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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4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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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平平静静,唯一一次事端是有天夜中,三百人面鹰身的怪物振翅冲入冰城,不发一言直接纵法行凶,要说这些怪物实力不算太差,奈何对上的是小相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屠戮一空。

在将此事报于城守后苏景才晓得来偷袭的是五等族,番人蛮中的一支兵马。敌人的敌人,也未必就是朋友,第一次打交道苏景对番人蛮并无好感,当真是生番,嗜血成性只知杀戮,若他们得势何尝不是另一群“驭人皇”。

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可懊悔的。

上师大人遇袭?这还得了,炎炎伯怒火万丈,大闹离火城城守府邸,奈何没用“上师”身份报名、而古人方没落门厅,城守全不放在心上,虚言应酬了一阵心中不耐烦了,反唇相讥“允他驻兵离火城外、玄冰城内已属开恩,如今遇了贼寇不死算那些糖人命大,炎炎伯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炎炎伯双眼通红,拂袖而去,城守浑不在乎,不承想几天之后古人王驾火珊秀门生入城,不提“白鸦遇袭”之事,直接列出城守贪赃枉亏空公款几桩大罪,当场摘了帽子扒了官袍投入大狱,城守至坐监还不晓得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新上任的城守就要乖巧得多了,左思右想、觉得前任倒大霉多半和冰城、炎炎伯有关,特意加派精兵去冰城四周驻防同时,他还辗转打听到炎炎伯投下全副身家押胜白鸦城。

炎炎伯有火珊秀撑腰?那一定是亲近得很了。炎炎伯敢把所有身家都放在白鸦糖人身上?那多半是从贵人处得了消息。新城守的脑筋不白给,一环扣一环地想下来,也拿出一份重金,不敢自己去赌,转弯绕脚换上了一个不相干的身份去落注:押白鸦,大大的!

落注后,新人城守满面春风,盘算着自己这次赢下的财帛,若好好的一番运动未必不能卖个“御赐驭人”的身份,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能搬到那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去安家落户。

……

四季如春?

没有四季,只有春。是以此间鲜花常开不败、清风永远徐徐薰暖,但与中土春季有一样不同,这里的春天太安静了,没有虫豸欢唱、不见鸟雀嬉戏……是春天,但死气沉沉的,全无春之生机昂昂。

没有春意的春地中心,驭人皇域,京城。

京城里样样不缺,有鸟有虫也有猫儿狗儿,只是今朝皇帝喜静不喜闹,登基第三天一道圣旨传下:每天只许虫鸟牲畜欢叫半个时辰。

杀三留七,莫敢不从。倾天下万生万灵皆尽俯首,圣旨传下七天后,皇城便告安静下来,只有每天辰时半,才能得闻虫鸟鸣叫。可那是发泄的声音,聒噪,再找不出一丝悦耳味道。

京师浩瀚,远胜中土帝王皇城,泱泱千里巨大城郭,驭人皇、春京都,鸾明城。

抛开花丛柳木,偌大城池就只有三个颜色。

从皇宫到诸多司衙,从王府到普通驭人百姓民居,房屋大小有别,无一例外,乌墙乌瓦乌梁柱,黑建筑。

皇城的地面,无论大街还是屋内抑或花园小径,一律以惨惨白石铺就,白地路。

杀猕喜着青衣,从不曾有明确命令禁制旁人穿红挂彩,可若无显赫身份谁敢保证自己穿了别色褂衣不会碍了贵人的眼?此间百姓、百官都着青衣,穿驭人喜欢的颜色,青衣人。

可惜了这永不更变的好春时节,寂寂安静皇都,寥寥寡色鸾明。

与中土皇朝相若,驭人皇帝也以年号纪元,但驭人皇帝开一元便再不改年号,直到旧帝崩新帝继,再改元另开新年号。

今朝皇帝登基时开年号“真元”,可是在一甲子前,不知为何万岁忽然传下圣谕,改号“狩元”。

皇帝在位中途换号改元,这是驭人一统天下之后从未有过的事情,寻常人家不晓得万岁爷为何要这样做,不过从“狩元”这年号中,人人都嗅出了一抹杀意……天下大统,各族归心,番人不足为患,六耳杀驭又要狩谁?

