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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4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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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王寻思了下国师的性情和他带去的底子,觉得国师不会退避,当会趁一场大战刚歇、糖人整备未稳时打上去。

皇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度加重语气重复道:“大阵,尽快再尽快!”

言罢皇帝与内臣两人身形氤氲飘散,转眼消失不见。他们回宫去了,死了一个军中大帅,后面有的一番忙碌,得提前做准备。

……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八十里内杀无可杀,恶人磨总算舍得回营了,霖铃城并未立刻开拔,倒不是需要太多整备,而是小贼和湖底深渊的林子正“聊”到了关键处,大伙得等会她。

苏景也不急着启程,这一趟是兴师问罪迎难而上,又不是逃命,走快一会走慢一会都无所谓。

等人无聊,就在苏景和同伴们说笑够了,准备审一审宗旺的时候,东南方向、天角尽头,一道赤红云驾显现,云极巨,几乎遮蔽了小半苍穹,向着霖铃城催压过来!

又有人来了。

苏景和身边同伴对望一眼,都笑了笑,来就来吧,迟早的事情。

咚、咚、咚,一声声沉闷鼓声自云驾中传来,而这云驾与其说是飞,倒更像是“跳”:闷鼓响一声,赤红云便猛铺千里,随即停顿、等到下一声鼓响,红云再度向前展阔千里……便如此,一个又一个千里接连,重重浓云一直压到霖铃城前。

云驾停止鼓声却不消减,猛然隆隆闷击不休,久久不息。

天上鼓声不见停顿之意,云中来人也没有露面迹象,于霖铃城糖人眼前摆足了架子,夏离山还没说什么小相柳先不耐烦了,袍袖摆动中一尊巨鼓坐落身前:金边金框灿灿辉煌,纹篆的花纹却是怨魂受难、恶鬼血宴等等炼狱景色,富贵中透出残忍嗜血气意,看上去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再看鼓皮,委实诡怪,浅淡白色薄如蝉翼,这还能用力敲么?怕是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破掉吧。

鼓棒上斜插鼓槌……六棱降魔杵!镌刻阿修罗不生不死咒,镶大永明石花骨锤头,夺天之精致机巧一对鼓槌。

毗摩质多罗九宝之一,丁灭寒蝉神鼓。这鼓随主人心意变化如意,若主人为三寸灵儿,它不会比粒纽扣更大;若主人为巨灵天尊,鼓盖一方汪洋又何妨。

相柳也亮了鼓,自己却懒得敲,左右看看:“谁来?”

冷冰冰一人应声:“本座试一试。”随说话一人迈步走出,身无三尺高面无四两肉,瘦到皮包骨大天尊雷动来到丁灭寒蝉鼓前。

眼见大哥“出阵”另两个矮子一定捧场,拈花拍掌喝彩:“雷动擂鼓,鼓如雷动,真正好彩头!”赤目回头招呼同伴:“来来来,且看我家兄长一鼓惊天地、两鼓动乾坤,三声鼓落惊煞逍遥金仙!”

雷动伸手抄起了六棱大明槌掂了掂分量,微微一笑:“我不太会打鼓,不过我晓得另一套自上古时传下的竹板神仙调儿,用这鼓打出来应该也差不多。”言罢提足荡起长袍下摆,就势掖入腰畔,跟着双足不八不丁沉腰扎马稳、双手高举大明槌,闭目、聚神片刻后猛提息,昂首一声大喝:“四方富贵!”

声落鼓槌落,身形纵跃起伏如疾风涌浪,两臂挥舞如风火双轮,霎时间鼓声轰动,真就如拈花所说:雷动擂鼓,鼓如雷动。

鼓为上上灵器,轰动之际真有惊仙气势!

