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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4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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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普通百姓尽数出城,可笑得仍是他们的礼节,此间不兴跪拜,以躺为重礼,黑压压一望无际的人群四脚朝天全都躺下来,口中大呼小叫,说的都是谦卑言辞,不过人数实在太多,无数声音汇聚一起响亮骇人,却根本听不清他们喊得是什么。

相柳眯眼睛,舔了舔嘴唇。

苏景裹了裹身上的华丽裘皮,不胜奇寒的样子。

冰天雪地,杂末们躺了足足一个时辰,单只这场“行礼”中被冻死的人便有数千众,南方天边才缓缓显出一道云驾,沾沾青蓝如湖海颜色,隐隐可见云中还有水光流转,古人背鳍趾蹼,天性亲水,修持也多为水法,只是不晓得来得这位爵爷为何取了个“火名爵”,炎炎伯。

云驾行进不徐不疾,严寒中又冻僵了几百杂末后,炎炎伯法驾总算来到近前,旋即法术散去、云中人显形,彩旗朱幡、金瓜银钺,威风牌生杀伞林林总总,三千仪仗大队人马。

刽人兵把持外围、丁人将校与小吏随行侍候、古人亲卫着紫甲贴驾相护,最中央,一座紫红大辇,规模堪比东土小康人家的宅院了,由一群魁伟力士扛着。

大辇落地,门帘卷起,门口处再摆上了一把青黑大椅,炎炎伯才缓步走出,往椅中一座,目光缓缓扫过前方前方诸城。此人颌下蓄有短须,三十几岁的模样,身上裹了件富贵裘,久居高位、眉目间养下了几分威严。单从外表看上去,“古”人的样貌与中土汉人颇为相似,只是耳下横腮颇显得怪异,再就是他们的身形比着汉人魁梧不少,想是自古就在湖海栖身之故。

炎炎伯身边,唱官开口,引着雪原杂末再次行礼问安,端坐正中的贵人面上看不出喜怒,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手伸出大袖、摆了摆手。

唱官知晓主人心意,立刻扬声喊喝:“炎炎伯公务繁忙,闲礼少叙即入公干,闲杂人等退去,各城主、军马、斗锐列阵!”

话音落下,躺得无边无际的杂末费力起身,九成人众向后退去,但不敢就此入城,退到自家冰城根下,恭恭敬敬地垂手肃立。各城的守备军马也有大半退后,但少则三四千,多则万余人留在原地,迅速列做军阵,此外还有一支千人队单独成军,无论甲胄、军器或是伍中卒的精气神,一望即可知其为精锐中的精锐。

每座冰城都留下了一多、一少;一广、一精两支队伍,由自家城主、将军大人同率领着,准备再次上前去向炎炎伯行礼。

人人心中明白,再行礼过后,就该到彼此争杀、以性命求富贵的时候了!不料想就在这肃穆、萧杀之时,众城背后突然又响起一阵扎扎钝响,循声回头望:那座七彩斑斓、护禁遭破已成死域的白鸦城,城门大开。

从古人王到杂末膻人人诧异,谁都不曾想到,白鸦城里居然还有人。

当先,一个身形修长、着青色长袍的糖人出城。青衣糖人剑眉长目、悬胆鼻薄嘴唇儿,真正俊俏人物,但却面色森冷眼神阴毒,眼珠儿一转向前方望去……

被青衣糖人目光扫过,众人只觉得脸颊仿佛被毒蛇信子舔了一下。

青衣糖人出城即停步。

很快又有四个目光呆滞、面容僵硬的糖人扛着一盏舒适软轿出城,轿杠吱吱呀呀的响着,走不远也告停步。随即,一只手自轿内伸出。

整齐指甲,修长五指,白皙皮肤,腕上套着一枚样式古拙的黄金镯……手轻摆,掀开来轿帘,似是抱恙在身的清秀糖人,身着洁白软裘,遥对炎炎伯点头致意:“伯爵大人安好。白鸦城夏离山,奉旨率部、投效驭皇帝。”

有风掠过,吹入软轿,暖裘上的长绒泛起轻波,缓缓起伏仿若水中涟漪一般,明眼人立分高下,夏离山身上的白裘,可比着炎炎伯的富贵裘要更贵重得多。

比排场,白鸦夏自是远远不如炎炎伯;可是比气度、比雍容,炎炎伯黯然失色……糖人夏离山显身一刻,刹那恍惚里无数冰原杂末甚至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个谁才是真正贵人。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为杀贼不吝生死