狩谁?狩元,新元新世、新乾坤……

皇宫内院,算得偏僻角落中的一间旧殿,狩元靠座于一张软椅上:“难得啊,浮玉王推磨的景色,难得一见。”

殿房不大,由此正中摆放的那口方圆七丈开外的漆黑石磨也就更醒目了。石磨旁一个头发斑白的六耳杀猕自袖中取出了一方玉匣,打开来,有古怪声音传出来,很轻微,稍有刺耳;匣子里一片浅浅白光,似有什么东西在内中缓缓蠕动……唯有大修运起神目辨尘入微才能看清楚,白光之内密密麻麻,拥挤着千万人,个个都是僮儿,赤身裸体,从杂末糖人到生鳍古人都有,正四处乱冲乱撞,拼命挣扎着。

那轻微的刺耳怪响正是大群僮儿汇聚而起的哭号。

收纳须弥的法匣,装了九千三百娃娃。

匣倒扣,娃娃们身不由己,呜呜哭喊中落入黑色石磨的磨眼内,旋即黑磨上青光绽放,显出一道道驭家古篆。空匣子收回袖中,天子家人、狩元四弟浮玉王推动磨盘,石磨转动起来。那哭号惨叫之声猛扩开来,但很快便告沉寂。

哭号不再,只剩石磨转动、摩擦时的咔咔钝响。

第七百五十七章 驻颜

推磨的浮玉王眉目带笑:“记得幼年时,你我轮流替父皇推磨,父皇就说我推得最好,不快不慢力道匀称。”

推磨只是儿戏,那些被碾碎在磨中的娃娃不值一提。

狩元也笑了,今日帝王颜容枯老,欢笑时皱纹叠叠,开口说话声音浑浊、嘶哑,但话题是轻松的,幼时怎样、兄弟如何,他杀了我的伴读童子我吃了他心爱宫娥云云,当年五位驭人皇子间的趣事,旧殿里磨声轧轧,一帝一王欢笑不断……半炷香的光景,黑色石磨忽然震动一下,磨身上青色法篆光芒暴涨、又再刹那间消散。

浮玉王不再推动磨盘,翻手取出一枚浑圆青玉筒,闪身抢到怪磨前。

叮咚轻响,一枚指肚大小的朱红丹丸自石磨出口中滑出,落入青玉筒,滴溜溜转个不休。

浮玉王双手将青玉筒呈上:“皇兄,好了。”

狩元望着筒内、由近万僮儿的血肉性命炼出的红丸,一声长叹唏嘘:“老了……”叹息间伸手解衣袍,不一会功夫皇帝赤身裸体,手一引红色丹丸飞出,正落于他头顶上第三眼、眸正中。

丹丸又一转,化作一滴殷红鲜血。

血珠鲜亮,仿若赤血宝玉。

皇帝天灵上第三目一眨,鲜血收入目中;

那只眼睛第二眨,浓浓血浆突然自天目中滚滚涌出,血之浓如半凝腐墨,血之嗅如烂尸残体!

熏人欲呕的恶臭中,血浆从天目里喷涌不休,自头顶流淌而下,面门、脖颈、肩膀、胸膛……缓缓将苍老的六耳皇帝覆盖、包裹。

“那个糖人,查得如何了?”血浆腥臭,内中传出的声音似也沾染了臭味。

这世上总有些心生反骨的生灵,明知驭人不可悖逆但仍要赴死……一只苍蝇如是,不知从哪里飞出来,抵不过腐臭血液的诱惑,转着圈子飞到皇帝身上,但哪等它落足稳当,立刻就被浓稠血浆黏住、淹没、不见了。

目送着苍蝇溺毙,浮玉王应道:“还没有消息……皇兄也知道,这么多年的来来往往,虽每个人在下面都有仔细记载,可卷宗实在太多,且杂末卷宗并无专人照看,夏离山以前又名不见经传,且还可能是托名换姓,想要从头追查并非易事。二哥已经亲自去了下面督办此事,不久前刚传讯于我,要我转告皇兄,还需得一点时间。”

等待一阵,未能再从血浆中得到丁点回应,浮玉王又问:“糖人能让赤武帝尊大像显灵,此事非同小可,或者……我去向那位老人家请示下?”

