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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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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忍不住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秦王陛下吃的亏也不小,莫不是口里说着佩服,心中其实恨得要命,所以就把气出在我身上了。」
宁昭悠然笑道:「说出来,或者容公子不信,有关旧梁国叛党之事,朕不但不恨摄政王,甚至在佩服惊叹之余,还异常感激于他,因为他扫清梁国诸人的手段,无意中,已经帮了朕一个大忙了,所以朕决心要让摄政王了不起的谋略才华,为天下所知,有关摄政王布局十年,一朝收网,邪焰尽扫的神奇故事,朕已令人在国中,大力传扬,务必令得所有秦国的百姓,都知道大楚国的摄政王是多么英明神武,智深若海。」
容若看他这话说得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或戏弄自己,不觉一怔:「你说的是真的?」
宁昭坦然笑道:「君无戏言。」
容若微微皱起了眉,他想不通秦王为楚国当政者这样大力做宣传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以这位秦王的精明可怕,只怕任何一点小动作,其中所谋都必然深远。
他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感激摄政王?他对付梁国人的事,帮了你什么忙,你为什么要为他这样宣扬?」
这一连三问,得到的答覆,只有宁昭的一阵悠然长笑,以及让人气得想要扑过去掐他脖子的回话:「这些事,以后容公子自然就知道了。」
容若恨得牙痒痒,这又不是说书,还给你来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吗?
第八章 啼笑误会
小园亦有无数梅花,昨夜北风紧,就算是傲雪寒梅,也不免落了满地,梅林之间,有清泉,有奇石,泉边石上,有人静坐赏梅花。
清晨的寒意让人凛然瑟缩,那人却在寒风中悠然而坐,任衣襟、发丝随风而起。偶尔有落花飘零无依地落下,擦着他的衣襟,飘落于地。
若是往日,雪衣人或许会如平常一般走过去,皱着眉头说一声:「武功还没恢复,怎么又冒着寒风起来了。」
现在,乍见这一幕,他却如同被一根钉子钉住一般,远远站住,久久凝望,再不能动弹一分一毫。
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一天最冷的时候,东方朝阳才露出半个头,西方明月犹未完全沉寂,这日月交辉的短暂时刻里,那人的光芒却比日月还要灿亮。
寒风呼啸,令得他衣襟、发丝飘舞,让人一阵恍然,只觉这样一个人,随时都会化为云烟,随风飘飞。
雪衣人怔怔站在原处,遥遥望着性德,直到此刻,昨夜所经历的一切,才仿佛有了真实感,纳兰玉说的那句话,倏然在他耳边响起。
「她是一个女子。」
雪衣人倏然全身一震,忽然间,真正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她是一个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
一次又一次,这简短的几个字,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整个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整个胸膛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一句话,对自己的人生,会有多大的影响。从听到这句话的一瞬,从再次看到性德的这一瞬,这天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今日之后的他,与今日之前再也不一样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千千万万年,雪衣人才重新找回他的思绪,仿佛已经僵木的身体和思维,才慢慢地,一点一点,重新属于他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心口猛烈地跳动起来,他仿佛可以听到血液在体内呼啸奔腾的声音,这样莫名其妙的激动是为了什么,这样失控的情绪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了。
那一个夜晚曾发生的事,转瞬又到眼前。
雪衣人一掌击到性德肩上,强横无比的内力如万涛归海一般,直逼入性德体内,然后转眼便如泥牛入海,无踪无迹。
换了任何武林好手,都要面色大变,惊惶收手,雪衣人却连眼神也没动一下,更加狂催功力,仿佛那无数武林人看得比鲜血、比性命还珍贵的内气贱若草芥一般。
「你疯了。」就连性德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
这世上,能让他这样动容的,第一是容若,第二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第三,就是这个忽然间变得不知死活的超级高手。
雪衣人冷笑:「我一直觉得你体内经脉闭塞,可是不管找了多少好手要给你打通经脉,真力都如泥牛入海一般,被你吸个干净,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个无底洞,是不是真能吸尽所有人的真气。」
这时其他人才醒悟过来,人人色变,个个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想要阻止雪衣人。但雪衣人功力运到极处,全身三尺之内,如有罡风护体,凡飞扑而至者,无不被震得远远飞出去,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却没有一个人顾得了自己身上的痛苦,纷纷惨厉地大叫。
「主上,不可……」
「主上,我们一定有别的办法恢复他的武功的。」
「主上,你不可拿自己冒险。」
有人倒在地上,站立不起,犹自大叫,有人一边叫,一边爬过来。
有人痛哭失声,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绝望如坠九幽地狱:「主上,求求你,千万不要啊……」
连性德都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一帮被抓来替他打通经脉的倒霉蛋,面无人色地让内力从他体内消失,此刻却真的有些不愿,这个倒霉蛋,变成眼前那理应永远傲然云天的男子。可是,雪衣人的掌上力道,将他牢牢吸住,让他难以脱身出来。
他心念一动,即道:「你不想让他们背着你对我下杀手,只管说明,用这种自杀的方法,当众表明你对我的重视,让他们有所顾忌,实在愚不可及。」
雪衣人一震,手中内力一缓,性德已经轻飘飘退开一步,脱离了雪衣人的气劲控制。
雪衣人有些讶异地一扬眉,身周奔腾激涌的内气一凝,转眼消逝,平生第一次,遇上一个可以在他的气劲威压下,轻易退开的人,何况这个人已经武功全废,真是神奇啊!怎么不叫人向往,怎不让人盼着他早些武功恢复,可以尽情一战,纵死,亦可无憾。
而性德已退出七八步之外,双眉微蹙,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对他来说,这已是难得的不悦表示了,雪衣人却悠然一笑,你这样,算不算是为我的行为而生气呢?你也会喜会怒,你也是血肉之躯。
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信步追去,留下一群筋疲力尽,吓个半死,却还挣扎不起的下属。
听到身后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性德却懒得回头去理会他。以前的容若是个不知死活的白痴,现在的这家伙是个同样不知死活的疯子,他怎么就净碰上这种人呢?