白鸦城中还有活人。

杂末中的杂末,最最卑微的糖人见古人炎炎伯不行礼更不落轿。

番子过后,即便还有幸存之人,又能剩得多少,那个糖人夏离山说仍要参选……不是参选,是直接报效驭皇帝。

前方众人又惊又笑,但心中笑意无论如何不敢浮现脸上,糖人越礼、对上族大不敬已犯下死罪!果然,炎炎伯身边侍吏唱官怒形于色:“大胆糖人……”

刚喊了四个字,“夏离山”又开口,不理小吏只对炎炎伯漠然道:“请炎炎伯稍待,夏某还有一段旧账未清。”

轿内暖裘糖人说话,轿外青衣糖人扬手向着前方远处、一座玄冰城池点了点,随即收回了手。

手回袖,兵出城!

那是怎样的一阵咆哮,像怒更像笑,是打仗去但更似过佳节入狂欢,七百糖人尸煞健步如飞向着主人指点方向冲杀而去!

未得令而擅动刀兵,妥妥的死罪,这下子众人心中笑意散去、惊诧更甚,白鸦糖人莫不是番子屠城吓疯了么。

上族面前、大比之前,先要报仇的白鸦城,夏糖人。

自南方来的上族人马皆尽大怒,唱官正欲厉声喝骂,炎炎伯却摆手制止,行程无聊、这桩差事更无聊,一路上没意思透了,此刻遇到个疯子倒是好消遣,炎炎伯看看冲阵的尸煞兵,又看看软轿中的夏离山,饶有兴趣的样子。

上族军马不动,尸煞兵冲锋沿途其他杂末城池的军马也不敢妄动,将军们暗中打下手势,示意自家儿郎不必理会。

见无人阻拦,小相柳放缓了正行运的妖元,他也不必出手了。苏景说了,虽然夏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顶了他家的名头,总要替他们做一点事情,报这个仇算得公道……谁不让苏景替夏家报仇,那也用不着太多废话,动凶法扫灭作梗人便是!

反正苏景、相柳来了此间,当头那个字就是:

杀!

尸煞兵,恶人磨,虎狼一般嗷嗷嘶吼着,直直扑入相柳所指地方,其他杂末城按兵不动,被尸煞杀到眼前的冰城军马怎肯束手待毙,转眼打成一团。这个时候炎炎伯忽然开口:“夏离山,为何派兵打他们?”

“我夏家以奇门法术炼化尸煞兵,以求为国效力;我离城三百年,独自在外修炼,与家主约定半月前在养炼尸兵之地碰面,待我到了地方才知:玄股城巴齐人偷袭我养尸阵、残杀我家弟子,此仇不报,枉为夏家人。”

苏景话才说完,远处战团中便有杂末将军开声回应:“姓夏的,张开你的瞎眼看清楚,此乃深泽城、留白军,不是你家的仇人!”

又怒又委屈,平白无故凶尸来袭,被迫迎战的那一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是夏家人根本就点错了地方、弄错了敌人。炎炎伯闻言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贵人一笑,杂末急忙献声齐齐欢笑,被尸兵冲阵的深泽城冤哉枉也,此事确也让人啼笑皆非。

轿子旁边小相柳阴声回答:“知道你们不是玄股城、巴齐人,不过你家军容看上不错,这才让我家儿郎上前试试成色,不过如此,绣花枕头罢了。”稍顿,相柳提声:“夏儿郎!”

“诺!”七百尸煞嘶声做吼,绝谈不到响亮,他们的声音沉沉发闷,仿佛深埋地下、古老墓中传出的吼叫,浓浓的丧死之气随吼喝入耳、更入心。

青衣糖人手指点向另一处玄冰城池,又三字“杀玄股!”