毗摩质多罗,唯我独尊之神,丁灭寒蝉鼓,唯我响亮之声!“寒蝉”两字不是为了合辙押韵才来的,宝物内自有玄妙法度,神鼓起天音,这面鼓一响起来天地四方万声寂灭,除了九宝中的另外几样乐器,其他什么动静都无法与此鼓共鸣。

云驾内的鼓声不过是普通法器,与凡器唯一不同也就是声音更大些,毕竟驭人从无“鼓乐”之法的修行,如何与中土来的上上灵器匹敌,霖铃城的鼓声一响起来,天上的闷鼓立刻乱了拍子。

能感觉,云驾中击鼓力士使出了更大的力气,奋力想把自家鼓声打得更凶更强、以求压过霖铃鼓声,可这是纯粹的宝物较量、灵鼓之争,和人并没太多关系,反倒是云上力士越用力,他们的拍子就越混乱,鼓声也就越不成体统。

再看雷动天尊,不知何时双目已然瞪得溜圆,咬牙切齿满目狰狞,完全不去理会天上的乱声,全副心神都沉入自己的雷鼓中去。不得不说的,矮子的鼓打得端的漂亮,击心击边击侧帮,不同位置不同力量,变化错落此起彼伏,一面鼓硬是被他打出了一副响亮调!

不听面露惊喜,笑道:“看不出雷动天尊心藏锦绣,还有打鼓的本事!”

刚刚那一场大战打到一半的时候,古人炎炎伯就想开了,爱咋咋地吧,至少……上师打胜了总比被对方宰了强!人一破罐破摔了,心思自然敞亮起来,此刻双目半闭满脸享受,点头附和:“了不起、了不起啊!妙鼓灵音,天上难寻!”

另两个矮子、参莲子、细鬼儿等人更是兴高采烈,但苏景神情有异,惊诧之中又隐隐透出些啼笑皆非。

忽然间,铮铮弦音大作,冷冰冰小相柳被雷动的神仙调子引出了兴致,亮出心爱琵琶,动弦相和。九头蛇原本不通音律,但炼化宝物自解其中玄妙,不提什么修行,现在把小相柳扔去中土凡间、只凭手上的琵琶弹稳稳当当也能混得个“大宗师”头衔,何须本谱,琴弦追鼓,相辅相成。

两乐齐动,这便更不得了了,短短片刻猛听得云驾中怪声起,云中那些巨鼓一个不剩尽数震碎。

这时不听望向苏景,不提云驾事情,心思只在雷动的好鼓上:“隐隐觉得雷动的鼓调有些熟悉,好像在中土听到过,你可知是什么调子?”

一曲响亮调,快板时行云流水,重落时山崩石碎,轻巧时蜻蜓点水,意浓时天音连绵无绝尽。纵知如此撼动人心主要是因神鼓玄奇,但这调子也功不可没,待回去中土不听打算学一学。

苏景点点头:“我从小听熟的,莲花落。”

不听扬眉:“莲花落,好名字啊。”

“嗯,要饭的讨门时专打这调子,的确算得源远流长了。”

话说到一半小相柳把琵琶收起来了,不只琵琶,连鼓一起收回来了……堂堂仙灵法器,绝代高人传承,被个浑人拿去打要饭竹板调!尤其可恨,一群人都附和着喊好,小相柳自己都纵弦以应。

不怪大伙,一群人里要么是造化灵物,要么是一方翘楚,个个都是修行奇才但都埋头修行,就算在人间走动也不会主动去关心人间事情,哪个晓得这调子是干什么用的。唯独苏景,白马镇苏记老铺的少东家,食铺、酒楼、茶寮这些地方都是乞丐喜爱的买卖,铺子总有乞丐上门,苏景从小就听熟了。

口腹之欲的灵怪,会打个要饭的莲花落不奇怪。

鼓打半截被主人收走了,雷动挺不高兴的,但天尊做事有始有终,不论是不是主动停鼓、鼓声都停下来,一道莲花落也算完了,雷动昂首又做一声大吼:“老板发财!”这才吐气收势。

四方富贵为引,老板发财为末,雷动的莲花落正经做好了全套。

城内糖人被雷动胡闹搞得哭笑不得,此刻天空云驾开,来者踪迹显现,一头身体明黄、十丈开外的巨汉手执天雷杵遥指霖铃城:“糖人妖孽,触犯天条,金钟上师法驾到此,尔等速速出城负罪可得好死!”

“金钟上师”四字出口,霖铃城中方画虎脱口惊呼:“国师亲至?!”

驭人国师,身在庙堂中,心奉仙祖祠,名号就唤作“金钟”。

参莲子面露聪明相:“国师到来,难怪行鼓纵云、血盖苍穹这好大的排场。”

大天尊有同伙,大师兄也有拥趸,乖乖六六异口同声:“大兄长明见万里。”

听说了对方的来头相柳的面色好转了,难得笑意浮现唇角,先问炎炎伯:“你们这里有叫花子么?”