雪衣人在他身后道:「卫舒予。」
性德没有动静。
「我的名字叫卫舒予。我知道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但是……」他苦笑:「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性德依然没有理会他。
卫舒予轻轻一叹:「一直以来,我所想要的,都凭我的武功去争取,武功之外的东西,我始终不是很懂,对于敌人,我可以一剑挥去,但对于忠诚于我,甘为我死的属下,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让他们知道,我非常重视你。」
「所以愚蠢冲动到自找死路。」性德冷冷道。
「我也是真的想要尽力恢复你的武功,我不愿意软禁你,但我又不能放你走,天知道,你会不会因为那个白痴的胡作非为,而白白死去。所有的办法我都试尽了,我真的有些等不下去了,性德,我真的,只是想赌一下,用我的武功,用我的性命,来赌一个可能,来赌,这世上,没有打不破的壁障,没有攻不破的困境,只看,那打击的力量,有多么强大罢了。」
他的语气十分生涩,对于万事习惯用暴力解决的他来说,这样的解释,十分艰难,十分辛苦。
性德沉默良久,忽然道:「秦王知道你们吗?」
卫舒予被他这一转换话题,也是说得一愣,但立刻耸耸肩:「谁知道呢?」
「他知道。」
完全肯定的语气,让卫舒予一怔。
「连庆国人都知道假运药材,引你的人出来,你在秦国做下那么多惊天大案,秦国的官府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秦王就是凭着这些人治理天下吗?」
卫舒予心间忽的一凛,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剑柄:「他知道,所以故意下令不要追查。」
性德没有再说话。
卫舒予沉默良久,忽的朗声一笑:「纵然如此,我复有何惧。」
性德没有回头,没有出声,卫舒予却已轻轻道:「谢谢!」
这两个字,也说得十分生硬,对他来说,向人道谢,也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而性德依然沉默,对他来说,提醒玩家以外的人,为玩家以外的人分析得失利害,也同样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忆起那一夜,不知为什么,卫舒予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温柔,那人的冷淡漠然之后,也会因为不愿他内力流失殆尽而愤怒,也会因为不愿他毫无防备而提醒他,那么,他……不……是她……
卫舒予莫名地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走到性德身旁。
若是在以前,他会很随意地拍拍性德的肩,但现在他的手抬起来,僵了一僵,又收回去了,只是低声说:「你的武功没有恢复,还不能抵御寒冷,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起来?」
「我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休息和睡眠,起不起来,都没有关系。」性德依旧如常,平淡地说:「我从不会害怕寒冷或炎热,这世间,真正伤人的,又何尝是寒冷。」
他的眼神望着前方,目光却似穿越了无数时间和空间,不知望向天之尽头的哪一处。
卫舒予忽然一阵烦躁,知道她是在思念容若,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自己。
这样的情形,对性德来说,是很正常的,以前卫舒予虽然郁闷,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时候,却莫名地觉得愤怒:「你到底为什么,一直放不下那个容若,那人身为楚王,竟如此不学无术,完全不将国家政务放在心上,只知四处嬉乐,不止是任凭大权旁落,甚至忙不迭地把大权送人。这种男人,有什么志气,你为什么就那样死心塌地地效忠他,一心一意,只想追随他?」
「我只知道,我存在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他,如果不能保护他,那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性德语气平静地回答,唯其语气太平静,才更能让人感受到,这话语中,不可动摇的坚定。
剑气倏发,狂风大作。满林梅花在一瞬间,飘飞枝头,化为粉末。就是最猛烈的寒风,也不至于有这样可怕的摧毁力。
性德只是很平静地对卫舒予的问题做一个回答,他是人工智能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玩家,保护玩家,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理所应当被抹杀。他的回答本就是针对这一事实的,但听到卫舒予耳边,或被任何一个以为性德是女子的人听到,所能得出的答案,绝对只能是一个。
卫舒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拳头倏然握紧,也几乎是没有察觉地,就让那在胸膛里奔腾的怒气化作万千剑气,呼啸而出。
刹那之间,满园梅花尽碎。天地之间,除了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整个苍天,似乎都猛然向人间压了下来。
