→文¤人··书·¤·屋←就已经目瞪口呆了。

我的那个天啊,光衣服就细细分了三十多类,加起来就有九十九箱,各式各色上等绸、缎、纱、绫足有九百九十疋,各种各样,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被子足有一百九十九床。

这倒也罢了,可是,怎么光梳子也有一大堆呢?黄杨木梳二十匣、象牙木梳十匣、篦子十二匣、大抿二十匣,这这这,这得多大的脑袋、多长的头发,才用得完这么些梳子,宁昭不是想包办整个大楚皇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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