三千世界皆有乞丐,炎炎伯点了点头,小相柳眼中笑意更浓,昂首对血云中巨汉说道:“鼓声相对,一争胜负,总要让你们输个明白,你家国师的行云鼓输在我家乡叫花子的要饭调子上。”

巨汉勃然大怒,厉声叱咤:“狂妄!妖孽受死!”轰雷杵脱手飞去,直上云霞后法宝急急旋转,转眼引动乌黑旋风。苏景身边众人都不动,小相柳亦然,抬头看着敌人的法宝,清清淡淡的面容,无动于衷。

但不等轰雷杵绽放法术,血云中又传来一个声音:“不忙动法,你且退下。”

语气漠然冰冷,声音却如洪钟大吕,响亮中满满充斥锐金戾气。巨汉不存半点迟疑,立刻收了法器向后退开,浓重血云中又有四五个人显身,皆为六耳杀猕的模样,全都身穿驭家僧衣,但身形差异极大。

为首杀猕看模样普普通通,除了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再无特殊之处。于他左右两侧,一头杀猕又矮又胖,让人觉得他说不出的稳当敦实,呼吸中带出嗡嗡沉响,另一个瘦得不像样子,但非痨病鬼那种皮包骨的瘦法,其实此人算得匀称,但没道理的就让人觉得他很“飘”,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卷走。

三个六耳身后还跟了两头杀猕,看样子是晚辈、身份差了一重,都是方头大脸的巨汉,一个五丈左右,另个就大得离谱了,足足六十丈开外,这两个晚辈的神情都有些木讷。

见国师喝退手下,炎炎伯心里稍作放松,暗忖:糖人上师能请动赤武帝尊真灵,算起来应该是神庙门下,这次神庙中巅顶人物到来,大家一脉相承,或许……不用打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一镜遮天,人间共鉴

“正中之人即为国师金钟,出入朝堂跟随天子左右;他身边两人皆为仙祖祠弘法天师,敦实的那个唤作玄鼎,飘逸的那个法号玄彩,是国师的师弟。”以前炎炎伯就曾给苏景讲过国师一脉的重要人物,这次不嫌啰嗦,又给苏景介绍了一遍。

玄鼎、玄彩两人名分上是国师师弟,其实他们是为国师弟子。不过那时候金钟还未出师,门规所限还不能收徒,是以他收下鼎彩二人时用的是“代师收徒”的名义,三人彼此之间都以兄弟相称。

金钟的师父也不把两个便宜弟子当做传人,只有金钟才是他的衣钵传承。

身后那两个四方巨汉杀猕则是国师另外两位弟子,法号分别唤作动声、惜音。

在朝堂中国师为神庙代表,在神庙内国师自然地位超然,于驭界的出家人中国师算得领袖,不过他只顾清修很少去管侍神法事,仙祖祠中大小事都交由师弟和弟子去主持。

血云并未完全散开,即便苏景也看不出内中玄虚,但驭人仙祖祠重要人物齐至,足见云中阵仗不凡了。

国师金钟自云头俯视霖铃城,不急着说什么,静静与苏景对视片刻后,漠然道:“剥画皮,凡我仙祖祠弟子共鉴。”话音落,身后血云中一道奇光直升苍穹,待到其冲入高空,猛震中奇光崩散千百道,飞去四面八方。

呼吸功夫过后,驭界之内大大小小诸多仙祖祠“通天井”中都显出倒映一方景色,正是国师血云与霖铃城对峙的情形。

异象很快引得仙祖祠中僧侣注意,各祠主持不敢怠慢,立刻召集全寺僧众,里外三层又三层的围拢通天井,凝神观看。

通天井为仙祖祠的“纯净水池”,比着普通水井大得多,小潭似的,所有神庙都有。

这法术与玄天道攻离山时的“天镜凌空”相若,不过威力上逊色许多,玄天道当时是一镜遮天,中土生灵抬头既可观瞧;国师法术只能让自家庙宇中的井水显像。

国师此举再明白不过,夏离山请赤武帝尊显灵已然为天下人所知,神庙平白打杀了他怕是说不过去,是以他要当着天下信徒面前先剥画皮再诛灭妖孽。不但平息人言,还能让神庙地位更上层楼,一举两得。

从夏境过来路上糖人“抢了”一座神庙,就在霖铃城内,国师的法术苏景自然明白。

不等公子开口说话,身边青衣小厮就冷哂作声:“仙祖祠中供仙祖,只是庙中神祇么?错了错了,龛上众神为所有驭人先祖,只让庙中僧看这景色,你置庙外驭人于何地?既是所有人的祖宗,就让所有人看清楚吧!”