相柳、苏景本不知玄股城所在何处,但后来青绿怪云落印排位,“糖人”找见了“玄股印”,自也就知晓了仇人城池何在。

七百尸煞猛转身,再号啕,凶神恶煞冲向玄股。

脱变自邪庙、炼化于黑狱、征战于幽冥、修持于王袍,恶人磨是阴阳历练、生死打磨出来的猛鬼戾魂,这伙亡命军何其凶残可怕。即便放入中土修行门宗,也有资格、有实力与各天宗豢养的道兵一争短长。反观雪原杂末,受制于上族、能入修行也只能修最最浅薄的功法,纵有天资卓绝之辈也早早淹没于恶劣环境,永无出头之日,杂末兵的实力,哪里比得恶人磨。

不过,这来自恶人磨精锐的七百“夏儿郎”,于斗战中释出的威力,却比着平时大打折扣,连以前的一两成都达不到,会如此只因……皮囊太差。附魂于最最差劲的尸煞,偏偏主人又有严令:身体破碎了也不许凶魂离窍去打杀,就原地躺下吧。

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全无抗命余地……

皮囊不成,可狠辣性情不减,七百夏儿郎哇哇怪笑、怪叫,入战!

玄股与其他城池一样,城前陈列两支军马,一支为千人精锐,另支为七千人规模战阵,先是以千人卒迎战“夏儿郎”,可对手凶残远超想象极限,未能坚持片刻便露出败象,既是城主也是家主的巴齐王咬了咬牙,生死之战顾不得“以多打少”的坏名声,大声传令,七千兵战阵行进、杀敌。

不料,重兵入战来,夏家那七百尸煞非但不惊不怒不慌不乱,反而爆起一阵快活欢呼,敌人越多越好,敌人越多,能杀的人就越多;杀人越多,便越开心纵情。

兵刃拳头指甲牙齿,厮杀撕咬嘶吼,分明是一场残杀,恶人磨残杀着杀人、残杀着“自杀”。

恶战滚滚,而在众多杂末人看来,夏儿郎打仗的手段……就仿佛一群恶狼在向角羚羊展示它们是如何捕猎、如何厮杀。

情不自禁,有人暗吞口水、尽力平复心脏的怦怦乱跳。炎炎伯手捻短须,看了一阵面上笑意渐浓,眼色满意,开口道:“夏离山,你家的尸煞儿郎还算不错,不过……”说话时,转目望向远处白鸦城前软轿,当目光投过去,贵人面色微变,口中说话停顿……不知何时,夏家主人的轿帘放了下来。

上族贵人看得津津有味,杂末糖人闭轿小憩?

这得困成什么样,才敢如此大不敬。

听到了炎炎伯的声音,轿中糖人再度挑开软帘,面上有倦容眼中藏困意,被古族伯爵吵醒不得不应酬一般:“不过怎样?还请大人指教。”

不知是不是觉得和疯子发脾气不值得,炎炎伯并未发作,怒气一闪即逝,继续之前话题:“不过打完这一仗,你家的尸兵怕也折损得差不多了。”

受皮囊所限的恶人磨实力仍胜出玄股之敌,只是他们打杀得太凶猛太忘情,没调度没策应没阵法,一窝蜂、干脆“哄抢”似的,好像晚了半步少杀个人天就塌了,只想杀人不顾自保,伤亡严重。

当然,被伤到的只是皮囊,恶人磨凶魂并未受伤,可外人如何看得出来。当知尸煞身上都有一道以身遮魂的法术,为苏景以阿骨王袍特意加持的,以小相柳的妖识辨查都看不出端倪。

糖人笑了笑:“夏离山为杀贼不吝生死,我如此,我家儿郎亦如是。”

一面七百凶尸,一面一千精锐加七千重兵,混战持续时间却并不长,燃香功夫过后,玄股城主力沦丧余勇溃逃,城主、将校等巴齐要人都遭斩杀,白鸦城前软轿旁的小相柳淡淡开口:“都回来吧。”

七百尸煞倒下六成有余,还能动的拖拽着同伴“尸身”,摇摇晃晃回归来处,看他们行走、看他们神气,哪里有半分精锐军马的样子,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燃香屠戮十倍于己的敌人。

玄股城的军容在这重重冰城精兵中算不得最强,但至少也当得上流实力。

尸煞兵来到苏景面前,躬身施礼后未在停留,全都入城去了。

正戏未开锣,先上了一副“报仇”戏码,古人伯爵笑着呼一口气:“夏离山啊,你不下轿,不行礼,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看过了猴子耍闹,炎炎伯的好兴致沉落,问不敬之罪。随他问话,身边一道刽人军分出大队,腾云驾向白鸦城催压而来。

“三百年,夏离山夜夜睡不安稳,”苏景稳坐轿中,不去看天上军马一眼,不是装出来的镇定,今天摆放面前的阵势确实不在阿骨王眼中:“每晚梦中,必有仙人到访,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我与仙人称兄道弟,得他指点玄机,学他妙法奇术,再不能拜凡间富贵了。”

炎炎伯失笑:“何止晚上睡不安稳,你白天也在做梦吧,梦到仙人?你家仙人是哪个?”