若是其他人,面对这样强的压力,早就全身骨骼尽碎,或是内气在体内爆开,吐血而死了。
但性德却只是略带讶异地看了卫舒予一眼,显然完全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发出来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在平时,卫舒予可能也要在心里又思忖一回,为什么性德武功尽失,却可以在他强大的气机压力下浑若无事。但现在,他胸中怒火如沸,说不清的不甘不忿,却再也顾不得思考这些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不要再去想着他了,你是不可能回到容若身边去的。」
性德倒没计较他的话,而是更加奇怪地看着他。
性德一向很少有好奇心,但是卫舒予平时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此人一向骄傲自负,又确实武功盖世,不管发生多么严重的事,凭他的武功,总不难全身而退,平日里更是镇定从容,就算是天塌下来,仿佛他也可以一手给抬起来。
就连性德几乎都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什么可以让他变色失态的了,想不到现在居然冲动别扭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就算是性德,也不免会感到奇怪了。
性德不解的表情,更加刺痛了卫舒予,他不觉冷笑一声:「你可知,你的主子,已经到了秦国了。」
性德并没有多大意外:「当初你带我来秦国时,我就知道,那个白痴一定会追来秦国的。」
卫舒予不觉大笑起来:「为了你?哼,他不过是没有本事,一离开你,就应付不了各方阴谋,让人给绑到秦国的,现在已经被送进秦王宫中了。」
「他是个白痴,被人捉到有什么稀奇,但我知道,就算没有人捉他,他也会因为我,自己跑到秦国来送死的。」
「你凭什么肯定?」
「他是白痴,白痴的行动有什么难猜的,我自然知道。」性德不以为然。
卫舒予觉得一股怒气直往上冲:「我不相信他会为了你来秦国送死。」
「我相信即可,你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性德漠然地望着他:「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这一句话,简直比刀子还利,卫舒予听到耳边,就差没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性德望着脸都变绿了的卫舒予,不得不仔细回想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还是没法弄明白,自己一向对人都是这样冷淡的,他不是早就习惯了吗,为什么现在的反应这么古怪,难道我说的话,就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卫舒予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把想要爆发出来的怒火压下去:「那个白痴落到秦王手里,只怕是活不长了。」
性德淡淡道:「这么好的一颗胁制楚国的棋子,秦王怎么舍得杀。」
「就算不死,难道还逃得了活罪?」卫舒予冷冷道:「有关旧梁国叛军的事,秦国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会不怀恨在心?落到秦王手里,必要将他狠狠折磨才是。」
性德的眉头终于微微一皱:「确实如此,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在他身边,总可以帮上一些忙的。」
卫舒予更加不快:「你自身难保,还想着他做什么?连武功都没了,还能帮得了谁?你就别再想着他的事了,反正只要你在我手中一日,我就绝不会放你回到他身边去。」
这一番话说完,他再也不多看性德一眼,拂袖便去。
他负气而行,走得太快,没有看到在他身后,性德忽然间变得冰冷的眼神。
性德不知道卫舒予为什么会这样情绪失控,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表示,但是他语气中的坚定和誓不放还自己的决定,已经让性德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
他始终还是那冷心冷情的人工智能体,唯一能牵动他心意的,目前为止,依然只有容若一人。
既然容若已经来到秦国,既然容若已经受困,无论多么艰难,他总要想办法帮上忙才是。
那人为他结仇满武林,那人为他转战三千里,那人为他徒劳地做了一切可以努力做到的事,他不是不动容的,所以,不愿他费尽内力,所以,不愿他被下属误会,所以,肯指点他小心秦王。
但这一切,一旦与容若的安危有了冲突,就再也不需要顾忌了。
性德仿佛听到另一个自己,在无人看到的黑暗处,冷冷地微笑。
「对付你的棋子,早已布下,只是,整个棋局,却还没有发动罢了。你既然如此固执,那么,一切后果,就要由你自负。既然敢来绑我,但愿你承担得起后果。」
性德倏然一笑,这是他自存在以来,第一次,带有感情的笑容,若是容若看到,或者会欢呼着跳起来拥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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