话音落,金湖湖坑深处灵气轰动,青色光芒冲腾而去……下一刻、一镜天!

你才“映”了几口庙中井,我却照于整座天下;你只让自己手下看,我却敢请天下人齐来作证!高低上下,仙祖祠、霖铃城前后两道法术立见分别!

国师吃惊不小,随即省起此刻行事为世人瞩目,行止须得万分小心,急忙一眨眼泯去目中诧异。

邪魔田上的本事不听居然会使,连苏景都吃惊不小。其实田上施展“一镜天”靠的是一样宝贝,他的宝贝都藏在肚子里,身死后宝物基本损毁殆尽但“镜天”得以存留,小贼将邪魔的身体挂了铃铛,尸身还远未炼化完成不过这件宝贝倒是炼成了,不听一个心思过去,小贼于聊天之中给天空罩上了明镜。

国师身边玄彩师弟轻飘飘地开口:“妖术惑众亵渎先祖,夏离山,你的把戏早被国师看透,今日明镜当头,天下共鉴,你还要再做顽抗么?出得城来伏法认罪吧。先祖慈悲、国师慈悲,当会赐你全尸。”

说辞全无新意,但这番话坏得很,玄彩僧抢了个主动:明镜突然出现天空,跟着国师身边大法师问罪夏离山,天下人都不晓得前后经过,只道这一镜天的法术是国师等人催动的。

等闲以论,城中人会更重视妖僧说的罪名,急着出言反驳不去留意“谁家的镜子”,可霖铃城中有一个等闲人物么,不听直接问:“请大师给天下一句真言:一镜天是谁家法术。”

谁家的一镜天,就是谁主动请天下来作证,这个主动不听绝不会丢。

当堂被问住。硬说是自己的?人家对着镜子说一句“大家看好了,我现在收了镜子,三息后再放出来”,谎话立刻揭穿,徒惹笑话。玄彩和尚无言以对。

他不出声,三尸出声,一个个笑容欢畅:“好叫法师知道,我故乡中有句俗语,唤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嘴。”

另个国师师弟瓮声开口,声音低沉地让人心口窒闷:“镜便是镜,开目于天下,谁家法术何足道,世人共做鉴证才是根本!少要再顾左右而言他,夏离山不是……”

“大师说得好!”大师话还没说完就被喝彩声打断,喝彩之人红眼灵怪赤目真人,身形一纵又跳上了城投瓦楞,那张难看面目上怎么就那么开心:“就是要请世人做个中证,本座有一桩公事要与国师了断……金钟和尚!你欠债不还,这笔账目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苏景身边有个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清澈澈的恬宁与妖妖娆娆的妩媚汇聚一起,真是好看得紧。算算时间,来驭界与苏景等人汇合不过才几天功夫,发起于心的欢笑比着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要更多,蜂侨自己心里也觉得挺奇怪。

甲子局内封藏宝物钱财数量姑且不提,至少牵连足够大了,两张文契在手,驭人显贵全都欠了苏景赌账。

之前宗庆有多纳闷,现在国师就有多糊涂,无需国师开口身后弟子“惜音”就怒声叱喝,未料不斥还好、一斥骂矮子更来了精神,矮子满面正色:“便是说不认账了?堂堂国师不认欠账,你可知‘羞’为何物,可知‘脸’字怎写?”

城中雷动赤目两人闻言齐齐跑到苏景身边去摸他的锦绣囊,摸出纸笔挥毫弄墨,须臾功夫两个矮子也跳上楼顶,各擎一张宣纸,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大大一个“羞”字,另张纸上铁画银钩狰狞一个“脸”字,齐声喝:“看仔细了,你不会写,你家仙尊教你!”

矮子们耍闹,巴不得国师现在飞出一剑把他们斩了,又可以故技重施再加他一重“欠债杀债主”的大罪。不过国师可比宗庆稳当多了,不是不想杀矮子,天上一面镜子照着,行事须得稳重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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