“莫打扰!他那道法术事关重大,且惊扰他老人家还好些,若一个不慎惊扰了那些老祖宗,你我万死莫赎!何况糖人是真的还不好说,万一是个装神弄鬼之辈,老人家降罪下来谁能承担。”

前两字沧桑老人声音,后三字稚嫩幼童奶腔,再三字又变成少年男子变声似的公鸭嗓,如此,短短一句话里,一个人四五种不同年龄的声音来回变化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又是片刻沉默,再开口时血中的声音稳当下来,中气十足嗓音嘹亮,弱冠已过但不及而立、真正有冲劲的少郎年纪、少郎声音:“光在下面查不够的,是以这次我让老五亲自过去……儿子在糖人手上吃了闷亏,老子正好名正言顺和他对一对,放开手脚试探一次。”

话说完,皇帝天灵上第三目第三眨,腐臭血浆仿佛艳阳下的薄雪,肉眼可见迅速消融。当血浆散去,身形佝偻满头白霜的苍老皇帝不见,换做体肤光润、身形健硕的少年天子!

九千三百童子,入乌骨青篆磨碾碎、炼化血丹一枚……为吾皇驻颜。但也仅仅是驻颜罢了,该是多大的年纪仍是多大,剩下多少寿数仍是多少。

鲜血散,但恶臭仍充斥于陈旧殿堂中。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因满意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转回身去取自己刚刚脱在一旁的衣衫,就随他身体一动,殿内空气遽然颤抖开来,哗哗怪响连成一片,无数残肢碎骨自虚空落下,本就不大的殿堂被残骸铺满。

皮无光、肉无血、骨无髓,九千三百条性命被压榨干净。

恶臭从尸骸中来。

穿好青袍,伸展着身体,狩元的笑容愈发开心。

浮玉却微皱眉头,有些替“五弟”担心:“那个糖人不好对付,老五的性情又有些浮躁……”

不等说完狩元皇帝就摇头笑道:“放心,不止老五,三叔也陪他一起去了,你还怕老五会吃亏么?再说老五是我驭人的王爷,这是在我驭人的夏境!莫说一个糖人,就是真正赤武帝尊法驾归临,又能把他怎样!多虑了,多虑了。”

浮玉的神情立刻放松下来,微笑点头:“三叔他老人家也去了?那就再没问题了!”

皇帝传声于外:“来人。”

殿外侍臣入内,半礼躬身,皇帝指了指满地残骸:“收敛了,熬汤……这次清淡些,熬两碗吧。”说完又望向浮玉王,笑道:“你给我推磨,我请你喝汤。”

原汤化原食,驭人族中有这个讲究。

……

离火城,比擂前十天炎炎伯又来拜访选冰城,在他身后还跟了个丁人笔吏,左手笔右手书,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苏景想起了离山的白鸟笔仙。

书笔小吏以前苏景未见过,并非炎炎伯的手下,是这次十八雪原擂比的官员。

有外人在炎炎伯不好问礼,但措辞仍客气得很,寒暄几句过后说道:“十日后擂比,日期不会再变了,最近一段时间还请夏先生好好休养,登擂时候也好有个好精神。”

苏景听出话中另有意思,问道:“我也要上擂么?”

“圣上体恤,知晓诸路雪原兵马与自家将帅同吃同住,情如手足,特地传下圣旨,对比擂的规矩稍作修改,十八队精兵比擂时候本队将帅都一同入战。一是将为骨帅如根,有了根骨儿郎们作战时也能更勇武些;另则将帅可临场指挥,依据战局变换自家军阵,如此斗将起来也更精彩些……”

夏先生轿旁唐果冷笑森森:“便是说,我家主帅随时可能会被敌人诛杀于擂台?”

“这一重请唐先生放心,只要认输即可全身而退,对方再不能伤人了,否则国法论处。”炎炎伯解释认真:“另外今日要确定下每支雪原精兵的入擂人数,一千为限,每一人都要登录造册。”

苏景这边哪够一千人,夏儿郎只有七百,就算加上苏景、相柳和一对细鬼也只七百零四人,一目了然的数字,苏景就报了个“七百零四”的数目。

书笔吏开始登记名姓,恶人磨本来就有自己的名字,如今全都冠以“夏”姓……登录小事,无需炎炎伯与夏离山操心,炎炎伯又对苏景道:“还有一事要请先生知道:擂斗之中除非输了否则不许半途退出,您的夏儿郎怕是不能随打随补身了。”

炎炎伯语气轻松,反正上师不争此擂,打算输掉的擂台,缝合身体之类事情都无所谓了。

苏景点点头,确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气。

登记完毕炎炎伯告辞,归途中小吏愤愤不平:“大人,下官不明白,不过一个杂末糖人,大人对他未免太宽厚了些,看那糖人娇气的,连轿子都不下来!”