“弟不言兄讳。”糖人应道,同时心念转动,那枚得自郎齐的青果在中土时就已经炼化全功,六耳归仙气意就此绽放,弥漫八方!

这就是苏景的“凭证”。郎齐于此间有香火,贵为神祇,他的气意岂同反响,让前方众人自行领会,远胜苏景空口之言。

可炎炎伯以下,所有人皆无动于衷……归仙气意,归仙能领受,这些“凡夫俗子”却全然体会不到。这可是苏景未曾料到的,眨了眨眼睛、笑了。事出意料……但也没什么,不能在杀猕世界装神弄鬼,那就让他们见见中土阳间的真君、中土阴世的冥王,请这些六耳爪牙见见货真价实的中土神鬼。

“且慢。”炎炎伯又摆了摆手,按住了正去缉拿苏景的刽人军,这位伯爵贵人想法多变,又改了主意,问苏景:“你要为驭皇帝效命?”

待苏景点头,炎炎伯再问:“就凭你剩下那不到三百尸煞,还能再打几场?”

“大人放心,尸兵仍有战力。”

“要为国家效力、为皇帝分忧是好事,但因何你白鸦城不入法印阵位?不进自己位置,又如何让比试有度、让甄选有方?”

苏景应道:“城中驱行法阵遭番人毁坏,能行至此处已是勉强,停下后再动不了了,未能及时入印位,大人见谅。”

跟着他又对小相柳吩咐了句什么,之后伸手敲了敲轿杠,四具抬轿尸煞起身迈步,扛着小轿向前走去,小相柳则双臂一振,两道长索自袖中倒飞而去,啪啪锐响中长索卷住白鸦城所在冰川,旋即青衣糖人也告迈步……凭神力,拉起方圆近百里冰山,亦步亦趋跟于软轿之后,将白鸦城带入指定印位。

轰的一声,杂末乱,喧哗起。

放眼雪原,三百冰城无数人,可有猛士能与这青衣糖人比肩?天下皆知糖人身软力亏,这个青衣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更要紧的,虽夏家人并未明言,但任谁都看得出,青衣不过是个仆从伴当。

有仆如此,主人有当如何?

主人正坐在轿子里,抱怨着对方鼻子差劲,探不到青果流露的神仙气意;琢磨着如果青果始终都这么不好使,以后自己可该怎么去蒙人。此外他还想找个明白人问问,精兵、元帅之类到底怎样甄选,白鸦城的公文遗失,让苏景连这场大戏的规矩都不知晓,想要踏踏实实地向下演,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第七百四十三章 我是个废人

大千世界,无尽曼妙,其中更有一个“缘”字玄之又玄。

何为“缘”,说不清道不明,无从细解,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释意还算勉强:没道理。

便如裘平安初遇小金蟾,穷横亡命半生的二混子一下子变成了读书郎;恶吃恶打八方的母夜叉就那么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地做起了大家闺秀,没道理可讲。

又如古、方芳猫,乍见那白鸦城前,侍奉于主人软轿旁、如出鞘长刀一般锋锐、凶狠的青衣糖人时,心里猛然一荡,以至那个瞬间里她的呼吸都难以为继了。没道理可讲。

古为族称,方为家姓。方芳猫出身上族,上族中的贵族,她的哥哥有世袭爵位在身,炎炎伯。

炎炎伯名唤方画虎。

昔日名门,追随驭祖皇帝东征西战,立下煌煌功勋的古族方家,到如今已趋落魄。方画虎的爷爷修行半途走火入魔突然陨丧,父亲碌碌无能资质平庸,家道就此中落,到得方画虎掌家时,昔日显赫门厅,真正剩给他的东西就只有两样了:祖皇加封、世代沿袭的爵位;自幼相依,活泼可人的妹妹。

方画虎出行,金辇银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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