“咳,你不晓得,我全副身家都押在他身上,比擂之前总得顺一顺他的心。”炎炎伯随口扯借口。

小吏眼睛一亮:“大人……白鸦糖人胜算很大么?下官……也想搭一手大人的顺风金云。”

“随便你,万一输了别怪我就好。”自己找死,炎炎伯拦也拦不住,干脆不拦。

“赢了只有感激之心,输了绝不敢有半字埋怨。”小吏满面笑容,心中开始盘算自己投注多少合适……

几十年前的贵人豪赌,下面的官员、百姓根本都不知晓,那四城凶兵收敛得很,外人如何知晓他们才是真正有料的?倒是白鸦,一座大冰城万里迢迢都扛着来了,前不久又杀灭偷袭的番人,如今白鸦糖人的盘口热得很,人人都道夏儿郎胜算极大。

……

十天光景,一晃而过,正日子终于到了。

四季落地,天无日月,但驭界却有白昼黑夜,这一天清晨时分三声炮号震彻云霄,吱呀呀的闷响中城门大开,十七雪原杂末精锐由雪原中将他们甄选上来的主官引领着,一队一队陆续出城,赶往城东的大擂。

大热闹,无数百姓夹道观看,鱼贯随行。大擂由钦差大臣主持,更有无数驭人权贵自春疆皇域特意赶来观战,这不奇怪,封盘几十年的豪赌将于今日揭晓,赌为赢钱,更为人在局中见证输赢时那份生死一线、惊心动魄的刺激。

入局者只要身上没有要事牵绊,怎舍得不来离火城。有大员,有权贵,但事先修建的擂场足够宽阔,且还另有秘法加持,再多人也能装得下,是以不禁平民入内观战……

第七百五十八章 望荆王

白鸦城坐落离火城北,天不亮时炎炎伯就带人来到城外,此刻也引着苏景一行向城东擂台赶去。

今日盛会,苏景特意请了细鬼儿出山,为他抬小轿。

小轿后面就是那座大大的冰山,夏儿郎不能在比擂中途回城,这块冰对今日拼杀没有用处,可夏离山把它当宝贝,时时刻刻都得让冰坨子在自己视线之内,一定要带上同行的。至于七百夏儿郎并未显身,现在还在白鸦城内。

炎炎伯的人马头前带路,其后一小轿跟着一座大冰山,这就是白鸦糖人的排场。另有不少平民因落注夏儿郎,也都早早出城随苏景同行,未入擂输赢还不知道,不过夏域中人饱受酷暑之苦,跟着一块大冰坨子前行享受着丝丝沁人凉意,又何尝不是一份快活。

绕过半座离火城,来到城东擂台,苏景在轿中张望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家伙!”

别家擂台都是高高搭建,此间擂却正相反,偌大坑场深深挖掘,坑底距地面整整三百丈,整齐铺就巨大条石再铺以细沙黄土,方圆二十里开外。

坑壁开敞斜斜向上,铸有梯座,供人落座观战。驭人以南为尊,南侧坑壁层层,观战台修建得更是讲究,镶铁石扑红绸高檐如拱遮阴纳凉。

斗场不是专为今日雪原斗擂而建,驭人有观角斗为戏的习俗,死囚残杀、俘虏相斗由来已久。

擂坑之中摆放着一座座堂屋大小的巨箱,被厚厚黑布蒙罩,不知内中装了些什么。

十七支队伍外加一座冰山到齐,先不入斗场而是列队不远处静静等候。

看着别家雪原精兵都整整齐齐地列阵,炎炎伯稍显不安,问轿中苏景:“您的夏儿郎……”

“孩儿们虽是尸煞但也有喜怒哀乐,本来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杀一场,可后来听说不争这一擂心中颇有不满,为顺军心我应承每日可以多睡一会,现在还睡着。”

炎炎伯吓一跳,但还不等他说什么苏景就继续道:“大人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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